她碰到的人猛地一抖,发出声短促的闷哼。梁景惊得连忙顿住动作,怕惊扰了他,却见薛宁咳嗽着抬起头,已经醒了过来。
他初醒,眸底还带着混沌的水光,像是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她发愣,而清瘦的面颊透着红晕,粘着几缕散乱的头发,呼吸间气息灼热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
梁景见他眼底涣散,晦暗得聚不起光,心下有些慌乱,迟疑的唤了声他的名字。
“嗯,”薛宁下意识应声,待怔怔看了她好半晌,才似终于看清她的模样,不禁拧起眉头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还未待她答话,他已想到了什么,脸上立时浮现出歉疚之色,微微喘息着撑起身道:“是逾明又需要血了么?”他顿了顿,似头晕般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狠狠按着额角愧疚道:“抱歉,我睡过了头。”
梁景没能反应得过来,愣愣看着他自己费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竟是要下地,却在要站起来时一个脱力就要栽倒下去。
她脑子懵了一下,当即伸手扶住,紧接着探向他额头,果然,烧得滚烫,烙铁一般。
薛宁被她扶着坐在床边,眼前昏黑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心口被蛊虫噬咬的疼痛绵延不绝,脑子已成了团热烫的浆糊。
他知道揽住他的是梁景,可已想不清她为什么会在这儿,依稀记得快到了放血的日子,便以为是自己睡过时辰耽误了逾明治病。
耳边嗡嗡作响,昏昏沉沉连张口说话都艰难,他只得掐着手心迫使自己清醒,声音低哑微弱:“你等一下…我这就起来……”
梁景见他烧得人都糊涂了,身子一阵阵打冷颤坐都坐不稳却还固执地要起身,扶住他的手不由用了些力气制止,“薛宁,你正起着烧,别乱动。”
薛宁被蛊发时的疼痛折磨得太过虚弱,竟挣不开一个小姑娘。他头晕得厉害,稍动一动浑身骨头就像散架般酸疼难忍,一双眼睛氲出厚重雾气,仍朝她勉力勾了勾唇角:“我没什么事……”话说出来几乎是气音。
梁景咬着牙打量他。
满身冷汗,面色灰败,泛白的嘴唇起了皮,横陈着数道细碎伤口,渗出血丝,而眼神涣散混沌,哪里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握住男人冰块儿似的手,问:“你喝药了吗?”她才说完,紧接着自己摇了摇头,喃喃,“病成这样,窗子不关被子不盖,怎么还能指望你喝药。烧得那么厉害,一定难受极了。”
她自语的声音太小,薛宁压根儿没听清,只听得她先前的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神情当中露出点迷茫,惨白干涸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药?”
他拧着眉头道:“我不用喝药,过段时日就好了。”
他话语当中尽是满不在乎,甚至还带了疑惑,仿佛并不明白自己病了为什么需要喝药。
梁景酸胀了许久的眼睛终于撑不住,泪珠子啪嗒一声就掉下来摔得粉碎。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杀人凶手,在自己病得下不了床时,还一心挂念着用自己的血去救别人呢?
☆、十三
梁景拽着阿依娜赶回西院。
她一路上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簪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都散下来,好不狼狈。阿依娜看不过去,劝她慢一些也无妨,因为听她的描述,那个祸害只是染了风寒,其实并没有到命悬一线的地步。
“可是他很不舒服啊。”小姑娘红着眼睛解释道。
任谁连着放几个月的血都不会太好受,阿依娜心道。
不过她没说出来,叹了口气安慰哭得满脸泪水的小姑娘:“你不要太着急,待我去看看给他开了药,保准能治好。”
梁景抽了抽鼻子,紧紧抓着阿依娜的手臂恳切道:“那我们快一点好不好,他真的很难受,”她眼睛红肿,长睫被泪水打成绺耷下来,可怜极了,急切地补充道:“他额头很烫,东西都看不清,病得那么重,又没有人照顾,一定难过得很厉害。”
阿依娜来到方府后,往往见到梁景,都乖巧地跟在方夫人身旁,话不多,见了她也只会软绵绵地喊一声“阿依娜姐姐”,很是羞怯矜持。
她生性活泼,从族中逃出来没有玩伴姐妹,不免憋闷无聊,碰到同年纪的小姑娘自然生出亲近喜爱之情。可她每回想要和梁景说点什么,小姑娘只会红着脸认认真真听她讲,时不时点点头,自己却很少出声。
今日她罕见地拽着阿依娜说了那么多,竟是为了让人家去给薛宁治病。
阿依娜劝不动,任她拖麻袋似的把自己拖到薛宁的卧房门口。
就那么一会儿,先前还被梁景哄着躺好的人,已经能下地并自个儿站在桌前了。
阿依娜见状同旁边上气不接下气的梁景笑道:“你瞧,这不好好的?”
“……不对。”
梁景想到先前情状,缓缓摇了摇头,松开拽着阿依娜的手,自顾自朝屋内走去。
待离得近了,她一双眼睛倏的瞪大,发出声惊呼,立时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