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消失的长河

第四章

    时间如流水,悄悄然在不经意间流逝。既不会看你顺眼而停止,或者回流;也不会瞧你不爽而加快,或者消逝。最重要的是,时间只对活着的——也就是有着自我意识的——的存在有意义。这种存在,是不论有形,或无形。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人。

    玉兔东升,缺月挂于深远的虚空。流云,夜雾使得挥洒于山川大地银光有些滞涩。流光下,或明,或暗,明暗交融的甘山,越发的显得悠远于苍茫——这是岁月沉淀在大地上的厚重,他有一个名字——历史。

    甘山脚下的甘山部落里,绝大多数的人经过一天的劳累早已入睡,这里没有夜生活这个概念,既没有仿若星河的灯光,也没有漫天飞舞的思潮。总而言之,两个字——质朴。没有入睡的,除了四方高塔上警戒的战士,便只有玄石夫妻和大祭司。站在黑暗里的他们,默默地看着,也忧心着,坐在那片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弱小——的身影。玄赵氏无声地流着泪,倚在玄石胸前的身子一直在颤抖着。玄石向来坚挺的腰背,远远望去,也有些佝偻。大祭司的目光依然幽深,似乎穿透面前的黑暗,直达光明。

    郭浩在思念与悲伤中,哭累了,也睡着了。靠着祭台脚的小小身躯,在黑暗的笼罩中,孤独,孤寂。

    大祭司看着黑暗中的小黑影,用他独特而令人安心的声音,对已经有些绝望的这对夫妻言道:“我打算给他找些事干……累了……睡着了……就不会多想了,让他静静……过一段时间,你们再多陪陪他说话,应该会慢慢好转的……”

    “长老……可是……他才这么大……又能做什么?”玄赵氏不停的抹着伤心的泪,哽咽着问道。

    “不小了……”大祭司悠悠的叹了口气,望着无垠的夜空,回忆着,思索着。语气幽幽,似从往昔的岁月传来:“我们每一天都在不停地做着不同的事,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是因为它是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做,我们才做的吗?是……又不全是……这是我们的祖先们,用血与泪诠释给我们的生命之所以存在的意义所在——是活着就要去行动用创造。这是一个用实际行动去实现结果的过程,简单点说,就是做事,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过程。不管你是做得好了,或坏了,有意义了,或者没意义了,甚至把事情做成了与期望相反的结果,这些都是对自我生命的意义的诠释。所以,有的人虚度一生,有的人名传千古,还有的人,遗臭万年。这些……都不是想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做了之后,回头看了结果,才想出来原来如此。这孩子现在的问题,却是他想得太多了,所以要让他去做,而不是让他去想。”

    于是,尚对外界的一无所知的郭浩,开始了痛苦却不可逃避而且温馨的生活。

    第二天,晨光尚未熹微。一天没有进食,在半夜便被饥饿闹醒了的郭浩,被大祭司提到部落中间的平地上,这个地方姑且称之为广场。至于为什么要说提,实在是郭浩郭大爷不配合嘛!大祭司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细长的竹条,朝着前方一指,扭头对着郭浩说:“跟着边上跑五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大祭司说完后发现郭浩并没有开始跑,而是看着他发愣,看似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的模样。便拉着他跑了几步,又朝前指了指,并在空中划了一个圆。郭浩这会儿明白他的意思了,是要让他跑步啊。不过,你谁啊……让哥跑哥就跑啊!郭浩的遐思还没有来得及飞逸,便被屁股上传来的一阵疼痛撵了回来。瞬间,他便明白谁干的了。他转身狠狠的盯着大祭司,目光充满了愤怒。似在说,你敢再打吗?大祭司悠远的目光对上郭浩那双愤怒的眼眸。然后,便是一阵唰唰的破风声,随着晨光划破夜色没有带走的宁静。“咯咯咯……”,一阵阵没有完全驯化的野鸡的报晓声响起,似乎是在嘲笑郭浩的不自量。大祭司并不在意郭浩的愤怒与恨意。反而继续着极有技巧性的鞭打着郭浩的小屁股,没有任何一丝停下来的意思。无论郭浩怎样躲闪避让,只要他不按着“他”的要求做,似乎那竹条都能准确的打中他的屁股。而俯视着他的眼神,似是轻蔑,这是让郭浩最受不了的。

    有句话说:生活就像被,如果不能反抗,就一定要学会享受。对于这句话,在竞争。郭浩的倒地,并没有让大祭司就此袖手旁观了。没有理会,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有一阵翩跹飞舞的竹条,催促着郭浩爬起来,向前跑。

    当他郭浩再次跌倒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鞭打。他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了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的。以一种极度淡漠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是大象在看着地上爬行的蚂蚁,没有蔑视,也没有漠视,只是无视。郭浩沉默地爬了起来,再沉默地奔跑起来。没有哭闹,或者说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该做的,能做的。他这种一反平常的表现,让他这具身体的母亲,渐渐地软倒在丈夫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就这样,郭浩他跌倒,爬起来,跑。然后,再跌倒,再爬起来,再跑……无数次的跌倒爬起。

    这一刻,郭浩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悲伤,也忘记了身处何地。有的只是心中那一股不服的气。

    肌肉的酸痛让他感到了手脚像是灌了铅块一样沉重,他渐渐感到了体力的流失,他的速度慢了下来。慢了就意味着他将迎来一盘,名为“竹笋炒肉”的大菜。郭浩的这种表现,让边上打熬身体的大大小小的人,在暗暗赞叹他将来定是个好汉子;同时,也让他们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大祭司也是个狠角色啊!下定主意以后要离大祭司远点,宁可吃亏,绝不去占大祭司的便宜,要不然,就是这个下场。吃亏就是占便宜啊,古人诚不欺我!!

    当浑身已经被汗水重重湿透的郭浩,跑完五圈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这昭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死狗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郭浩,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累。

    郭浩刚坐到地上,便被大祭司提了起来,提着他慢慢地走了几分钟。之后,没有理会边上,满是痛心的夫妻二人,便径直带着郭浩回到只由部落的祭司才能继承的院子。大祭司把一碗还在冒着热气,墨绿色的,类似稀饭的糊糊,放到郭浩的面前。一股浓浓的,奇异而古怪的草木气味冲鼻而来,让因饥饿和疲劳而有些头脑发昏的郭浩马上就清醒过来。大祭司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那一眼一指的意思是——小子,你懂的。

    老话老道理,今与古共通——食为天,饥肠辘辘的郭浩,并没有在意大祭司什么眼神不眼神的,手势不手势的,直接就将他无视了。他实在是饿得狠了,只见他两仰着头,张着小嘴,只小手捧着碗挨到嘴边,便开始往肚子里倒,既不想,也不管碗里的东西是什么。吱溜声一阵响起,墨绿色的稀粥,姑且就把它叫做粥吧!粥刚入口,郭浩便感到嘴里有种微微的苦涩味道,再过一会儿便开始回甜。不一会,郭浩便把一碗糊糊送入了肚子。他把碗往桌上一放,既不理会在一旁看着他的大祭司,也没有理会紧巴巴跟过来的玄石夫妇。

    郭浩的对他们冷漠的态度,让本来就极为伤心的玄赵氏,再也顾不上大祭司的交代。不停的抽泣着,走到郭浩的身前,紧紧的抱着他,放声痛哭,千言万语,都化作伤心的泪水一齐涌出。玄赵氏的这番举动,让刚刚缓过来疲劳的郭浩,感到浑身一僵,有些难受,便想着要挣开。但是,他听着这个抱着他的女人,那伤伤心心的哭声,他不禁感到一阵阵的心酸和愧疚——他占有她儿子的身体。他想要安慰她,于是,他伸着小手轻轻的拍打着女人的背。他流着泪,轻声的说着,呀呀的唤着,似在说,不要哭了。

    “对不起,我夺走了你的儿子;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失去了我的父母,而你们失去了你们的孩子……爸,妈,对不起……儿子不能在你们膝前尽孝了,因为,儿子再也回不去了……我的生命是夺了别人的,我欠他们一条命……所以,我要还他们一个儿子。”

    对于郭浩,或者说玄昊的这种表现。大祭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这个孩子现在的这种状态就如破开黑夜的太阳,离开了让他绝望的噩梦。而玄石则伸出因,这是让两人感到高兴的事。比如,玄赵氏从地里回来,儿子便抱着凳子过来,让她歇歇气;玄石打铁的时候,他便久不久的给他打水过来,并拿着一张湿布——当然,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玄石给撵走。先前的事,已经在玄石的心里有了阴影。

    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是,儿子变得沉默了,既不怎么说话,也不再和以前的小伙伴们玩了。只一个人在自家的院子里伸伸手,踢踢腿,手舞足蹈的,做一些奇怪的动作——或者搬腿翻过头顶,或者叉腿水平一致,或者双手撑地,倒立行走。又或者向后弯腰,直至脑袋碰上屁股。对于玄昊这些奇怪的表现,大祭司过来看了几次。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觉得这应该是小孩子天性的表露,只不过这个小家伙玩的花样有些特别。

    一个人的天真至他能独立的做出某种正确或者不正确的主观决定后,就很难保存。或者说人长大,他就必然会离去。童话故事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光阴似箭无复返,日月如梭难转头;若想白首不空叹,还需不从少年游。

    时间的车轮,在不停的前进,碾压。春去了,春又来。玄昊便在这个时空度过了两年,时间不长不短。在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学会了这里的语言,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朴。既没有原先那种时间不够用的紧迫感,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当他从大人的谈话中故事,渐渐地了解这个时代的本来面目。这是一个——在他的眼中——非常玄奇而神话的时代。神魔不再是传说,而是现实。有着不可思议的存在——掌握着非凡能力的人或动物。大能力者可以飞天遁地,数千年不死;小能力者也可以控五行,几百年不灭;而且常人若是无灾无病,亦有百余年的寿命,这些信息像极了《黄帝内经》的记载;又有类似《山海经》中的凶兽,这些凶兽严重的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安全。其中的强大者是可以和人类中的大能力者相抗衡,甚至更加强大。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相信。他曾经亲眼看见,当初狠揍过他的老头——大祭司——指间发出绿莹莹的光芒,配合着药草。将一个被破了肚,严重失血垂死的猎人救了过来。那种伤在他原来的时空能救治过来,也许不值得稀奇。但在这个地方,则是极度的震撼人心。大祭司指间的绿光,差点亮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这个原始的部族聚居的时代,落后的只是科技。但它却是科技时代不曾拥有的,也永远只能幻想的神魔文明。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

    于是,玄昊总有事没事的,经常出现在大祭司的院子里,想找找秘籍什么的,或者让老头看他顺眼了什么的,就把修真功法什么的传给他。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是人的劣根性,总想着走捷径——反倒让老头有些腻歪他。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最起码的,他从老头那里学会很多这个时代的文字,脱盲而成有小学文化的文化人。这种文字是一种象形字,古老且字义广大,很有哲学范。玄昊对于没有从老头那里淘到功法之类的东西,是很有怨念的。他穿了,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外挂,这让他感到沮丧。心想,哪怕给个修改器也是可以的。

    又是一个落日,玄石一家在火坑便就着火光吃着晚饭。玄石很快便吃完了,把碗放在脚边,看着玄昊。目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闪烁,现着老实人的担忧。玄昊闷声的斗争着碗里那不怎么爽口的饭。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感觉有些不自在。抬头便发现他现在的父亲,有些犹疑的目光,似乎有话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这时候,玄赵氏也发现了空气中的异样,抬头看了看丈夫,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刹那溢满了担忧。

    </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