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安格尔的梦

第三节 多情的诗人

    河路的床帘还紧闭着,以紫色小花为底的帘布上写着一首诗:

    我习惯带着影子上路

    因为我

    害怕孤独

    这是他用毛笔写上去的,字迹隽秀,又不失苍劲,也不亏他经常说他练“王体”,又自创“王体”。这是他对艺术的个性,他常说,失去自己就等于毁灭。是啊!一个热爱写诗,且性格古怪、行为诡异、生活奇特的人,怎能不是一个疯狂的人呢?他喜欢秦腔,就像有人热爱古典文学一样有味道,它喜欢吃葱,却又像李白喜欢喝酒一样有道理,可喜欢,到底和什么一样富有意义呢?有时我真想去请教他,但我又想起了“存在就有道理”,就如同他说的:安格尔喜欢画女人的,这都属于个人追求。说的宏观一点,这是伟大的追求。但安格尔的艺术是伟大的、高尚的,可他的那行为和伟大、高尚能沾上边吗?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这河路,我倒觉得他是一个有趣的人,虽然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猥琐。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要看他是怎么做的。大家也许还记得开班会那天,他的表现让每个同学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喜欢写诗的人。而后,我们大家都送他一个外号叫“诗人”。他欣然接受,因为这对他来说,可算是实至名归。这样一来,大家都直接以“诗人”称呼他了。相反的,他隆重推介的笔名和其不以为然的原名似乎已被人忘却了。而唯一能让大家记起的是,在学校的校刊上,他刊载的诗文是以笔名署名的,这也是其荣誉的一部分。也许没有人知道,对他来说,让他得意的并不是他所写的那些诗歌,而是他给自己起的笔名。对于这事,我是在那天开完班会回到宿舍才知道的。

    由于好奇,我就专门和“诗人”做了一次交流。

    “你的名字好奇特。”我边吃着刚打来的饭边对他说。

    “是吗?”他笑了笑,嘴里还嚼着一大口米饭,借着从窗户照进来的光,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嘴角渗出的油。

    “当然,包括你的原名都很有意思”。

    我吸着面条,嘴角的半截还像猪尾巴一样在我的嘴唇上抖动着,同时也发出“吱吱”的声音。

    “那是我父亲给我起的,他希望我一生幸福”。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没有接他的话。

    他接着说:“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太俗,我有我的追求”。

    他看着我把话讲完,目光像手电筒一样照着我。我低下头扒了一口饭,心里觉得他是一个很直接的人,不虚伪不掩饰,可我始终做不到。他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笑着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也许别人会受不了我。。。。。”他听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包括我的父亲还有你们。”“我想不会的吧,”我端起吃饭的缸子喝着剩余的饭汤,才发觉今天的饭好辣啊!

    “太辣了,怎么搞的?”

    他笑了笑,不再言语了。

    “我们能走在一起,也算是缘分吧!”我边收拾餐具边对他说着话。

    “可能吧!”他好像有点冷漠。

    “哎,你的笔名是你自己起的吗?我感觉很深刻的,像哲学一样。”我笑着递给他一支烟。

    “我不抽烟。”他用手挡了一下,又接着说:

    “是我起的。高二时我迷恋上了写诗,因为迷恋一个女孩。”他嚼着最后一口米饭,有几粒米还醒目的粘在他的嘴角边上。随着他咬肌的蠕动,那几粒米一跳一跳的,好像要掉下来,但却又没掉下来。

    “他很漂亮吗?”我盯着他,一只手打着打火机,另一只手指了指嘴角的地方。随着一股烟柱从我嘴里喷出我深深的吹了一口气。

    他心领神会,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转了一圈。当时,我很清楚的看到他的舌头像一条蛇的头一样,灵活而又柔软。当他缩回舌头时,嘴角的米粒已经荡然无存了。我差点笑了出来,但我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赶忙把笑容收了起来。

    “不漂亮,但眼睛很美,黝黑、深邃,像一弯水。”

    “她是学理科的,但我觉得那是她错误的选择,她应该学文科。”

    “你知道吗?她眼神幽怨,脸色苍白,经常是一袭白衣,你知道这多美吗?”

    “当年的张爱玲、三毛,哪个的眼神不是那样,那是心灵深处最自然的倾诉,楚楚动人是对她们最恰当的描写。”

    “林黛玉的美被定格为病态美,那是不恰当的说法,那不叫‘病态’,那是一种带水的美,就像雨中的蔷薇花,也像狂风摇曳下的桃花,更像山岩间孤零零的野菊花,那都是让人心碎的美。一种带着哀怨、忧愁、思暮的美,一种雨打梨花深闭门的美。”

    他不停地说着,毫不掩饰的商不够,是空有愁肠的,我不然,我的心碎过,我的泪是暖暖的,直往心里流。我看过秋叶的飘落,像一女子的裙带随风飘动,是树枝的不舍牵着他的心,可伸出的手终将滑落。我也见过花的落红,一片一片的,碎了一地,像血一样,像的心一样,像爱的轮廓一样,是无法拥入温柔,终将枯萎。你知道吗?繁华落尽终将是寂寞。一切尽是这样,都是这样。”他好像在自言自语,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却在不停地颤抖。眼睛像两瓣水里浸泡过的桃花,装满了哀怨和愁思的意味,他和我对面坐着,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心跳的节奏,像一首宋词的韵律一样,载满了让人愁肠,让人心碎的力量。我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我也许能让他安静下来,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再多的安慰都不及他内心的自我宣泄。也许这时流泪对他来说就再好不过了。

    “后面怎么样了?”我看着他安静了下来,才试着去问他。

    “你不笑话我吧!呵呵,我常会这样,真让人受不了。至于后来,也可以说是无花无果吧,我一厢情愿,但我向她表白过。是一首诗,结果被她撕得粉碎,像凋落的桃花一样,被她撒在了操场上。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点儿也没生气。我说碎了才美,像是飘落的温柔一样,落地无声,落在地上又像情人的眼泪,是种下了相思的种子。他说我是疯子,我看着她,还是没有生气。我说你知道什么是粉面桃花吗?你现在知道你多美吗?怜爱是我现在对你唯一的感受,再没有更恰当的词来形容我内心的感觉。我若能抱你,死亦足以。她又瞪着我,说我是无赖,然后一溜烟跑了。从那以后,我都在一直找机会和她相遇,但她总是躲着我。可我不会放弃,我并以写诗的方式记录了心路的历程,和我情感的最真体会。也许,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尽管我怎么的用心表白,怎么的用情融化,但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有一次,我在她回家的截住了她,我把厚厚的一摞诗稿递到了她的面前,说我的心全在里面,你可以剥开看看。她指着身边的男孩对我说,他是我的男朋友,他帅吗?可你知道你多丑吗?至于你的心应该和你的外表一样丑。她眼睛不眨的看着我,随后扭头就走了。我双举的手还滞留在空中,泪水已浸湿了我的眼眶,我觉得我像一座丑陋的雕塑,人人见我,都会避而远之。”

    他若有所思的动了动,接着说:“从那以后,我再没找过她,但我见过几次她白衣飘飘的背影,像一只蝴蝶一样轻盈、美丽,还是让我心动。不过,好像在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她。时间大概过了两个月吧,应该是冬天,在一个落雪的日子里,我收到了一封用紫色信纸写的信,送信的人正好是她身边的那个帅男孩。他找到我说:‘这是我姐给你的,她希望你能原谅她。’……”他突然停了下来,我才发现他脸上挂满了泪水,嘴唇抖得厉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从床头拿了纸巾给他,希望他能平静一下。但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想静静的给他安慰。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看着我,又接着说:

    “对不起!你知道吗?是我错了,是我不懂的坚持。她走了,像一只蝴蝶一样飞走了。原来她很早就知道了自己有白血病,她也喜欢我的诗,她也曾偷偷的读过我发表了的诗,她说我的诗让她的心里暖暖的,但她知道她对我夫人崇拜只限于默默的爱恋和那一种纯真的钦慕。她也说,她万万不能爱上我的,她害怕我会受到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害,所以,她就故意伤害我,目的是让我死心……她是多么的善良,都是我的错,我本是能分解她最后的痛苦的,可我一点都没做到,哪怕是最后看她一眼,就一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

    “从那以后,我就改了自己的笔名,就叫河路。因为她的名字就叫何露,我取谐音。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河中之路乃流水。流水逝去,则永不复返。但对流水的思念就是永远能看到她的影子,虽然物是人非,可记忆是清晰的、温暖的,就像流水一样,永远的潺潺声是无法忘记的。”

    “你是幸运的,因为有一个人永远真正的爱你,虽然她已逝去,但爱是永恒的。”

    “是的,凄美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美,但这不是我所要的,我希望他活着即便是不爱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你们都很善良,可善良的人容易受伤。”

    他没再接我的话,因为宿舍里的其他成员都相继回来了,他不想让大家知道他的过去。我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我向他点了点头,他也会意的笑了,但笑容中始终带着一些挥不去的苦涩。</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