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踹开江澈轩的门冲进来时，张东九正坐在厅里喝茶。
“吃完啦？”他头也不抬，慢悠悠地问了我一句。
“你太过分了！”我冲上去也不顾他辈分比我高揪着他的领子就把他拎了起来，这也多亏了他那倒三角的小身板。
“你这是干什么，二哥教你怎么对长辈吗？”他很淡定地拍拍我的手背。
我怒道：“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说好了请吃饭，最后竟然跑了！”
他露出可以用邪魅狂狷来形容的凶残的笑容，把脸凑近，道：“是啊，那又怎么样，你这是要揍我吗？”
“我……”我当然不可能揍他，我对他没有一点办法，“可是你知不知道，这顿饭把我带的所有钱都花光了！”
“我知道，我特意选了一家正宗的川菜酒楼，价钱是贵了点，但是味道很正，是不是？”他的语气让我无比地想给他一个过肩摔，但我还是忍住了。
“我的钱花光了不要紧，可还有小岳的钱呢，他一个外人你好意思坑他吗！？”我虽然很气愤，还是松开了他的领子，毕竟对长辈这样做是不好的。
张东九脸上仍挂着笑，口里却清清楚楚地对我说：“听着年轻人，话一定要说明白了，我可没有坑你们，我之前说的清清楚楚，我带你们去吃饭，没说要替你们买单，而且菜是你点的，也是你们吃的，我一筷子都没动，我说去外面超市买，没说要给你们买啊，我只是去买纸巾而已，我最近感冒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出来擦了擦鼻子，然后继续道：“我不管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总之我觉得我没必要跟你浪费时间，你的想法和态度我当然知道，我是你的长辈，我这些年忙着做生意从来没对你尽过长辈的责任对不对？”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我是看在你爷爷，还有大哥二哥的份儿上，当你是我大侄女，要不然你在我眼里，连个屁都不是。别跟我动手动脚没大没小的，我不欠你什么，没必要对你尽什么长辈的职责。你爷爷的后事是我一手包办的，你奶奶卧病的那段时间我把店铺关了门一步不离的守在她跟前到她老人家咽气为止，后事也是我办的。二哥心太软，做事优柔寡断，没有我这些年帮他，你以为凭他一个人养你这么个拖油瓶能活到现在？”
“你说什么？”我一瞬间智商归零。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大呼小叫？那些为你付出的人得到你的回报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状况，你的存在真的让我觉得很丢脸，大哥怎么会有你这样没用的女儿，而二哥又那么心甘情愿地管你。”他继续道，“我知道二哥叫你来找我帮你，你回去告诉他，我可以帮他，但是我不会帮你的，你不值得我去帮。”
我一边后退一边气得要哭出来，心里埋怨二叔为什么非得要我来碰他这个大钉子，又想如果是二叔陪我来的话他还会这样对我说话吗，就算我真的很没用，很不堪，也不至于……
“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说话的是被夹在中间很尴尬的小岳。
“嗯？对不起，我忘了还有你呢。”张东九说这些话时一直是笑着的，“你好像很不爱说话啊。”
张东九盯着小岳的眼睛看了看，又道：“那就不要说话了，看着就行了。”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作为长辈，说话不应该这样苛刻！”小岳用对他来说很大的声音叫了出来，虽然对我来说还是挺轻的，但我没想到他敢这样。
“谢谢提醒，年轻人。”张东九理了理衣服，重新坐下，端起了茶杯。
“你明明也很年轻，干嘛装作很有资历的样子，真正有资历的人是不会像你这样说话的！”小岳再次出乎我的意料，吓得我鼻涕都出来了。
张东九脸色倏地一变，声音也冷了下来：“年轻？，你以为你跟我真的一样么？你还在家里吃奶的时候我正在担惊受怕会被人弄死，就算是现在，现在我还活着，明天就不知道会死在哪儿，我的每一个子儿都是我拼了命赚回来的，明白吗？”
“用命去赚钱，你这种人真是太可笑了！”小岳无限刷新着我的三观，“自命不凡，觉得有资格去侮辱别人的家伙，为了钱活着，你真够可悲的！”
张东九突然大笑起来，像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接着看了看手里的古典茶杯，用力把它掷在了地上，杯子在地面绽放，碎片和茶水一起飞溅。
小岳后退几步，我的腿已经僵住了，只见张东九来回走了两步，又蹲下去拾那碎片，刚拾了几片手指就被割了，他看着自己的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然后缓慢把手指放进了嘴里。
这一幕太诡异了，至少我觉得太诡异了。
“小李。”他叫着，那马尾辫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把这儿收了。”
“老板你受伤了，没事吧！”马尾辫一副饿狼的表情看着张东九，“要不要我……”
“我没事。”张东九躲开她往我们这边走来，“你们还不滚？”
他的眼神我真的看够了，要是搁以前我拼了老命也要给他来几个过肩摔，但是现在我很软弱，他说的没错，我真的很没用，无论是以前上学还是学习《八元咒符》，我都表现得很差劲，我的差劲给爷爷和爸爸抹了黑，二叔那么照顾我，我却从来没有报答过他，我有什么资格指责张东九，他已经把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我跟他比起来连屁都不是。
小岳还想再说什么，我拉住了他的袖子，他看着我没说话，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张东九道：“对不起三叔，我不该来的，我不该来碍你的眼，是我的错。”
“喂……”小岳叫了声，看来他都替我着急。
“你说的对。”张东九还在看自己流血的手。
“我……我会走的，我不会留在这，但是你知道，我刚刚把钱都花光了，我现在就剩下一点根本不够买车票，所以我……”这些话我根本都没脸说出来，但是此刻真的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让我买票回去。”
我真的变了，我在心里想着。
张东九瞥了我一眼，笑容又到了脸上，只见他笑着说：“我不会借你钱的。”
我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我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说：“那……再见三叔，不……不再见了。”
然后我拉着小岳往外走，小岳的一只手紧紧抓住我，我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小岳的手在抖，我感到很抱歉，我不应该叫他陪我一起来的，本来我一个忍受这些就够了，何必让他也来找一肚子气。
“等会儿。”张东九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我回了头，他用下巴指了指大厅后面，道：“东西还没拿呢。”
小岳松开我的手进去拿背包，我避开张东九冷冷的目光，努力把一切不良情绪都压了下去。正等着小岳出来，却有人从大门里进来，他似乎很熟悉这里，直接推开大门就来到了大厅，看见我和张东九，表情有些困惑，叫了声：“九哥？”
“你回来啦，怎么样？”张东九声音柔和了很多。
“你现在有事么？”那人挺有眼力见儿的。
“没事了。”张东九道。
那人“哦”了一声，就来到他身边对着他耳语了几句，他一边听一边皱起了眉，等那人说完后，他叹了口气，道：“真够难伺候的。”
“九哥？”那人好像等着他拿主意。
这时小岳已经出来了，他背着自己的背包手里拎着我的背包走到我旁边，我接过自己的背包就要离开，这时张东九的声音又在后面响起。
“你们想不想挣点车票钱？”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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