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希望二弟伤愈,也想要顾冬晴能有她这年纪该有的模样,偏偏他们踏遍千山万水,只有寻获一颗。
「神木胆是我用来说服师父让我俩成亲的藉口,有或没有对我不成影响,我只是长得慢了些,不是不长了、不变老了,不如给你二弟。我还能等,他不能等。现在棘手的反而是秋蚕子,而且要是活的。」她轻覆上他紧握不放的拳头,悄声地说:「你不介意我的相貌就够了,旁人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
顾冬晴对于赵父、赵母毫无掩饰的欣喜不予置评,这并不是她识大体的表现,而是她不忍见到赵系玦哀伤痛苦的表情。
赵系玦反握住她,不顾房内尚有他人,将她略微冰凉的小手送至唇边,深情一吻。「谢谢。」
赵父轻咳一声。「据我所知,淮南王郑延寿去年折损几名大将,由塞外捕回三只秋蚕子,有人捧三十两黄金请他割爱未果,年初折损两只,我看现在百两黄金都无法让他点头了。难道除了秋蚕子,没有替代的药材了吗?」
他商场人脉再广,脑筋也动不到郡王身上。
「……郑延寿。」顾冬晴小声呢喃,迟疑了一会儿后,取出贴身收藏的短刃递给赵父。「派人送到郑王府,说我这把刀跟他换秋蚕子。」
师父曾与郑王爷有过一段情,最终不欢而散,仍留下这把信物见证曾经,纵然她不想与郑王府的人多有接触,但她已经蹚进浑水里了,还怕湿身吗?
「别跟我开玩笑,这脸赵家丢不起!」赵父把短刃丢回给顾冬晴,态度不满且不屑。一把值不了多少钱的普通短刃,最好能换三十两黄金仍不可得的秋蚕子!
「冬晴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杨总管,你差人送这把短刃上郑王府,拜帖就写我的名字。」赵系玦在众人惊讶的神情下接过短刃,递给在赵家服侍近三十年的忠仆。既然赵家丢不起这个脸,就让他以个人的名义递送,绝不能让她在赵家有孤立无援的错觉。
「玦儿!」赵父震怒。「日后你可是要接掌赵家事业的,这时候怎么能得罪王爷?」
「我相信冬晴,而且二弟的情况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有希望我们就得试,至于接掌家业……爹,我有事想跟您商量,晚膳过后再议可好?」取得赵父同意后,他扶着顾冬晴。「累了吗?我送你回房休息。」
跟他回家不到半天的时间,肩膀就揽了一堆事情,长媳不是件好差事,他绝对不会让顾冬晴为了这个家族的期望,而改变了她最初最真的个性。
「玦儿,你跟你爹是该好好说场话,别等晚餐过后,现在就去吧,我刚好有些事情想问问冬晴。」赵母见儿子犹疑不定,似乎在想法子婉拒她的要求。「怕什么?娘又不会吃了她,只是想把玮儿的事情问清楚一点。」
「你去吧,晚点再回来找我就好。」顾冬晴帮他决定,就是不想让他难做人。
「娘,我把冬晴交给你了,记着,她对我很重要。」如果把她气跑了,他可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人,当初离开「百花谷」,他可是蒙着眼坐了好长一段马车才卸下眼罩。
确定赵父与赵系玦离开后,赵母才拉着顾冬晴的手来到赵衡玮房内的偏厅说话。
「我知道我不该质疑你,但是我遇过太多信誓旦旦说能医治玮儿,最后却无疾而终的大夫,我实在怕了,所以我想向你讨个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尽全力治好他,像你说的,能料理生活琐事。」
「嗯。」顾冬晴轻声应和,没有把握她也不敢贸然夸下海口。
「那就好……」赵母显得有些促局,但该有的坚持还是要有。「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玦儿说他在『百花谷』娶了你,但在凤台还是没有人知道的,我想同床共枕难免为人诟病,所以我替你安排其他厢房可好?」
她是很感激顾冬晴没错,但是要完全接纳她做媳妇,言之尚早。
顾冬晴美目微敛,难怪急着先向她讨承诺,原来是怕她迁怒。「赵伯母,我想你这么做,一定是还没准备好要我唤你一声娘,既然你们没办法接受我,那我只好争取我要的东西了。我不可能放弃系玦,更不会跟他分房睡。」
赵母仗着长辈身分前来劝说,当真以为她会为了进赵家而退让?
「娘还把你留在赵家,没把你安置在外就该偷笑了!你可别不识好歹,丢了大哥的脸,还令赵家蒙羞!」赵凝玉就是看她不顺眼,凭什么全家人都得看她脸色?「百花谷」弟子了不起吗?她根本配不上大哥!
第十章
个性冷僻难相处不说,明明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及笄的姑娘,又矮又丑,究竟有哪一点上得了台面?连她一半相貌都没有,凭什么占去从小疼爱她到大的哥哥?她就是不服气!如果没有顾冬晴这女人分去大哥的注意力,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呵疼她,不会视她如无物!
都是这该死的女人,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今天你们要我和赵系玦分房睡,明天自然藉口拖延我跟他的婚事,直到我主动求去为止,我还看不出来你们的伎俩吗?」顾冬晴难得脾气上来,严声厉词地对赵凝玉发难。明知道她来自「百花谷」,还敢提出相当于悔婚的要求,相较于赵系玦回府后急着担回长子责任,赵家女辈的想法实在天真得可怕,根本就是在为男人制造内乱。
「你们从来都没有疑惑过『百花谷』行踪隐密,却为何有办法营救乡间城镇中受尽凌虐的孩童妇女吗?那是因为由『百花谷』嫁出来的女弟子不知凡几,在外隐姓埋名平凡度日,私下再与谷中密切联系。光是凤台就有近三十名女弟子,她们不知道我嫁给赵系玦了吗?不识好歹的人究竟是谁?我敬你们三分,不代表我会让你们压着打不还手。」
「娘,您看,才刚进我们家的门就急着欺负我们家的人了,都不想想我们的难处,大哥怎么会看上她呀?」赵凝玉贴近母亲,状似哀怨。
「冬晴,你真的误会我了,玦儿娶了你,我们岂会悔婚?只是赵家长子的婚事不能随便了事,得先净身薰香祭拜先袓,再另择佳期完婚,大聘小礼皆不可少,而眼下拖着玮儿的病情,实在分不开身请回宗老主持大典,才会委屈你暂时别跟玦儿同房。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替你安排在玦儿院落旁的厢房如何?」
「听到了没有?大哥日后是要接掌家业的,你别帮不上忙,反而替他带来麻烦,觉得娶你不如不娶的好!」
顾冬晴看向姿态高傲的赵凝玉,不懂她的敌意由何而来。既然要她各退一步,她总要知道这一步距离多宽。
「你指的暂时是多久?两个月?」
「那就两个月吧。」赵母拉回还想讨价还价的赵凝玉。船到桥头自然直,其他的两个月后再说,总会有办法的。「冬晴,我派人带你过去东厢房,再带你到玦儿的院落绕绕,你就知道伯母没有骗你。」
「嗯。」但她对赵母的说法持保留态度,两个月会不会拖成两年实在难说,眼下答应是为了不让赵系玦夹在中间难做。
「娘,您说的是东厢房吧?我看由我带她过去好了,反正离我的院落也近,我该回房做点绣工了。」
「都好,走吧。」
顾冬晴率先步出门外,其实由谁带她过去都无妨,只是赵凝玉自愿领她到东厢房,这行为实在可疑。
随便她打什么主意吧,明枪暗箭,躲得过的就躲,躲不过的就硬接吧。
赵府有大成这样吗?走了将近两刻钟还没到东厢房。
顾冬晴淡然地看着不知走过几回的荷花池,荷叶上憩息的小树蛙都不知道跳哪儿去了,赵凝玉还在带她绕后花园,甚至中途就把贴身丫鬟支开,真当她是傻子,瞧不出来异状吗?
「你——」正当顾冬晴开口要自己探访问路的时候,稍早离开的丫鬟突然大呼「小姐」,疾奔而来。
她不过才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便传来巨响,像是清脆的巴掌声,再定眼一看,纵然她目力不佳,也瞧得出来跟在丫鬟身后的人是赵系玦。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顾冬晴冷冷地看着赵凝玉飞扑进不明就里的赵系玦怀里,楚楚可怜,哭得梨花带雨,向他控诉着她的种种恶行。
「我是好心提点,要她深居简出,免得她『百花谷』的来历坏了赵家的名声,我知道我说的话不中听,但是她有必要出手打我吗?大哥,你要为我作主呀!」
「她打你?」他看向顾冬晴,后者波澜不兴,未曾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他扶开赵凝玉,检视她右颊上的大片红痕。「冬晴,这是怎么回事?」
顾冬晴走向前去,扳过赵凝玉的身子,狠狠地赏了她的左脸一巴掌。
「就是这么回事。」她看向傻愣住的赵凝玉。「哭呀,怎么不哭了?我落实了你安在我身上的罪名,你哥哥更是看得一清二楚,怎么你反而不哭了?」
「你!」赵凝玉恼羞成怒,又不知道怎么发作,只好求助赵系玦,暗地里加倍希望他们两人心生嫌隙,早日分开。
赵系玦虽然讶异顾冬晴的反应,却也让他察觉不同之处。他淡定地比对着赵凝玉双颊上的红痕,右边明显比左边大上许多,冬晴的手小,力气又不大,不可能打出这么大又这么鲜明的印记。
「玉儿,你为什么要诬赖冬晴?」他痛心地看赵凝玉,不敢相信从小乖巧可人的她会变得如此心机。「这是你自己打的,是不?」
「我……我就是看不惯她自以为是的嘴脸嘛!长得不漂亮,个性又古怪,凭什么站在你的身边,占走赵家长媳的位置?你要娶妻,至少娶个能让我心服口服的女子呀!」
「住口!」赵系玦指着东北方的位置,痛心地道:「回房去!回去好好反省,想想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不厚道、如此心机!」
「我哪有?你净护着外人,我要跟爹爹说去!」赵凝玉噙着泪眼,奔向赵父书房,准备大声泣诉一番。
「唉……」赵系玦无奈地望着妹妹离去的身影,不想追也无力追,突然觉得她变得好陌生。「冬晴,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也没必要出手打她。」
「横竖你都会误会,我又何必吃亏?」她敢保证这只是个开端,日后铁定层出不穷,就算他有心,又能顾到她几分?
顾冬晴还有件事一直悬在心中,不吐不快。
「赵凝玉喜欢你,是也不是?」再难相处的小姑都没有赵凝玉一半激烈,像被人抢走最心爱的物品般,使尽任何卑劣的手段就是要夺回来。
怕是怕,得不到就毁了它……
「你别瞎猜,玉儿从小就依赖我,到现在还不肯长大,反应难免过度。」他亲昵地扶着她的肩,不想因为赵凝玉如孩童般的黏腻坏了顾冬晴对他的信任,虽然他早就猜到妹妹对他感情已变调,故而离家多年不敢归,以为娶妻回门后能断绝妹妹的念头,就算爹娘反对不看好也无法改变事实,岂知妹妹对冬晴的厌恶毫不遮掩,甚至还想使计诬蔑她。「走吧,我带你回房。」
「你就是因为赵凝玉喜欢你、想占有你,你无计可施,只好远走他乡多年不归?」
「别瞎猜了,听话,我带你回房休息。」
他首次像哄小孩一样对待顾冬晴,偏偏她不买帐。
「你不敢回家是因为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凝玉,你疼她、怜她就是无法爱她,你苦恼无助又挣扎,把我带回赵家,一部分是想找地方让我炼药,一部分就是想藉机让赵凝玉死心,我说的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赵系玦将她纳入怀里,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我承认我知道玉儿对我有感情在,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乱想。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我无法想像你因此离开我,我究竟会有多难受……」
顾冬晴枕在他胸膛上,闭上双眼喟叹了一声。「你当然无法想像,因为我不可能会为了这种事情离开你,就算你对赵凝玉有相同的感觉,你们两个根本无法结合,我又何必为了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生气?我只是不喜欢你有事瞒我的感觉。」
「以后不会了。」他只有在她面前才能畅所欲言,怎么可能有事瞒她。赵系玦啄吻着她泛香的发际,双手在她背脊来回游移,忽然想起有件事还来不及跟她说。「我决定跟爹学做生意,等适应了,会先接手邻边三县药材配给的事务。」
寻常的药材不敢进多,就怕滞销,珍贵的药材进多没有,进少也不是,价钱更是一大问题,赵家合作的药铺又多,该如何让每间合作多年的药铺满意,赵家也赚钱,确实是门大学问。
「去吧。」顾冬晴回抱他,知道他亟欲解释的原因为何。「我不需要你时时刻刻陪我,你有你的事要忙,我也有事可以做,不用担心我。我有点累了,带我去东厢房吧。」
她体力本就有限,接连折腾下来真有些不适。
「东厢房?是娘安排的吗?」他才离开一会儿,娘就背着他为难冬晴了?赵系玦啧了一声,扶着顾冬晴往东厢房走去。「娘要你住东厢房,那就住东厢房,不过从今天起,我也改住东厢房。」
「……随你吧。」赵母应该不会为此向她讨个说法。
不可否认,她确实欣喜赵系玦的决定。
天蒙蒙亮,晨曦破云而下,鸟啼啁啾微脆响,仍保有天地间一丝静谧。赵系玦睡得深沉且香甜,偏偏一场如疾风暴雨的敲门声打醒了他一场美梦。
「大少爷,老爷有要事请您跟大少夫人即刻到大厅去!」杨总管焦急地敲着门,当杂役回报在大少爷的院落找不到人时,赵府上下几乎急坏了,要不是赵母说出将顾冬晴安置在东厢房一事,说不定大伙儿现在还像无头苍蝇满府乱窜呢!
赵系玦唔了几声,睡意浓厚难消散,但想起年迈的总管顶着晨露在门外等候,尽管困得要命还是使劲爬了起来。「知道了,你先等会儿,我梳洗换装后就出去。」
尽管他离家多年,父亲总坚持与家人一道用过早膳后再出门的习惯应该没变才是,不可能一大清早就派总管来催他上工,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他一睁眼就瞧见顾冬晴着好中衣临窗而坐,手抱医书孜孜不倦地钻研着。他皱眉道:「你眼力不好,下回别顾忌我睡得安不安稳,百~万\小!说记得把帘子收起。」
她应该是为了二弟的病情钻研医书,想让二弟能少一分痛苦,这心意他感受到了,却为她不替自己多想一分而微微发怒。
顾冬晴点了点头,收起医书,再由柜子里取出一套男装放到床边,套上自身衣服,俐落地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你发什么呆?外头还有人等你呢。」
「也对。」赵系玦迅速梳洗完毕,一身光鲜地开了门,不解地对上门外神色惊恐的总管。「杨总管,我爹是有什么急事吗?」
杨总管警戒地看了他身后的顾冬晴一眼,悄声地说:「郑王爷来了,要找短刃的主人。」
「是郑王爷亲自到访?」这下连赵系玦也不解地看向身后的顾冬晴。那把短刃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可以把郑王爷本人请来?
「走吧,总会有你们要的答案。」顾冬晴莲步跨出门槛。若非为了救人,这个秘密,一辈子也不会解开。
到了大厅,如同昨日的场景,赵家上下有资格旁听的人全数到齐了,再加上郑王府的排场,至少能容下五桌十人宴席的大厅,此刻也被挤得水泄不通。
「这把短刃究竟是谁的?你们要是不给个满意的交代,我管你赵家在凤台立足几百年,一样在十天内把你拆了!」不愧是领过兵、打过仗的王爷,郑延寿年过五十仍声如洪钟,颇有霸气。
「是我的。」
郑延寿闻到一阵淡雅的桂花香,细致柔美的嗓音随即而至。
第十一章
众人将目光移到顾冬晴身上,赵系玦虽然挺身而出挡去泰半视线,仍然可以清楚地瞧见顾冬晴不兴波澜的神情。
昨儿个才被赵家人碎语过,今天又得面临郑王府的指点,她完全不显惧意,可以说她根本就不把眼前浩荡的人马看在眼里。
「她……她额上也有红痣……可是她的年纪……」一名神似郑延寿的少年与身旁的少女不避讳地指着顾冬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却赢不了她一丝顾盼。
经他一提点,赵系玦、赵父,还有几名脑筋转得快的赵家人这才惊觉,顾冬晴与郑延寿及其子女,额上都有一颗鲜红的圆痣。
「凤、凤娘呢?」郑延寿握着短刃,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冬晴。
「死了。」她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想多与郑家人有所交集,出口即毫不迂回地切入主题。「给我秋蚕子,短刃你带走。」
「你知道我是你的谁吗?」郑延寿抖着声问。
「知道,但那不重要。秋蚕子呢?别让我问第三次。」
「你娘替你取了什么名字?」
顾冬晴不愿回答,表情愈来愈冷峻,直到赵系玦搭上她细瘦的肩头,才让她回复了些许血色。
「她叫顾冬晴,重阳无雨一冬晴的冬晴。」
「小子,你是谁?」
郑延寿指着赵系玦,差点让赵家二老吓掉了魂,以为短刃即将脱手而出。
「在下赵系玦,是冬晴的夫婿。」他清楚交代每个字,态度不亢不卑。
「好!有胆识!」他带兵多年,连跟随他十几二十年的部属都不见得敢在他盛怒之下直视他的双眼。郑延寿由怀里取出藤编的精致小盒,平举过胸,朗声对顾冬晴道:「秋蚕子无比珍贵,岂能无偿赠之?只要你唤我一声爹,秋蚕子就是你的。」
此话一出,赵家人惊呼连连,一来是为了顾冬晴的另一层身分,二来是因为秋蚕子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一个字就能换得。
顾冬晴冷睨了一眼郑延寿,在赵家人期盼的目光所带来的压力下,那声「爹」她死都唤不出口。
「你要我喊你,还是要凤娘的下落?」
「你不是说她死了?!」郑延寿一激动,差点捏死秋蚕子。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她被你欺骗过一次,也算死过一回了。一句话,换不换?」
「换!」郑延寿二话不说,奉上他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养活的秋蚕子。「都给你了,快跟我说凤娘在哪儿?」
顾冬晴确认藤盒里确实是秋蚕子后,点点头,交给赵系玦保管。「凤娘在『百花谷』,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就看你的造化了。其余的我不能多说,也不想多说。」
「好,这就够了!」他大手一挥,止住他身边一对儿女的不满。「虽然她没有冠上郑姓,终究是你们的大姊。你们给我听好了,冬晴是我的长女,我们郑王府配你们赵家绰绰有余,日后谁敢欺负我女儿,就是跟我郑延寿过不去!」
她淡淡地扫过郑延寿,以及细看之后确实与她有几分相像的手足们,樱唇微掀,却是对着身畔的赵系玦说话。
「走吧,治你弟弟要紧。」
她根本不奢望顶着郑王爷之女的身分能在赵家讨什么便宜,人家明着尊敬她又如何?暗地里绝对会因为郑王爷这番话更加无法谅解她的存在,以为她冷酷难以亲近全是在摆郡主的架子。再怎么说她都是庶出的女儿,甚至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有什么好得意的?
赵系玦回头望了郑延寿一眼,充满霸气的脸庞此刻全是对亲情的盼望,以及想补偿却不知从何开始的迷惘与焦虑,看了实在于心不忍。
冬晴的身分着实令他震惊,然而她愤然离去的背影,却又如此揪心。
「百花谷」每一人都有其难言的身世,可身为凤台郑王府的千金又有何难开口或引以为耻的地方呢?
顾冬晴开了张清单,讨了基本的用具后,确实要人在东厢房内隔出个小药室后,便在外头的小庭院找了处阴凉湿土的地方先种下神木胆,待府上丫鬟一一送来她要的东西后,取出药碾与药材准备磨成碎粉时,赵系玦连忙一手按下,阻止她的动作。
「你早上的药还没喝呢,先熬煮你的药汁再来发落二弟的药材吧。」冬晴早晚都得喝上一碗药,虽然是很普通的补气逍遥散,却不可中断。
「嗯。」小小一句叮咛,顾冬晴仍备感窝心。
先煮好汤药喝下后,再磨碎治疗赵衡玮的药材。
赵系玦本想帮忙,出力的事该由他来做才对,偏偏他力道没有她拿捏得好,反而制造了不少笑话,只好认命地拿扇药炉的葵扇替她扇风清热,待丫鬟送足东西离开后,才说出他细嚼了数个时辰的话。
「他终究是你父亲,也一把年纪了,不认他好吗?」
「认归认,但不是现在。」见他一脸好奇又不敢问,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再说他俩已是夫妻,自然不该有事瞒着他。
「从小娘就把我的身世原原本本跟我说了,我一直知道父亲尚在人世,也清楚他的身分,但我从未兴起与他相认的念头,一来是怕我娘气闷,二来是郑王爷的妻儿能不能接受我的存在尚有疑问。再说『百花谷』全是天涯沦落人,我对亲爹的渴望早就随时间环境淡了。」
对郑延寿不起恨意,说真的,是她这几年尽过最大的孝道了。
顾冬晴清了清碾石道里的药粉,再放下新药碾磨,情绪丝毫不受回忆影响,反而是赵系玦敛眉沉思,神情相当严肃。
「那……岳母还活着吗?」他问得迟疑,深怕岳母早就不在人世,郑王爷一片痴心只能付诸滚滚溪水,满覆舴艋舟。
「还活着,你也见过她。」她不理会他疑惑的表情,见他一直推敲不出答案,才明白地给了解答。「就是师父。」
「姚谷主?!」赵系玦惊呼。难怪她百般刁难,没想到她就是他的岳母!
「嗯,她不知道郑王爷结识她之前就有了妻室,并已经身怀六甲,还傻乎乎地为他怀了子嗣,作尽一切虚华美梦,直到郑家来信,告知与他成亲多年的发妻诞下一子,要他回府为长子命名,整起事件才曝了光。师父本名顾见姚,小名凤娘,所以才在离开了郑王爷后,改名姚凤。她带我一路往西边流浪,才知道世上多是苦情女子,她心生怜悯,见一个收留一个,转眼间就十几个人了,后来我们找到了『百花谷』那块地,落地生根,钻研武学医理,她要大伙儿拜她为师,我也一视同仁地唤她一声师父,谁知道十几年后,阴错阳差成了江湖上褒贬参差的门派。」
幸好「百花谷」地处偏僻,易守难攻,否则不知道要被挟怨报复的人灭过几回了。
「岳母是太难过了,才没顾好腹中的你吗?」
「应该吧,听说我出生时乌黑乾瘪,活下来已是万幸,偏偏师父武学精湛,对医理却开不了窍,总是翻书、听小道,喂我吃了一堆稀奇古怪、什么味道都有的东西,吃出一身暗香还是没长身材、没长肉。我久病成良医,治好几回绝症,『百花谷内居扁鹊』之名不胫而走。她会让我出谷,除了一方面是我坚持,另一方面则是愧对我,怕我活不了几岁,不到外头走走看看,此生可能没机会了——你干什么你?」
突然熊抱住她,要是把她怀中的秋蚕子压死了,他二弟这辈子注定坐木椅车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如此平淡的口吻,彷佛真置生死于度外了。「你不是说你身体很好,只是生长缓慢了些?那不是应该要很长寿,甚至活得比我还老吗?」
「活得比你还老做什么?我对长命百岁没兴趣,你很闲就帮我把这几碗药粉拌一拌,记得拌匀一点,我要喂秋蚕子吃的。」
「喂它?它吃这么复杂的东西啊?」难怪难养。
「这是要诱发它吐丝的,只有丝,才是修复你弟弟经脉的良药,养上三个月就差不多了。」这就是为什么她指明要活的秋蚕子。
原本以为拌匀药粉极为简单,赵系玦却拌得满头大汗,因为药粉太轻,容易纷飞,甚至呛得他喷嚏连连,上手之后竟又觉得单调,开始思索起方才顾冬晴剖白的身世,问题一个一个地接连浮现。
「岳母当真一名奇女子,短短二十年内能无师自通,练就一身好武艺,更创立『百花谷』广收天下子弟,若岳母的药术医理有你一半好,一定能照料好你的身子,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师父连何首乌跟黄药子都分辨不出来,把脉还时常误诊,没医死人已经是万幸了。如果她的医术真有我一半,我也不见得快活,因为她的本事绝对是拿我试出来的。」她会读透医书,主要是为了自救,再让她娘胡乱喂药下去,她连好死都难求。「师父的武功也不是无师自通,她本身就有不错的底子,就算事隔多年,你应该或多或少听人提起过『通南拳』顾明义这个人吧?」
「嗯,在外时有耳闻,不少初入江湖的侠士都言明想成为像『通南拳』顾老前辈一样有声望的高手。」他走过不少地方,茶棚、客栈,只要身上有带刀佩剑的人,言谈之中总会有几句提到顾明义的生平种种。
「通南拳」顾明义惯用的招式仅有十二招,却是名阅尽天下武学的武痴,对方只消演练一回便能指出其精髓所在,而他作风正派,少有野心,旁人请教皆不吝啬指导,所以各门各派争相奉为上宾,尽管他已过世多年,名声仍毫不逊色。
冬晴从母姓顾。「难道……」
「他是我外公,师父的武学根基就是外公打下的。」这层关系,他算是顾家以外第一个知道的人。「外公留下许多手抄秘笈与传世医书,加上师父所收的弟子里带艺拜师的人不少,会文懂武,互相切磋才有今日的『百花谷』。」
「原来如此。」赵系玦点点头,看来他娶了个貌似平凡,却最不平凡的女子,相较之下他还真没有值得骄傲说嘴的地方,今天这间遮风避雨的房子还不是他努力挣来的。
「记着,以后回『百花谷』千万别碎嘴我和师父的关系,这事没人知道。」顾冬晴取出藤盒,再将拌匀的药粉加水,搓成长条喂食秋蚕子,估计十天后就会开始吐丝了。
「大少爷、大少爷!门口来了好大一群人,说要找顾姑……找大少夫人,老爷送走郑王爷后就出门谈生意了,现在只剩你能出面处理了啊。」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此刻会指名要找顾冬晴的人只有两种——郑王府的旁支亲戚,以及对「百花谷」存有积怨的人。「你待在这里,我出去就好。」
「他们是来找我的,没道理要你一肩扛起,我跟你出去。」看来他想的与她想的一致。她关上藤盒,放入袖中暗袋,准备与他一同前往。
「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肩扛起那是理所当然。」
「既然我们是夫妻,为何不能福祸与共?」顾冬晴主动牵上他的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虽然面色依旧平淡,语气未有起伏,听在他耳里却是无比受用。
「我知道了。」他感念一笑,握紧顾冬晴的手。
第十二章
他从未看过爹娘在外牵手,就连在自家府邸的花园小径也是一前一后,毫无交集,可是出了房间,他完全不想放开冬晴的手,尽管奴仆努力掩饰却掩盖不了的侧目,都影响不了他的决定。
「表哥、表嫂。」苏泓世捧着两本书迎面走来,在赵系玦前方约五步的位置就把头低了下去。
「下个月就是乡试了,你可得好好把握,舅母就你一个儿子,别让她失望,知道吗?」若是二弟没有受伤,今年的乡试不知道他会不会参加?
「知道,谢谢表哥教诲,我先回房念书了。」
顾冬晴敛下秋瞳,待苏泓世走远后,语带肯定地说:「他在躲我。」
「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吧,别多想了。」
自从知道顾冬晴来自「百花谷」后,苏泓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昨天晚上接风宴没见他列席,早上也没看他出现在大厅,似乎念过几年圣贤书的人,都不太能接受「百花谷」的思想,还是认为女人只能在男人背后当无声的影子。
赵系玦也不强迫,只要别对顾冬晴造成实质伤害,大家还能相安无事地同处屋檐下,有需要唤他一声,还是会倾力帮忙。
到了大厅往外一望,赵府至少出了三十几名护院还有家丁层层包围住门口,压着漆红木门不让外人进入,撞击声强大,彷佛快要在门上撞出一道大洞了。
赵系玦皱眉问:「杨总管,外头有谁?」
「一群鲁莽汉子,直呼要大少夫人救人,不救人就要把赵府拆了,已经好几名家丁被打伤,我看前去官府报案的人八成让他们给拦下来了!」杨总管可急了,要不是郑王爷急着离开寻找「百花谷」的位置,说不定还留在府内试着跟大少夫人说上几句话,也就能压压这群牛鬼蛇神的气焰了。
「消息传得真快,才回来不到几天就有人上门求助。杨总管,你命人退下,我来处理就好。」
赵系玦站到大厅门口,将顾冬晴护在身后,并没有请人入内就座的意思,待家丁一一退下后,近七、八名腰间佩刀的粗鄙汉子如过境蝗虫,往他直奔而来。
「各位英雄不辞千里赶来赵府,所为何事?」
「这里你说话吗?好,把『百花谷』弟子请出来,我要她救命!」领头的汉子满腮黑胡,精壮的手臂往前一挥,简直把赵府当他家地盘了。「还不快点把毛强扛过来!」
一名躺在木板上,仅着长裤的男子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到门口廊前,满身红斑,痛苦的申吟声不断,却细小难闻,可想而知发病已有一段时间了。
「你还站在那边做什么?还不快点把『百花谷』弟子叫出来!没看到我兄弟快死了,当大夫的还不知道什么是救人要紧吗?」带头汉子如熊捶胸怒吼,左顾右盼的无不是想在树后或柱子后找出一抹女子身形。
「百花谷」位置隐密,久病不死还有时间机会可以探到谷口寻求医治,急病能有命拖吗?毛强就是拖不得。难得凤台来了位「百花谷」弟子,还会医术,这消息怎不教他开怀?立刻把一家老小带了过来要她救命。
赵系玦怒而挥袍背手,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群不速之客。「你口中那位『百花谷』弟子乃是拙荆,没有我允许,她怎可随意抛头露面,甚至接近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纵然『百花谷』医术名闻遐迩,可不代表拙荆是名悬壶济世的女名医,把天下病人全当作自己子女照料,你要求医之前,是不是该注意一下自身礼节!」
「老子就是莽汉,你文诌诌是说给鬼听吗?我兄弟都快死了,你还在那里给我蘑菇什么?让开,我自己找!」带头汉子踏上石阶,准备推开赵系玦入内搜索,岂知他认为的文弱书生竟如千年神木,遇狂风暴雨不撼一分地基,他惊问:「你是谁?」
「在下赵系玦,赵家长子。」
「好,你是她的丈夫对吧?我就挟持你逼她就范,要是她不肯医治毛强,我就送你下黄泉陪我兄弟吧!」带头汉子刀刀生风,刀刀落空,重点是赵系玦一步都没有移开过,最后他恼羞成怒,动作力量更上一层楼,反而露出缺点,落入赵系玦的招式中,转眼间让人缴了械。「你——」
他以为赵家从商,最多就是护院难打,没想到看来文文弱弱的赵家公子就能轻易地夺走他舞了十来年、驾轻就熟的砍刀。
「想挟持我,你本领还不够!」赵系玦将砍刀丢还给他。「你恶言恶行要我妻子施药救治,还想在赵府伤人,难道你不知道『百花谷』向来不医素行不良的男子吗?我妻子会医术,不代表她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凭什么她一定得医治你兄弟不可?赵府在乡里间还有些名声,最多我替你找位值得信赖的凤台名医救治你兄弟,需要的药材,我也一并发落,请回吧!」
他实在是看不惯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所以没有过问顾冬晴的意思便想把人请走。若她有心想治,他就算再不乐见,也会在外头找间空房让她全力施展医术,免得把人留在家里过久,让她平白无故又受家人非议她净把麻烦往家里带。
「我们爬过两座山头才到这里,随便两句话就想打发我们?你以为我们没有找过凤台的名医吗?除了叫我们准备后事之外,那老头什么本领都没有!」
「怎么乱哄哄的?这群人是谁呀?」到寺庙烧香回来的赵母由赵凝玉小心搀扶着,满脸惊恐地盯着眼前的一群莽汉,特意避开绕道而行,心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这里可是她家呢!
「玦儿,你怎么放这群不三不四的人进门?」生气归生气?br/>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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