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求凰

求凰第5部分阅读

    气,她只敢小声抱怨。

    「娘,他们是——」

    「你这婆娘!我们哪里不三不四?你以为小声点我就听不见吗?」他朝赵母怒吼,后者吓得直往赵系玦身旁缩。「快点!人命关天,你还不让『百花谷』弟子替我兄弟治病,我们就赖着不走,要死,就直接死在你们赵家屋内!」

    「又是为了这女人?」赵凝玉听到「百花谷」三个字就沉不住气,直接爆发,将站在赵系玦身后的顾冬晴往前推去。「你造的孽还不出面收拾?」

    「玉儿!你怎么可以对你大嫂不敬?」赵系玦即时回头抱住步伐不稳,险些跌跤的妻子,怒斥完全不知反省的妹妹。

    「她有什么值得我尊敬的地方?『百花谷』了不起?郑王爷的女儿就了不起了吗?以前我们家平静得很,上下相安无事,自从她来了之后便麻烦不断,惹得爹娘不快不说,还害我们家庭失和,彼此略有嫌隙,现在她引来的人不该由她面对解决吗?还要爹娘和你出面替她处理不成?」她就是讨厌大哥无条件地护着这女人的样子!

    「你就是『百花谷』的弟子吗?快,快救我兄弟!」

    顾冬晴冷睨了躺在地上,现在连申吟都发不出声的毛强。「他成亲了吗?」

    「成了成了,那些全是他的妻儿!」带头男子指着后方哭啼的妇女与未知世事的稚儿,为数不少,光是梳髻的就有四个。

    顾冬晴眯起眼,语气倏冷。「抬走,我不治。」

    「婆娘!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治,不抬走,当场埋了。」

    省得脏了她的手!

    「求药者若为男子,纳妾室者一律拒于谷外。我没记错的话,『百花谷』自开宗以来就有这条规定。」赵系玦护到顾冬晴身前,为她挡去所有愤恨不平的视线。「这点你们怨不得人,拙荆不治,你们请回吧。」

    「不,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丈夫,我们一家全靠他干活了!」毛强的大妻子背着看来不足两岁的娃儿冲到石阶前,泪流满面地哭求顾冬晴。

    「活菩萨,我给您跪下了!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家毛强吧,没有他,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毛强的妻小能跪的全跪了,包括不知世事,尚在吮指的男娃儿也被掐哭,试图博取同情。

    「要是真治好他,你们不怕他又纳妾,回来家里争地位、争丈夫?」谷里太多活生生的例子,嘴上说不介意,夜里拥被啜泣的多得是。

    毛强的妻妾们泪眼相觑,不发一语,是其中一名年纪最小,嫁给毛强不过半年的新妾抚着肚子,小声地回道:「为了孩子,我们只能忍了。没爹打拚养家,他们怎么长大成丨人呀?」

    顾冬晴悄悄握拳。又是为了孩子。孩子应该是夫妇间相知相守、互敬互爱的情形下诞生出来的才对,若是双亲不够明智,总把自身的不幸怪罪在孩子身上,下一代何其无辜……

    她看着毛强的小孩,懵懵懂懂,不知愁虑,内心天人交战,治或不治都让她难以抉择。赵系玦看出她的挣扎,松开她紧握的拳头,十指密密交扣。

    「别想那么多,按照你的直觉去做吧,先想到什么就去做,其他的事先别管了,顺心就好。」

    顾冬晴浅望了赵系玦一眼,深怕自己后悔似的,马上转头对着带头汉子轻声道:「抬进侧厅。记着,我只救这一回,后续处理你们自己想办法。」

    「好好好!你肯治,什么都好!不过毛强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好端端的说倒就倒,一点预兆都没有。」

    观察过后,她嗓音清冷地开口。「他是被虫咬了。」

    赵系玦眉一挑,好奇地看着她。

    「一种罕见且毒性极为顽强的虫,毒性流窜到全身后才会发作,等到有症状出现,通常都是中毒后一、两个月的事了。他应该是误闯了『唐门』养虫的沼泽才会招此虫害。」四川「唐门」擅闯者死,她娘亲冲着这句话夜袭了好几次,里头根本无人看守,但是遍布机关毒物,一不注意就会着了道。娘亲虽然靠她炼制的解毒丹化险为夷好几次,回谷后还是得再泡几回药澡才能驱尽毒液。

    相对的,也多亏了娘亲不服输又爱挑战的个性,她对「唐门」的毒药、毒虫都有一定的了解。

    「该死!毛强一定是去找唐三夫人!都警告过他几回了,不要动别人老婆的主意,他是死不怕还是嫌命太硬?要不是念在兄弟一场,我真想打碎他全身骨头……」

    顾冬晴不理会他种种碎念,全是看在赵系玦听到毒虫后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她才会开金口解释,否则毛强生什么病、中什么毒又与她何干?只管把人治好便是。

    「杨总管,麻烦您命人将他搬到内院客房,我要取毒。」

    「是,大少夫人。」

    她看着众人顺着杨总管的指示,将毛强移进内院,心中还是有一丝犹疑,倚着赵系玦淡声叹道:「这就是我们最无奈的地方,为了孩子,忍上的可是一、二十年,好不容易救她出火坑,又眼巴巴地跳回去,最怕孩子看惯了父亲的行为,长大后又是另一头禽兽……」

    「都是她们的选释,我们能帮则帮,其余的尽力就好。」这世上充斥太多看不惯的是非恩怨,每件事都难办难断,但求无愧于心,仅此而已。

    「是呀,凡事岂能尽如人愿。」她不情不愿地取出皮革带,就怕医好了这男人,会有更多她看不惯的事情找上门来。

    答应跟赵系玦出谷时就想过一回了,但尽管想得再透彻,实际遇上了还是觉得厌烦,以前总能冷声拒绝,现在却……

    算了,不提也罢。

    第十三章

    月浮星出,虫唧蛙鸣,赵系玦提着今天到邻县拜访向赵家进货的药铺时,特地为顾冬晴买回来的酥糖还有两匹新布,满心期待地往房间走去。

    跟父亲学做生意已有两个多月,自从月前接管邻县生意后总是早出夜归,难免冷落娇妻,也不知道她在府里生活得如何,可冬晴从来不向他抱怨,还亲自下厨做夜宵,在房里百~万\小!说等他回来享用,甚至在他用餐的同时用她柔柔软软的嗓音分享书中所见的轶闻故事,洗清他一日工作的疲惫。

    回家就是最好的休息,不管他在外受尽多少「靠祖先庇荫」的嘲讽,为了拓展客源硬生生吞下几许闷亏,见到冬晴的那一刹那,彷佛就有活过来的感觉。他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难得今天事情少,提早一个时辰回来,笃定能给她个小小惊喜。

    「冬晴,我回来了……人呢?」桌上烛火摇曳,桌面除了收叠的几本旧书外,别无他物。赵系玦疑惑地探尽房内各个角落,就是不见爱妻倩影。「该不会还在厨房忙吧?」

    赵系玦搁下酥糖及布匹,马不停蹄地赶往厨房,就算他不谙厨艺,帮忙洗菜、递盘子还做得来,想想夫妻间不就是这点小事幸福快乐的吗?

    结果他在厨房还是扑了个空,里头只剩下两位打扫的厨娘,还有一锅保持沸而不滚的高汤。

    「大少夫人呢?」

    「大少爷?!」厨娘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连赵老夫人都鲜少踏进厨房一步,更别说赵家的男主子们,只有新进门的大少夫人会进来料理几道家常菜。「大少夫人还得半个时辰才会过来,大少爷要找大少夫人可能得上南厢房,她在那儿给大伙儿看病,已经看了半个多月了,大少爷不知道吗?」

    「看病?」南厢房是仆居,打死他都不相信冬晴会自愿替家仆们问诊医病,她明明是个贪静的人,在「百花谷」里没人敢无事叨扰,就连谷主也相同,而且有半个月之久,想必背后有人刻意瞒他。

    愈往南厢房,他的心就愈痛,迎面而来的家仆们不知凡几,脸上全带着疼痛舒解后的笑容向他行礼。不过是些小病小痛,腰酸背疼而已,普通大夫就能处理的事,为什么要冬晴出面负责?

    「别看了,我们回房。」赵系玦不管长龙人潮,拉起顾冬晴就想离开。

    「玦儿,你做什么!」

    原来赵父、赵母及赵凝玉就坐在顾冬晴后方不远处观看问诊情形,香茗、点心一应俱全,看得赵系玦更是恼火。

    「爹,您为什么要让冬晴为家仆看病治伤?我娶她,不是要她为赵家做牛做马。」他把顾冬晴护在身后,不让她受一丝一毫不平等的眼光。

    「她医术出众,为家仆看病治伤只是举手之劳,这点小事就夸大说为赵家做牛做马?如果她真有心当赵家媳妇,这种事不用我开口,她自然会揽起来做。若是郑王爷觉得我欺侮他的女儿,要冲着赵家来,我也无话可说。」

    「爹,那您有把她当作媳妇看待吗?冬晴身体不好不是秘密,赵家上下百来名家仆,您竟然要她为这么多名家仆看诊?赵家是没本事请三、五个大夫回来长驻吗?」

    「孽子!你分明是想气死我!她不医外人也就算了,连家里人都不治还像话吗?她开心治就治,不想医就甩头走人,怎么不想想我和杨总管花费了多少心力请走她不想治的患者,得罪了多少人?是谁替谁做牛做马还不知道呢!要不是玉儿向我建议,我还真不知道赵家多她这口饭有什么价值?」

    「就是呀,她替我们家带来多少麻烦,不做些贡献怎么行?」赵凝玉见缝插针,期盼父亲能替她出口恶气。

    「那你又替我们家做了什么贡献?」他看着气怒的赵凝玉,目光愈加冷凝。「冬晴拿出了她要用的神木胆给二弟,再换来秋蚕子,目力不好还要漏夜翻找医书,这些不是她对家里的贡献,不然是什么?就算今天二弟无病无痛不需药石,我们家还差冬晴一口饭吗?」

    他知道冬晴医好毛强后,上门求助的人愈来愈多,而他事业愈来愈忙,无暇顾及的部分只能请杨总管多多担待,却没想到冬晴还是受了委屈。

    「玦儿,你先别气,我们当然很感念冬晴所做的一切。你爹跟玉儿是不想浪费冬晴的才能,只是用字遣词不是那么正确,才会教你和冬晴误会。」赵母见状立刻跳出来安抚赵系玦,她从来没见过儿子盛怒的模样,心中惴惴不安。

    「我还能误会什么?冬晴从来不以郑王千金的身分在家里摆谱作威,倒是你们总拿着想进赵家就该怎么做当藉口,拚了命地为难冬晴,想让她知难而退。我不懂你们为什么不喜欢冬晴?因为她是『百花谷』弟子,还是因为她的相貌?爹,教我为人厚道、处世谦恭的人是你啊!」赵系玦痛心疾首,顾冬晴会答应替家仆治病疗伤,八成是看在他的分上,而他的家人却无法看在他的分上接纳顾冬晴。

    「我待她不够厚道?不够谦恭?如果我不是把她当作赵家的一份子看待,我会对她有此要求?现在你们两人在凤台的婚事未办,外头的人还是有本事探知赵家长子迎回『百花谷』的姑娘,我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她能在外头博得好名声吗?」赵父还有话说,就算是歪理,在儿子面前他也要把「不」字拿掉成「正」道。

    他就是要让顾冬晴知道赵家有赵家的规矩,不是她抬出「百花谷」与郑王府就可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随心所欲、恣意妄为的日子的地方。若不是玉儿提醒顾冬晴的脾性可能会招来不利赵家的流言,影响生意,恐怕不用多久,凤台人全知道他们赵家迎进的媳妇有多么乖张难驯,连夫家、公婆的面子都不卖。

    「记得我向『百花谷』谷主求亲时,她要求我不可对外隐瞒冬晴『百花谷』弟子的身分,我既然答应了,还怕旁人对『百花谷』既定的眼光吗?冬晴就是冬晴,以后是我们两个要携手共度此生的,我知道她的好便已足够,外头的名声对我根本不痛不痒。」当下,赵系玦作了个决定。「我要和冬晴搬出去,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上门求医,府里不会有人向外碎嘴,加油添醋冬晴的不是,你们也不用处心积虑地背着我拚命为难冬晴,拚了命地拿子虚乌有的赵家规矩来欺压她了。」

    「你们搬出去了,玮儿怎么办?」他还没醒来呀!

    赵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委实让赵系玦寒心。「我白天回家处理公事时,会把冬晴带回来看照二弟的状况,直到二弟能自行下床为止。」

    「娘不是那个意思……」赵母难过地红了眼眶,经他这么一说,她好像挺自私的。

    「您不用担心,只是搬到附近,彼此还是有个照应。」他不可能完全抛下家里的事,要顾及的层面太多,他只能折衷进行。

    「留在家里不好吗?娘保证,从今天开始,我会把冬晴当作自己的女儿疼爱,你就留下来吧。你们搬回你的院落,别住东厢房了,可好?」

    「娘,我——」

    「你二弟清醒了还是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我们搬出去,晚上若是出了事来不及处理,就白费我花大把时间磨药收集蚕丝了。」顾冬晴声音清雅地开口,知道他放不下家中二老,搬出去住反而增加他的压力。她在赵府又不是难受到过不下去了,知道他有那份心,住在这里其实无碍。

    「冬晴,我……每次都要你为我让步,我这个做丈夫的真没用。」娶她就是要让她过好日子,委曲求全不是他的本意啊!「再发生这种事,我一定立刻带你搬出去!」

    顾冬晴拍拍他的手。「你开始接触家中事业,不就是要做出一番成绩,让我日后衣食无虑,哪里没用了?现阶段的事先处理好,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你就这是么善解人意,真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庆幸,你的好只有我看得到。」

    赵父、赵母互看一眼,仔细想想,顾冬晴不过是性子冷调了一些、长相不起眼了一点,其实没什么不好,重要的是她对赵系玦是否体贴谅解。

    「又在卖乖了,看了就讨厌!」赵凝玉咬牙跺脚,甩头就往居住的院落方向走去,对顾冬晴的恨意更是加深,几乎到了憎恶的地步。

    「别理她。你晚上的药喝了没?」他就算再忙仍不忘盯紧她喝药,虽然冬晴懂得照顾自己,早晚汤药不曾间断,他依旧像个老妈子一样,不厌其烦地问着。

    「还在炉上温着,正准备回头喝去。」

    「我扶你回房。你身子不好,还要为二弟烦心,以后太操劳的事你千万别碰,要多休息,知道吗?」

    他念了她一路,冬晴知道他余怒未消,需要发泄,就没有嫌他吵了。

    回到东厢房,赵系玦还来不及推开房门,一抹影子便先由内慌乱闪出,差点撞上了顾冬晴。

    「你……你是玉儿的丫鬟?偷偷摸摸跑到我们房里做什么?」赵系玦瞧见由房里冲出来的是赵凝玉手边的人,立即提高警戒,扭住她的手。「你是进来偷东西,还是想对冬晴不利?」

    丫鬟受惊一跪,抖着身躯直叫不敢。「奴婢没有偷东西,更没有胆子对大少夫人不利,是小姐……是小姐要我……」

    「说清楚!要是你敢隐瞒一个字,我立刻将你送官府严办!」赵系玦想来就怒火中烧,玉儿又做了什么事想欺侮冬晴了?

    「是……是……」她是了老半天,在赵系玦加重手上力道后才吃疼地说出真相。「小、小姐要我把她的珍珠项链……还、还有玛瑙手镯……放到大少夫人的枕……枕头下。」

    「她想诬赖冬晴手脚不干净,盗她东西?!」他不在的这些年,爹娘究竟是把玉儿养成怎样的个性了?竟然做出这种栽赃嫁祸的龌龊行径!

    他捉起丫鬟,将她交给杨总管发落后,便冲回房内把枕头下的珠宝全扫进锦袋里,带着顾冬晴前往赵凝玉的落院,将锦袋丢到她脚边。

    赵凝玉拾起锦袋,才往束口里一探,心就凉了一大截,但她仍故作镇定地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的吧!你竟然命人把这些东西放到冬晴的枕头下,想诬赖她手脚不干净,要爹娘将她赶出家门,是不?」他实在痛心,小时候抱在怀里呵护细哄的妹妹,心地怎么变得如此丑陋?

    「……还有吗?」赵凝玉脸色一沈,难怪等不到派去的丫鬟回来,看来是失风被捉了。

    若是仅有栽赃一事被人揭穿那倒还好,她早就想好说词了,要是让大哥知道她主要是要丫鬟在顾冬晴固定服下的汤药内下毒,恐怕……

    「你还有脸问!这还不够吗?还是你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赵系玦眯起眼,戒备万分地盯着她瞧,像防贼一样。

    赵凝玉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捅进一刀,却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睨视顾冬晴。「我不过好心,见她没什么首饰,要下人送几件过去而已,免得别人说我们赵家小器吝啬,穿着寒酸。」

    「你还有藉口好说!那你为何不当面送,偏要在背地里玩把戏?」

    「我就算当面送,你还不是以为我玩把戏?我就算真心、就算假意,你有用心了解吗?你回来后满脑子只有她,何曾把我仔仔细细看在眼底了?」赵凝玉淌下两道泪水,正巧落入了前来关心的老人家眼里。

    「又怎么了?玦儿,你又为了冬晴闹得玉儿不开心吗?好好一个家,能不能过几天平静日子啊!」赵父喟叹,整天被这种小事烦心,正事都不用做了吗?

    第十四章

    「爹爹,女儿不过想送点东西给顾姑娘,大哥就认为我耍心眼,想诬赖她偷东西。天地良心,女儿可从来不曾有这等想法!」赵凝玉递上锦袋,幸好大哥拿了绣工精细的锦袋装她的珠宝,帮了她的说词一把。

    「玦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一下说我们不接受冬晴,一下又怀疑玉儿对她的好意,不是教我们难做吗?」

    「爹,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子!」赵系玦将前因后果说了一回,赵父、赵母除了头疼,尽显疲态,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赵凝玉一句不是。

    「好了,不过是一件小事,非要闹得大家撕破脸才开心吗?」

    「爹!如果我们继续包庇玉儿,难讲日后不会闹出更大的事!我——」

    「好了,成天吵吵吵,成何体统!要吵不会等我们两老归天后再吵吗?」

    众人瞬间相对无语。

    赵系玦知道爹娘难免偏心女儿,这是人之常情,只是事关冬晴在赵家的立场,如果不为她争取到该有的空间与身分,日后他不在府内,还得时时提心吊胆她是否受到不平的待遇。

    「爹——」

    「既然妹妹好意,那我就收下了。」从头不发一语的顾冬晴早赵系玦一步,向前取过赵凝玉手里的锦袋。「我用不着这些,炼药的时候戴着总是累赘,我也不喜欢珠宝,但难得你有心赠我东西,就算搁着不用,我还是得收下。」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赵凝玉万万没有想到顾冬晴会来这招,硬生生地从她手里拿走她最喜欢的首饰。

    「好了,就这样吧,冬晴收到玉儿的好意,皆大欢喜,大伙儿各自歇息吧!」赵母跳出来圆场,从此事当中确实了解到儿子所说的顾冬晴的善解人意,对这孩子的喜爱也慢慢地浮了上来。

    「嗯。」顾冬晴搭上赵系玦的手臂,一日连两起为她与父母起争执,伤了和气只会让她更难在此立足而已,凡事适可而止,有好无坏。「你还没吃饭,晚点还要拣洗秋蚕丝,没时间浪费在这小事上,走吧,回去了。」

    「……好,我们回房。」赵系玦几番呼息,不去看赵凝玉的愤愤神色便向父母告退,心里还是为冬晴不平,更气自己无法替她讨公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他们就知道了,不需要这时候吵得脸红脖子粗。」任赵凝玉心机再重,还是成不了什么气候,怕就怕她狗急跳墙,做出令人头疼的傻事来,她不希望看见赵系玦为此自责。

    收集好足够的秋蚕丝后,加上早已炼制好的神木胆熬鲈鱼成药,经过连日来的医治,昏迷了三年多的赵衡玮终于醒了。

    「感谢天……玮儿呀,你差点急死娘了……」赵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抚着赵衡玮乾瘦的手背,没想到她有生之年能见到重伤的儿子苏醒,尽管他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都教她开心。

    房内哭成一团,赵系玦眼眶红了一圈,强忍眼泪,拚命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哭不得,唯一泰然的,只有离开床边不久,站到角落的顾冬晴。

    她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不清楚,也装不来。

    「冬晴?冬晴呢?」赵母接过赵凝玉递来的帕巾,边拭泪边在房里探着顾冬晴的下落。

    「别害臊,娘在唤你呢。」她是眼力不好,耳力可佳了,怎么可能没听见娘在唤她?赵系玦助她一臂之力,将她送进了围在床边的人群中,与赵母面对面。

    她嚅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唤赵母。赵系玦在场,总不能喊赵伯母吧?

    但是赵母一点儿也不介意,亲切地拉起顾冬晴的手,满心感激。「我的好冬晴,多亏了你,玮儿才有重生的机会,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再听到他唤我一声娘了。」

    赵母温暖的手不断地拍握她,慈祥和蔼的笑容与晶莹的泪光,在她眼底形成了前所未见的光芒。

    这就是母亲的慈爱。

    她曾经见过娘亲露出同样的表情,是在她重见光明的那一刻,素来不掉泪的娘亲首次在她面前红了眼眶,数度难以言语。

    不知不觉间,赵母的身影与姚凤的渐渐重叠,顾冬晴不禁软了目光。

    「不会,应该的。」顾冬晴反握赵母的手,接过她手上的帕巾,轻柔地替她拭泪。「年纪大了,哭对眼睛不好。」

    「你说这是什么话?!哥,你还想袒护她?」

    「嘘,安静点。」赵系玦拉过妹妹,静静品味着顾冬晴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

    他从来没有见她笑过,净素的脸庞永远淡雅静默,她此时柔美的神情简直揪住了他的心,往更深层的爱恋里带去,他根本不忍心出声破坏此刻的美好。

    「这罐续命造血丹乃是『百花谷』的良药,照三餐让二弟服下,三个月内应该唤得出爹娘。」她由袖囊内取出白色瓷瓶交给赵母,时间有限,她炼制的数量不多,但够赵衡玮一人使用了。

    「玮儿这么虚弱,能服药吗?」

    「磨碎添入白粥里,过几天再给他换肉粥,先把肉养出来才好下药调理身子。」她再抽出一张单子交给赵母。「找个人按这张单子看照二弟,头三个月绝对不能出纰漏。」

    「好。杨总管,你记得提点贴身照顾二少爷的丫鬟,一定要严格遵照这张单子的指示,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冬晴,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没有,倒是我头有点晕,想回房休息。」这几天老是睡不好,翻来覆去的,稍微动一下就疲累头昏,可能是忙着赵衡玮的事忙过头了。

    「这几天辛苦你了,回房好好休息吧。玦儿,还不快点过来扶她。」

    「知道了,娘。」赵系玦扶着顾冬晴走出赵衡玮的房间,心里愈想愈开心,嘴巴都合不上了。「刚刚你叫玮儿二弟,还对娘笑了。」

    「你还真容易为一点小事情开心。」这点从来没变过,在她面前,永远都是「百花谷」里的大男孩。

    「不好吗?这样人生快活点,以后你没事多笑给我看,我想看你笑。」方才昙花一现,他根本没看够。

    「你请画师来绘我笑的图像,你爱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临时要我笑,我怎么笑得出来?」她根本没有笑的习惯,要她扯脸皮都难。

    「多练习就好了,熟能生巧,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顾冬晴冷睨了他一眼。「哭!」

    「啥?为什么?」

    「凭什么你要我笑就笑,我要你哭你怎么不哭?哭啊,还不快哭。」顾冬晴语气依旧平板,软呢的嗓音却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话不能这么说,临时要人哭,谁哭得出来?」况且他还是个男人。

    「熟能生巧。」顾冬晴淡淡地吐出这四个字。

    「夫人,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我们不哭不笑,好不好?」赵系玦连忙赔罪,不知道「笑」竟然是爱妻的痛脚,他还狠狠地踩上去,活该受到刁难。「你别气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就送我回房吧,我真不舒服。」

    「还好吧?你早上喝药了吗?」他还以为是离开二弟房间的藉口,原来她真不舒服,瞧他这丈夫怎么当的,一时间高兴过了头,竟然没注意到。

    「喝了,我躺一会儿就好,扶我回房。」看到他紧张到手足无措的模样,彷佛知道她身子不好,却从没见过她发病,遇上了才惊觉还真有这回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窘样,她怎么敢说这几天事情多了,容易倦,下午总觉得困,不时头晕。

    等手边的事告一段落,她也得替自己好好调养一番了。

    纵然杨总管找来可以信任的婢女随时照看赵衡玮,他之后的每一碗药还是顾冬晴亲自熬煮的,三餐饭后与睡前一刻,未曾间断,一切看在赵系玦的眼里,是无比的心疼。

    二弟已经醒了,他对赵家事业运作的方式也有了心得,是该找机会和父亲商量婚期,风风光光地办一场婚事,将顾冬晴以八人花轿迎入赵家。

    愈想赵系玦的心愈难耐,想娶顾冬晴的念头浓烈到他睁眼闭眼,脑袋只有这想法。

    为此,他特地空下晨读时间,选在早膳前到书房向父亲禀明。

    「爹,是时候安排我和冬晴的婚事了。」如此一来,冬晴的名字就能清楚载入宗牒里,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了。

    「我知道。」赵父唉声搁下摊开的长宗卷轴,为了儿女的事,他不知道急白了多少头发,一个操劳过一个,孩子大了还是无法彻底放心。

    「怎么了吗?」父亲脸上净是难言之隐,他趋上前去详阅卷轴的内容,满满全是人名,有几个他见过面,男的,尚未婚配,不然就是鳏夫。「爹,这……」

    「替你妹妹找的对象。唉,都怪我跟你娘糊涂,玉儿足十六岁的时候,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我们就任由她自己挑选,她这个不好、那个不爱都随她,后来年岁渐增,你跟玮儿又接连出事,我跟你娘分神不及就忽略了玉儿的嫁期,现在可好了,等玮儿醒了,我跟你娘才惊觉玉儿都二十了,上门说媒的不是家中早有妻小,就是贪图赵家财产,要我怎么放心把玉儿嫁出去。」

    赵父提笔删去几名人选,叹息声又重了一些。「这份名单是我重金聘请媒婆替我多方打听来的,听到赵家确实不少人有兴趣,但听到玉儿的年纪后,纷纷猜测她个性刁钻难以伺候,娶作正妻恐怕后患无穷,所以争先恐后地推辞。你说,这事该如何圆满?我跟你娘究竟是先头疼谁的终身大事?」

    「爹,这并不冲突。我和冬晴早已订下,就差明确婚期,玉儿的事我也会多加留意,邻县不少人才,我想替玉儿找个好婆家应该不难。」他和冬晴在凤台只差夫妻之名,他疼妹妹,不代表他会就此退让,身为长子本就该立为楷模,早日成家立业,若信父亲的说法,他同意先处理玉儿的婚事,下一起绝对是二弟,不是他的。

    「不是我要说你,这是你欠你妹妹的。」

    「我?」赵系玦不解。「我从来没有左右过玉儿的婚配啊!」

    「你是没有左右过玉儿的婚事,但是就是你的个性,才害你妹妹拖这么久还找不到满意的婆家!」挑三拣四,最后还不是轮到别人来挑!赵父想到这就有气。「你从小就特别宠爱玉儿,有好吃的好玩的,每样都先呈给她,什么事情都帮她处理得妥妥当当,你说有哪个男人能像你一样随时把她捧在手心上?能进到我们家来提亲的,家世人品哪项条件有缺?就是玉儿嫌他们没有你一半好啊!」

    「……这罪名也要安在我头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赵系玦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对弟弟、妹妹一样用心,看在玉儿是个姑娘家的分上,难免多让了她一点,结果这一误会就是好几年,还累及他终身幸福。

    要不是冬晴体贴,百般谅解,有哪个女人家愿意牺牲至此?公公、婆婆是个问题不说,小姑最是麻烦,连小叔的生死都要扛在肩上。

    结果呢?结果连走出赵府让人称一句「赵家夫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当人家什么丈夫!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替玉儿寻觅一门好亲事,我和冬晴的婚期就由我订了,届时我再请郑王爷主婚,任凭你们找尽藉口推托也无济于事,这回我绝对不会退让。」一退再退,每每府里有事牵扯上冬晴,总会无条件地先牺牲她,只要不动到他的福益,冬晴都会默默让步。

    第十五章

    那是他的妻,他发誓要终生呵护的人,但这誓言总是破在他家人身上。

    「玦儿,我可是——」

    「姑丈!」苏泓世突然推帘而入,焦急地直奔至赵父面前。「姑丈,请听我一言!」

    「啊,都给忘了,这事我们以后再议。」赵父抚掌叫好,赶紧转移话题向赵系玦报喜,免得儿子再坚持下去,在女儿的婚事之前就得先挑他的婚期。实话说,他还不太能接受细瘦的顾冬晴做他赵家长媳,她看起来就是不旺夫。「泓世中了解元,明年初春就要上京应试了!」

    早上快马报讯,晚点就有人在市集贴榜单,再到家里贴红纸、放鞭炮了。

    「太好了!泓世,你果然争气!」赵系玦一把拍到他肩上,不过他可没中赵父的计,以后再议可以,那时他早就把所有的事都发落好了。

    「谢谢姑丈、表哥。」苏泓世脸上没有快意,冷不防地向赵父跪下。「姑丈,我本来想通过会试后再向您老人家提的,但是……我请想姑丈将玉妹许配给我!」

    他喜欢赵凝玉已经多年,苦读考上解元不只是为了光耀苏家门楣,也为了取得资格向赵父提亲,但从他十八岁应考开始,连续落马三回,他愈来愈烦躁,状况愈来愈糟,就怕转眼间赵凝玉就出阁了。

    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考上功名,而赵凝玉仍待字闺中,他一直以为他俩有缘分羁绊,正准备向赵父开口时,却在书房帘外听到青天霹雳的消息。

    「啊?!」赵父与赵系玦同时震惊,实在看不出来苏泓世对赵凝玉有所爱慕,两人几乎毫无交集。

    「这……」赵父迟疑了,亲上加亲是好事,苏泓世现在又有功名在身,但是苏父好逸恶劳,终日赋闲在家,全靠苏母一人针黹营收度日,加上赵家多少接济撑着过活,要他把女儿嫁过去……他望之却步。

    「姑丈,我——」苏泓世本想再多做保证,杨总管却在书房外先发声。

    「老爷,有『百花谷』的访客。」

    「『百花谷』?!」赵系玦惊呼,直觉是谷主姚凤。

    如果是她,那事情可就难处理了。以她的标准来看,赵家对待顾冬晴的方式除了差以外,就只有糟可以形容了。

    「爹,既然是由『百花谷』来的客人,就由我和冬晴款待吧。」

    「嗯,就依你吧。」听到「百花谷」有人来访,他也吓了一跳,心虚顿时浮了上来,不过身为赵家之主,有客来访,于情于理他还是得露个面,既然儿子要出面,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好。杨总管,麻烦你在偏厅设下小宴,再将大少夫人请来。」如果来人真是谷主姚凤,可别选在这时候强行把顾冬晴带回谷才好。

    「是。」杨总管领命,依言办理。

    赵系玦实在不安,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一名妙龄女子牵着马匹,风尘仆仆地站在赵家大院里,背上襁褓娃儿带着细小鼾声,似乎从小就在马背上颠簸,习惯了,才能完全不受影响地安睡。

    此刻正值赵家早膳之际,「百花谷」有人来访一事引吸了不少人围观,连赵母及赵凝玉都想了解来人究竟是谁、有何来意,却不敢端着主子的身分上前询问。

    当来人瞧见由偏厅走出来的赵系玦与顾冬晴时,先是一愣,往前踏了几步,忽而笑了。「大师姊,没想到冷情如你,也会跟男人出谷?」

    「霓裳?!」难得冷情的她也会惊讶,离谷多年的师妹竟然会出现在赵家。

    「可不是我?大师姊,谷中的姊妹们好吗?」她笑着问,莲步轻移上前。

    「我出来至今没接过谷里捎来的信,应该都好。」她指着霓裳背上的娃儿,不祥预感油然而生。「这娃儿是?」

    「我儿子。」霓裳将娃儿抱到胸前,熟稔地逗弄他圆润的脸颊。「我今天是来找他爹的。」

    顾冬晴秀眉一拧。「你被人抛弃了?」

    「呵,师姊,你个性还是一样直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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