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新天启大明

新天启大明第3部分阅读

    “既然孙爱卿也持此念,为何在经筵之上不明说呢?”我不动声色地问道。

    孙承宗摇头一笑:“经筵之上,主讲圣人之学,内阁诸公,朝野大臣,都希望皇上修文偃武,然而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单靠教化礼仪,是根本不可能灭建虏而平辽东的。”

    “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说得好呵,”我赞许地点点头,“灭建虏而平辽东,非要有一支英武之师不可,孙爱卿,今日朕单独召你前来,就是想听听你对灭建虏平辽东的见解。”

    第十一章客魏登场好戏出

    “我大明自成祖皇帝五征漠北以来,威德遐被,四方宾服,然承平日久,军备废弛,人心怯懦,致使建虏努尔哈赤坐大,萨尔浒一战我大明更是丧师失地,从此人人言建虏而失色,更无一人敢掠其锋芒。”孙承宗缓缓地说来,虽然有些讳忌,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如实说出其他人根本不会说出的话来。

    我一听这话,不由得苦笑起来,老孙头说的都是事实,而我要想击败建虏,便显得更加艰难,但我对军事一窍不通,还是听听专家的意见,于是我开口问道:“那以孙爱卿之见,辽东之事,当如何应对?”

    “臣以为,如今建虏势大,况且突骑野战,建虏所长,因而辽东之事,当以守为主,战为辅,不可贸然开启战端,休养生息,假以年岁,则建虏可灭,辽东可平。”孙承宗想了想,这才说道。

    提到攻守之策,我才想起,一些御史言官们弹劾熊廷弼的奏章堆积在御案上几乎成了山,弹劾熊廷弼的理由,其中最多的一条便是畏敌如虎,给事中姚宗文说熊廷弼“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亲附,刑威有时穷,工作无时止。”

    还有一些御史弹劾熊廷弼,说他“出关逾年,漫无定画;蒲河失守,匿不上闻;荷戈之士徒供挑浚,尚方之剑逞志作威。”

    类似的奏章如同雪片一样,每天御案上都要出现很多,还有人说,倘若不更换掉熊廷弼,辽东必定不保;不换掉熊廷弼,东北永无宁日。

    熊廷弼的大名我还是有所耳闻的,但对他的认识,也仅仅局限于他日后的下场――被冤杀于西市,传于九边,也因此隐约觉得,此人的被杀,大明王朝的一大损失,既然如此,那么熊廷弼此人的才学,定然不会差到哪儿去,还有可能在这个年代中,是个带兵的好手。

    但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遭到几乎是朝野上下的一致弹劾?真理,究竟是掌握在多数人手中,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孙爱卿,”我从御案上拿出一封奏折,说道,“这是辽东经略熊廷弼上的奏疏,自求罢免,并缴还尚方宝剑,不知孙爱卿如何看待此事以及熊廷弼此人。”

    “飞百颇有胆略,知晓兵事,然性格耿直,多见罪于人,”孙承宗急道,“臣以为,辽东之事,以守为主,而以守为主则成效便缓,朝中诸公,皆不知兵,所谓战定辽而防师老财匮,殊不知疆场之事,不可纸上空画口中枉谈,皇上要想驱逐建虏安定辽东,必用熊廷弼此人不可。”

    孙承宗也知道朝野上下都在弹劾熊廷弼,心中很是着急,但他知道,此刻他不宜上奏疏替熊廷弼辩解,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惹怒那帮御史言官,几十道弹劾奏疏上去,只怕他自己也要卷铺盖回家。今天经筵,天启皇帝竟然在经筵之后单独召见他,向他询问辽东之事,而且说明了是言者无罪,因而这才斗胆将心中所想,一一地说了出来。

    “孙爱卿所想,竟与朕相同,”我呵呵笑了起来,“建虏强于野战,而我不可以己之短敌贼所长,积蓄五年十年力量,再与建虏一战,方可战而胜之,朕意已决,熊廷弼决不可撤,明日早朝之时,孙爱卿可相时而动,朕自当再赐熊廷弼尚方宝剑,便宜行事之权。”

    “皇上圣明!”孙承宗激动得跪拜下来,传言都说当今皇上少不更事,可今日一番详谈,才知道传言有误,当今皇上,俨然有志明君,纳谏如流,心胸开阔,比之神宗皇帝,不知要高出多少,咳,臣不可议君,臣不可议君呵!

    送走孙承宗,我也很清楚,要想治愈这个积重难返的老大帝国,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有这个念想就一定能够做到的事情,但事情纷繁复杂,必须一件一件地来做,事有缓急,也不能乱了秩序。

    不过到此时,我肚子也有些饿了,便让小黄门传旨,弄点儿吃的来。小黄门还没有走出御书房,就听御书房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先传了进来:“皇上,您最喜欢的‘家膳’来了。”

    这声音我熟悉,便是那“奉圣夫人”客巴巴,我这肚子刚饿,她的“家膳”就送过来了,果然是一个了解天启皇帝的人。虽然我对客巴巴没有半点儿好感,但此刻送过来的“家膳”,还是正好拿来填下肚皮。

    客巴巴一跨进御书房,我差点吓了一跳,这女人模样虽是妖艳,但却硬涂抹上厚厚的艳妆,胸前却是高高凸起,果然是奶妈子一个。

    “哥儿当了皇帝,倒将我这||乳|母给忘了吧?”客巴巴见御书房里并没有旁人,竟然放肆地说道。

    “朕哪里忘记了?”我这时候不想跟她计较,赶紧从她手中接过“家膳”来,嗬,这“家膳”原来是用十几种海鲜放在一起烩煮而成的,味道果然鲜美无比,比御膳房做出来的那些饭菜要可口多了。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客巴巴呵呵地笑了起来:“哥儿慢着点,还能有人跟哥儿抢不成?”

    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家膳”,我惬意地打了一个饱嗝,擦擦油光光的嘴,问道:“客妈妈今日来,不单是为了送‘家膳’吧,还有什么事儿吗?”

    客巴巴媚笑道:“哥儿皇上真是料事如神,哥儿做了皇上,司礼监中又缺人手,客妈妈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是什么人,竟然劳客妈妈亲自来说?”我心中一动,莫非,莫非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未来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他呀,叫魏忠贤!”客巴巴笑道,“如今是在司礼监魏朝后面做事。”

    果然是他,我不动声色地笑道:“那客妈妈将此人带到御书房来,朕倒要看看,客妈妈亲自推举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十二章入乡还得随乡俗

    臭名昭着的魏忠贤,我自然是如雷贯耳,关于魏忠贤的一些事迹,也是了解一二,知道他是由客巴巴引荐给天启帝,然后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深受天启帝信任,权倾朝野,以区区一个文盲身份,竟然可以与万世师表的孔圣人在国子监平起平坐,同享供奉,使得整个大明王朝几乎成为他魏忠贤一人的天下。

    即将见到这样一个历史上的着名人物,我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尽管这是个臭名昭着的阉竖。

    正激动着,外面人进来,只是跨进门槛,便撩衣拜倒,略微有些哆嗦地喊道:“奴才魏忠贤,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身影居然有些熟悉,我很是意外,在宫中见到的太监太多了,或许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只不过当时没有留意而已,我一抬手,道:“起来回话。”

    这时候客巴巴也跟了进来,扭着腰肢来到御案前,我举目望去,却是大吃一惊,这哪里是魏忠贤,分明是李进忠!

    “李进忠?你怎么改了名儿?”我这一惊可不小,原来我早于大名鼎鼎的魏忠贤接触过,只不过当时他的名字叫做李进忠而已。

    李进忠(魏忠贤)惶恐地低着头:“奴才原本姓魏,后跟了养父姓李,如今又改回原姓,名儿也改了,是要改名明志,从今往后只向皇上万岁爷您效忠效命,万死不辞。”

    “呵呵,”我轻轻一笑,招收道,“你近前来说话,听客妈妈说,你想入司礼监做秉笔太监,可是你不识字呵,如何做得秉笔太监?”

    魏忠贤赶紧向前趋了几步,回道:“奴才虽不识字,但可以从今儿个就学,一定将皇上万岁爷您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行,你从今儿个开始,就好好地给朕学学,客妈妈,朕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我点点头,随即又冲着客巴巴摆摆手,准备将这两个人打走,至于是否让魏忠贤进入司礼监,我还没有这个打算,司礼监可不是寻常的地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来。

    如今的我,已经了解到,司礼监是大明皇宫中内廷的二十四衙门之一,拥有批红大权。

    宣德年间,宣宗皇帝为了压制内阁的权势,设置了“票拟”“批红”两个部分,前者是内阁阁员拟定对事情的处理意见,然后请皇帝审批,由于皇帝审批用红笔,所以叫“批红”,然而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大都懒于政事,于是“批红”的权力落到了太监手里。司礼监秉笔太监,负责用红笔批示处理意见是否可以执行,权力相当之大。但秉笔太监还不是最大的,在秉笔太监之上,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他才是所有太监中的第一号人物,相当于外朝内阁中的辅。

    魏忠贤想当司礼监秉笔太监,可是他连字都不会写,如何能够当得秉笔太监?更何况历史上的魏忠贤,就是当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之后,才开始飞黄腾达,逐渐掌握朝廷大权的,我自然不会让这样的历史重新上演,如果依旧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不是新天启皇帝了。

    “皇上乏了?让客妈妈给您拿捏拿捏?皇上可是最喜欢客妈妈给你拿捏拿捏的。”客巴巴却不识相地凑了过来,一股子胭脂味道直冲着鼻腔。

    我知道客巴巴不走的原因,是因为我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便挥挥手:“魏忠贤入司礼监的事情,待会儿朕会询问一下王安,忘了告诉你们,朕已经决定,让王安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因此这事情,还是得请他定夺,朕现在要休息,今儿个就不用拿捏了,你们都退下吧。”说罢我干脆站了起来,离开御案,向内堂走去。

    见我言语上不肯通融,客巴巴和魏忠贤也只好退了出去,出御书房的时候,两人还嘀嘀咕咕地步知道在说些什么。

    此刻的魏忠贤,还没有迹,和一般的太监倒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见了皇帝,也是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喘,不过这小子倒也聪明,居然知道走后门,而且还走到了客巴巴的门路上来。若是换了原先的天启帝,听了客巴巴这么一说,魏忠贤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份便算是确定下来了,而如今的天启帝是我,纵然是客巴巴来说,也是白搭,回头还是让王安找个借口,将这事情搁浅掉,我可不想看到一个势焰熏天、瞒天过海的大权j,出现在我执政的时期中。

    第二天一早,正逢着有早朝,登基之后,我便规定了,每逢三、六、九日进行早朝,天天起那么早,也委实太过辛苦,反正一般大小事务,都交给内阁进行票拟,然后我再仔细去看他们所拟的票,让司礼监去批红。

    这样的一种制度,的确让我觉得轻松无比,但我也知道,此刻的天下,危机四伏,我也不是个太平天子,因而还需要勤政,虽然不能像洪武、永乐二祖那样,但也绝对不能什么事情都不管,躲在深宫中干木匠活。

    除了三、六、九日的早朝之外,每天我还在傍晚时分在平台召见内阁六部及有关大臣进行议事,这样也能及时地了解内外情况,以便及时做出判断决策。至于一些经济军事政治上的改革,目前我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情况,可不能贸然行事,很多时候,后世先进的经济军事政治制度,在当前的时代,未必就是适用的,而且还会遭到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

    比如说我从一些典籍中知道,本朝有“廷杖”制度,对不合己见的大臣用打板子伺候,这对于大臣们来说,太不人道,而且正德年间,武宗还创造过一百零七人同时受廷杖的记录,但这个记录很快便被嘉靖打破,数目达到一百二十四人,有十六人当场被打死。

    这样的君臣关系,与我心中所想的并不一样,因而我在召见几位阁臣的时候,曾提出过要废除“廷杖”制度,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几位阁臣无一例外地对此持反对意见,后来几个言官听说了这事情,还专门上了奏疏,指责我无视祖宗成法。

    我对他们真是无语了,废除“廷杖”制度,是为他们好,是为了尊重他们,但他们不但毫不领情,反而对此大加斥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因而我也清楚,贸然提出什么大的改革,恐怕支持我的大臣,不到一成。

    所以,眼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先适应如今的体制,再伺机加以改变,咱这也叫入乡随俗不是?

    第十三章党争才是真误国

    皇极门内,文武百官一个个按照次序站立,没有人私自交谈、耳语、咳嗽,一旦有谁露出不敬的迹象,便会被记录在案,等待着他的,十之便是相应的惩罚。内阁六部的官员站在列,他们是朝廷中的大员,自然站到前列,之后也是按照次序排列,并无杂乱。

    “皇上驾到!”

    一声脆声传来,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拜下来,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走进皇极门,四下打量了一下,与皇极殿的恢宏大气相比,皇极门显得小了许多,也简单了许多,但我也不是来参观的,径直走向御座坐下,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高声应道:“众爱卿平身。”

    文武官员三叩九拜之后进入正题,照着惯例,王安朗声说道:“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我觉得这话简直就是玩笑,大张旗鼓地来御门听政,居然说无本便要退朝这样的话来,倘若真是刚刚坐下,然后便无本退了朝,那岂不是把家国大事当做儿戏。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样一句话并没有什么含义,只是惯例上这样说而已,我也就没有深究。

    “臣礼部尚书孙如游有本。”礼部的老孙头头一个站了出来。

    “孙爱卿有何事要奏?”我微微一笑,老孙头尽管有点顽固,但也不失为一个可爱的老头,据王安说,那时候李选侍威逼着泰昌皇帝,要封皇后的时候,就是老孙头当机立断,说礼部同意加封李选侍为皇贵妃,这才一下子断了李选侍当皇后进而当太后的企图。

    “先帝在时,曾欲加封李选侍为皇贵妃,今陛下登基,可追封李选侍为太妃,望陛下早日颁诏,以靖海内之论。”孙如游立即回道。

    又是李选侍?这女人当时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就让我一头的火,后来我又从王安那里多多少少地听说过一些李选侍欺凌朱由校生母的事迹,更加让我觉得这女人真不是个东西,老孙头竟然要我追封她为太妃,简直就是胡闹。

    “李选侍当初曾命人传话,要朕登基之后,每日章奏,必先奏她看过,方与朕览,即要垂帘听政处分,如此勃勃野心,人神共愤,先帝当日许诺封皇贵妃,也属受其威逼所致,加封太妃一事,不必再提。”

    我话音刚落,一个人便站了出来,高声叫道:“臣御史贾继春,有本要奏。”

    “奏来。”我抬头望了一望,御史言官,这帮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跟他们辩论,我自认为不是对手。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德曰孝,先帝命诸位大臣辅佐皇上成为尧、舜,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父有爱妾,其子当终身敬之不忘,光宗皇帝之于郑贵妃,三十余年天下侧目之隙,但以笃念皇祖,涣然冰释,对之敬之有加,海内称颂。今纵然李选侍与陛下有旧怨,不过是妇人女子之常态,先帝弥留之日,欲加封李选侍为皇贵妃,陛下身在当场,岂能忘记?伏愿陛下承先帝遗愿,令李选侍得终天年,皇幼女不虑意外,此即是所谓孝弟之道也。不然,则陛下难掩天下悠悠之口。”

    果然是一篇大论,先用尧舜之道压住我,再举出泰昌皇帝对待郑贵妃的例子来,简直就是让我无从反驳,但这些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拿到这儿来说,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我本想今天主要议一议辽东熊廷弼的事情,却不料竟扯到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来。

    “那此事着礼部商议,然后报之内阁,内阁拟票上来。”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便快刀斩乱麻地说道。这些人,无非就是从孝道上要我为天下做一个表率而已,封个太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当务之急,赶紧让孙承宗将事情转移到正题上来。

    “皇上,不可!”又一个人站了出来,奏道,“臣吏科给事中周朝瑞有本要奏。”

    娘的,这事情还没完没了的,我当即不耐烦地挥挥手:“此事已成定论,不必再议。”

    周朝瑞并不肯罢休,还要继续争论,却被杨涟一把拉住,杨涟冲我微微躬身行礼,然后奏道:“移宫一案,臣都亲身参与,而朝野官员未必都知,昨天臣将此案过程详细写出,皇上和各位大臣可以传阅,臣以为,选侍当日虽有罪过,但毕竟为先帝旧宠,皇上奉行孝道,不可待之草率,皇上虽念及于孝和皇太后之哽咽,但仍应念及于光宗先帝之唏嘘,伏乞皇上于皇弟皇妹,时勤召见谕安,李选侍亦当酌加恩数,遵爱先帝之子女。”

    “杨爱卿所言甚是,准卿所奏。”我点了点头,这事情实在不宜牵扯太多,就这样结案,对我对朝廷来说,都是个比较干净的解脱。

    “臣给事中惠世扬有本,参内阁辅方从哲十罪三可诛,方从哲独相七年,妨贤病国,此罪一;骄蹇无礼,失误哭临,此罪二;梃击青宫,庇护j党,此罪三;恣行凶臆,破坏丝纶,此罪四;纵子杀人,蔑视宪典,此罪五;阻抑言官,蔽塞耳目,此罪六;陷城失律,宽议抚臣,此罪七;马上催战,覆没全师,此罪八;徇私罔上,鼎铉贻羞,此罪九;代营榷税,蠹国殃民,此罪十;贵妃求封后,举朝力争,从哲依违两可,当诛者一;选侍乃郑氏私人,从哲受其宫奴所盗美珠,欲封为贵妃,又听其久据乾清,当诛者二;崔文升用泄药,伤损先帝,廷臣交章言之,从哲拟为脱罪,李可灼进劫药,以致先帝驾崩,从哲反拟加赏,律以春秋大义,弑君之罪何辞,当诛者三。如此尤任其当国,朝廷尚有法律耶?务乞明正典刑,以为玩法无君者戒!”又一个官员站了出来,长篇大论地说道。

    方从哲是内阁辅,居然被举出这么多的罪行来,恐怕其中也有不少是硬加上去的,比如什么妨贤病国、失误哭临、阻抑言官,蔽塞耳目等等,也都是模棱两可的,但这样一排列出来,果然是气势汹汹,将老方说得目瞪口呆。

    这帮老书生,正话不说,净扯这些废话,让我真的无话可说,北边建虏日渐强大,已成心腹大患,他们不去研究对策,而是一个劲地搞窝里斗,白白消耗自身力量而坐看敌患成大,简直就是误国误君!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话,方从哲便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臣忝居辅之位七年,阁员未增,臣已老迈,愿皇上拔擢能臣任之,臣乞骸骨归第。”

    第十四章廷杖竟成扬名梯

    改组内阁,重整六部各衙门,我早就有过这个念头,只不过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对于朝政尚未熟悉,不便大幅度改动而使朝野震动。但此刻给事中惠世扬居然弹劾方从哲十条大罪,而且还说他有弑君之罪,这样的罪名若是都成立,岂不是要诛他老方家九族?

    方从哲的本家方孝孺在本朝可是开创过诛十族的记录,若是老方家再诛个九族,那简直就是太过残酷了,再者说,惠世扬所说的十条大罪,其中不少也是模棱两可,根本不必定罪:“方阁老身为辅,功勋卓著,是先帝遗留给朕的股肱大臣,岂可轻率致仕?”

    “皇上,”一下子几个人站了出来,为的一个人说道,“臣御史焦源溥参奏崔文升、李可灼并方从哲。李可灼进红药两丸,实是方从哲所进。李可灼并非太医,红丸又不知是何药物,方从哲竟敢贸然进呈先帝爷,当年许悼公饮世子药而卒,世子即自杀,春秋犹书之为弑,然则方从哲如今依旧厚颜忝列阁臣之位?方从哲当引剑自裁,以谢先帝与天下。崔文升、李可灼、方从哲等纵无弑君之心,却有弑君之事,欲辞弑君之名,难免弑君之实。皇上应治方从哲之罪,并将崔文升李可灼严加考问,置之极刑。”

    “臣御史王安舜附议!”

    “臣给事中魏应嘉附议!”

    “臣太常卿曹?附议!”

    “臣光禄少卿高攀龙附议!”

    “臣御史冯三元附议!”

    “臣御史傅宗龙附议!”

    “臣御史马逢皋附议!”

    “臣御史李希孔附议!”

    ……

    浩浩荡荡的一大帮子人,顿时使得整个朝会上热闹起来。泰昌皇帝匆匆驾崩,论罪起来,崔文升、李可灼这两个人难辞其咎,但这么多人攻击的目标,显然不是崔、李,而是内阁辅方从哲,大有不将老方赶出朝廷誓不罢休的架势。

    “皇上,臣刑部尚书黄克缵有本!李可灼进药始末,臣都知道,先帝卧病,方阁老入宫请安,弑逆二字从何说起?李可灼自荐进药,方阁老与臣都言不可轻信,然先帝求治心切,召李可灼进药,此事非但方阁老不能止,臣等亦不可止,先帝服用红丸一颗,直言李可灼‘忠臣’,方阁老因而才赏赐李可灼银五十两,今方阁老请求致仕,皇上宜准其所奏,然李可灼罪不当诛,崔文升罪在李可灼之上,应予以重罚,以泄公愤。”

    “臣御史王志道附议!”

    “臣御史徐景濂附议!”

    “臣吏科给事中汪庆百附议!”

    ……

    又是一番吵闹,我不由得心头火气,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重新组阁,于是顺水推舟道:“准卿所奏,着方从哲致仕,擢左庶子孙承宗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加礼部尚书孙如游文华殿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命刑部严审崔文升、李可灼,务必定案,红丸一案,众臣不得再议,违者罚俸一年,仗三十。”

    一语既出,满朝文武都有点吃惊,孙如游出任内阁大学士这大家都能够预料得到,但孙承宗竟然一下子便擢升为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这却是大家所没有预料得到的。孙承宗的军事才能朝野都知道,但也不至于升迁得这样快,看来那天皇上单独召见孙承宗,一定是对其欣赏有加了。这下好了,方从哲如愿致仕,内阁两个阁臣都姓孙了。

    “臣孙如游领旨谢恩!”

    “臣孙承宗领旨谢恩!”

    重新组阁之后,就应该提到熊廷弼的事情了,我还没有准备开口,便有人站了出来:“臣吏科给事中魏应嘉,参辽东经略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

    “且慢!”我从宽大的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摆手制止住魏应嘉的话,笑道,“朕这里有熊廷弼上的奏疏,熊廷弼自请罢职,上缴尚方宝剑,诸位爱卿以为辽东之事与熊廷弼之事如何?”

    我话音刚落,便有人应道:“臣兵部主事刘国缙以为,熊廷弼坐镇辽东一年,无收寸土之功,而有失蒲河之罪,无练兵谋划之策,而有刑威炫耀之过,理当罢免,臣举荐右佥都御史袁应泰经略辽东。”

    弹劾熊廷弼的人出来了,估计接下来便是一大堆人的附议,我干脆笑道:“朝中弹劾熊廷弼的奏疏,都积压在朕的御案上,附议刘国缙的臣工,往前跨一步,让朕看看,这熊蛮子到底无能到何种地步。”

    又是哗啦啦的一大片,都前跨了一小步,只有一成左右的人,站立着不动。其中孙承宗自然是站立不动。

    他是新入阁的阁臣,见他不动,不少人便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孙承宗干脆奏道:“臣孙承宗以为,熊廷弼以守代攻,实乃上策,不与建虏争一时之短长,乃是韬光养晦,待他年一雪萨尔浒之耻,熊廷弼非但不可裁撤,臣以为,还当加封,以安其心,使其一心而经营辽东。”

    谁都知道,孙承宗已经成为新帝宠臣,而那天皇上还特意单独召见了他,现在孙承宗站出来替熊廷弼说话,那肯定也是皇上的意思,因而有三个原本往前跨出一步的人,又悄悄地退了回去。但更多的人依旧是站立不动,保持着自己的意见。

    见有人想要话,我赶紧说道:“孙先生之言,甚合朕意,准孙先生所奏,加熊廷弼兵部尚书衔,赐尚方宝剑,许其辽东之事独断专行之权。”

    “皇上,万万不可!”刘国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道,“望皇上收回成命,熊廷弼为人独断专行,却畏敌如虎,且以守为攻,实是怯懦惧战,我堂堂王师何惧彼区区建虏?臣请罢熊廷弼而振举国之心。”

    我摆摆手道:“朕意已决,卿勿再言,我堂堂王师,萨尔浒一战而溃败千里,足见军中糜烂,以糜烂之军而抗虎狼之建虏,岂有不败之理?朕命熊廷弼以守为攻,实是休养积蓄,练兵图强,非是畏敌如虎、怯懦惧战,孙先生主持兵部,严整军纪,裁撤冗员,严查虚额骗饷之事。”

    刘国缙却毫不死心:“熊廷弼一日不罢,辽东一日难以安定,皇上此举,误军误辽误国误社稷矣!”

    “放肆!”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唱反调,简直就是不识抬举,“来人,兵部主事刘国缙目无君上,放肆无度,立即押出午门,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既然这帮人不肯我废除廷杖,就让他们受杖责去。

    “皇上,刘主事虽然出言不妥,失了礼数,但却也是一片忠心,望皇上三思。”魏应嘉跪了下来求情道。

    “来人,将魏应嘉拖出去,一并廷杖三十!”这魏应嘉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三番五次地给我上奏疏弹劾熊廷弼,言语之中,也有责骂我的意思,我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做呢,就被骂成这样,等日后犯点什么小错,还不被口水淹死?

    第十五章启用忠贤督东厂

    接连拉出去两个官员,朝会上顿时鸦雀无声,谁都看得出来,皇上现在是龙颜大怒,先前不少人还担心,一个十几岁的文盲皇帝,如何能够治理庞大的帝国,但现在见天启帝神色言语之中,半点儿怯场的样子都没有,第二次朝会,便打了官员板子,只怕日后更难伺候。

    “皇上!”一直以来都沉默着不说话的杨涟突然开口了,杨涟在我登基过程中,几天来须皆白,对皇家对我的忠诚是没有任何疑问,因而我登基之后,以他为先帝顾命大臣的名义,加封他为左副都御史,见他说话,我向前跨了一步,显出认真听的意思来。

    杨涟朗声奏道:“皇上,自古以来,明君纳谏,使言路畅通,则天下斐然,皇上普一登基,便廷杖言官、大臣,恐使今之后无肯进谏者,此二人虽言语犯上,但念其一片忠心,还望皇上开恩,免去这三十杖。”

    刚才魏应嘉替刘国缙求情,被连累得一起挨了板子,大家都以为皇上是在气头上,此刻谁出来求情就会一起跟着挨揍,因而见到杨涟开口,大家心都落了下来,杨涟是顾命大臣,在新皇登基过程中又出了大力,应当不至于会被拉出午门外廷杖。

    “杨爱卿,”我干脆顺水推舟,“既然杨爱卿说了,三十杖就免了,改为罚俸半年。”

    传旨太监飞快地朝着殿外跑去,杨涟也退了回去,文武百官也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我扫了一眼下面的众文武。

    “臣孙如游有本。”新晋阁臣老孙头声若洪钟,往前微微一跨,高声说道,“礼记云,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天下内和而家理,又云,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皇上今年十六,而宫中无人照应,当早日于民间择女娶之,广布子嗣而继宗庙社稷。”

    劝我娶老婆的?我在后世活了三十岁,还没有来得及结婚就匆匆来到天启朝,天启帝的这个身体是十六岁时的身体,育得也不错了,不过这么早就结婚,是不是不益于身体健康?明清不少皇帝年纪轻轻地就撒手人寰,跟结婚结得太早有没有关联?历史上的天启二十出头就挂了,我可不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朕尚年幼,不必急着大婚,再者,皇祖、皇考匆匆崩逝,按礼制,朕当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再议大婚之事不迟。”我摆摆手,推辞道。

    “皇上,我朝武宗皇帝崩而无子,皇上应引以为鉴,多纳妃嫔,增广子嗣,则上可继宗庙祖宗,下可安海内人望,至于为神宗、先帝守孝,孝者,德之本也,子曰:‘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盖天子之孝也’,皇上存子嗣,于神宗皇帝、先帝,乃是大孝,望皇上三思。”孙如游并不肯相让,还搬出圣人之说来。

    这事情也无关紧要,而老孙头又是新晋阁臣,不给他点面子似乎说不过去,因而我便答应下来。退朝之后,我还在想,天启帝的皇后张氏,颇有贤名,始终与客、魏不合拍,而且在崇祯登基的过程中,也立下过汗马功劳,真不知道,我来到这儿之后,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而与这样一个贤后失之交臂?

    回到乾清宫之后,竟然又接到了魏应嘉等几个御史的奏疏,大意还是要裁撤熊廷弼,启用袁应泰经略辽东。我不由得一头火气,让人将这几封奏疏烧掉。

    刚将这些恼人的奏疏烧掉,又有一封奏疏递了过来,却是王安所写。昨天我任命王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今天他却上了这道奏疏,说推辞不干,这倒让我纳闷不已,做太监能够做到司礼监掌印,那简直就是广大太监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做到了太监界的头把交椅。王安还算是个正直的人,为何会推辞不干?

    “哥儿饿了吗?”正寻思着,客巴巴却又端着一些点心进来了,她进出乾清宫,也不需要人禀报,径直进来,浑然是自己家一般。

    不过我还真有点饿了,这客巴巴的本事也算是不小了,每次都能猜到我要进餐的时机,然后端送过来。

    “哟,哥儿愁眉苦脸的,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客巴巴的眼力真是非凡,一眼竟然就瞧出了我此刻正在想着心思,历史上的天启帝宠爱客氏,可见却也不是平白无故的。

    “王安这老奴才,朕让他掌印司礼监,他居然上奏疏辞退不做,不知是何道理?”我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然后说道。

    客巴巴呵呵一笑:“皇上还是准了王公公吧,王公公身子一向不好,体弱多病,而司礼监掌印诸事繁杂,皇上当体恤王公公,待王公公身子好一阵子之后,再行任命,眼下可令魏忠贤为司礼监秉笔,代掌司礼监。”

    又提到了魏忠贤!我心中不由得一动,魏忠贤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对付起一些不听话的官员来说,的确是把好手,诸如魏应嘉等几个御史,一而再再而三地公然违抗我的旨意,是必须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帮言官,自己一定就是干净的?让东厂锦衣卫仔细查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把柄。

    如此一说,倒不如让魏忠贤提督东厂来钳制文官,当然,我也知道,这些事不能做得太过,否则“昏君”的骂名是少不了的,因此在魏忠贤之上,还得用王安压住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让王安掌印司礼监,而让魏忠贤提督东厂。

    按照祖制,提督东厂的太监必须是司礼监秉笔,干脆就遂了客巴巴的愿:“既然是客巴巴推荐,那朕就允了,明日便升魏忠贤为司礼监席秉笔,提督东厂。”

    “哎呀,那我就替忠贤谢谢皇上了。”客巴巴激动得跪拜下来,连续磕了三个响头。

    送走客巴巴之后,我立即命魏朝去传旨王安,让他打起精神来,去担任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倘若他再想推辞,那我就再下旨意,一直下到他答应为止。

    魏朝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主子万岁爷,王公公这是按照故事推辞,并非真辞,需得再次慰勉,他方能奉诏就职。”

    第十六章万死不奉天子诏

    王安又接连推辞了两次,说什么意在表示责任太重,恐惧不胜其任,请求皇上收回成命之类的客套话,我也没有跟他客气,第四次下达诏命,王老太监这才“诚惶诚恐”地接受了任命,正式掌印司礼监。

    有王安钳制住魏忠贤,天启才放心许多,而用魏忠贤去钳制那些唾沫星子乱飞溅的言官们,尽管会让这些文人们“不值陛下久矣”,但为了能够不使华夏故土沦为腥臊之地,就算背上“昏君”的骂名,又有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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