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天下误社稷的蛀虫!朝野之中,谁才是能够听自己话的人呢?
这可是一个大难题,朱由校不由得离开御案,踱步向外走去,门口的小黄门见皇帝走了过来,恭恭敬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喘,微微退让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衙门办差?”朱由校随口问道,这里当值的小黄门他都不认识。
“回皇上,奴才曹化淳,在司礼监王公公手下当差。”小黄门惶恐地回道。
“曹化淳?”朱由校一愣,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只是不清楚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他的历史知识一般,在这个年代中,能够让他有点印象的,少之又少,曹化淳这个名字既然听说过,那么也一定是号人物,只是不清楚他是魏忠贤式的权监,还是王承恩式的忠仆。
其实无论是魏忠贤,还是王承恩,都有其可用之处,就看如何使用他们罢了。朱由校记得从某部书中曾看到过这样一个言论,雄才大略的帝王,是喜欢党争的。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浙党楚党,它们其实也不过就是在替皇帝办差。皇帝才是至高无上的天之子,如有不听自己意见的,什么万死不奉诏命的,就统统滚蛋,反正这年头想当官的到处都是。
曹化淳听天启帝沉吟着自己的名字所有所思,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吓得赶紧跪倒在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皇上,奴才可什么也没有做呵。”
“你什么也没有做?”朱由校很是奇怪,曹化淳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只不过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而已,他何至于如此惊骇?
曹化淳肝胆俱裂,磕头如同捣蒜:“奴才万死,奴才万死,望皇上恕罪,望皇上开恩。”
朱由校心中怦然一动,这曹化淳肯定有鬼,否则何以吓成这个样子?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不过随口问了一下他的名字,又考虑了一下如何去制衡党争,他便如此失态,定然做了什么不法之事。可是他不过就是一个小黄门,在司礼监中也是一个服侍人的小宦官,能犯什么事情?
“你如实说来,朕自然会赦你无罪,倘若有一个字掺假,朕就剐了你!”朱由校声音陡然一厉,同时凶巴巴地瞪着曹化淳。
曹化淳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告饶道:“奴才昨天见乾清宫中无人,便将宣宗爷的鸡骨白泥罐请回去了。”
请?这不是明摆着偷吗?不过这个鸡骨白泥罐是个什么东西?宣宗爷的鸡骨白泥罐,这不有了近两百年了吗?换句话说,这也算是一件文物不是?
“你起来回话,”朱由校心中一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正好闲着无聊,逗他玩玩也行,“这鸡骨白泥罐现在在何处?你去拿来给朕看看。”
“皇上!”曹化淳刚站了起来,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鸡骨白泥罐奴才已经卖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什么?”朱由校怒道,“你方才说是请回去了,现在居然将它卖了,这可是宣宗皇帝留下来的宝贝,岂能容你偷窃转卖?说,卖了多少银子?”
曹化淳哪里还敢隐瞒,赶紧回道:“奴才是卖个一个苏州的盐商,说是宣宗爷御用之物,卖了三千多两银子。”
“大胆奴才,宣宗皇帝御用之物也敢卖掉,朕不剐了你,如何向宣宗皇帝交代?”朱由校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呵!”曹化淳此刻只知道磕头了,一个“剐”字,让他魂不附体。
朱由校喝道:“说,你之前还偷过哪些宫中之物?若不如实招来,定要诛你九族!”
宫中出了家贼,这还了得,曹化淳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肯定还有不少家贼存在,将这些家贼统统都挖出来,或者,也能搞一笔收入!
第二十二章整风宜从内廷起
“奴才不敢撒谎,奴才这是第二次了,前一次是跟王永福一起偷的,我们一人得了一鼎宋代钧窑香炉,卖了五千多两银子!李选侍移宫时候,刘朝、田诏、王永福还另外偷了一些东西,皇上,奴才句句是实,望皇上饶奴才一命。”曹化淳哪里敢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地说了出来,希望坦白之后,能够得到天启帝的从宽处置。
朱由校冷笑一声:“好家奴!好家奴!朕的紫禁城,祖宗传下来的宝贝,都被你们这帮家奴当成自个儿家的了?去,你去传朕的旨意,让司礼监王安到东暖阁来,朕要找他这个司礼监掌印问话!”
“奴才遵旨!奴才遵旨!”曹化淳连滚带爬地朝着司礼监的方向跑去。
朱由校立刻回到御案前,心中却不由得一乐,这些太监这么多年从宫中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和油水,拿他们开刀,御史言官们既不会有什么意见,而且还会认为皇帝此举有振内廷。文官们尽管有时候不得不和太监们合作处事,但他们从内心底处都还是瞧不起这些太监,更何况是一群偷盗宫廷宝贝的太监!
先前的时候,朱由校就曾经打过宫廷宝贝的主意,但是堂堂大明天子,穷困到出售紫禁城内的宝贝,那传扬出去,自己这个败家子是当定了,而御史言官们、六科给事中们的奏疏,只怕是要将整个东暖阁都给淹了,而在他们能够流传万世的笔下,自己这个天子,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为荒唐的皇帝!
现在好了,几个太监偷盗宝贝被捉,而且还都已经卖了出去,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此刻将他们的银子收缴上来,再在宫廷当中来一次整风运动,让他们自查自纠,然后相互检举,挖出一些宫中巨贪,将他们的财产充公――充实内帑!太监们从人到盗窃的行为,都不会得到什么人的肯定,处置他们这些家奴,言官们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或许还能来几篇拍马屁的奏疏……
朱由校正遐想着,王安已经进来了,在来的途中,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心中也是既怒又急,怒的是这帮手下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偷盗乾清宫中的宝贝,急的是天启皇帝怒气冲冲,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了。皇帝杖杀内官,是根本无需经过刑部、大理寺这些部门审判的,而朝中也决计不会有官员会因为皇帝杖杀了几个太监而半句异议。
“老奴王安,叩请皇上息雷霆之怒,这几个奴才胆大包天,罪大恶极,竟然监守自盗,实在是罪无可恕,老奴这就命人将他们一一地剐了,给皇上解气!”王安赶紧跪倒磕头。
“曹化淳、刘朝、田诏、王永福,这几个人,都是你的手下吧?”朱由校并不回答他,径直问道。
王安纵然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皇帝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这个掌印太监,恐怕难辞其咎,皇上这样问话,便是要责问他的罪过了。王安伏在地上,回道:“回皇上,这几个奴才的确是老奴的手下,老奴已经命人将他们几个拿了,正等着皇上降罪,老奴自知驭下不严,罪责难逃,皇上无论如何降罪,老奴绝无怨言!”罪行已经暴露了,他这个司礼监掌印虽然没有参与盗窃,但领导责任还是要承担的。
“王安,”朱由校却笑道,“他们偷盗之时,你哪里知道,你且起来,这一次朕一个人也不杀,朕交代你几件事情,你给朕去一一办了,再警告一下这些奴才,以后谁若是胆敢再犯,定斩不饶!”
“是,是,皇上大仁之君,宽恕这几个奴才的天大罪行,他们敢不叩谢皇上如天之恩?岂敢再犯,便是其余人等,若有再犯者,不劳皇上开口,老奴亲自将他们打死!”王安一听这话,心稍稍落了下来,既然不杀一个人,那事情就好多了,不至于让紫禁城内人人自危。
朱由校离开御案,走到他身旁说道:“你让人告谕内廷所有宦官宫女,如有偷盗宫中之物者,三日之内自行认罪,将物器交出,或者将银子交出,则既往不咎,概不问罪,如敢有隐匿者,或相互隐匿者,一旦查实,立即行剐刑,诛九族,绝不宽赦!”
“老奴领旨!”王安赶紧回道,领了旨意,立即下去着手命人办理,他司礼监中又不少太监,内廷之中二十四衙门,传这个旨意很是快捷,不到半天功夫,所有的宫女宦官都知道了这个旨意。
天启帝的旨意很明确,犯过这个罪行的,只要交纳出来,既往不咎,如果有隐匿或互相隐匿的,一旦查实便要行剐刑,还要诛九族,这样一来,没有人敢再隐藏,一个个乖乖地将银子交了出来,尚有一些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的宝贝,也只得交了上去。
三天后王安过来禀报,整个内廷之中,竟然交纳出白银四十万两,其余珍宝不算在内。朱由校呵呵一笑:“这帮奴才,竟然将朕的紫禁城中卖出去四十万两白银,你可知道他们是在哪儿出手的吗?”
“据曹化淳交代,他们是在皇城外一家叫做‘万宝楼’的古董店中交易,有的直接卖给店主万三福,有的则是卖给一些路过的货商,万三福等货商都知道他们几个是宫中的,所卖之物必然不假,因而交易起来,也是比较快捷,脱手自然很快。”王安如实回道。
“很好!”朱由校拍拍手道,“王安,你立即命魏忠贤带上东厂、锦衣卫的人,将万三福一家老小拿了,查抄万宝楼,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知道是宫中禁物,居然还敢买走!”
“是,老奴这就让忠贤去拿人抄家!”王安毫不犹豫地回道,万三福这人,也是犯下滔天大罪,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收购宫中之物,已经犯下死罪了,天启皇帝要抄他的家,也是按照律法行事。
魏忠贤最喜欢做的,其实就是这类抄家的事情,不但可以摆摆威风,而且还能够从中渔利一番,因而接了旨意之后,马不停蹄地点齐人马,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杀向万宝楼。
第二十三章移宫案党争再起
收拾了一下内廷的家贼,又趁机查抄了一下万宝楼,将万三福一家老小擒获,关进锦衣卫诏狱当中,等候审理,不过朱由校也下了令给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以后对于诏狱之中的囚徒,不得肆意用酷刑,而且以后诏狱之中,非诏不得拿人,非诏不得用刑。
骆思恭哭笑不得,以往锦衣卫拿人,一小半是奉了旨意,一大半则是刺探出对皇帝不利的人,则自行拿下审讯,就连一些官员,倘若胆敢过问他们的事情,也可以拿下,关进诏狱。如今天启帝一道诏命,便缩小了他们的权限。
更让骆思恭有些吃惊的是,天启帝给他的第二封诏命立即传来,要他将万三福一干人犯提交至刑部大狱。大明朝自从太祖皇帝设立锦衣卫及诏狱起,就是因为觉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样正统的司法部门使用起来并不顺手,因而赋予给锦衣卫刑审之权,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而且掌握诏狱的北镇抚司,有专门的北司印信,一切刑狱不必关白本卫,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这会儿好了,万三福大案事关宫中禁物,理应有北镇抚司负责,天启帝居然将此宫廷案件交与刑部审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圣旨已下,骆思恭纵然胆大,却也不敢抗旨不尊,只得命人,将一干人犯等押送至刑部大牢。而刑部也接到了旨意,早就将大牢准备好了,按照天启帝的旨意,犯万三福单独关押,其余人等,家属按男女关押,奴仆也按男女关押,但都被隔离开来。
这样的案件朱由校之所以交给刑部去审查,就是想尽量缩小锦衣卫在民间及朝中的影响,让借机想讪君卖直的一些御史言官们闭嘴。通过正当的刑审渠道办理本应该由诏狱审查的案件,他们难道还会有什么废话么?
不过这十几天来如饥似渴地查阅本朝实录的朱由校也已经知道,自嘉靖之后,疑君卖直、讪君沽名的文臣比比皆是,万历帝脾气不错,对他们很是仁慈,对于直接冲他破口大骂的那些言官,最多的贬官,一个都没有杖杀,到了后来干脆留中不,不理睬他们了。
但贬官杖责根本吓唬不住那些文官们,大明朝多的是不怕贬官不怕杖责甚至不怕杀头的一根筋的官吏。这事情还没有过两天,案件还没有来得及审理,便有御史上了奏疏!
御史贾继春?朱由校接到奏疏的时候,便觉得此人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还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说过或者见过此人,当即打开奏疏一看,不由得火冒三丈,这小子居然以为皇帝忤逆先帝,逼迫庶母(李选侍),致使先帝尸骨未寒,妻女不保,说什么前几天喈凤宫起火,李选侍母女,均被逼死,什么选侍投缳,其女亦投井。
“好一句‘伶仃之皇八妹入井谁怜,孀寡之未亡人雉经莫诉’!”朱由校不由得勃然大怒,这简直就是污蔑诽谤,喈凤宫、哕鸾宫前些日子是曾经起过火,但火势并不大,何以竟然传闻李选侍母女都被逼死?未曾经过核实,居然就敢讲这话传至御前?还敢以此诽谤君上?这贾继春简直就是狗胆包天,若不给他几十杖,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愤。
不过,朱由校转念一想,倘若真的杖责了贾继春,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他贾继春之所以放肆地胡乱喷粪,不正是想借机赢得“正直”之名么?干脆也学一下万历帝,留中不,不理睬他,让他一个人如同跳梁小丑,去得瑟去吧!
但贾继春的这个奏疏很快便传至了朝野上下――明代制度,官员上疏和皇帝的批复,都是一式两份,除了当事人的一份之外,另外一份要向外廷工部,给别的大臣言官们讨论,原本的意图,就是让所有人知道并允许对这个事情有意见的人也向皇帝表示自己的看法,倘若是被弹劾者,看见了别人弹劾自己的奏疏,便可以上书皇帝对被弹劾内容进行反驳。因而贾继春的奏疏尽管被朱由校留中不,但朝野上下还是很快都知道了这份奏疏。
贾继春的这道奏疏如意捅了马蜂窝,吏科给事中周朝瑞很快也上了奏疏驳斥贾继春,说他造谣生事,诽谤君上。而贾继春岂会相让,旋即又上一道奏疏,两人便打起了笔墨官司,写的奏疏动辄便是洋洋洒洒三、五千字,引经据典,寻章摘句,看得人头昏眼花。
朱由校原本对看这些人的奏疏就觉得头疼,十之都是自己简单地看过一遍之后,再让王安告诉他奏疏的大概意思。王安以为自己心中清楚:天启帝没有怎么读过书,虽然现在也能写几个字――但这些字实在不敢恭维,总的来说学问是很一般,因而每次都是装模作样地自己看一番,再让别人告诉他大意。
不能让这些废话再充斥整个御案前了,朱由校怒道:“左副都御史杨涟十几天前不是已经上了一道《敬述移宫始末疏》吗,朕还传旨让朝中大小官员传阅,以正视听,这贾继春依然咄咄不休,是何道理?”
“皇上莫急,这贾继春还有一道奏疏在此,是弹劾左副都御史杨涟的。”
“什么?”朱由校一听就火了,这姓贾的还有完没完,直接诽谤了君上不说,现在又攻击起朝中大臣来了,这还了得,“弹劾杨爱卿什么?”
“老奴不敢说!”王安却犹豫了,支支吾吾地,“贾御史这奏疏,不但弹劾了杨涟,而且还弹劾了老奴!”
“弹劾你?弹劾你和杨爱卿什么?说来,朕倒要看看,这个贾继春,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朱由校又惊又怒,赶紧让王安如实报来。
“贾御史说杨大人迫李选侍移宫,是图谋勾结老奴于内廷,欲与老奴内外结合,效张居正、冯保故事!”王安不敢有所隐瞒。
“那杨爱卿呢?可有驳斥贾继春的奏疏上来?”朱由校心中已经窝着一团火,这个贾继春,真是什么人都敢骂,先前骂了皇帝,此刻又骂了外朝大臣和宫廷内相,是什么人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回皇上,杨大人有一道奏疏,”王安赶紧将杨涟的奏疏找了出来,找出紧要的句子读到,“选侍自裁,皇八妹入井,蜚语何自,臣安敢无言。臣宁使今日忤选侍,无宁使移宫不,不幸而成女后独览文书、称制垂帘之事。”
“这不就结了?”朱由校愤愤道,“这个贾继春,还揪住这事情不放,白白吃了朝廷俸禄却不做正事,干脆撤职,永不录用!”
王安没有回话,却却说道。“皇上,杨大人疏中请辞,愿辞官归乡。”
第二十四章科技乃是制胜宝
杨涟上奏疏请辞归里,这在大明朝廷中也是有例可循的,即一旦遭到别人弹劾,那么除了辩白一番之外,另一个常见的反击方法便是以请辞来证自身清白。大明立国以来,便有官员以请辞来表白自己的传统,因而杨涟尽管也辩解了一番,但还是请辞归去。
“王安,立即下旨,贾继春捏造入井雉经等语,放归田里,永不叙用!”朱由校沉吟片刻,吩咐道,“杨涟嘛,不准其奏,杨爱卿乃是先帝顾命之大臣,今国家多事之秋,岂可擅自离去?另外再下道旨,移宫案包括崔、李案到此为止,如有再言者,革职查办,概不宽恕!”
“老奴这就拟旨。”王安赶紧在他的办公桌上铺好笔墨纸砚,唰唰唰地写起旨意来。
朱由校拿定主意,不再对那些见风就是雨的言官们客气,以往的打板子不但没有让他们害怕,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那么如今就让他们回家去大放厥词去,别到朝廷中来聒噪不安,日后凡是遇到贾继春这样的人,就这样处置,反正大明朝最不缺少的,就是想当官的人!
王安宣旨去了,魏忠贤却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跪拜之后,凑上前来笑道:“皇上,您吩咐老奴去打听刑部的消息,今儿个刑部审讯结果出来了,万三福明知是宫中禁物却依旧收购买卖,犯大不敬罪,理当处斩,其妻、子、女为奴,没收家产,不过刑部要求,将没收万三福的家产折合银子三百二十四万七千六百多两银子充入太仓库,可老奴已经将这笔银子收进内库中了。”
朱由校心中清楚,户部的太仓库,与皇城中的内库,都是自己的钱袋子,不过是花户部的银子比较麻烦,而花自己的银子比较便捷,但魏忠贤上一次说得也对,内帑不宜无节制地乱花,否则户部会借口国库中银子紧张而不断地请求拨内帑,按照户部的意思,宫中府中,俱为一体,皇帝就不应该有个上面内库,因而要花银子,他们肯定希望先将内库中的银子花光,再来花户部的银子。
这三百多万两银子呵,一旦划归了太仓库,那么每花一两银子,都必须得到内阁户部的许可,使用起来极为不便,但户部的意思也无可反驳,既然是刑部审理此案,那么查抄的银子,自然要归入户部――要论耍嘴皮子,朱由校自叹不如。
“就划归户部去吧,”朱由校摆摆手,却突然冲着魏忠贤厉声叫道,“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朕每天都在为银子愁,忠贤,你说,上次让你去万三福家抄家,你自个儿吞了多少银子?你如实说来,朕恕你无罪,如果敢隐瞒半句,立即打死。”
魏忠贤脸色一变,那天他带去的东厂的番子,可都是心腹,是谁向皇上泄了密?但眼下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赶紧跪倒在地:“皇上圣明,老奴的确是拿了一些,但是老奴不过是觉得一些古董不错,皇上饶恕老奴,老奴情愿全部交出。”
朱由校哈哈一笑:“忠贤,你方才有句话说得不对,朕并不圣明,你若真以为朕圣明的话,哪里敢贪墨半点分毫?不过你也不用交出来,朕就将那些玩意儿赏赐给你,你只要好好替朕办差,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你下去也告诉东厂和锦衣卫的那些人,忠于王事的,朕都不会亏待!”
“皇上……圣明!”魏忠贤如逢大赦,赶紧叫道,“皇上天恩浩荡,奴才们敢不尽心办差?奴才这就将皇上口谕告诉他们去!”
魏忠贤连滚带爬地出了东暖阁,朱由校无声地一笑:老魏呵老魏,如今党争厉害,还缺不得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才”,待你代替朕将得罪人的事情做尽,便是你归天之时了,到时候史书上少不得要记载,天启帝手除逆魏,英明神武……真是背黑锅的是你,送死的还是你。
不过党争是不可能罢免几个言官就能够停息的,朱由校也不由得苦笑起来,难怪神宗皇帝几十年不愿意上朝,上了朝倘若都是你攻击我我诽谤你这样的互相掐架,换了是谁也不愿意上朝,而最好的办法还是“留中不”,对这些满篇喷粪的奏疏,一封也不批注,权当没有看见一样。
“皇上,孙先生在外求见!”小黄门曹化淳快步进来禀报道。
曹化淳自从主动交代了罪行之后,又勇敢地检举揭了一些人,因而不但没有被杖责,反而乾清宫的饭碗端得稳稳当当的,此刻办起差事来,更是卖力无比,却时刻感觉到圣天子如炬目光――君威难测!因而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孙承宗此刻求见,定然是有要事,朱由校想也不想,道:“快宣!”
不多时孙承宗进来,还有一个小老头颤巍巍地跟在后面,孙承宗刚要行跪拜礼,朱由校便将他们拦住,呵呵笑道:“孙先生不是外人,乃是朕的恩师,哪里有学生敢受老师一拜的道理?”
那老头却跪拜下去:“臣徐光启,奉召觐见!”
“你就是徐光启?”朱由校大喜过望,赶紧将老人家搀扶起来,“你就是孙先生说的徐光启?”
徐光启见皇帝亲自来搀扶自己,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回道:“微臣便是徐光启,蒙皇上见召,特前来觐见!”
“曹化淳,赶紧给孙先生和徐先生赐座!”朱由校大声招呼道,然后亲自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他二人跟前,笑道,“孙先生、徐先生,我们君臣三人,今儿个便坐着议事,也省力一些不是?”
孙承宗和徐光启哪里肯坐,原本已经坐下去的他们赶紧又都站了起来,纷纷推辞道:“皇上,臣下岂有与皇上并肩而坐的道理,恕臣等不敢领旨。”
朱由校呵呵笑道:“孙先生,徐先生,君臣之分,朕明白,师生之分,朕也明白,孙先生乃朕恩师,今日朕也要拜徐先生为师,二位恩师与学生并肩而坐,还是受得的,”见他二人还要拒绝,朱由校赶紧说道,“这样,日后朕单独召见时,二位恩师便与朕一道儿坐着,若是在朝堂之上,一切还按旧例。”
孙承宗和徐光启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自然也不敢全部坐下,只坐了半个。
朱由校也坐了下去,却是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冲着徐光启笑道:“朕听说徐先生精通天文、历算,熟知火器,还与西洋人有交往,朕对西洋历法和技艺也是颇感兴趣,特意请先生为朕操持神机营火器制造一事,还望先生不要推辞。”
徐光启可是个全面的科学家,这年头会写八股文,会写奏疏骂人的文官不少,可是想徐光启这样的科技人才,是少之又少。要知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有了强大的科技做保障,对付起努尔哈赤这个闹独立的叛乱分子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第二十五章海纳百川方显大
“单若是让臣操持神机营火器制造一事,臣举荐一人,可以胜任,臣弟子孙元化,颇识火器制作,尤擅造炮,臣与西洋人处得知,西洋火炮,威力惊人,若辽东之局,皇上以守代攻,则与城上垒造炮台,则杀敌无算,若于野战,当辅以战车,胜弓弩百倍!”徐光启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说着说着,便自然起来。说起多年来的梦想,也不管今天会不会被天启帝采纳,还是大胆地说了出来。
朱由校一愣,这老徐果然是了得,炮台知道也就罢了,居然还知道战车,战车上装上火炮,那不等于山寨版的坦克了?坦克可是6战之王,从横驰骋,别说跟步兵相比,就算是与骑兵斗法,也是胜算占了九成!这样的稀缺人才,只让他去操持火器,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朕对徐先生,是仰慕已久,前番朕便与孙先生提及,朕欲改制京营,练神机营兵士三卫合计一万六千八百员,全部辅以火器,并配备火炮战车,朕便委任徐先生总督神机营,带兵部侍郎衔,不知徐先生允否?”朱由校赶紧改变主意,造火器的事情,就交给徐光启那学生孙元化,而将整个神机营都交给老徐去练兵。
徐光启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行礼道:“臣斗胆进言,臣先前以詹事府少詹事兼河南道监察御史的新官衔督练新军,然用兵之道,全在选练,选需实选,练需实练,不可行郑贾求死鼠、叶公假好龙之事,臣练兵之时,兵员紧缺,饷银全无,议臣掣肘,使臣举步维艰,若皇上委臣以此重任,臣恳请皇上拨饷拨人,勿听小人谗言,使臣掣肘,扰臣谋算。”
朱由校也站了起来,这样一来,孙承宗也不得不站了起来,但朱由校一把将两位先生按了下去,在他们面前踱步了两个来回,这才停下来说道:“朕意已决,欲强国者,必先强其兵,欲强其兵者,必先利其器,朕欲强兵,当从火器起,明日朕便传旨,点孙元化操持神机营火器制造事宜,徐先生总督神机营,赐尚方宝剑,代朕练兵,至于所拨银饷,徐先生一旦开口,朕不少分毫,若户部囊中羞涩,那朕便从内帑中拨取,绝不误徐先生之大事,亦不派中官监军!但还望徐先生告知朕,神机营全然练就,需多少时日?”
徐光启盘算片刻,开口回道:“回皇上,方才皇上说神机营三卫一万六千八百员,臣建议,每卫五千户,其中四千户为火枪营,而一千户为火炮营,臣方才计算过了,千户火炮营,可拥火炮战车五十辆,其中臣以为,半可由朝廷自造,半可向西洋购买,倘若依此算来,当需一年时间才可有所成,三年方可有所大成,第一年所耗银两当为一百六十万两,后二年每年所耗银两而一百万两。”
朱由校一听,心中肉疼不已,内帑中原有白银九百七十余万两,但已经被自己花去了近三百万两,再这样如流水一样地花费下去,只怕是神宗皇帝多年的积累,要被自己一年花光了。但倘若顺着原先的历史展下去,便是坐在银山上,又有何用?
“朕方才说了,徐先生所提,朕无一不允,朕明日便下旨,着户部先拨银六十万两,所剩一百万两,来年一定付清,绝不拖欠分毫。”朱由校想来想去,太仓库中的银子,也是自己的钱袋子,可不能什么事情都动内帑,况且练兵本来就应该是朝廷的一大支出,先前命孙承宗改制京营,已经拨了内帑两百万两,现如今让户部拨银,理所当然。
“臣得皇上知遇之恩,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徐光启颤巍巍地跪拜下去,他早年起即关心兵事,见辽东局势糜烂,更是心急如焚,奈何朝中尽是酸腐之士,朝廷也不真正听从他的意见,当初让他练兵的时候,便是要人没人,要银没银,最后他干脆气得去天津卫“养病”去了。可新天子一登基,大有焕然一新之感,奋然有中兴之象,并且对他如此信任,使得他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而这个知己不是别人,正是大明天子,有了天子的支持,多年的梦想可以实现,不由得感激涕零。
“徐先生国士无双,岂能轻言‘死’字?”朱由校将他搀扶起来,笑道,“朕希望徐先生长命百岁呢。”
“谢皇上!”徐光启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先生,朕听说你与西洋人交往颇深,能否为朕招揽一些西洋人才,协助先生练兵?”朱由校接着提出了一个让徐光启、孙承宗都目瞪口呆的问题,本朝以来,自神宗皇帝允许西洋传教士利玛窦长住京师,建教堂传教以来,对西洋人已经较为宽容,但却从来没有将西洋人引进到朝中或者地方上为官,更别提引入军中了。
“皇上圣明,臣亦以为,西洋之术,多有胜我朝者,皇上若能容纳四方所长,必能驱逐鞑虏,中兴大明!”徐光启赶紧回道,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传教士们传教,历来都是遮遮掩掩,倘若皇上能重用西洋人,对传教士们公开传教,将有不小的帮助。身为天主教徒的老徐,还是希望天主教能够在大明扬光大起来。
朱由校呵呵一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汉唐胸襟广阔,容纳异邦英才,方能迎来全盛之治,我朝于此,多有不足,朕将替列祖列宗弥补缺憾,使我大明,永立不倒!”
徐光启听了这番话,心中大喜,不多时便告退出去,不顾老迈,一路小跑着出了紫禁城,赶紧将这个振奋天主教心的消息,告诉那些西洋朋友们。
至于孙承宗,朱由校却没有让他走,而是要询问一下最近他改制京营的情况,孙承宗微微一皱眉,回道:“回皇上,京营经臣亲自点检核查,共计兵员二十一万余,皇上精练京营,裁撤冗员,一下子减去八万多人,臣恐八万虎狼突然裁撤,遣散回家,恐生变故,还望皇上三思。”
朱由校眉头一皱,这老孙说得也对,八万人都是兵油子,一下子让他们丢掉饭碗,可不是那么好整的,但一想起前些时候熊廷弼上的一道奏疏,顿时有了主意,呵呵笑道:“孙先生不必担忧,辽东经建虏战祸,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计,辽东多是荒芜之地,可让这裁撤兵员,自愿赴辽东者,赏田八十亩,划为军屯,每年只需交纳十分之二给辽东大军,其余可自留;不愿去辽东者,每人银十两,返归原籍,安家置业,不过孙先生,要恩威并施,告谕他们,若谁胆敢贸然生事,为害乡里,立斩不赦!”
第二十六章农为天下安定本
“皇上此举,一举两得,既可安置裁撤冗员,又可倍增辽东之力,臣以为若有去辽东者,可让其携带家眷子女,一并前往,着熊廷弼划出屯地,安置冗兵,若建虏来犯,还可骤然增出一支劲旅。”孙承宗兴奋地说道。
朱由校却犹豫起来:“裁撤掉的冗员,都是桀骜不驯的兵油子,如何在裁撤并使之屯田之后,还能成为一支劲旅?若是这些冗员,到辽东之后,难以驯服,只怕会使辽东之局,更为糜烂。”
“皇上,”孙承宗笑道,“此事无妨,臣会致书熊廷弼,熊廷弼乃是领兵奇才,对付这些兵油子,自有良策,且屯军于辽东荒芜之地,使其携带家眷,命其且耕且战,太祖洪武皇帝曾说,兴国之本,在于强兵足食,如令将士屯田,且战且耕,则军不好民财,亦可使田地荒芜。如今辽东经历战祸,千里赤地,使冗员屯田,依旧为国家军籍,命熊廷弼加以调练,则无异于增添一支劲旅,若建虏来犯,则歼敌虽然无算,但自保绰绰有余。”
“如此甚好,”朱由校也有些得意了,自己的一点主张,经过孙承宗这样加点文章进去,竟然是歪打正着,一举两得,“孙先生,我大明设置九边重镇,原为防御北元,但如今最要紧处为辽东镇和蓟州镇,心腹之患亦已变为建虏,是否可以调整九边,以辽东为主,其余为辅,西北一带长城也可暂停修筑,兵部便可省下银两数十万。”
这是朱由校这几天来苦思冥想出来的省钱办法,要想有银子花,无非节流开源两条路客走,开源一路没有多少办法,只好重新看起矿税,而这任务眼下还只是在秘密进行之中,一旦内阁六部知道了这个消息,劝谏的奏疏以及抗议的官员肯定不会少。而节约一项,辽东军费不能少,改制京营所花的钱不能少,而给徐光启孙元化开设火器厂的银子也不能少,至于闹了灾荒的地方,自然是要赈灾,如果赈济不力,闹起民变,又要白白花费银子,实在是不划算。
这样算来算去,兵部前些日子要求重修甘肃一带的长城,索要五十万两银子,倘若不修,这笔银子便可以省下来,记得印象中,这个时代蒙古人并没有怎么直接闹事,也就是一些部落跟在建虏后面摇旗呐喊,大规模的入侵,倒还没有出现。
“皇上,此事宜从长计议,”孙承宗犹豫道,“蒙古鞑靼自隆庆开关之后,便安分许多,确少有大举入侵之举,然居安者当思其危,如今我大明有辽东心腹之患,若鞑靼趁火打劫,则国事将无可收拾,皇上整军也需时日,臣以为,京营整顿需一年以上,整顿西北,需一年以上,再整顿辽东,则要半整半战,恐怕旷日持久。”
“孙先生过虑了!”朱由校笑道,“待京营整顿完毕,可使京营奔赴辽东,而使辽东之军赴京护卫,届时以新京军与建虏而战,而朕与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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