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新天启大明

新天启大明第7部分阅读

    校抬头一看,那卢相公已经进了雅阁,便站了起来,冲着他一拱手道:“在下黄咎武,京城人士,适才闻卢兄豪言阔语,心下钦佩之至,特邀卢兄前来共饮,卢兄大驾光临,黄某不胜荣幸。”

    卢相公也一拱手,还了一礼,道:“在下宜兴卢象升,表字建斗,幸会幸会。”

    朱由校头脑中飞快地转动起来,卢象升,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能够让自己有点印象的人,在这个年代中,一定是个大人物了,但不知道这个人物在用兵方面有没有一套,还得当面“考问考问”一番。

    “适才卢兄说如今朝中诸公纸上谈兵,不知兵戈险峻,又说熊大人不到一个月就要被参回家去,小弟不知为何至此,还望卢兄不吝赐教。”

    卢象升犹豫了一下,据说这段时间以来,锦衣卫的人与东厂的番子密布京城,眼前这个年轻公子与两个仆人装束的人,竟然问起自己这样敏感的事情来,着实有些不对劲,因而便打了个哈哈,回道:“适才卢某不过是酒醉狂言,小兄弟可莫要见怪,呵呵,卢某逗留京师,乃是为了两年后的春闱,然后方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朱由校见他王顾左右而言他,也猜到他有所顾忌,此刻谁愿在几个陌生人面前,非议国事?若是跟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道,煮酒论天下大势,倒不失为一件快事,若是在形迹可疑的人面前,还是不要声张为妙。

    “卢兄志在春闱,只可惜若是辽东不保,京畿势必危急,若建虏破关而入,长驱直入京师,国朝根基动摇,卢兄这春闱,可还安稳?”朱由校笑着点拨道。

    卢象升一惊,眼前这年轻公子的话也太过胆大了,比起他刚才非议朝中大臣来,不知道要凶险多少,居然说到建虏能够长驱入关,动摇国朝根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但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既然眼前这个小兄弟都敢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猜忌别人是东厂的番子?

    “小兄弟所言,也委实过于畏敌如虎,建虏纵然据有辽东,我大明只需扼制宁远,固守山海关,练雄兵十万,足可御敌于关外,卢某倒是以为,我大明宜结好于朝鲜、蒙古,而孤立建虏,则建虏虽强悍,终非我大明之敌。”

    朱由校点点头,后金军后来入关劫掠,好几次都是从蒙古人的领地过来,而满蒙后来的联盟也使得大明失去强援而增添劲敌,卢象升区区一个举人,便能够看穿这一点,只怕是要远朝中衮衮诸公了。

    “卢兄此言甚是,然国朝雄兵数十万,萨尔浒一战却溃败千里,致使辽东之军见建虏而丧胆,关中之民闻建虏而寒心,此又是为何?”

    卢象升凛然道:“杨镐纸上谈兵,分兵而击,已犯兵家大忌,卢某听闻,建酋努尔哈赤曾云,恁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此即兵家所言之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朝中若不急于求成,杨经略若能知己知彼,何至建虏坐大?”

    第三十二章文武并重是王道

    “小弟听闻,朝中诸公,力主熊经略出城一战而歼建虏,毕其功于一役,使辽东永宁,国朝无复外患之忧,而可专心内治,不知道卢兄以为此举如何?”朱由校继续问道,辽东问题如今也是朝野议论得最多的事情,毕竟陕西流民还没有兵变。

    卢象升却气得一拍桌子,怒道:“适才卢某说,朝中诸公,只知纸上谈兵,需知沙场之事,当听知兵者为之,卢某也听闻,朝中诸公以为,辽东之事久而不决,势必师老财匮,因而促前军战,及军一战即败,便默然不敢再议,待能臣治辽稍稍安定,而后哄然议战者日嚣尘上。

    当年萨尔浒战前,杜松等总兵官也曾言,待大军集结方可一战,朝中诸公多以为大军既动,则耗费钱粮,不得拖延,而使四路军溃,待熊大人经略辽东,招流移之民,缮攻守之具,分置军马,辽东人心复固,朝中诸公便又主战不休,岂知用兵焉能急于求成?若不知敌势,不明己力,兵法云,不知彼不知己者,每战必殆!如此经略辽东,岂有不败之理?”

    朱由校听了卢象升这一番长篇大论,不由得肃然起敬,眼前这个白白瘦瘦的年轻人,军事理论果然不同凡响,与那些只会读死书的腐儒大不一样,而历史事实也确如他所料,萨尔浒大战前,朝廷便催促杨镐进兵,一旦大败,便人心惶惶,议辽东势必不可守;熊廷弼安定辽东,使努尔哈赤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又指责熊廷弼畏敌如虎,害得熊廷弼下岗,启用的袁应泰经略辽东,不顾敌长我短,驱兵与建虏大战,果然是大败而归,结果丢失沈阳、辽阳等辽东重镇,使得辽东不复为大明所有,因而群臣便以为关外不可守,待袁崇焕宁远一战炮击敌酋,又觉得辽东之事可为――这些纸上谈兵的腐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旁的曹化淳听卢象升口无遮掩,大肆抨击朝中衮衮诸公,生怕触怒天启皇帝,忙干咳两声,想示意卢象升不要再说,而朱由校却笑道:“卢兄高见!小弟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急于求成,则欲则不达!”

    卢象升呵呵一笑,摆摆手道:“小兄弟过奖了,来来来,小兄弟,你我干脆让店家撤了茶水,换上酒水,你我一见如故,今日何不煮酒论英雄,畅谈古今中外、庙堂江湖事?”

    “好!”朱由校此时也是兴致勃勃,欣然应允下来。

    店家取来酒,朱由校招呼曹化淳和刘时敏也坐到一旁,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起来,刘时敏拱手施礼道:“公子,奴仆岂能与主子并肩而坐?小的们站着就行了。”

    “谁让你们坐我这的?你们坐那边,但你们只许喝喝茶,不许喝酒,待会儿回家之后,我再让你们喝酒。”朱由校笑骂着,指着桌子一旁的空地说道。

    刘时敏这才与曹化淳盘腿坐到那边的空地上,但这两人端起茶杯,却又不敢放肆地喝茶,又不能不喝,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朱由校不去管他们,举起酒杯冲着卢象升道:“小弟先敬卢兄一杯,国朝若有卢兄这等知兵之人统军,假以时日,定能肃靖辽左,剪除外患。”

    卢象升也赶紧举起杯来:“小兄弟说笑了,卢某春闱失意,如何能够为朝廷分忧?不过两年之后的春闱,卢某是势在必得,有小兄弟这句话,卢某奉陪了!”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朱由校疑问道:“春闱科举,犹如千军万马去挤独木桥,卢兄如此知兵,何不去赴武举?”

    卢象升一愣,随即摇头笑道:“小兄弟还是不清楚国朝用兵之法,国朝重文轻武,每逢军出,必以文臣御史为监军,以文制武,若监军识体尚可,若指手画脚,则势必坏事,逢敌接战,军机须臾而变,岂是夸口漫谈而成?”

    朱由校微微点点头,卢象升所说的并不错,大明军队中有着别具一格的监军体系。

    说起监军,特明是明朝的监军,不少人先会想到便是太监监军。其实不然,大明朝素来以文臣监军与太监监军彼此制约。

    从景泰年间开始,侍郎以上文臣出任总督、巡抚时,都会带一个“都御史”或“副佥都御史”的衔位,这样,有“宪臣”之名,更能张大其事,显示威权。挂上“纪检”名义进入都察院体系,文臣在军,自然可以尽彰“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的事权。

    最初,总督等文臣还非“文帅”,很少直接指挥战役,他们主要是协调、监督和考核将领们的业绩,弹劾失职行为。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等武将,他们才真正负责各级的军事行动。由于监军文臣系统又有总督、巡抚、巡按等相互牵制,宦官监军另成一系,所以明朝军队系统由一庞大的监军网所笼盖,谁想单独一方染指都很难。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以文臣钳制武臣,各方力量彼此牵制,使武将没有造反谋逆的可能。自古君王最忌讳的,莫过于统兵大将势大震主,尾大不掉,这样一来,兵士便不可能成为武将的“私兵”,也便没有了武臣谋反的可能。

    不过,这样一来,也容易使将官指挥作战时畏畏尾,很多时候要看监军的脸色行事,军队的战斗力便会下降。

    “卢兄所言甚是,宋人修文偃武,而积弱积贫,受制于辽、金、蒙元,终于覆灭,然汉、唐之末,藩镇坐大,而后梁唐晋汉周五代连年更迭,岂不归结于武臣势大而不可制?依小弟之见,值此非常之际,当文武并重,方可御敌于辽东,安民于天下。”朱由校沉吟片刻,说道。

    卢象升一愣,这番话说得也是极其在理,文强武弱,则军少战力;文弱武强,而骄兵跋扈。这一对若是互相制衡,倒不失为最佳选择,只是如何使二者能够互相制衡,却是极难为之,以太祖、成祖皇帝的雄才伟略,或许能够掌控文武二道,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天下承平,自需文臣治国,而大乱起时,必当武将制外。但如何具体为之,难度其实不小,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够想出两全其美之策。

    但眼前这个年轻公子所说的要文武并重,刚柔并济,才是眼下治国之道,卢象升不由得起身拱手道:“小兄弟之言甚是,卢某钦佩之至。”

    第三十三章忠贤东林仇变友

    朱由校可不是要他钦佩自己,卢象升这样知兵的人才,还要等到两年后,也就是天启二年才能够凭借春闱科举而为自己所用,时间上未免过于长久,况且卢象升适才自己也说了,他的文章并不是非常在行,万一不中,这样的人才岂不是得不到了?

    “卢兄,在下以为,报效国家,何必非有功名在身?不瞒卢兄,在下乃是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门生,与孙大人交谊非浅,孙大人前番还在喟叹兵部无知兵之人,在下愿向孙先生举荐卢兄,与在下一道,为朝廷效力,不知卢兄意下如何?”

    卢象升刚才见这个年轻公子身后还带了两个家奴,就知道这人一定是个官宦子弟,但却想不到他竟然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的门生――孙承宗在青年时代变曾经在边境一带教书,说不定眼前这个年轻人小时候曾师从孙承宗,也是在边境长大,因而知道兵事。

    按照卢象升的打算,等春闱中了进士之后,再图谋报效朝廷,将自己平生所学施展出来,也不枉自己一腔雄心壮志。他年少的时候便喜爱读兵书战策,尤其喜习骑射,更是力大无穷,能够使得一百多斤重的大刀,但大明朝立国以来二百余年,向来是重文轻武,因而他也不得不去走这一条路。

    但眼下真有这样的机会,是去还是不去?按照国朝惯例,成为举人,也可出仕,想当年海忠介公以举人身份而官至二品大员,如今非常之时,说不定也能够凭借战功而位列朝堂!

    “卢某就住着茶铺后面的同源客栈,若是小兄弟他日有雅兴再来煮酒论天下大势,可到此找卢某,时候不早,卢某也告辞了!”卢象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留下了自己的住址,直接应允下来,也不清楚这个年轻公子到底有没有这个通天本事,不答应下来又恐怕失了这一条路,因而留下自己的住址为最妙,倘若他真能说的动孙阁老,那再好不过,省得白白空费两年时光,若不能说动,也无妨,自己依旧读圣贤之书,两年后的春闱定要金榜题名。

    拜别卢象升,朱由校这才慢悠悠地出了茶铺,准备回宫,曹化淳还要去询问那李老爹的事情,因而朱由校在刘时敏的陪同下,朝着紫禁城而去。

    刚进乾清宫,王安便急冲冲地赶了进来,焦虑道:“皇上,皇上怎么能私自出宫?万一有什么闪失,奴才如何向天下交代?一旦被六科言官知道,那还得了?”

    朱由校笑道:“朕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有什么事情吗?”

    王安禀道:“回皇上,皇上先前令魏忠贤选拔矿监,魏忠贤适才来报,已经选拔妥当,询问皇上何时派遣矿监到各地,以及带下旨意给各地衙门。”

    “这件事情?”朱由校一皱眉,“这个魏忠贤,办点事情,居然拖到现在,真是个废物。”

    王安却踌躇起来,问道:“皇上,矿监一开,别的不说,朝中非议必然甚嚣尘上,皇上也势必为天下所诟病,还望皇上三思而后行。”

    “王安,”朱由校一本正经道,“我朝矿税商税原本就低廉,依旧是太祖成祖皇帝时候税额,如今时过境迁,东南巨商家财甚至都有千万两之巨,何以太仓库中数年积累,反不如一商旅家产?朕意已决,渐增矿税商税,而逐减田税丁税,如此方可损有余而补不足,抽东南之银两而饱西北之饥民,朕即便是背负骂名,也当为我大明子民背此恶名!”

    王安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哀声道:“老奴只是觉得,让皇上背此恶名,而老奴却无能为力,真是愧杀老奴!”

    “你不用自责,谁教朕为天下之主?”朱由校呵呵一笑,“你让忠贤进来。”

    王安这个人总体来说,比较心慈手软,一旦面对汹汹非议,总觉得有些束手无策,而魏忠贤则不同,心狠手辣,在必要的时候,让他去将那些只知道闭着眼睛说瞎话的人收拾收拾,然后再由自己这个天子出面,好言安抚。给他们一个巴掌,再给他们一个甜枣,还怕他们不乖乖听话?

    “奴才魏忠贤,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魏忠贤进了乾清宫东暖阁,赶紧叩头请安。

    “忠贤,起来回话,日后如果没有旁人,少来这些虚礼,朕可不是那些酸掉牙的腐儒。”朱由校正端着茶杯,笑语盈盈地看着他,老魏替他背负骂名,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一点好脸色才是,必要的时候,也得给他一点甜头,让他觉得做起那些事情来浑身是劲,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没有甜头,谁会卖命?

    魏忠贤大喜,奏报道:“皇上,老奴已经将矿监选拔出来了,名单在此。”说罢,躬身递过一张纸片来。

    朱由校看也不看,呵呵笑道:“忠贤选定的名单,朕难道还放心不过吗?不过,你可要提点提点他们,下去之后,不得扰乱地方,不得私自扰民,随从不得过三人?”

    魏忠贤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若不是有这些条条框框,谁不希望去当矿监?正因为没有了什么油水可捞,还让地方官吏监督,因而抽调了这么多天,才总算将人手凑齐,但他可不敢这样回话,只得笑道:“皇上教诲,奴才岂敢忘却?奴才昨儿个便警告了他们,谁要是敢中饱私囊,祸害地方,给皇上蒙羞,老奴就将他抽筋扒皮,千刀万剐!”

    “如此便好,朕也会给各地府衙下旨意,让他们协助征收矿税,并负责押运,同时让他们看紧了你们,若有不轨行为,责成地方府衙急递入宫,直接陈奏于朕,朕说过,好好办差的有赏,给朕添堵的打死无论!”朱由校点点头,却严厉起来说道。

    魏忠贤赶紧磕头:“皇上圣谕,老奴谨记,回头便提点他们,老奴还要请旨,矿监们何时离宫赴任?”

    “三天后便走,不必迟缓,也不必惊动内阁六部各院衙。”朱由校想了想,挥挥手道。

    “老奴领旨!”魏忠贤赶紧道,然后起身向外撤去,但还没有离开东暖阁,又返了回来,支支吾吾地道,“老奴还有件事,想向皇上奏报。”

    朱由校一愣,但随即笑道:“什么事情?说来,怎么吞吞吐吐?”

    魏忠贤环顾了一下左右,见并无旁人,这才凑近前来说道:“太常少卿兼左都御史星,学富五车,老成持重,公忠体国,可堪大用。”

    “什么?”朱由校彻底愣住了,这几天来他已经知道,星可是东林党人中的魁级人物,而历史上魏忠贤可是东林党人的死对头,对东林党人进行了血腥镇压,魏忠贤还指使党羽编出了一本《东林点将录》,将著名的东林党人分别加以《水浒》一百零八将绰号,要将东林党人一网打尽。

    可如今魏忠贤竟然说起了星的好话,难不成自己穿越而来,生了蝴蝶效应?

    第三十四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朱由校自然不会因为魏忠贤说了星几句好话便立即让他入阁,不过他疑心老魏与东林党人竟然靠到了一起,是他穿越而来的蝴蝶效应,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自己那点微薄的历史知识,会不会在这儿毫无作用?打算用魏忠贤牵制东林党人的计划会不会落空?

    不行,这样可不是个办法,让魏忠贤提督东厂,暗中监视各种力量,但朱由校现在觉得,如果不用些人来监视住魏忠贤,恐怕也是不行,万一这家伙真的成了历史上的九千岁,可不就将自己这个万岁放到了火炉上了吗?

    正琢磨着这个事情,曹化淳一路小跑着进了东暖阁,跪拜禀道:“皇上,皇上让奴才去查那茶铺李老爹的事,奴才已经探明白了,那李老爹家的三十几亩地,一个月前刚刚送给京城里的张举人,因而这李老爹才有闲工夫带着孙子逛茶铺。”

    “什么?”朱由校一愣,竟然有这等事情,“将自己家的三十几亩地送给了张举人,他倒有了闲工夫?”不是说这年头土地兼并严重,土地都被人拿走的李老爹,居然悠闲起来,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曹化淳却奇怪地道:“皇上难道不知道我朝有功名之人,不用缴纳赋税,而且还免除徭役的吗?李老爹家的三十几亩地,可不是白白送给这张举人的,这些田地挂到了张举人的名下,便不用缴纳赋税,因而只需要给张举人赋税一半的粮米,就能够应付过去,这也是那李老爹如今还能够闲下来的原因。”

    “太祖爷宅心仁厚,为了让那些读书人能够专心念圣贤书,不必为生计愁,因而他们一旦考取功名,有田地的不用缴纳赋税,无田地的朝廷还要分几十亩免税的田地给他们,谁想到一些刁民,便将自己的田地挂到了那些有了功名的举子身上,来逃避赋税!”曹化淳继续说道。

    朱由校突然想起《儒林外史》中的范进,老范原本穷得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榜的那天老娘都差点饿得眼睛看不见,只得让老范抱着家里唯一的一只鸡去换点米,但喜报传来,老范变成了“范老爷”,一下子送米送肉送银子乃至于送房子的人接踵而至,“范老爷”那饿得快死的老娘,也摇身一变,变成了“老夫人”,原来是得益于大明朝的这个规章制度!

    难怪开国两百多年来,开荒的土地是越来越多,缴纳的赋税也呈减少趋势,原来是上有政策,他们下有对策!朱由校冷笑道:“朕还打算等商税矿税收得多了,便逐步减免田税,想不到这帮刁民,居然快提前减免尽了!”

    “皇上,”曹化淳赶紧应和道,“可万不能给这些刁民钻空子!”

    朱由校点点头,但心中也是明了,这样的事情如何去查?那些有功名在身的人,肯定会拿出合法的田契地契来应付,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倘若来硬的,又会使朝廷在民众之中威信扫地!若绕过朝廷,让东厂锦衣卫的人去查,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更会使民怨――东厂的名声,一向是又臭又烂。

    看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途径,就是让有功名在身的那些读书人,也要依法缴纳赋税,什么祖宗成法,什么祖制典章,都滚他的蛋,大明开国的时候,还能够应付得起一些读书人,但时至今日,有功名的读书人比比皆是,而且每个人身后都挂上若干人的田亩,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只是,尽管自己有这样的雄心,只怕让读书人也缴纳赋税,满朝的读书人出身的官员,便没有一个人愿意了,与满朝官员对抗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以胜利收场――一旦失利,日后再与他们争起来,便没有多大的胜算了。因而,推行的各项改制,必须有必胜的把握才能够去推行,否则只会使天启朝重蹈万历朝的覆辙,皇权处处受制于外廷,一个争国本就闹腾了几十年,闹腾得万历皇帝躲进深宫不再出来,对言官们放肆之极的痛骂,也只能是留中不!

    朝中官员,一个个对军国大事没有多大的本事,骂起人来,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

    朱由校想着这些事情就生气,但千头万绪,急也急不得,只能找个机会,找准源头,然后抽丝剥茧,将这些顽疾一个个地解决掉。

    “皇上,孙承宗大学士求见。”一个小黄门进来,禀报道。

    朱由校赶紧道:“快宣!”

    孙承宗一进来,还没有来得及叩头行礼,朱由校便迎了上去:“孙先生来得正好,朕正准备去找先生。”

    “不知皇上有何要事。”孙承宗微微一愣,但还是赶紧回道。

    朱由校心中暗想,自己私自出宫一事不能让孙承宗知道,因而编造道:“朕听魏忠贤说,他的一个手下交代,京师中有个宜兴举人叫做卢象升的,虽然前番春闱不中,但却是胸怀韬略,朕寻思如今是朝廷用人之际,兵部可有适合的差事,让这卢象升去做。”

    孙承宗摇摇头:“皇上,官位乃是朝廷公器,岂可随意滥赏私人?”

    “可这卢象升确有过人之处,颇晓兵事,为不可多得之人才,若让其再等两年,岂不可惜?”朱由校急了。

    孙承宗琢磨了一下,道:“皇上,若皇上以为此人知兵可用,那容臣检核之后,再做计较如何?”

    朱由校也只好点点头:“也罢,一切就依孙先生,明日朕让曹化淳带他去先生府上,先生尽管对其加以盘查,若确有真才,用之不迟,若是名不副实,朕再重责魏忠贤。”

    孙承宗行礼道:“臣领旨,不过臣今日所来,却是为了另一件要事。”

    “孙先生尽管道来。”

    孙承宗犹豫了一下,还是禀报道:“皇上派出矿监一事,朝廷上下已经尽知,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已经联名上奏疏,请求皇上收回成命,眼下据臣所知,六部之中,除礼部与兵部外,其余四部尚书、侍郎均已上疏,内阁中叶阁老也打算拟票,请皇上收回成命!臣若预料不错,司礼监王公公很快就会将这些奏疏送到御前,望皇上定夺。”

    重开了矿监,果然是激起朝中各部各院各科各道的公愤,几乎满朝官员都打算要上奏疏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场较量,迟早都会要来的,早来一步,比晚来一步可要好一些,大明王朝眼下还没有到腐烂得无法支撑的地步,尽早将这些顽疾解决掉,才能够使一个病人长出新的肌体来,才能够继续焕勃勃的生机!

    第三十五章交锋激烈如沙场

    朱由校坐回到龙椅上,稍稍愣了片刻,孙承宗既然此刻能够将这事情提前传来,而且他这个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并没有参与上奏疏反对的大潮之中,显然是有做他想,于是呵呵笑问道:“孙先生以为朕应当如何?是收回成命还是君口如玉言,不可轻易更改?”

    孙承宗“扑通”一声跪拜下来,伏地奏道:“回皇上,此事还宜皇上乾纲独断,臣万万不敢出只字谋画。”

    朱由校点点头,老孙没有跟在后面反对,已经实属不易,而且还来通风报信,更是难能可贵,若是让他拿个主意,一旦传到外廷,说是他老孙的主意,只怕明天弹劾他的奏疏,将比即将到来的反对矿监的浪潮,更要凶猛。

    “臣回去之后,也将上奏疏望皇上收回成命,臣上奏疏,实属迫不得已,还望皇上见谅老臣。”孙承宗却接着说道。

    朱由校哈哈笑道:“朕知道了,朕岂会怪罪孙先生,先生请起,朕已经有了主张,矿监若要收回,户部当重开矿税,所收矿税统统归入户部太仓库中,若是内阁能够做到这一点,朕便收回矿监,若是一日做不到,朕这矿监便一日不收回,先生请回吧,朕待会儿自会召见叶先生,向他陈述朕这意图。”

    朱由校已经知道孙承宗的意图,孙承宗并不是强烈反对要收回矿监,但迫于眼下外廷的汹汹形势,倘若坚持着不上奏疏反对皇上开矿监,只怕明日弹劾他的奏疏就要大批大批地送到御案前。

    “叶阁老那边,还是老臣代皇上传话,老臣等人在内阁之中,还可与叶阁老、徐阁老他们商议着办,只求皇上一件事情,还望皇上恩准。”孙承宗站了起来,拱手道。

    朱由校一抬手:“有何要求,先生不妨说来。”

    孙承宗正色道:“老臣斗胆万死进言,皇上若开矿税之心已决,切不可效法神宗皇帝,见群臣滔滔之疏而踌躇不敢进,亦不可轻纵矿监祸害地方滋扰百姓,则内阁当替皇上与百官斡旋,皇上切不可轻易更替而置内阁于鼎炉之上!”

    朱由校明白过来,内阁之中,老孙自然对征收矿税意见不大,但迫于形势,也不得不上道奏疏表表自己与百官一道的决心,而徐光启也知道,他要炼制神机营的火器,皇上要练造出一支铁军,都必须要花银子,征收矿税是迫不得已之事。至于叶向高,听孙承宗这口气,似乎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主张,并且坚决不反悔,便会斡旋与大内与外廷百官之间。

    当然,迫于眼下的形势,他们也会上奏疏请天启皇帝收回成命――只有先这样做了,才能将自己摆到与百官一致的位置上来,再与百官斡旋谈判,也就有了成功的可能――大明朝有的是不怕死不怕丢官的酸书生官员,你跟他来硬的,他情愿受到严惩来换取“忠直”之清名,内廷还是与内阁一道,表面上有分歧,背地里合力将百官的清议压制下去。

    “朕适才已经说了,要朕收回矿监,除非内阁户部以朕的意图去征收矿税,否则便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也不收回成命!”朱由校拍案而起,“先生尽管回去与叶阁老、徐阁老一道商议,朕绝不置内阁于鼎炉之上。”

    有了内阁作为中间人,处理起事情来便会轻松一些,总比自己直接面对枪林弹雨来强得多,至于即将到来的各部各院各道各衙门的反对矿监的奏疏,还是老规矩,一律留中不!各部各院各道各衙门的反对矿监的奏疏,可以留中不,但内阁的奏疏,可不能留中不,朱由校让王安草拟了一道旨意传至内阁,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下去。

    内阁三人商议了一天,还没有商议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他们正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个御史王心一已经上奏疏弹劾内阁三公,说内阁在这事情上畏畏尾,有恭承皇帝之意图,顿时间依法而不可收拾,弹劾内阁的奏疏一道接着一道,铺天盖地而来。

    按照祖宗成例,遭到弹劾的人应当停下手头的事情,等候圣裁,因而内阁三公便只好暂停内阁中枢之事,而在家中静候圣旨裁决。

    朱由校勃然大怒,让言官们牢马蚤也就罢了,居然如此大胆妄为,简直是毫不把煌煌天子放在眼里。他立即下令将王心一投进镇抚司诏狱,着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给这个叫做王心一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进入诏狱的官员,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从魏忠贤那里听来的奏报,却让朱由校更是怒火中烧,有几个御史和给事中竟然相继前往诏狱探望,并给他送药慰问。

    安抚三个阁臣的诏书一下,朱由校旋即便又下了一道中旨,将王心一革职查办,削籍为民,永不叙用。

    原本朱由校还打算将这小子查抄一番,治他个什么罪,然后开刀问斩,杀鸡吓猴,但只怕杀了鸡却没有吓到猴子,只会使得局面更加糟糕而不可收拾,因而只有“削籍为民,永不叙用”,才是最好的办法。

    在大明王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中,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曾经被“削籍为民,永不叙用”,但一旦时机成熟,这些“永不录用”的人,还是被授以官职,重新起用。

    但随即东厂的奏报便上来了,王心一是苏州人,罢官回乡的当天,有三十二个御史和给事中,竟然在京城之外给他隆重地送行,其中不少人还吟诗作对,称赞王心一是当代忠直之臣,必定会流芳百世,青史留名。

    这三十二个御史言官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和皇权挑衅,朱由校气得将东厂的密报直摔到地上,这气还没有来得及平息,外面曹化淳便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奏报道:“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情如此慌乱?”朱由校一拍御案,“好好回话!”

    “是,皇上,”曹化淳这才擦掉额头的汗,回道,“六科给事中及各道御史各部主事各院堂官共计一百一十八人,跪在左顺门之外,说是要力谏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第三十六章雨中恩威并施行

    左顺门朱由校的熟悉的,在正统年间的左顺门事件,被英宗皇帝极为宠信的大太监王振的三个同党,就是在左顺门附近被一帮大臣们一顿老拳,全都做了王振的殉葬品。从此以后,左顺门这个地方便成了一些人心目中的圣地,每逢朝中出了j佞小人,就有人到这里来拜,来骂,也没人去管。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打死j邪小人的指定地点,最后甚至展到刑部官员也默认了此地的特殊意义,表示如果在这里打死人,可以按照前例不予追究。

    于是乎嘉靖年间,嘉靖帝便也在此打死了人,因而刑部也没有追究皇帝的责任。那还得追溯到正德年间,正德十六年,武宗皇帝驾崩,死而无子,远在湖北安6的武宗堂弟兴王朱厚?奉诏继承大统,是为嘉靖帝。嘉靖帝即位不久,边令廷臣议其生父兴献王朱??主祀及封号,大礼之议自此始。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护礼派反对加尊号,议礼派支持加尊号。两派互相争论,各自引经据典,煞是热闹,到最后演变成一场声势浩大的政治斗争。

    护礼派在斗争中逐渐处于下风,因而朝中官员,大小共二百多人,集体跪在左顺门哭谏,结果惹恼了嘉靖帝,先是一顿棍棒,十七人当场击毙,而后将员外郎马理等一百三十四人逮捕,八十六人待罪。这便是嘉靖朝乃至于大明朝有名的“大议礼”事件。

    尽管大臣们在左顺门前留下了斑斑血迹,但却让朝野上下更觉得这地方便是忠臣聚集劝谏的地方,凡是在这里跪拜劝谏的,都是社稷忠臣直臣!

    如今一百多人跪拜在左顺门前,显然是以忠臣自居,而且并不惧怕锦衣卫的棍子,也不怕被贬官罢官!那么对付起这帮人来,朱由校还真有点手足无措,头一次面对如此庞大的反对势力,而且几乎是朝中绝大多数官员一起反对,势头不可谓不猛烈,倘若一昧地效仿嘉靖帝,杖责的杖责,贬官的贬官,罢官的罢官,杀头的杀头,这样一搞,只怕会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更加孱弱不堪。

    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让朱由校更加觉得难办,看着东暖阁内垂手站立着请命的魏忠贤,朱由校一拍御案,喝道:“忠贤,让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火调遣三百锦衣卫,于皇极门外侯旨!”

    魏忠贤一听这话,心中大喜,小皇帝终于按捺不住脾气了,本朝两百多年来,可不是第一次有如此之多的官员集体跪拜死谏,武宗朝的午门外,世宗朝的左顺门旁,都曾经有过大规模的廷杖,这一次天启朝,只怕又要打死不少人了。但魏忠贤却是欣喜异常,他也早就看这一帮看不起他的官员们不满了,正好这一次借助皇帝的手好好杖责一下这些人。

    朱由校则亲临皇极门,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早就让三百锦衣卫准备停当,每人手中均是一支大棍,就等着圣旨一下,就好好地教训一下敢于违抗圣明的刁官。

    骆思恭听说皇帝亲临,赶紧前去:“臣都指挥使骆思恭,奉旨见驾!”

    朱由校也看见了那三百锦衣卫,但却问道:“骆思恭,朕让你调遣三百锦衣卫,你为何让他们个个手持大棍?朕有这道旨意么?”

    骆思恭一愣,不解地看了一眼魏忠贤,当时魏忠贤跟他讲,皇上有旨意,让他准备廷杖那些跪着不肯离开的官员,他便赶紧调集人手,好在锦衣卫是专干这活的,因而在很短的时间内便集结完毕,而现在皇上竟然说没有让他准备棍子,这难道是皇上不承认自己刚才的旨意?还是魏忠贤传错了旨意?

    魏忠贤也听出有些不对劲,将头撇到一边,骆思恭只得硬着头皮奏道:“启禀皇上,本朝惯例,凡有官员违抗圣明,盘踞宫中不肯离去,便集锦衣卫给予杖责,因而臣斗胆命人准备了刑棍。”

    朱由校哼了一声:“去,让你的人撤掉刑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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