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琴剑缘

第二十回:怒剑飞霜,造化夺天工

    数日后,扬州。

    只因随万挽留,轻云复回房中,闷闷心有所思,自觉无聊赖,遂唤了无痕出去饮酒。两人方自到酒店坐定,忽见外面冲进一人,黑衣蒙面,却是遍体鳞伤,狼狈不堪,黑衣上隐隐都是暗红血色。店中酒客见了他都惊扰不已。他却似伤的厉害,一冲入酒店,便趴在一张桌子上,将桌上酒菜推dao一地,客人也尽皆惊跑,他却是再也爬不起来。轻云瞧他形貌,似曾相识,却又一时记不起来。

    正在思索之间,外头却又急冲冲闯进一人,瞧见一桌没人,便大咧咧坐下,拍桌子瞪眼大呼道:“小二,拿酒来。”

    这人虎头燕颌,虬髯鹘眼,身材魁梧有若铁塔,形貌当真威武不凡。只是看他衣饰窘迫不堪,倒颇有八九分土匪强盗的样子。

    这酒店中进了这般的两个人,酒客均恐是非之地,一个个走得差不多精光。那掌柜叫苦不迭,却也不敢这般大爷,急忙叫店小二将酒菜送上。

    只听那黑衣人趴在桌上,却是不止低声哀求:“酒,给我酒……”轻云想他如此重伤,却只为跑进来喝一口酒,大为不解,一时心动,唤小二拿了壶酒来,将他扶起,喂他喝下。

    那黑衣人却似得了救命的泉水,抢过酒壶,往嘴里猛灌不止。喝完了酒,他的眼神便开始涣散,迷离恍惚,微笑着,脸上带着奇异的欢喜和不可捉摸的愉悦。身体却向后倒去,压到桌上。轻云便知他醉了,心中猜想着他之前必定承受了莫大之打击,否则也无须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他默默地注视着,心中猜想着一个名字。黑衣人却似已沉睡,呼吸慢慢由急促变得舒缓……

    蓦然,他睁开了眼睛,迷离的目光却突然变得凌厉无比,一望竟能摄人心志,酒力的发散竟使他突然又有了活力——“拿酒来!”黑衣人又冷声唤道。

    轻云却终于证实了他的身份:“你是绝暗?”

    黑衣人讶然转头,竟怔了一下:“原来是你!”不曾想到如此相见,一瞥便不再理会,自顾喝酒。

    这黑衣人正是轻云在徐州与之交手的绝暗,昔日一面之缘,这绝暗独特的气息却给轻云留下很深的印象,一身冰冷之气息,冷酷恍若地狱之死神,而那眼光里不时流露的傲慢的眼神,恰又与那华光颇有相似,似乎这世上瞧谁都不曾顺眼,自己则是高高在上。轻云也不想在此碰上此人,微微苦笑,一边坐下。

    方与无痕喝了几杯,却见那壮汉突然站起,走到那绝暗面前,上上下下象看怪物般打量了书遍。

    旁边众人自然也已看出这大汉也非等闲之辈,此刻凑到那黑衣人面前只怕是故意挑衅之意,都知将有事发生,那还没走的酒客此刻都再不敢停留,一时间走的店中便只剩下轻云一桌、绝暗和那大汉三桌客人,只急得店家有苦难言。

    却见那边果真不出所料,那大汉突然从腰间拔出把破烂斧头,“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沉声喝道:“见不得人的家伙,我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绝暗冷漠一眼,全然不为所动,继饮不止。轻云、无痕一旁却瞧出了兴趣:这大汉不找别人,单找绝暗,看来也是看出了绝暗的不同寻常之处。一个存心找茬,一个傲慢懒得理人;两人之间看来竟是免不了有的一场打斗。却不知那大汉武功深浅,能否与那绝暗一拼高下?

    却见那大汉见状怒道:“喂,好家伙,你如何敢不理我?莫非你是瞧不起老子?”

    这话说的倒是极对,在那绝暗眼中只怕还真的没瞧得起他,只是那绝暗似乎连出言讽刺都懒得动嘴,竟是依旧漠然不理睬。

    那大汉终于大怒,一声大喝,已一手扯住那绝暗衣襟不放,竟似要生吞活剥了他一般。这一手来的好快,连轻云、无痕都不曾看清他如何出手,绝暗已被他提在手中。偏生那绝暗却也奇怪,竟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照旧饮酒不误,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那掌柜见势,惟恐那大汉在店中行凶,伤了人命,再砸坏什么东西,急过来劝阻道:“壮士息怒,壮士息怒,这位客官他不是不理你,而是他现在喝醉了,头脑一时不大清楚,你大人大量,切勿见怪。”轻云见他出来圆场,却是心中叫糟,这大汉在绝暗身上未曾讨到什么威风,只怕要立时发作到他身上。

    只见那大汉瞧了那掌柜一眼,点头道:“总算出来个会说话的了,那好,某家便与你谈笔买卖。我这有柄斧头,暂且押在你店中,你换些银两使使,供我上路。来日,我必定拿银两来赎。你切不可失信于我,将我的神斧卖了出去。”说罢,从腰间掏出把破烂斧头“啪”在桌上,狠狠瞪着那掌柜。

    那掌柜的此刻才醒悟过来,欲哭无泪,只道这人象个土匪,哪知还真是那强盗土匪,眼巴巴地往那斧头瞧去,只见锈迹斑斑,锋面满是缺口,便是拿来劈柴,都未必劈得动,哪里值得半点银两,一时斗胆,吞吐道:“壮……壮士,恕小的直言,大爷你这斧头,一文不值,小的拿来,实在无用……”他这话说出当真借了个千万个胆子,但商人爱财如命,这掌柜只怕也是此类,想到答应后的亏损,早已把后顾之忧,置之脑后。

    那大汉必然也不曾想这掌柜竟会有如此顶撞,闻言大怒,一把放开绝暗,却又一把抓住那掌柜,持斧喝道:“某家神斧,价值连城,你竟敢如此轻视,不相信某家所说,今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押不押!”这一发怒,当真凶相毕露,恍若那凶神恶煞,顿时吓得那掌柜屁滚尿流,直不起腰来,若非被那大汉提在手中,只怕便要瘫软在地了。此刻听了那壮汉之言,顿时惊惊颤颤道:“客官息怒、息怒,我押……押,客官你说要押多少,就押多少……”

    那壮汉狠瞪他一眼,哼道:“本欲少你些银子,可惜你方才得罪某家,就作价千两吧!”

    这话一出,那掌柜双眼一黑,当真要彻底倒了下去。那壮汉却由不得他倒,手一使劲,那掌柜顿时又疼得醒来,哭笑道:“大爷饶命,就是卖了小店,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轻云见这壮汉持斧相逼,恃强逞凶,盛气凌人,早已是愤愤不平,心道:“看他有英杰之气,却是这种歹人行径!”喝道:“住手!”已按剑而起。

    他虽然按捺不住,却不及那绝暗动手之快。只一错身间,啊那两人已交手一招,却只听的一声“叮”响,两人都已换了方向。

    那壮汉显然早防着身边这黑衣人,但依旧大为惊奇,甩开那掌柜,提斧笑道:“想不到你竟有几分本事,不错,不错。”冷不防提斧砍下,竟奇猛无匹。绝暗横剑相抗,却是硬接硬挡。

    那剑身乌湛湛泛着暗光,剑上的寒意竟是逼人肺腑而来。轻云无痕两人相距相距他两人打斗之处虽有数丈,依旧能感受到那渗透全身的清冷。

    无痕惊讶暗道:“这人手中之剑至阴至寒,莫非是传说中的神剑‘乌雪’?”

    轻云点头道:“即便不是,也必然是天下罕见的宝剑。这绝暗手中固然利器,那大汉手中巨斧与之相碰,竟然毫发无伤,连火星都不冒半颗,才真是怪事。如不是壮汉有怪异武功所致,便是说这斧头也有问题。”

    无痕却没像轻云这般看待,只当那壮汉武功过高,内力远强于那黑衣人所导致。要知但凡真正的高手,根本无须倚仗神兵利器,内力所贯注,即便是一把废铜烂铁,在他手中使出,照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可以与神兵利器相抗衡。而瞧那壮汉似膂力惊人,每一斧劈下,都有开山破石之力,显然内力也是非比寻常。绝暗接了几斧,便已抵挡不住,身形一晃,已展开身形游走。

    这一游走,才见得这绝暗真功夫所在,但见他身形闪烁,竟如鬼影魅踪;剑虽无光,却觉满空寒气四射,那寒竟是冷若冰霜,冻得人一身寒毛直竖。那大汉也是不凡,招式间沉厚稳重,以慢打快,竟丝毫不落下风,每招每式,都不紧不慢,回击的恰到好处。那一柄巨斧,击空震鸣,赫赫其威。

    这两人武功,江湖都已堪称强横之极,但那绝暗受伤在前,此刻还未曾恢复,自然是无法持久。不过仗着身法之敏捷,剑法更是诡异而狡黠,这才强撑住多时,若再斗得下去,定然是必败无疑。当然以他鬼魅之身手,对手即便胜了,只怕也难免要付出或多或少之代价。若是斗个不休,只怕是两败俱伤,而那绝暗更要丧了性命。

    才这般想间,那壮汉突然变招,一记重拳已击中绝暗小腹,但闪躲间又不免慢了一步,胸前之衣已豁开了一个大口。轻云瞧见便生了不忍之心,一剑冲出,逼至两人之间,喝道:“住手!”

    他一心分开二人,哪知两人都不辨敌友,分招攻来,反成三人混战之局。那绝暗只知徐州与轻云之过节,自然不会当他帮助自己;而那壮汉与轻云更是素不相识,只当他是多管闲事,抱打不平之辈,倒想先给他点颜色看。

    轻云怎料他两人之心思,一时承受两人之压力,竟是吃力的很。但轻云之剑法却也非凡,时而轻灵,时而迅猛,竟似集百家之长兼而有之,立足两人夹击之中,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那壮汉暗中称奇,倒退数步,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想不到一日之间,竟碰到两个对手,看斧!”他倒退数步,这身形伸展开来,竟如龙腾虎跃,威猛无匹,手中巨斧大开大阖,竟比之前更难抵挡。

    轻云怒道:“你这厮无理之极,欺凌受伤弱小之人,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那壮汉听言,翻眼瞪道:“我看那家伙蒙面裹身,也不见得是良善之辈,我就是故意要欺负他,故意难为他?你又如何?”

    绝暗也怒轻云言语,冷道:“你欺我受伤,打不过这蛮牛吗?多管闲事,闪开!”剑上寒气骤增,一点剑光如飞星,如流萤,奔飞跳跃,不知所指,看来象似攻向那壮汉,哪知瞬息间一偏,却是袭向轻云。

    这一剑诡异迅捷,轻云心神微乱,铁锈剑下意识一格。便觉一股奇寒透过长剑侵袭而来,竟如冰瀑入潭,绵绵不绝。

    轻云又惊又怒,清啸一声,真气随着啸声激发,喷薄而出,铁锈剑上,也突然有了耀眼的光芒,剑气四射,耀眼的剑光照得酒店中为之一亮。这一剑之威,恍若烈日照空,击破寒冰,冰瀑寒潭在烈日下迅速消融的无影无踪,连那壮汉的擎天一斧,也一同被挡了回去。他却身形如白鹤冲天而起,向外飞去:“要打外面去!”

    此刻绝暗与那壮汉都已感受到他剑法之强悍,已然将他锁定为主攻对象。那壮汉一声大喝当先追上。他全身的劲力随着这一声大喝猛然运起,轰然聚于巨斧,击了出去!这一斧霸力绝伦,如奔雷破石,飞星坠地,似连天地也被这一斧瞬间劈开!

    他的斧猛,绝暗的剑快!这一剑无声无息,没有丝毫的征兆,一剑击出,就好象眼睛眨了一下,竟没有丝毫剑意透出。剑势光晕变化,倏忽之间,竟然后发先至,刺到了轻云胸前。这一剑,才是真正的必杀之剑!

    轻云也没想到这一剑来的如此之快!

    他本是救人之心,别人却有杀他之意,一股无名怒火油然而生。

    他大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长剑经天,划出道令人窒息的剑弧,如同晴天霹雳,劈空直下。

    这一跃,堪堪将那一剑避开,那一剑之威,也恰恰抵住那轰天一斧。

    他手中剑微微颤动,迅疾无伦,不休不止,天地间的光芒倏然黯淡,奇异的光芒随着那不止的颤动神奇流转,似乎却已将这天地之光芒吸纳入那奇异剑芒。

    剑气流转溢动,在他周身越结越浓,铁锈剑突然发出一阵龙呤般的啸音,剑上的光芒陡然一炽,四周的温度也陡然一寒:天空烈日无光,地面雾气蒸腾,天地间之色彩也有了种奇异的变化——那是种凝结,是种冷炙!

    ——气化雾,雾凝团,团冷缩,降冰霜!寒风朔朔,雪舞霜飞,纷纷扬扬,满天的风华流转。

    这一剑当真集天地之威,天地之怒,又有谁不为之惊诧?

    一时之间,竟谁都忘了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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