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于巳时三刻启程,离开临古小镇,之后一路向西,行了约有百十里的时候,终于转上官道,城镇开始多了起来,人烟也渐趋繁盛。
“少爷,前方十里处有家野店,善酿老春,百年的牌子了,两年前我们曾在那里落脚打尖,上月您还提起过哩!”观鱼忽然惊喜大呼,“蒙爷想必记忆更深,哈哈!”
师玄看他兴奋万状,蒙叔也随之容光焕发,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不忍扫了二人兴致,遂开口道:“还真有些饿了。走,咱再光顾它一回!”
“啪!”马鞭震空,听来是那么的清脆,随着这一声响,马车一跃超前,绝尘而去。
师玄、梵月愣愣地望着跑出一溜烟的马车,半晌,又茫然对视,不知何解。
…
…
“蒙爷,这次我可是有备而来,您看,这是我特制的酒袋,装下二十斤酒,轻轻松松呢,嘿嘿!”观鱼跷脚坐在车首,手拿一个硕大的蛇皮长袋,一边得意的笑,一边吹嘘。
蒙叔马鞭狂甩,也不答话,只把空出的手往后一摸,一下掏出两个更长更大的酒袋陈放膝前。
“这,这,这是哪家的手工啊!我在云都问过好些匠人的,都说已是最大的形制了,真是岂有此理!”观鱼大眼圆睁,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自制的。”蒙叔简短一答。
观鱼顿时无语。
“哥哥,你又要贪杯么?仔细少爷骂你!”车厢中的燕奴忍不住道。
“只要不喝过头,少爷不会骂我的。”观鱼自信道。
“小姐,少爷不在,你也不管管!”燕奴见说不下观鱼,忙拉庆如帮战。
“呵呵,哥哥都不在意,我操哪门子的心?况且男儿饮酒,本就正常不过,有什么好管的!再说了,你看蒙叔,醉心于酒这么些年,又何曾误事!放心吧,有担当的人都留着心呢……”庆如闭目轻语。
“小姐说得真好!恰恰说出了我想说的,观鱼向小姐保证,今后一定会做个有担当的人。”观鱼振奋地说。
“蒙叔,您为何总不大说话呢?”庆如突兀道。
“回小姐话,蒙奇一向口拙,打小就是这样。”蒙叔恭敬道。
“哎……”庆如幽幽一叹,就此闭口不言。
…
…
师玄、梵月并骑缀在马车后面。
“梵月,你出道至今,杀了多少人了?”
……
“哎哎,问你话呢!哑巴啦?”
“待我回头翻翻帐薄,数过了再告诉你。”
……
“庆哥儿,我倒是有个正经的问题。”
“准奏。”
“……你最近是不是功夫见长了?”
师玄对着梵月连看几眼,一脸狐疑。
“真是正经地问呢!”梵月连连摆手道。
“我也没显摆啊!你怎么看出来的?”师玄很是疑惑。
“这么说,是真的了?”梵月讶道。
“少爷我近来每夜一梦,而且梦里还有神人授艺。”师玄半真半假道。
“有意思么你!说正经呢!”梵月怒道。
“没有不正经啊!听我慢慢说。”师玄表情一肃,“这些梦确实透着奇怪,一开始,净是些不认识的人,也不说话,要么拿着一把剑不绝不休地耍,要么就是在一片漆黑的夜幕里,不知疲倦地朝前纵跃,那身法比起你的可一点不差!后来,这些人消失了,换成了我,朝阳下烈日里星辉中,还有各种奇怪的地方,那个我,也是一样的不眠不休、永无疲累,而且一梦就是好些个时日,最不可思议的是,醒后梦中所练的一切都能成真。”
“真的?不是诳我?”梵月满脸不信。
师玄也不说话,单手在马背上一按,身子凌空飞起,轻若飘絮地一点马头,直把一旁腻着“嘶风”打转的“快雪”吓了一跳,撇下“嘶风”便放足狂奔,师玄虚空踏步,云袖一拂身形连闪,下一刻已是安然落在“快雪”背上,手掌一探落在它洁白的马头,小意安抚起来。
梵月策骑赶上,见鬼似的对着师玄上下打量。
“好小子!简直走了狗屎运了!”梵月大力吐槽,转又沉吟道,“这么说来,你那个母老虎的奇遇也是真的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教本天才情何以堪呐!不行,以后但凡你梦中学到的都得演示一遍给我看……”
师玄当场赏他一个白眼,一跃落在“翻羽”背上,对着马腹一记轻磕,立时人马合一向前飙去。
追上马车时,观鱼所说的那家野店已经遥目可见,等到梵月也追了上来,马车早已停稳野店门前。
观鱼、蒙叔争先恐后入了店门。
“店家,先来两坛老春,再弄上一桌上好吃食,酒务必快些!”观鱼大声呼喝道。
师玄看得又是一愣。平日看不出来,观鱼这小子还是很有气势的嘛!可是,这小子真有这么饿?对了,怎么还叫上了酒?没说要酒啊!
师玄等入店端坐的功夫,两坛春酒已经呈上了。
“少爷,我,我和蒙爷去另一桌,吃的已叫过了,等等就来。”观鱼讪讪一笑,抱起其中一坛“嗖”地去了旁边一桌,也不待坐稳,扬手拍掉封泥,擎起酒坛便仰脖灌下。
师玄终于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这小子大为反常,难怪提起这家野店时他那么兴奋,年纪不大,酒瘾却不小!
师玄明白过来,也不生气,反觉出几分好笑,尤其看了他那副鲸吸牛饮的样儿。
“少爷,小姐,梵公子,请担待。”蒙叔却一直等到师玄几人尽皆落坐了,才拎起酒坛,往旁桌悠然一坐,慢条斯理地拍落封泥,倾坛入口,只一口便放下坛子,神情陶陶的闭目细品起来。
看过观鱼饮酒,再看这蒙叔,顿时云泥立判。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境界,往俗里说,两人都是酒鬼的话,那么,观鱼勉强算是个小酒鬼,蒙叔才称得上资深,可雅里论,观鱼不过高阳酒徒一流,而蒙叔却已沾了一丝酒中仙人的风韵。毕竟真正的酒中国手,比的从来不是量,而是度。
看了这一会儿,各色菜品已上了满满一桌。
师玄是真饿了,抓起竹筷就是一番狂扫,梵月也不甘落后,只庆如、燕奴细嚼慢咽,斯斯文文。
一餐用过,几人重又启程。
一路遇城不歇,过镇不留的,走了约有二百里许,山路才算到了尽头,面前豁然开朗,官道左右一马平川。所经之地,富庶渐显,城池规模也渐趋浩大,无论在城在野,都是车马如织,往来之人也变得多如过江之鲫。
“再往前,就是名闻天下的夜阑城了,传说此城从无月圆之时,一年当中更是甚少见月,也不知真假,要不,我们在此留宿一夜探个究竟?”梵月饶有兴趣道。
“师傅也曾在此流连数日呢!听师傅说,夜阑城确有几分诡异哩。”庆如当即大为心动。
师玄一听还有这么一座奇城,不由的兴致勃发,马缰一抖便越众而出,向着远处那座巨大城池纵马弛去。
几人抵达城前,迎目一道高有九丈的雄伟城门巍然耸立,无形中给人一种摧压之感,在它脚下,三丈余宽的护城河匍匐流动,形若飘带。
城门处,兵卫井然,人流络绎。
观鱼当先递上通牒,交了入城银两,一行鱼贯进入。
入城以后,气象又是不同。如果说,城外给人以威压,那么城内,让人感觉到的只是平和。阔气的街道上人如流水,衣似繁花,街头所见之人个个都是举止优容,就连街边小贩说起话来,也是雅俗有致,教人听而心喜。
几人走走逛逛,申时入的城,直到过了酉时还未觉出一丝疲累,庆如、燕奴更是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师玄笑笑地看着两人东瞧西顾的,心中很是理解,毕竟她们正值天性无拘的花季,却在那穷山窝里呆了恁些时日,如今重回繁世,哪能不快活?所以也就由着她们任意闲逛,丝毫不加劝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庆如这时才惊觉自己的游客身份,忙拉着燕奴到了师玄跟前,埋怨道:“哥哥怎也不提醒我们一下,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要是因此找不到住处我可不依。”
师玄听得嘴角直抽抽,没好气地道:“我倒觉得,你们淘得一马车的东西才是罪魁祸首,我这去扔了!”
“你敢!啍!”庆如瞪眼道。
这时,观鱼小跑着从街面转角处过来。
“少爷,客房定好了,就在转角不远处。”
“走吧,大小姐!赶紧的,晚上还有活动呢,别到时候又说我没提醒你。”师玄挤眉弄眼道。
“恁多废话,还不带路!”庆如拿腔作调道。
“死丫头!还真不把你老哥我当回事儿了,啊?”师玄气极败坏道。
“咦,巧了!这里正好有家当铺,哥哥不妨说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事儿,我也把你‘当’一回。”庆如指着街角一家当铺,越发夸张地说。
师玄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不再言语。真是怕了这丫头了!
燕奴一直在旁掩嘴偷笑,这次终于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梵月也不顾道义地哈哈大笑起来。
师玄脸色数转,心忖此地不宜久留,遂一拂衣袖,掉头不顾而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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