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鱼看主子一怒而去,忙撒腿追上,颠儿颠儿在前引路,几步功夫就到了一家名为“揽月”的客栈。
师玄虽不至于真心着恼,但要说不郁闷也不可能,庆如不用提了,那就是个“目无尊长”的主儿,梵月纯粹一“妻奴”,也可以忽略不计,最让他受伤的是燕奴,这丫头不帮主子不说,笑得那叫一个脆!
不过,走了一段路吹了些微风,立时开解许多。
抬眼看着面前楼起六层的醒目建筑,心胸又是一阔,“揽月”,只冲这份鹤立鸡群,便已称得上名副其实了,师玄在观鱼肩上落力一拍,闪过笑脸相迎的门应,向里走去。
这时,庆如几人恰恰走出转角,观鱼一声招呼之后,急急追上师玄,抢先唤过店主,店主唱个肥喏,麻利儿招来一个店小领着师玄登楼而去。
“客官,您来得真巧!我们揽月楼六层的客房可是少有空档,这会儿都戌时了还能得三间空房也算稀奇了!”店小一边引路一边闲话。
“哦,是吗?那么多客人都是为了观月而来?”师玄随口应道。
“自然是了!客官也许不知,最近城内聚了很多星相大师,别说我们揽月楼了,但凡城内稍稍高些的客栈都是天天爆满呢。”店小接着爆料。
“呦!看来这趟来值了,今晚真得好好留心,希望可以揽月一把,哈哈!”师玄荣幸之至道。
“今日是腊月十三,算起来,夜阑城已有二百七十多天不曾见月了,但愿客官幸运!客房到了,您请!晚饭随后送上,如有其他需要,房内有铃一按即可。”店小开了房门,尽责交待几句,这才躬身退下。
师玄进入房间,一步到了窗前,推窗展望。
冬日日短,戌时刚过,天色已经入黑,朦朦中,远处城门只能隐约见出轮廓,下方街道上,穿流不息的人群却因为左右灯火通明的缘故,倒还历历在目。
师玄凭窗仰望天空,入眼一片灰濛,不见一丝清朗,远近没有一颗星。如果换了别处,这样的夜空最是普通寻常了,可在这夜阑城,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究竟什么原因呢?竟连续二百七十多天看不到月亮!
师玄脖子都望得酸了,也没看出任何异样。
“客官,敝店备了些薄酒小菜,您看是否现在就用?”早前那个店小静立门前,请示道,身后却是几位厨佣打扮的小厮,手上各自端着大大小小的食盘。
“用!当然现在就用!饿死我了,快快摆上!”师玄还未答话,庆如脆声接道,跟着现身楼梯口处,一晃就到了师玄身前,拉起他的衣?大发其嗲。
“哥哥还在生气么?如如给你赔不是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我一回嘛!笑一个,哥哥笑一个嘛!”
“放手!坐下!给我老实一点儿!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淘的…哈~”师玄起先倒很严肃,可看着庆如听教听话的动作以及那正襟危坐装可怜的表情,就怎么也严肃不起来,终于笑出了声。
“就知道哥哥疼我,嘻嘻!真是饿死我了,哥哥我先吃了。”庆如立即灵动如初,“燕奴,月月快快坐下,吃完还要赏月呢!”
师玄摇头一笑,便和梵月、燕奴齐齐入座。
“客官慢用。小的就在门前,随时听候。”菜肴摆妥,店小一众陆续退到门外。
“燕奴,别再抱着小乖了,把它放下快些吃吧!”庆如边吃边含糊地说。
“小乖正睡得香呢,再抱一会儿吧。”燕奴瞥了师玄一眼,柔柔地道。
师玄嘴角微动,扯出一抹笑意,伸手往她面前食碟里挟了些菜,命令道:“快吃!抱着它又不影响。”
“怎么了?干嘛皱眉?”庆如看着梵月,疑惑道。
梵月倏地闭上双眼,半晌,摇头轻叹道:“忽然觉得空气里有些异动,但又无法具体感知…”
“有人暗中窥伺?不可能吧!我怎么感觉不到?”庆如讶道。
“不是针对我们的。”梵月低语,后又迟疑道,“似乎还有些不像是人类的气息。”
“什么?”听者齐齐失声。
…
“吱吱~吱吱~吱吱!”
玉兔突然醒来,发出从来没有过的尖叫,身子蹲得低低的,长耳急速抖动,一对灵瞳也是溜溜乱转,警惕地望向四周。
“啾!”“昂!”
几乎同时,庆如随手放在桌上的古式袖剑和梵月悬于腰间的长剑先后发出一清亮一浑厚的啸音,而且剑身各自震颤不已,仿佛急于脱鞘而出。
几人都是心中骇然,脸色瞬间无比凝重。
梵月按剑闭目,旋又豁然张开,脚下一震,门外几人应声软倒地上,后对着庆如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师玄,接着洒然一笑,穿窗而出。
“小心!不要犯险!”庆如呼道,眼中满是担忧。
踏空的梵月,不等身子下坠,单手按上窗棂,借势疾升,一跃上了房顶。
落足房顶的一刻,长剑已然横握手中,刹那间,周身上下散出一股淘天气势,使得顶楼之上狂风大作。狂风之中,梵月抬头望天,天空星月全无,浓浓的阴霾遍布,又俯身看了一眼大地,地面上仍是灯火如雨,一派繁盛。
他不由心中一动,突地收起戒备姿态,一并消了周身气势,跟着嘴角缓缓绽出一个一切了悟于心的笑容。
“我知道你有天大神通,也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更知道你没有害人的心思,可我还是要说,天地赋予世间万物的,任何人哪怕是神灵也不能任意劫掠,否则就是强盗行为!你不用生气,这是否认不了的。”
“我不知道的是,既然你需要月光,可为什么不去深山大林呢?那里不是更多更自由!哎,其实在这里也无所谓,毕竟月光对人类而言只是感官上的存在,可有可无,甚至不得不说,恰恰因为你,才造就了一座传说中的城池,我也不敢想象,如果这夜阑城里忽然有了月光,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缺失!但我还是要说,你这是不告而取,是强盗的行径!”
梵月前后左右原本平静的气流乍然紊乱起来。
“哎,你又生气了!像你这样的存在,怎么还会生气呢?可见你修炼的还不够。”
那气流越发紊乱了,开始急速变化,忽儿猛兽忽儿厉鬼的相继呈现,梵月却浑不在意。
“你若是真喜欢这里,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你不妨隔三差五的休个假,偶尔呢,也可以出去旅旅游,这样一来,夜阑城不但不会失去神秘感,反会因此而名声大噪,而且你也能轻松许多,似你这般夜夜不停地吞食也累啊,是不是?”
那气流蓦然停顿,转眼归于平静。
“聊了这么久,也算半个朋友了,话说,借你一夜月光如何?”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梵月静等半天,不见回应,于是手腕一振长剑旋飞而出,一剑斩向天地之间的虚空处,似要斩断万千雨丝,似要斩断某种勾连。
长剑归鞘,剑光渐渐淡去。
梵月举目东方,只见硕大一轮圆月梦幻似的跃出当空,绢素一般的月华洒向大地,顷刻冲去阴霾无数,还给天地一片皎洁。
“谢谢!”梵月留下一句轻语,转身跳下楼顶,飞雪似的飘入房内,拉起庆如走到窗前。
“如妹快看,月亮出来了!”
“哇!好大好美的月亮!”庆如惊呼道。
师玄扯过燕奴小手,几步到了窗前,探头看去。
“我靠!真的假的啊?”师玄眼睛连眨,直是不敢相信,燕奴更是美目圆睁,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时,楼上楼下大街小巷,但凡没有睡的无不惊动,全部嗷嗷兴奋地大叫起来,有那早早睡下的也被一传十十传百的呼朋唤友声吵醒了,纷纷推开窗子想要破口大骂,可转眼就呆住了,其后不久,也忘乎所以地加入了形似暴乱的人群。
鸡也群鸣,狗也狂吠,今夜,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玄看着一旁抱臂浅笑的梵月,抓狂道。
“是啊,你到了上面,就听见你莫名其妙地说了两句,之后便没了动静,我都急死了,可又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不敢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啊!”庆如也躁狂起来,后面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别急,听我慢慢说。”梵月还是一派悠然,“如果我说,这夜阑城里住着一个千年乃至万年的生灵,你们信么?我说,这个生灵几千年来都以月光为食,你们信么?我说,夜阑城之所以少见月光皆是因它之故,你们信么?我说,刚刚我和它聊了一会儿,向它借了一夜月光,你们信么?信么?”
“信你个大鬼头哇信!”师玄、庆如异口同声道。
“不信算了,当我没说过。”梵月耸肩道。
师玄、庆如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转顾梵月。
“真的?”
“我有那么无聊么?”梵月白眼一翻,不耐反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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