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使船这事儿,为娘确实一清二楚。”庆母望着师玄,说不出的宠溺,“可元儿你,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了?”
师玄目光呆了一呆。
对他而言,眼前这寻常的母子对话简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前世的母亲但凡闲了下来,也会带着他满世界的游玩,或把他抱在怀里,或拉着他的小手,片刻不离,两人之间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可那样的日子实在太少了,少到几乎留存不下多少记忆。
“元儿……元儿!”庆母含忧地看着师玄,“身体不舒服么?是不是累了?燕奴燕奴,这是怎么了?一直都是这样吗?”
“娘,孩儿没事。”师玄醒神过来,连忙应声,接着袍袖一展,膝行几步,拎起几案上的鸳式紫砂壶,给父母各添了一份茶水,敬过父亲,再敬母亲,“孩儿只是久不见二老,想您了!再说,孩儿身体好不好,燕奴最清楚了,若是真有不是,她能瞒您?您就放心吧!”
庆父喝着儿子亲手侍奉的香茶,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还是美美的喝着,可听了师玄这番话,这茶怎么也喝不下去了,顿时长袖一垂,一脸狐疑地对着儿子瞄了起来,心想,这小子不会是发病过头了吧?以前对上老子都是爱答不理的,啥时候这么有孝心和耐心了!难道过了一趟鬼门关,终于良心发现了?
庆母倒似毫无所觉,只笑逐颜开地拈起小巧的茶杯,喜滋滋地品着。
师玄在父亲大人的注视下,眼观鼻鼻观心,脊梁挺直,看似一派淡定,实则浑身发紧。对前庆元他当然不是一无所知,关于他的做派也自然有所了解,可他不想照葫芦画瓢,因为那样太累,毕竟本性而活才快意。
“孩儿经此一遭,浑若做了一场大梦。”师玄慨然一叹,后又振奋道,“人生一世,真正至命相关的也不过数人而已,外人说我目中无人也好,高标自赏也罢,怎样都无所谓,可亲人当前再这样的话,不是给人不痛快么?孩儿决定了,以后好好向父亲大人学习,做一个放浪形骸的本色之人!”
“好!好!好!哈哈……”庆父忍不住击掌大笑,“痴儿终于醒悟了!这才是我庆逢的骨肉嘛!话说,天天一副君子模样,你不觉得怎样,为父看着都累啊!哈哈,这下好了!”
“多大岁数了还没个正行!”庆母白了庆父一眼,嗔道,“元儿以前多稳重啊!别给你教坏了。”说着,又转顾师玄,“元儿,别听你父亲瞎说,男儿还是斯文一点儿好!”
师玄只是笑着点头,也不说话。
“老奴觉得,少爷怎样都好,只要快意就行。”直叔呵呵一乐,插嘴道。
燕奴也在一旁掩嘴偷笑。
“好了,元儿还没说呢,怎么忽然问起使船事件了?”庆母引回正题。
师玄缓缓道:“刚才孩儿说过在后海郡遇上了几个行迹可疑的人,那些人虽然外形上看来和我秭云人氏几无差别,可他们的武功来历却是见所未见,当时我们就有猜想,这些人可能不是我扶云大陆之人,而是来自海上他国,所以这才想问太子使船一事,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海上?和我秭云人相似?我想想……”庆母柳眉微皱,“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国家,很小很小的一个岛国,叫什么来的?哦,对了,是‘菊花国’,夫离说,这个国家的人很奇怪的,对菊花异常崇拜,直接以此为国名了,他们的天皇名字更是稀奇,似乎叫什么‘八重菊’,而且那里的人和我秭云很像,就是野蛮落后了点儿。”
“菊花国?八重菊?”师玄听得一怔,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那夫离有没有说过,这个国家在哪里啊?”庆父提问道。
“当时听着就图一乐,具体在哪儿我也记不清了。”庆母懒懒应答,“不过,元儿你要真想知道的话,哪天把夫离接到府上你自个问就是了,也省得他整日幽闭,闷出个病来。”
“也好。也好。”师玄随口应道。
“元儿还没吃东西吧?绮儿,快去弄些吃的来!”庆母转首吩咐道。
“夫人,已经交待过了厨下,片刻就好。”帐后应声走出一个乌髻彩衣的美婢,漆眸偷偷看了师玄一眼,“绮儿见过少爷!”
师玄微笑点头,不想只是这么一笑,竟引得绮儿粉颊羞红一片。
咦,这是个什么情况哩?
难道有奸情?不对呀!前庆元可是正人君子一枚,不至于连父母跟前的丫鬟也偷吃吧?
好在那绮儿偷偷一瞥之后就只顾垂眸静立,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不然的话,师玄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师玄再为父母各奉了一杯香茶,这时,吃的到了。
“来来,一块儿用吧,不必拘束。”庆父朗声道。
绮儿在庆母下手柔柔一坐,持起象牙箸为二人细细分食,直叔跟着凑近食案,静食不语,燕奴也跪坐师玄身旁,想要为其他挟菜,师玄摆手让其自用,然后就在父母如见野人一般的目光中开始据案狂嚼,吃得好一个淋漓尽致!
“哈哈!这才是我庆逢的好儿子!乖儿子!”庆父愣了一会儿,便即放声大笑,“男儿当如此,当如此!哈哈……”
庆母直是吓了一跳,但看了师玄那欢实劲儿,也打心底里觉得爽利,转又顾盼庆父,见其吃相并无二致,终于摇头失笑。
绮儿抬眸飞快地瞄了师玄一眼,嘴角不自觉绽出一丝舒心的笑意。
“少爷,这,这吃相在外人面前可露不得……要不非吓死个人!”直叔瞪大了眼睛道。
“哈哈……”庆父又是一声长笑,“庆直你这就多虑了!吃东西不就图个饱嘛,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吃了,外人,外人很重要么?”
直叔顿时吃瘪,讷讷不语,可一张脸都快要成酱色了。
“说你没个正行,你还有劲了!”庆母怒了,柳眉一横,“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呵呵,天底下还有我这么好的爹吗?”庆父手拢散发,摇杆一挺,“谁人提起我家元儿,不是一个赞字!远的不说,就说你那侄儿夫离,巴不得有我这样的爹呢。”
“你……你!”庆母哪想他会说到夫离,一时竟也无从反驳,只把牙箸重重一放,“气死我了!不吃了。”
“哎呀!别啊,夫人!”庆父登时腰杆一垮,七情上脸,“夫人,我这当爹的不好,不是多亏了还有你这个天底下最最贤淑的娘嘛!咱元儿能有今天,不多说,至少有你九层的功劳!元儿,是吧?”
“是是。”师玄对父亲变脸之快,很是惊佩,听到父亲求助,立即声援,“娘,您可一直是孩儿心中修养的典范!您的一举一动可都是孩儿学习的楷模。”
“咯咯……小滑头!”庆母娇笑一如少女,美目白了师玄一眼,重又拿起牙箸,优雅之极地吃了起来。
庆父摸了一把额头,长出一口气,又对着师玄比了个拇指。
“元儿,庆如丫头呢?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么?”庆母问道。
“在朱雀大街遇上了姑婆,随她进宫了。”师玄应道。
“姑婆?朱雀大街?”庆父庆母对看良久,齐齐发问,“怎么回事?”
师玄慢悠悠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庆如和梵月的事儿,想来您都知道吧,这次我们回来,走在朱雀大街上,梵月被人认出了,竟然引来万民围观,啧啧,那场面……后来,姑婆就出现了,说是要为孙女择婿来的,起先我们也不知是她,后来知道了,谁想她老人家和庆如相见甚欢,就拉着庆如进宫了。”
“择婿?什么择婿?”又是一声齐问。
“当然是为公主兆宁择婿了!”师玄淡然道,“当今公主喜欢梵月您不会不知吧?”
“为这事儿,老太太都亲自出动了?”庆母一脸惊诧,美目对上庆父眼睛。
“只是为此,量也不至于。”庆父也是不信,“看来,老太太礼佛多年,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这也太明显了吧!”庆母狐疑道,“她难道不知,老爷子最讨厌的就是她满腹机心的样子?”
“呵呵……”庆父摇头轻笑,“这倒无关机心,毕竟老太太也需要一个台阶啊!有时候,我还真是不得不佩服她老人家,一个闭门礼佛的人,怎么就看得那么通透呢?而且随便找个台阶,都能下得那么自然。”
“那下步棋我们该怎么走?”庆母蹙起眉头,“要不要知会一下老爷子?”
“当然要。我可不想看到他老人家暴跳如雷的样子!”庆父不假思索道,“元儿,你也该去拜会一下爷爷了,庆直随往,顺道带些宫廷补品过去。”
“是,老爷。”直叔应声起身,就要出去准备。
“直叔等等。”师玄赶忙叫住,又对着燕奴打了个眼色,燕奴会意而去,“爹爹,我和庆如、梵月在那驭天马场后山一处得了许多奇异山珍,可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光是延年益寿的就有好几种,还有一种叫驻青莲的果子,能够让人永葆青春的也得了两颗,庆如吃了一颗,还有一颗正好献给娘亲。”
“什么?能够永葆青春!还有这样的果子?”庆母不敢置信道,脸上却全是狂喜之色,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抵挡这种诱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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