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四层沿山而建的台阶，展现在雅琪面前的是宽阔的前堂，人工开凿的水池，水池的中央是二米来高的喷泉，泉水在斑斓的灯光照射下把夜色映得更宁静。喷泉的外围是环形的水池，水面漂浮着几片荷叶，池中的红色锦鲤在荷叶的遮盖下时隐时显。一对年轻的父母正搀扶他们呀呀学语的孩子，不厌其烦地指着池里的锦鲤说道：“锦鲤鱼、锦鲤鱼”，孩子也是咿咿呀呀道：“锦鲤鱼、锦鲤鱼”。
望水茶楼始建于隋大业年间，运河开凿后，南方进京赶考的学子和客商们必经此地，历史上由于大运河的几次改道，这个怀北小城已不复当年的繁华。在这千百年里，望水茶楼也是几经战火，几毁几建，大概在清雍正年间，怀北出了一门三进士的佳话，当地乡绅又在原来的地址上盖起了这个茶楼，供学子们在此品茶论道，风雅人生。解放后仍然是当地的地主经营着，但特殊时期后期，望水茶楼作为孔家店的代表也被彻底地砸烂，老地主在游街批斗中心魔发作而死，他和七姨太生的一个哑巴女儿也突然间在人间蒸发，有人说是在批斗老地主大会的晚上，看到造反派糟蹋哑巴女，而后哑巴女被个山里的野人给抢走了。
茶楼的走廊里站着身穿唐装的女服务员，一口吴越软语：“欢迎光临”那“临”字拖着水流样的尾音，特别的动听，大厅的中央是尊巨大的龙身图腾，茶楼设在二楼，红木的茶几，映着幽暗的光，一色的清花瓷具，泡着淡香的观音茶，西南角放着古筝，一个穿着唐装的女子正心神合一地弹着《云水禅心》，音符流动，沁到人心。眼前的座位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那男人的头发梳理得丝丝光亮，看着女人的脸，眼角的鱼尾纹笑成了一垒，而那女人浓装艳抹，矫情地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欲言又止。
雅琪选择了沿窗而坐，整个怀北县城尽收眼底，依稀能够看到广场上跳舞的人们，远处的车流，楼内的墙上挂着仕女图，仕女摇着宫扇，在楼台亭阁里望月长思，刹那间，一切都静止了。
“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服务员问道。
看看菜单，雅琪点了维扬糯米红豆糕，茴香瓜子，一杯柠檬珍珠奶茶，顺口问道“您见过这里发生过海市蜃楼吗？”服务员回答道：“我刚来，没有见过，不过听领班讲，她是白天见过的，就在窗外的广场”，说着服务员指着窗外辽远的天。雅琪拿出包里的数码像机，心里想，也许我今天可以看到那个传说里的海市蜃楼。
一曲《云水禅心》后，古筝弹起了《汉宫秋月》、嗑着酸甜的瓜子，看着窗外的天幕，明月高悬，雅琪想这个月也许是汉时的月了，曾经那样高悬在未央宫的一角，那些深宫里的佳人，不知对明月许过多少心愿，盼望能够君王临幸，那些心愿，也许现在还在嫦娥的邮件里等着审核。
打开手机，看到“大拇指”在qq里的一条留言：“姐今天又喝多了，都搞不清楚和哪个丑八怪吵了，这样下去姐的青春都快流产了。”雅琪黯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怪鸟”，然后回复她短信：流年不利、烂桃花。
窗外的月愈来愈亮，通透着整个天幕，云彩如纱，飘泊一旁，雅琪一看身旁那对附庸风雅的男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座位，空荡的茶楼已经没有几位顾客，隐约传来恋人彼此间的私语，雅琪等待的海市蜃楼也没有能够意外的出现，窗外的风有点凉带着露气。《渔舟唱晚》结束后是《寒鸦戏水》、《蕉窗夜雨》，看看时间已是快到子时，服务员们开始收拾茶具，雅琪失望地收拾自己的装备，但这份宁静却是在当下融到了血液。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等到海市蜃楼的失望，还是旅途中少了睡眠，下楼的路上，雅琪感觉有点疲惫，转过第二道回廊时，看到有人在花圃里提着电影里才见过的燃油马灯，在寻找着什么。看那灯下显出的面孔怎么像在哪里见过，她好奇地走去一看，原来是火车上的秦思怡，不禁脱口道：“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思怡缓缓地抬起头，同时用食指抬抬她的眼镜，面露笑容说：“我在找萤火虫啦”雅琪问：“找萤火虫干嘛？”秦思怡回答道：“回去给我的老头子读书照光”。
“啊！”雅琪惊讶道。
本来这深更半夜的，这女人孤身提着马灯就够吓人的了，听说还有人用萤火虫借光读书，更是让她匪夷所思。但夜色流萤让她想到杜牧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诗境，刚才所有的害怕也就烟消云散。于是，她也学着秦思怡那样，用个手绢，放在绿色的花叶上，等着萤火虫自己停上去，然后把它包裹起来，送给秦思怡装到个布袋里。可不知什么时候，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秦思怡不见了，月明中天，周身草木重重，她大声叫道“秦阿姨、秦阿姨”，远处不停传来相同的回音：“秦阿姨、秦阿姨”。她急忙往回走，希望找到来时的路，可转来转去，总是鬼挡墙似的原地徘徊，于是，她拿出手机，希望打开百度地图，一看却没有任何信号，慌忙之下，想起父亲关照的话，在紧急情况下拨打110，可怎么拨都是忙音，她的手机好像掉人了另外的星球，任何信号都收不到，任何信号也发不出去。
云彩渐渐遮挡了月光，整个大地没有了刚才的清晰，晚风凉得透骨，夜色下只有雅琪一人，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恐惧，她后悔没有听父亲的话，不应该一人出门旅游，她失声大哭，有如婴儿般的哭泣，但父亲遗传给她倔强的性格立刻唤起她的勇气，她收拾好包裹继续往前走，心想，只要是路，总会有尽头的。月色愈来愈暗，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大，没有多久整个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自己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懊悔，惊恐、彷徨，此时此刻全都涌上心头，她再次失声大哭，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到远处的萧笛之声，沿着声响回头望去，不远处有座平房，由平房的窗里透出光亮，在光亮里，她看到有个人影在吹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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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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