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远广阔的草原上,一阵燃着火焰的箭羽伴着呜呜的北风卷天铺地的射向大地。
年青的士卒,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望着漫长又高卷的火线,眼眸里尽是火焰吞噬草原的恐慌,滚汤的热浪随着北风拍打在脸颊上,生物对火焰天生的恐惧迫使这位初临战场的士卒,丢下蹲地的长枪,向着南方奔逃,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士卒向身后退去。
军团各处将领的指调号令,也最终湮灭在沸沸的溃散人海里……
一波火潮过后,纷乱而又震人心弦的踏踏蹄声响起,这些目不识丁、野蛮粗鲁的骑兵们难得带着三分惊诧,七分敬佩的目光望着对面的勇士:经历大火后,唯有大军右翼一小搓的士兵们依然握着长枪,坚定的守在阵地上,哪怕大火从脚下走过,哪怕溃散的兵士从阵旁擦肩而过,哪怕大火通过厚重的盔甲传来滚烫的热意,这是一支威武坚毅的军旅、是一支今日注定湮灭的军旅。
从主流中分出上千人的骑兵,紧紧盯着这支前路渺茫的军旅,而成千上万的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四处溃散奔亡的士卒驰去。
那散乱的稻草被秋天镰刀收割的景色在草原大地上到处浮现,轻裹皮甲的骑兵紧紧跟在逃亡士卒的身后,带着寒光的弯刀轻轻划过兵士的后背,又一血红的花朵在草原上绽放,终结生命的乐章在草原上频频奏起。
夕阳在草原上留下的抹余辉,狂暴的北风呼啸的吹卷着大地,围聚在身旁的骑兵越来越多,相依相偎的战友们不约纷纷望向被骑兵们挡住视野的南方,远方那些稀稀散散的村落,远方那些村口翘首等待自己的人,眼里的那份留恋化成誓死的疯狂,紧握兵刃的手感受到了那份男儿热血豪迈和淡了生死的超脱。
……
右手握着的酒杯缓缓倾斜,一杯烈酒入肠,望向远方葱绿的树林,关雨陷入那段苦不堪言的记忆中,曾经身经百战的小卒,今日落草为祸一方,可怜军中那番苦苦磨练,此时将军人又何在?
……
清土历992年,漠汉金佑王驱兵侵入清泥国北部,以小股骑兵灵活的机动开始大肆劫杀青泥北方开拓草地的百姓,当时北部军镇大将军廉牧判定小股骑兵后还有尾随的大股敌寇,骄傲自负的廉将军执意违背圣旨直接出兵的指令,暗中派遣少量精锐驻点埋伏,同时收容北方草原逃难的百姓。
新任的清泥君主迫切的希望结束这场人间纷争、为自己树立新君的权威、一扫清泥上三代皇帝的污点,轻信了郭开漠汉骑兵不堪一击,而清泥国一将无能、累死千军的进言。
廉牧违逆君主厚望,拥兵坐视清泥百姓惨遭屠戮,连受十二金牌招唤将军归京述职,相继原属北部大营的军旅相继被一一调散、陆续分割全国各处要塞。
新任北部军镇的牛输大将军,在听到入狱后的廉将军又被新的罪证斩杀满门后,被迫带着一份侥幸领兵五万北出要塞,在辽阔的草原上与金佑王的主力对歭。重新聚合的北部大营,士兵良莠不齐,大多混杂着各地不学无术的混混、刺头们,面对草地上燃燃烧起的大火,反而不再惧怕督战队的约束,纷纷丢下兵戈,向后冲散了友军的队列……牛输将军眼看兵败披靡,自愧一身兵法却受拘于权贵,逐引剑自刎。
漠汉骑兵直驱清泥帝都,吃尽搜刮完的粮草后,漠汉人仍旧意犹味尽的围着高耸富饶的帝都。
那场军事闹剧被称为冰河之役,之后北部军营连番换将调兵,一时青泥军心动荡不安,一股暗流涌荡;从此,清泥国向北部漠汉称臣,每年向漠汉缴交钱财与粮食。冰河之役标志清泥国从弱势防御到和平贿赂为主的国势变化……
此时饮酒的关雨便是冰河之役里最后的那批军人:在阵列被纵向分割的越来越零碎时,战友们开始三人、五人背靠背的结伴对抗四周的骑兵,侥幸活下来的关雨背后带着箭羽骑着一匹漠汉马匹在千万骑兵里穿梭离去。
关雨并不喜欢现在的安逸,常常想起那些年在军旅里的故事:从入军的第一天,将军便告诫他们: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人要有一颗上进心,可将军身死京都、亲近将军系的士卒日子苦熬、没有关系的自己前途被斩断,青泥现在的军队更像一团混沙,缺少那种彼此间的信任。
没有爹娘疼的孩子,难免走上一条歧路,委身为祸一方的商人们。
此时,一道缓慢谨慎、背着长弓的身影进入了关雨的视野,那种独行孤立的味道一时让关雨恍惚在当年的记忆里,在丛林里与战友们落单的那些日子。
生活果然有些意思,有了兴致的关雨缓缓的跟了上去,似乎前面年轻的射手感觉到了什么,太多“不经意”的回头察望,然后是空无一人的身后。
拆除了射手布下的简式陷阱后,关雨看到了那位年轻人握着长弓半跪在地面,拉弦对准远方,然后“嗖、嗖、嗖”的三支箭羽飞出,眉头紧皱的关雨取下别在腿间的匕手,从一旁慢慢的绕了过去。
……
傍晚,疾速跳过前方障碍的宁休,两脚落地,在发现低洼处的落叶覆盖着一条细若发丝的白线,一惯徒有轻佻表面的宁休眯起了眼睛,他沉稳的轻轻捧开落叶:入眼处是五米外正对自己的弩机。宁休左手取下腿上别着的匕手,轻轻割断白线后,然后将连着暗弩的线头绑在一块厚重的银子上面,随手挂在一旁……
又是一个换班的点了,不明白为何关队长一直小心警惕、事事小心,也曾从军旅离开的王小升,不得不叹道:军队果然是一个大熔炉,还能培养出像关队这样能把生活描得如此刻薄的人。
想想昨夜那场噩梦,王小升仍是心有余悸。左眼皮一直跳动着,对于队友们戏弄的即将来临的倒霉事时,一向追求无神论的王小升,开始还不屑一顾;不过那些“好意”的劝告听多了,又联想到了小时那些离奇故事,把自己一时骇的战战兢兢、草木皆鬼。
此时的他听到了树枝摇动的声音,似乎现在并没有风吹过,戴着草帽的王小升嗅到了空气中死沉般的压抑,轻扣弩机的把手,警惕的向四周的草丛望去……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这中年的汉子似乎也在嘲笑自己的愚昧无知,他一边耸耸肩一边用衣服摸去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村里的瞎子二叔顺着自己的手相说过,自己福源滚滚,只是短命!不过起码也能活到九十九。”
王小升曾有一个战友阿黄,阿黄信里说在金乡他有几笔大生意做着,只是身边缺个可信任而且上得台面的人,然后一时为战友眼光得意的王小升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直到双手被迫沾染上血后,便被套在了银矿。何况做矿监的收入确实不扉,银矿的管事胖子一番说解:“若在银矿里工作半年,出来便可获一笔资金,可以开个店头做点小生意,娶个小媳妇,然后小日子美滋滋的过。”为了让手里的银子能更多些,为了能让步入中年的自己讨一个如花似玉的婆娘,王小升刻意不去想那些外乡矿工可怜悲惨的待遇。
王小升最近一直高兴不起来,那些管事们是怎么搞的?先押三月的薪水,然后四月发一月的钱!幸亏矿监的收入也颇为可观,而且他原先所呆的银矿确实可流的水分太大了;不过,所在银矿的产出被自己这伙亲若兄弟的哥们苛扣私藏的太厉害了,管事们决定让自己这伙人换守粮食,可这粮食能攒个屁钱!下定决心的关雨认定在不久的将来撒手不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了,做人要懂本份!
佛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报应丝毫不爽。王小升的噩梦己经悄然来到他的背后。
此时全身懈怠、还在沉思的的王小升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缓缓靠近的人影,危险在背的他不知道有一只靠向额头的右手,正在配合下一刻握着脖颈的左手。
“咔”的一声,脖颈被扭断的声音,然后宁休缓缓的将这具尸体依托在树桩,“沙沙……”,此时脚步与草丛摩擦带来的声音传入宁休的耳中,宁休拍拍身边尸体的肩膀,似乎在安慰这位刚刚离世的兄弟,人间有很多事,而你偏要走这一行,怪谁呢?
心情颇好的刘小升哼着小调,看着面前一个脸生的人走来,这人路走的沉稳踏实,不慌不躁,起码身体素质上是一个字“棒”,这些银矿管事哪里来的这帮本事,聚集好多退伍的士兵,瞧那张陌生的脸朝他点头笑了笑,刘小升回之一笑。
待擦肩而过时,那人很自然的说到:“今夜的月亮好圆啊!”顺话抬头望天的刘小升诧意地看着天空那牙签般的月牙,随之背后传来一声巨痛,慢慢的失去了一切感觉,然后身体脱力倒了下去。
像采菊东蓠下的幽灵一般,宁休在尸身脑袋上插了一朵路边的野花,继续走了下去。
十多步远的草丛旁,宁休瞧得了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小解的人,轻松无聊的宁休从他背后走来,拍拍那人的肩膀,待那人带着疑问转身时,宁休紧紧抱住了对方,然后一把匕手从背后正入心脏,同时裤腿那注上的一股湿乎乎异味的液体让他有种怒骂自己的冲动。
行走在敌人帐篷间的宁休听到了一声尖锐嘹亮的口哨声,从拐角处帐棚里相继钻出几人,他们手持着几样武器,从一旁貌似傻呼呼、不知所然的宁休面前跑过……
待他们发现自己人的尸体后,转身便返追刚才面色颇生的那人,牛小升一边亲切的问到“嗨,兄弟”,一边握住拳头便往宁休脑门上来个问候。
宁休听到刚才的脚步声里带着急促,而背后人又刻意的缓下语气对自己问候,判断来者不善又有些头痛的他,右手不停的揉着额头,转身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拳头,忙用右手格开袭来的拳头,身子一挫,右脚便向对方腹部飞了过去,那使暗拳的也颇为机灵,抬起膝盖挡住而来的飞脚。一拳打向宁休的汉子长得一张驴脸,脸上带着的几粒雀斑也格外清楚,一拳没有打着宁休的他立马抽出腰里的短剑,在近距离里短剑的剑光从宁休腹部经过……
鲜血染红了腹部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感慨尚未切开的肚子,宁休己经瞧得这长脸背后又有两人赶来,如果新到的这两人身手也如此凶狠敏捷的话,自己可就死翘了。飞出一把匕手的宁休,转身便绕着账篷跑开……
一道弩箭穿空的声音让宁休绷紧了神经,将力量全部压在右脚,向两米高的木栏跳了过去。
“噗”的一声双脚落地,紧接着右脚踩到的绳索将宁休头倒地的带上了树。
带着驽机的矮胖矿监,那张土灰色的脸皮上抖动着得意,摘下腰上的钥匙,他要打开堵在他们与宁休之间的木栏。
正皱着眉头的宁休,此时心脏狂跳不止、些许急躁的他四处寻找可以借助的工具,此时正四处张望的他看到前方百米不远的地方,树枝轻微的摇动,是一支箭头对着这边,然后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有一双沉稳死灰、而又似曾相识的眼睛……
虽然与任新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少年有着安静、拘束的性格,但那份行事的沉稳曾给宁休留下深刻的印象,此时的宁休不再四处寻找摆脱困境的工具,垂下眼皮静静的等待那份想象中风平浪静的结果。
不知钥匙太多、还是错了钥匙,土灰色脸皮的矮胖矿监失去了开锁的耐心,将钥匙丢掉,重新抱起了弩机,慢慢的对准宁休。
“嘭”,一枝背后飞来的箭羽将矮胖矿监的脑门钉在木栏上,紧接着第二支飞来的弓箭直入站立一旁的另一矿监胸部,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矿监们,他们纷纷寻找摭体将身体躲藏住。
“嗖”,又是一枝弓箭穿空而过,直接飞过木栏的间缝,划开倒悬宁休的绳线……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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