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游民

第四幕 潘夜之泪

    曾经有一位前辈这样形容过:“懒惰好比一个睡在你床上的慵懒的艳丽女郎,随时引诱着你过去躺在她的身旁。”而我,在抱着她呼呼大睡的时候,是非常不乐意第三者的出现的。不过,一翻争斗之后,耳朵上传来的刺痛和拉法尔令人清爽的冰系魔法,还是让我及时出现在了等待出发的队伍之中。

    “走吧。”阿云用面无表情保护着自己的慌张,第一个策着马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他身后背的包裹里那巨大的武器,和竹枝撞击后发出惊人的响声。薇娜咬着下唇,掀起白色幽灵战衣的下摆,也跳到了马上,一言不发的急驰而去。拉法夫对我苦笑一下,一身装束还是那件万年不变的红色法衣(我曾经恶意的揣测这是他吝啬的证明,不过每次看到自己的天极道衣,也就没有了指责的立场…)和手中那把由弯弯曲曲的枯藤缠绕而成的难看法杖。我回他一个苦笑,上马和他一起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因为传送石耗资的巨大,人们去一些就近的地方还是要借助传统的工具,而马这种可爱动物,就借此摆脱了进屠宰场的命运。无论在世界各地,马背上的清晨,应该都是让人享受的时光。可是,尴尬的气氛实在让我如坐针毡,拉法尔虽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但常常无意识的去摸胡子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只有两位当事人毫无相应的自觉,仍赌气似在前面狂奔。不知是在发泄,还是在掩饰?

    实在不懂,最陌生的为什么总是过去最亲密的人。

    当进入一个狭长山谷的时候,可怜的畜生和它们筋疲力尽的主人终于放缓了脚步。和着山谷中泉水的丁冬声,薇娜忽然放声唱起歌来,歌声悠长而甜美,象露珠挂满大菲达克2的早上,我远远地听着,仿佛回到了故乡: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

    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的私语,

    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

    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

    ……

    我竟缓和了下来,他停下马匹等着薇娜走到旁边,两人才又并肩前行。或者,这歌声中隐藏了什么为我们所不知的秘密。我心中对那美女蛇的不满,也为之稍减。所有不快,都被抛到了歌声后面。

    听着歌声笼罩下的哒哒马蹄,我荒唐的脑袋这时冒出了一句话,它蜕变于我故乡一个小酒馆的招牌:“我不是在潘夜石窟,就是在去潘夜石窟的路上。”

    骑在马上确实非常享受,但当这种情况持续三个时辰以后,享受就变成了折磨。

    我已经感觉到自己双脚变得麻木,头脑被摇得昏沉,甚至怀疑硬得象生铁的马鞍会不会波及到子孙后代。幸好,拉法夫停住了马,严肃地说道:“我们快到了。”所有人都如获大赫。

    眼前是一口巨大的深潭,不知道是因为太深还是本身颜色,呈现出一片奇异的黑色。潭四周怪石嶙立,寸草不生,象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野兽,最高处,有两块大石针锋相对,把一条瀑布夹在中间。白色的水流直泻到潭中,仿佛一条光柱义无返顾地照向黑暗,又好像漆黑炮口射向天空的一道冲击波。

    不过让我们吃惊的不是这幅奇景,而是潭边密密麻麻的怪物。

    这些怪物是一具具风干的尸体,脸上因为腐蚀已辨认不出原来的相貌,口鼻都只剩下一个小小缝隙,眼珠要么挂在脸上,要么就已经不见,身体上的骨骼早就变形,让每只怪物都有不同的扭曲姿势。他们身上残留着一些布片一样的东西,手中有的拿着长剑,有的拿着铁链。当他们发现我们以后,全部围了上来,伴着武器互相撞击发出的刺耳响声。见了这种可怖情景,我们坐骑的鼻孔都大大张开,口中发出害怕的呜咽声。

    我们刚想下马战斗的时候,拉法夫制止了我们:“不要动,这就是传说中的潘夜人鬼。他们本身力量不强,身上的毒性却非常厉害。你们不要去接触他们,让我来应付。”

    拉法夫在马上立直了身体,口中开始诵唱咒语,应和着手中法杖发出的蓝白色光芒。人鬼们看到那耀眼蓝光,出于本能的畏惧,都停在了光芒形成的光圈周围。当红衣法师完成了咒语后,他犹如一尊高贵的蓝宝石神像,发出眩目色彩,连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随着他一声大喝,每个人鬼头上都出现了一个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透明骷髅头,骷髅头张开大嘴,把他们吞了进去。所有人鬼一瞬间都和骷髅头一起化成了轻烟,只剩下地上一些稀稀拉拉的物品。瀑布,怪石,潭水依旧,可是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我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高级法咒——圣言术的威力。

    “这样他们的灵魂就可以安息了。”拉法夫吁了一口气,檫了把汗,看来刚才那个咒语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拉法夫长老,据其他冒险者讲,消灭这些低级魔物根本不用耗费这样的精力啊。用最初级的魔法火球术也可以得到完全一样甚至更迅速的效果。”薇娜在敬佩之余发出了疑问,忘记了曾经的尴尬气氛。

    “你知道潘夜人鬼的由来吗?”老头凝重地看着我们。

    我们都带着疑问看回他。

    “事实上,潘夜人鬼就是上次对魔战争死去的普通战士的怨灵。”

    “什么!?”女道士吃惊地喊道,“大陆史上不是说他们的遗骸都被运回了故乡,并请高僧超度了吗?”

    “呵呵,事实的真相本来就常常被历史遮盖,战胜者书写的东西当然不会考虑反方的立场,只有我这种死不了的糟老头子,才略微知道一点真正的过去。那些伟大者是没有工夫来打扫垃圾的,只要说得好听就够了。恩…你去拿一点他们留下的东西回来。”经过了一个上午的同行,拉法夫对薇娜的印象显然也好了很多。

    薇娜跳下马,很快拿了两样东西回来。一样是一个破烂的布袋,还有一样是一颗扁扁的淡紫红色半透明珠子。

    拉法夫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竟然都是沉甸甸的金币。它们虽然在岁月污染下失去了光泽,却无损于本身的价值。老者叹了口气:“这些就是当年那些战士卖命换来的血汗钱,他们准备用来改善家人的命运。如果不是迫于无奈,谁会愿意到海的另外一头去抛头颅,洒热血?正是因为对生命换来的金钱过于执着,他们连死后都带在身边。”他接着捏了捏那珠子,我们发现它的外壳虽然坚硬,里面却流动着液体:“这东西叫潘夜之泪,传说就是由那些士兵对海那边亲人的思念,和对自己没有为他们尽够责任的悔恨而流出的泪水凝成的。”

    “这最真挚的情感药店里有人收购,一颗能值四百个金币。据说服用后可以长生不老呢。”我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嘲讽的微笑:“真正的潘夜人鬼,原来就是保护过人类又被抛弃的异乡勇士的怨恨啊。”

    “那么,照这样来说,潘夜人鬼应该在作为战场的整个岛上到处都是啊,为什么我们一路都没有发觉?”少女显然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个我知道原因。”一直沉默不语的战士说道,“因为他们身上携带的金钱和潘夜之泪,加上本身能力不高,基本上就是低级冒险者修炼和高级冒险者获取金钱的对象。我们没有看到,大概是因为被杀光了吧。”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初出道的时候就杀过不少。”

    “呵呵,杀光到未必。”就连拉法夫一向平和的脸都开始露出冷笑,“只要心愿一天没有偿还,他们的怨灵就会不断地重生。随着怨恨地积累,总有一天会变成我们无法想象的可怕魔物。这里的怪物,大概就是因为靠近石窟,所以重生得比其它地方快吧?所以,我才要用具有净化和转生不死生物力量的圣言术将他们超度。”

    少女听完了我们的话,小脸变得煞白。她突然转身过去把人鬼所有的遗物都收集起来,放在潭边,埋进黄土,堆起了一个小小坟头。然后跪在墓前虔诚地念起了往生咒语。她涌出的晶莹眼泪,被深深潭水染成了黑色,从我的角度看去,象一条铁线划过了她雪白的脸庞。我们三人也从马上下来,走到木头作成的墓碑前低下了头。刘云把他的武器横放在碑前泥土上,长老把法杖插在了旁边,各自行了代表本职业的最高礼节。我,也颂唱起那战士安魂的歌曲。

    流血又如何,鲜血浇灌生命之树

    玷污又如何,灵魂依然游荡在家园

    死亡又如何,尸体深埋在土壤

    屠杀又如何,命运之神看着圣战的胜利

    即使全部被世人遗忘

    你仍然拥有神的荣光

    血和泪都已经过去

    你知晓的,是未来的秘密

    ……

    你的灵魂可以安息

    你的理想有人继承

    你的子孙生活在阳光之下当我们结束这一切再次上路时,谁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趣。只是在路过潭边转角处的时候,又小小停留了一下,那里有一个同样用木头做成的墓碑,不知是何时何人所立,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只能勉强认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只是一个士兵;对我来说,你却是整个世界。”

    ※※※

    终于,我们转过了那两块大石来到了瀑布背后,潘夜石窟的入口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漆黑洞口幽暗、沉郁,带着溅起水花的冷冷光辉,,好似亚当失去的乐园,对他的子孙闪着光,又仿佛一场遗忘的噩梦,等待我们去重新开始……

    注:潘夜之泪,在潘夜岛杀死怪物会以一定概率获得潘夜之泪。拿到村子里每一个可以卖400金币,此物外表看起来虽是块状,但与特殊物质混合会成为液体,据说服用此液体可以长生不老。

    不过,不能安息的灵魂的永生,又值得追求吗?

    2大菲达克费尔威泽和克勒辛城外的精灵森林,终日笼罩着一层薄雾,多种小动物和仙灵在此出没,并有全诺拉斯最繁华的巫师环兼露卡琳之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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