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天下。
她抚了抚依旧平坦的小腹,那边有个安静的生命在生长。不哭不闹。她唇边溢出一道温柔笑意,这一胎一定是个女儿。有温柔娴静的眉眼,乖乖在她的身边,不会再离去。
”孩子,你爹不要你,娘要你。可是现在还不能走。”她自言自语,”对不起。”
院们打开,一位宫女模样的人匆匆递给了她一张纸条,然后如来时一般仓皇离去。
云罗看完,慢慢撕碎。
夜又渐渐降临,有人打开院门。云罗跟着来人走出院子,走了大约半刻钟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阁。
云鸢神色紧张,身边站着的是一位年轻锦衣男子。云罗认出他的身份。
是驸马。云鸢的丈夫。
两人神色看着云罗,目光中有不安却也有她熟悉的决绝。
云鸢手在颤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将里面的东西摊开在桌上,声音已是战战:”我已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拿来了凤印,皇后娘娘,你赶紧写吧。母亲已经怀疑我,再晚我怕我与三郎被她发现后被圈禁起来。我母亲不会杀我,但是她一定会杀了三郎……”
她泣道:”我死不足惜,只怕连累了三郎的性命。都是我不好……”
一旁的年轻男子握紧她的手,轻声安慰:”翁主不要担心。三郎不怕连累。”
两人情意深厚。云罗看得微微一笑:”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由在。恭喜你,找到了一位可以相依相偎的如意郎君。”
云鸢脸上一红,道:”从前我不知何为情与爱。只知道自己要嫁给所有人都认为的如意郎君。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姻缘。”
云罗含笑:”翁主明白就好。此间事了,你与你的三郎寻个借口躲得远远的。”
那年轻男子点头:”旬阳庆武侯是我的娘舅,我们只要到了就可以暂避一时。”
云罗放心点了点头:”庆武侯素有威望,谅太长公主也不敢轻易地去拿人。”
她说完摊开宣纸,凝神落笔。
阁中只有她下笔沙沙声,云鸢与三郎紧张地等着。忽然守在外面的贴身侍女惊慌失措而来:”翁主,不好了!太长公主带人往这边来了!”
云鸢惊得面色煞白,再也忍不住崩溃哭泣:”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罗迅速收起纸笔塞入包袱中,递给他们;”你们快走吧!从后门走,直接出城不要回头!庆武侯忠心为国,不会坐视不理的。他一定会按着我所写的去办。你们快走!”
云鸢泣不成声:”那娘娘呢?你怎么办?”
云罗推了她一把,淡然一笑:”我没事。她不敢杀我。”
云鸢还要再说,三郎已一把将她拉走,声音焦急:”翁主,快走!”
两人匆匆离去。云罗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关上阁门慢慢坐下。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姻缘。”
她摊开自己的掌心,依旧是纵横交错,凌乱不堪。她笑,原来命运忘了给她的姻缘拉一条清晰的红线,以至于现在她进退无路,无枝可依。
”砰”的一声巨响,阁门被踢开,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人呢?云鸢和驸马呢?……啊!皇后……”
云罗慢慢站起身,看着气喘吁吁的月湖太长公主,微微一笑:”太长公主,怎么是你?”
月湖太长公主脸色顿时煞白,脸上肌肉抽搐:”你……你怎么样会在这里?”
云罗看了她身后的奴仆,笑得妩媚:”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呢?我是皇后,皇上不在宫中便可以任我行走。”
月湖太长公主回过神来,狐疑地盯着她的脸,声音阴沉:”你别胡说八道了!皇上根本没有放你出冷宫!你休想骗我!”
云罗轻轻一叹:”唉,被太长公主发现了呢。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冷宫那个破地方了,怎么办?”
月湖太长公主一听,心中一动,沉沉问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云罗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破衣,叹道:”我为自己不值。我曾经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又千辛万苦助他,如今却落到这个地步。我好生后悔。”
月湖太长公主顿时了然:”你要逃走?”云罗黯然点头:”是。可是还是被太长公主抓到了。那承诺要带我出宫的人始终没出现。”
月湖太长公主眼骨碌一转,冷笑:”原来皇后想要离开。做梦吧!你只能烂在那冷宫中!来人!……”
她还没说完,云罗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念着旧情,救我出囹圄。”
月湖太长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此时有人禀报:”太长公主殿下,没有人看见云鸢翁主和驸马来过。”
月湖太长公主大大松了一口气,厌恶地瞪了一眼云罗,对侍从道:”把皇后带回冷宫好生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近她!”
她说完带着冷笑离去。
云罗又回到了冷宫中破旧的院子,只是这一次不同,院子外多了一队如狼似虎的侍卫把守。
她唇边勾起冷笑,什么时候一介已经出宫嫁人的老公主居然能把手悄悄伸入了内务府,而她竟然都不知道。
失策。
她太小看了世族的力量了。想着,她眉间越发紧拧。
……
在冷宫的日子除了无穷无尽的无聊外,倒不是很难熬。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关注的缘故。她每日的伙食好些了。
只是看守的人发现她胃口很差,时常饭菜放了很久才慢慢吃完。
云罗无聊的时候就在破旧的庭院中走来走去,从这里走到彼端一共八十九步,从那端走来还是八十九步。
她慢慢的走,看着天上云卷云舒,流霞光影。
终于过了五日,有人打开尘封的院子向她走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万世基业百世杀。第一句是引用,第二句是我胡诌写的。莫怪。
明天应该会更新。么么各位!
第三百四十一章结局部(忍)
终于过了五日,有人打开尘封的院子向她走来。来人为她搭脉,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然后离去。
到了傍晚,云罗正坐在稻草堆上照例看着天上云霞,院门又一次被推开。月湖太长公主身后跟着几位侍女盛气凌人走来。
云罗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在看看她身后侍女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摇头叹息:”太长公主要杀我吗?你不觉得这简直多此一举?”
月湖太长公主雍容华贵的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杀你?你值得我动手杀吗?这药你乖乖喝掉,我就送你出宫。”
“这是什么药?”云罗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问飚。
月湖太长公主眼底带着鄙夷:“当然是可以让你无牵无挂的药。这个孩子不能要!留下来将来就是个祸患!”
云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吃吃一笑,笑得月湖太长公主脸色都挂不住。
”去哪里?”云罗再问镦。
“当然是去你该去的地方。”月湖太长公主冷冷一笑。那一双眼睛中是云罗熟悉的狠毒。
云罗摇了摇头:“这里很好,我不走。我要等朝歌回来。”
“哈哈……”月湖太长公主一听顿时掩口失笑。“他?你现在还在等着他回来吗?他都不要你了,因为你肚子里怀的是孽种!在他眼中你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她说完身后的侍女眼中都露出对云罗的鄙夷,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只可怜的狗。
云罗面上神色不变。她凝视远方的天空的绚烂云彩,轻声而坚决地道:“他会明白我。他会回来的。”
月湖太长公主见她无动于衷顿时心头火起,上前一把抓住云罗的领子,咬牙,神色狰狞:“华云罗,你少在这里跟我装疯卖傻。我留你到现在只因为你还有用处,不然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乖乖把药喝掉,就滚出宫外去!”
云罗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忽而莞尔:“你不敢杀我。因为你怕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一点点掰开月湖太长公主的手指,声音毫无温度:“而你永远都没办法阻止我!”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眸光淡然,可偏偏看得月湖太长公主心头寒气一阵阵冒起。
她猛地退后一步,冷声喝道:“端药!灌!”
一声令下,云罗忽地向后急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尖尖的木簪直指喉间,冷笑:“谁敢上来?!我未被废依旧是皇后!你们敢上来一步,血溅五步,尸横当场,看你们将来怎么向皇上交代!”
“你……你……”月湖太长公气得手指着云罗不住颤抖:“你死了倒干净!你敢死我就有办法让你尸骨无存。”
云罗嫣然一笑:“那是当然。太长公主的手段我最清楚。可是我若死了太长公主早就算好了退路就统统没用了!所以你不敢杀我,只恨不得早早赶走我!所以今日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华云罗若死了,你与你整个谢家千百口人命都要统统与我一起下地狱!我华云罗说到做到!”
“你!”月湖太长公主听得心中又惊又怕又怒。她看着云罗气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云罗寒如冰雪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一众人,似笑非笑道:“所以,你们滚吧!有多远就给本宫滚多远!”
“滚!”
她眸光如刀,一众侍女宫女吓得一哆嗦。
月湖太长公主忽然冷静下来,挥了挥手:“走吧。既然皇后想要烂在这里就让皇后一个人待着。”
她说完昂首走出了院子,身后的侍女们纷纷退下。
破旧的院门关上,云罗僵着身子定了许久,这才长吁一口气软软靠墙滑下。背后已冒出了一身冷汗,心口还在怦怦跳着,生疼生疼。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轻抚小腹,喃喃自语:“朝歌,我快撑不下去了……”
“朝歌,你快回来。我拖不久了……”
远远的霞光如金粉,将天地映得一片恢弘。她睁开干涩的眼看去,终有一行清泪缓缓滑落脸庞……
……
过了五六日,前方的消息终于隐隐约约传来。李天逍亲率领十万精兵南下发起猛烈的进攻,凤朝歌挥军二十万迎战。战况惨烈,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片天地似乎都能感觉到这一次不同寻常的天翻地覆。
他与他,恨已深,仇未雪。已是不死不休。
夏日渐渐沉闷,空气仿佛都胶着。空气中似乎能闻到千里之外战场上的狼烟与血腥味。她被锁在破旧的小院中。月湖太长公主似乎打定主意要慢慢折磨她至死,伙食一次比一次差。最后送来的都是剩菜馊饭。
云罗不吃,当着送饭菜的宫人的面统统掀掉。
可是人不想死就要吃饭。她终于在破旧的庭院中找到了疯了的薛娥时常吃的野菜,干涩的野菜入腹填补了腹中的饥饿感。
她在等。
可是却不知自己能撑多久,又能等多久。
如果撑不下去,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
“这贱人还没死?”一位年老的嬷嬷看着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云罗,恶狠狠地骂。
“是啊。奇了怪了。明明两三天没吃没喝居然还活着!果然她这条命贱得很。”看守的人讨好地附和。
“呸!不过是一个不要脸的贱人罢了!”年老的嬷嬷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拉住云罗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她的眼底有着扭曲的快意,一边打一边怪声怪气地骂:“听说皇上曾经对你千般宠爱,现在看看你的下场连条狗都不如!哈哈……”
云罗一声不吭任由她打骂。老嬷嬷打得气喘吁吁都不见云罗有一丝反应。
此时院门忽然碰的一声打开,月湖太长公主脸色不善地走了进来,眼底皆是烦躁之色。老嬷嬷看见她来,吓得一个哆嗦急忙跪在地上。
云罗缓缓睁开眼看向站在跟前的月湖太长公主,破损的唇边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月湖太长公主扫了她一眼,转头对老嬷嬷冷哼一声:“为什么不打了?一群废物,一个贱人都看不好!”
老嬷嬷一愣,回过神来急忙谄媚磕头:“只要太长公主殿下一声令下,奴婢就让她生不如死!”她说着就向云罗扑去。
此时地上那一动不动的人形忽然幽幽一笑,声音轻得像是从地底飘出:“你当真敢杀我吗?太长公主,你杀了我,你的新主子会饶过你吗?”
月湖太长公主一颤,猛地倒吸一口气后退一大步。
云罗缓缓擦去唇边的血迹,缓缓抬头,一双寒光如刀的目光直刺而来:“他不是要我吗?你想杀我却又不敢不交出我,真是……我真是替太长公主殿下好生为难。”
“这些日子,太长公主没照过镜子吗?你没发现你老了十几岁吗?你贪生怕死,想要脚踩两条船。可是分明哪一条船你都站不稳了。……呵呵……”
“其实,以谢家的家世就算改朝换你们都是新主必笼络的对象。可是你太过贪心……你想要更多的权力,想要更高的位置。梁国若是赢了,你想要趁乱除去我让谢家把握更多的权力。而晋国若是赢了,你想成为投效的第一批功臣,可是我却又是你的最好的筹码……”
“杀我?或不杀!真真是为难啊……”
“于是机会就在公主殿下的犹豫中悄悄流逝了……”
云罗吃吃一笑,目光如炬,直射月湖太长公主惊慌的眼睛:“我说得对不对?我尊敬的月湖太长公主殿下?”
月湖太长公主像是看见一只鬼一样浑身颤抖地盯着云罗。
“你你……你……”她颤得说不出话来。各种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汹涌喷出。
“我?我之所以不和朝歌走就是为了这一天!”奇迹一般,云罗慢慢站起,一点点挺直脊背,傲然看着眼前的战栗不已的人,吃吃地笑:“我之所以忍辱苟活就是为了这一刻!”
“时间到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京城就会被铲逆的五万御林军围得如铁桶一般!你们一个个都逃不出去!”
最近在渣动漫,修炼自我!反省自己为什么会写成这么纠结的虐心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结局部(血)
破落的院中死寂得没有一丝声响。
沉重的气息在众人之间弥漫,不知从什么地方而来的惊慌不安悄悄笼罩而来,空气似乎都凝滞。
月湖太长公主呆呆看着眼前站也站不稳的云罗,张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无形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喉咙,使得她原本雍容华贵的脸上微微狰狞扭曲。
“你……”她正要说什么。
忽然破败的院门被人一撞,有人宫外侍卫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太长公主!不好了!不好了!……京城……京城忽然被大军围住了!听说来的是……是华将军带的人……膣”
月湖太长公主一听脸皮一抽搐,一把抓住侍卫的领子,声音强自镇定:“混账!华……华将军带的人与本殿有何关系……还不退下!”
那侍卫哭丧着脸,不得不压低声音:“是太驸马说让太长公主殿下最好出城……”
月湖太长公主脸色一白,踉跄倒退几步蟆。
“太驸马……太驸马是怎么知道的?”她声音颤抖得不成声调。
谢家,百年名门望族。太过庞大也太过沉重,她日夜见他为政局不稳而忧心忡忡,苦苦思索这一支望族最后归宿。她想为他分担忧愁,分担责任。
她与谢尧成婚三十年,恩爱三十年,唯有这一件事她隐瞒了他滴水不漏。她知道他一定会反对她这样做。可是……
可事到如今,夫妻三十载,他明知她做了错事却依旧不忍她遭受灾厄令她速速离城躲避。
四周气氛诡异,侍卫低头不敢应。
云罗看着眼前六神无主神色莫名的月湖太长公主,她眼中渐渐流露怜悯。天之骄女,本该衣食无忧一辈子,却没想到自作聪明卷入了这一场天下的乱局中,再也脱身不得。
月湖太长公主一抬头猛地看见云罗的眼神,她心中似被什么一刺。云罗的眼神如一根细长的针,轻易地就刺入了她内心最惶惶之处。
“看什么看!”月湖太长公主猛地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摔上云罗的脸,神色狰狞:“既然都是死,你也别想活!”
云罗被她打得在地上。她下意识捂住了小腹。,就这一个细微动作很快被月湖太长公主捕捉。
她上前盯着云罗的脸,丝丝冷笑:“你说对了!本公主就是不小心浪费了最好的时机。要是当时心狠一点把你一刀结果了如今什么事都没有!管谁坐的江山到头来都离不开我们谢家!”
她保养得十分好的指甲划过云罗的脸,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轻蔑无比:“所谓红颜祸水不就指的是你这种贱人吗?李天逍忘不了你,凤朝歌也忘不了你!你明明已是这副模样,可是在外面却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弄得本公主想要杀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刀!”
“不过,现在不必顾忌了!”月湖太长公主青春不再的眼中藏着恶毒:“你不是为了凤朝歌不怕死吗?我今天就成全你的心愿!看着你在这里为他陪葬!”
她说完喝道:“给本公主狠狠打!打死为止!”
左右应了一声扑上云罗。
如雨的拳脚落在了她的身上。云罗痛吟一声忍不住蜷缩起来护住自己的小腹。月湖太长公主眉眼一冷示意看向一旁的嬷嬷。老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心领神会。
她上前一脚狠狠踹在云罗的小腹上,骂道:“胆敢对太长公主不敬!你以为你还是皇上万般宠爱的皇后吗?你身上怀的是孽种!……”
似乎永不停歇的辱骂传入耳中。随着脆弱的小腹上那重重一脚踹来,云罗一颗心冷得如入了冰窖中。
剧痛如闪电蹿入心底,原本一声不吭的她终于忍不住痛呼一声,发出最绝望的痛呼:“朝歌!……”
痛,像是无穷无尽的潮水涌来,她抱紧自己,可是那无情的力道专门往她最痛的所在一下下地踢着。
“你以为皇上还会为你宠冠六宫吗?今日你死定了……华云罗,你就是个青楼姐儿!太长公主是可怜你才让你活到了现在……”
“华云罗,你怎么不去死?!……”
“……”
天地在旋转,她仿佛能听见自己身体深处有个小人儿在无助地哭泣,一声一声,渐渐远去……
一股殷红的血缓缓地从她身下流出。她悲哀的双眸空洞无底,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孩子……她无力地垂下手,天光这么耀眼,可是却这么冷。身体有一股热流再也挽不住冲破身体,缓缓流出……
“啊!她流血了!”有侍卫惊呼出声。
月湖太长公主挥了挥手,众人停手,不由自主盯着地上垂死的女人。
月湖太长公主低头盯着云罗茫然的眼睛,低低道:“这个孩子不应该出生。华云罗,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痛恨你吗?第一,因为你配不上高贵的天家!第二,因为有你在谢家永远出不了头。第三……”
她伸指轻抚过云罗冰凉的脸,一字一顿地道:“第三,因为李天逍要你!”
云罗浑身一颤,长长的羽睫一动,终于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
她的一双眼像是一对黑宝石一样。美丽,却毫无温度。她忽然恍惚一笑:“我不走……我要等朝歌回来……”
月湖太长公主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不由退后一大步。
云罗抬眼盯着她,冷汗一滴滴顺着她额前的留海滴落,打得她眉眼湿漉漉的。她轻声而坚决地道:“朝歌就要回来了……他……要来了!”
月湖太长公主心中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失声尖叫:“她疯了!她疯了!……”
云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无声地笑看她们。一个个仔细看过。被她扫过的人都由心底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他们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
她,是华云罗。
那睚眦必报的华云罗,那敢在午门扑杀前朝皇子的皇后!
……
她明明奄奄一息,可是那双不屈的眸子却这么亮,亮得令人心惊。众人纷纷瑟缩不敢与她对视。月湖太长公主藏在长袖下的手不住地颤抖。
她不住地擦着额上冒出的冷汗,一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地说:乱了!乱了!不该是这样的。她当时为什么要犹豫呢?一刀结果了眼前这个麻烦女人不就什么都可以了吗?若是要投效晋帝,那早就该把她献出去。
可是一犹豫,便成了两难……
“太长公主!快走!华将军冲过宫门朝这冷宫来了!”有侍卫朝这里惊慌失措地冲来。
满院的人都惊呆了。
月湖太长公主怒喝:“混……混账……他一介外臣……怎么敢进内宫?!他是不是……是不是想造反?!”话虽如此,可是她的声音虚得令人不敢恭维。
“太长公主!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侍卫再也顾不得尊卑,拉着月湖太长公主就往院外去,一边走一边急道:“这次来的还有几位大臣……他们都是来讨伐逆贼的,说是接到了消息,在京中有人通敌……”
月湖太长公主惊得不知所以。她完全被这越来越急转直下的情势吓破了胆子。她似乎此时才想起先前云罗那冷笑如癫的话。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京城就会被铲逆的五万御林军围住!你们一个个都逃不出去!”
她惶然回头,倒在血泊中的云罗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成了一副最残忍最凄美的画……
一个念头从脑中冰凉掠过:她,竟然比不过一个重兵把守下的弱女子!
……
云罗做了一个长长长的梦。
她在一条路上走,走了许久许久忽然听见有一个角落有个小女孩在哭泣。
她左右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低头哭泣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裙,头扎着一个小辫子,眉眼清楚,莫名地令她觉得熟悉。
她握住她的手,温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迷了路?”
小女孩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一声不吭地拉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前面有一长长的甬道,有风吹过身体,空荡荡的。可是她忽然觉得心安,任由她小手牵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向黑暗中走去……
……
“昀儿……”风中有一个声音隐约飘来。
她脚下一顿,不由想要回望。
第三百四十三章结局部(剑)
“昀儿……”一声焦急的呼唤从身后隐隐传来。
她忍不住要回望。
忽然走在前面的白衣女孩停下脚步,一双明澈的眸子盯着她,问:“你还有留恋吗?”
听到这一句,云罗忽然满心觉得疲惫涌上。她茫然地问:“留恋?”
“是啊。你的人生才走到一半不到就要国破家亡,夫妻分离,母子不相见。你活在这个世上还有留恋吗?”白衣女孩静静地问。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大大的,冷冷地望入了她的心底於。
云罗怔怔一笑,自语:“是啊。我还有什么留恋呢?”
白衣女孩握住她的手,仰头望着她,那一双乌眸深不见底:“所以走吧。何必眷恋呢?”
云罗点了点头,温顺地随着她向前走去祝。
身后那一声声渐渐远去,渐渐不可闻。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穿过黑暗终于眼前有了一点光芒。那点光芒越来越亮,云罗忽然发现眼前横着一条滔滔的大河。白衣女孩回头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
河水泛白,看不清到底深几许。
云罗犹豫了一会。
“跟我走吧。”白衣女孩微微一笑,灿如春花:“既无留恋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呢?”
云罗看着她脸庞,心中那模糊的影子一点点清晰。
她猛地退后一步。此时身后那不绝的呼唤声又传来,像是在耳边。她惶然回头,面上一凉一滴泪猝然从眼眶中滚落。
“为什么哭?”她抬头,那白衣女孩已然到了她的跟前,她明亮的大眼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
云罗擦了眼角的泪,摇头不知。
“你舍不得,不是吗?”白衣女孩问。
云罗摇头,泪水纷纷似乎止也止不住。
“你舍不得他,哪怕他已抛弃你、不愿意相信你。可是你心中却依旧有依恋。”白衣女孩勾唇一笑,宁静深远:“所以你不能抛下他。”
“我……”云罗还要辩解。
“你回去吧。”白衣女孩忽然如云雾一样在眼前消散了身影,唯有那幽幽的叹息从半空中传来:“回去吧……”
云罗忽然怅然若失。
此时耳边穿来一声炸响:“昀儿!”
“啊!”她猛地一惊,此时眼前平静的天地忽然变成了乱石嶙峋,风雨倾盆而来,她尖叫一声急忙闭上眼,彻底沉入了黑暗中……
……
漆黑的夜,原本平静的梁宫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宫人匆匆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大气不敢出。三天三夜了,整个皇宫中,特别是那乾元殿中气氛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
太医们围拢在殿中,一个个面上皆是忧色重重,疲色深深。他们身边围拢着许多医女与女官们。每个人脸色都沉重无比。太医们商议许久,每写下一道方子立刻就有人郑重万分捧着那薄薄的纸片,飞一般退下前去配药。
每个人都尽量不去看那紧闭的内殿之门,因为那门后是一重生死门。
灯火摇曳,床上一道纤细瘦弱的倩影静静躺着,犹如熟睡。她一头长发被冷汗湿透,湿哒哒地披散在两侧。倾城的面上苍白得如透明一样。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被衾下除了胸口几乎微不可见的起伏外,看不见一点生气。
整个内殿中点燃了一只只如手臂粗的蜡烛,可是却似乎永远都驱不散整个殿中的昏暗。有宫女跪在床边不远处,低低抽泣。隐约的哭泣声在殿中飘荡,似乎烛光的光亮也蒙上了几丝阴影。
床榻旁坐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只是此时他的背颓然塌下,仿佛身体中再也没有一股气来支撑整个身体。他静静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半晌,伸出颤抖的手轻抚她已然瘦得尖细的脸庞。
“昀儿,不要再睡了。”他茫然地喃喃自语:“你睡了三天三夜了,再睡下去……就是第四天了。”
“昀儿,你是不是不愿意再见了我?所以你宁可假装睡着?……”
“昀儿,我是朝歌。若你恨我讨厌我,也要醒来亲口告诉我才行。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昀儿,我错了。你醒醒好吗?”
“……”
他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遍遍自言自语。宫女的哭声越发大了。
“别哭了!”他猛地回头,恶狠狠盯着那扰人心神的来源,猛地一挥长袖扫掉床边案几上的药碗。
“哗啦”一声巨响,药碗碎成了千万片。他一双狭长凤眸喷出不可抑遏的怒火:“朕的皇后还没死,你哭什么哭!昀儿只是睡了!你哭是要诅咒她永远也醒不过来是吗?!”
宫女吓了一跳,拼命磕头:“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皇上息怒!”
内殿中的宫人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下。
凤朝歌呆呆看着一地碎瓷狼藉,踉跄退后一步。
“皇上……”有一位年老的内侍不忍上前,冒死劝解:“皇上您已守了皇后三天三夜了。皇上要保重龙体……”
“滚!”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惨笑:“你们都给朕滚!我要陪着昀儿。”
他再也不顾,扑上前一把抱住一动不动的人紧紧搂入怀中,双肩微微颤抖。
怀中是他最爱的女人,是那一夜漫天喜气中他一眼就相中的倔强少女。是那千军万马中朝他飞奔而来的人儿。是守着他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妻子。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悲声呜咽。泪,一滴滴滴落在她毫无知觉的面上。苦泪顺着她的眼角滚落,就像是她在哭泣一样。
宫人们黯然神伤。整个内殿中沉入了一片悲伤中。
忽然殿门猛地被撞开,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而来:“别哭了!没得扰了我姐姐的清净!”
宫人们一惊,只见一位长身少年提剑大步走了进来。身后侍卫们匆匆追来,脸色剧变:“华小将军!你要干什么?!”
来的人是华元青。
他执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坐在床上抱着云罗的背影身上。他手中长剑一振,指着他的背影,冷笑:“她在,你不珍惜她。如今她成了这个样子,你才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呸!”
凤朝歌慢慢回头,对上了华元青充满了恨意的一双眼。他惨笑,声音沙哑:“你来是为了你姐姐报仇的是吗?”华元青上前一大步,大声道:“凤朝歌,你放开我姐姐!我要带她回家!就算姐姐要死,也不会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凤朝歌浑身猛地一震,双臂更加紧地搂住了怀中的人儿。
良久,他眸光转冷,吐出一个字:“不!”
华元青手中长剑一荡,一道隐隐的剑鸣伴随着杀气在殿中回荡。御前侍卫们纷纷拔剑跃入殿中,严阵以待。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有惊异。谁也不知道这英气俊美的少年隐忍了三四日竟然敢做出这弑君之举。
华元青牢牢盯着龙榻上那毫无知觉的人,双目渐渐转红。
“你,有什么资格不让姐姐回家?”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质问。
凤朝歌已渐渐恢复平静。他轻抚怀中人的面容,慢慢道:“因为她是与我生同寝,死同岤的妻子。她哪儿都不许去。”
他那一双漆黑的凤眸静静盯着眼前愤怒的少年,轻笑:“你若要带走她,除非连我的性命也一起带走。”
他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御前侍卫们:“都退下。”
左右侍卫们不明所以,顿时犹豫不决。
“啊——”华元青爆发出一声怒吼,长剑如光,疾刺向床上的凤朝歌。
第三百四十四章结局部(跟随)
他的剑光是这死气沉沉的殿中一道最冰冷最亮的清光顷刻间划过所有人的眼前。所有的宫人惊呼一声紧紧闭上了眼。
龙床上凤朝歌却抱着那纤细苍白的人儿一动不动,仿佛痴了傻了似的不知生死一刻就在身后。
可是下一刻“铿!”的轻响长剑被砍飞重重落在金水砖上,令人心头重重一震。
宫人们惊恐睁开眼,这才发现华元青正悲愤莫名地瞪着眼前一位独臂男子。
是皇后的哥哥——华元嗣。这次讨逆的有功之臣烨。
“大哥!你为什么要维护这个狗皇帝!”华元青怒吼,像是一头被困的年轻的兽。
华元嗣定定看了他半天,吐出一句话:“你不懂。退下!”
华元青终于崩溃,抱头嚎啕痛哭:“我要姐姐活过来!我要姐姐!是他害了姐姐!我要杀了他!……钨”
华元嗣颓然放下长剑,转头黯然看着龙床上紧紧抱着云罗的凤朝歌,声音沙哑:“皇上,昀妹妹的脾气我最知道。平日她虽然什么事都不愿跟我说,面上也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她的心意,微臣这个做哥哥的都明白。”
“当初她在华府是真心实意要嫁给千金下聘的皇上。她这样的女子,一旦动心就不会轻易改变。把玉玺给李天逍,她不过是想要恩义两全,无关私情。若是为了私情,她何必跟着皇上千里迢迢回来?皇上现在也应该最明白她才是。”
凤朝歌肩头一颤,更紧地抱住怀中依旧冰冷的人儿。
良久,他捂住眼轻笑:“你放心。从前我对她发下的誓言是真的。她死,我不独活。我死,她亦要陪着我。这样才算公平。”
华元嗣眸色一黯,转身拉起像小孩一样痛哭的华元青快步走出了大殿。
……
长夜寂寂,一根根如婴孩一般手臂粗细的长明灯无言燃亮着。宫人们悄悄前来在宫殿四角挂上明亮的夜光珠。每一颗珠的幽幽光芒驱散了殿中无处不在的黑暗。可是依旧无法驱散整个殿中那一股莫名的沉重气息。
“昀儿,醒来吧。”凤朝歌在笑,往日风采俊美的面上此刻憔悴苍白不堪看:“你若不醒来,我要这江山,要这天下又有什么用?”
“你若不醒来,黄泉地底我都要抓你囚在身边,咱们一起转世,生生世世再做一对夫妻。你说好不好……”
“好不好?……”
轻柔的话语在殿中轻轻荡开,再也了无痕迹。
宫人们纷纷黯然低头。
今夜一过又是一天过去。太医院的太医们已束手无策。该用药的都已用。太医们绞尽脑汁都已开不出一张有用的方子。
只是,她竟然还活着。气若游丝地在他的怀中已连连好几日,不肯离开这个早就被神明遗弃的尘世。
整个梁宫中的宫人们心头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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