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天境十三章

第四章 北原的少年

    息潮山向北两千里。

    北原。

    炙热的光线倾吐着白日最后的余威,终伴着远处山坡上袅袅升起的炊烟西沉,只余下金潢色的云朵绚烂天边,染着北原上的草地一片金黄。风渐起,吹来远处溪流的凉气,燥热的空气渐渐湿润,晒蔫的草木又复挺立油绿,和着周遭的蝉鸣声,迎风作响。

    “集合~~~~~~”沙哑的叫声撕破北原的平静,一粗眉大眼的圆脸少年站在石上大喊。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头戴个斗笠,嘴边已长出细密的绒毛来,身穿一套灰色的麻布短衣,左手叉腰,右手持了根丈长草鞭,脚边放着三只兔子,用草绳系住了脖子串成一溜。四周低头吃草的牧牛听到声茫然的抬起头来,朝着少年的方向望了一眼,又低头咀嚼嘴里的吃食。

    “小黑,看看你管的这帮吃货,一群蠢牛,白教了半年。”少年扬起草鞭,对着躺在右手边一头黑牛说道:“天快黑了,快把牛群聚起来。”

    黑牛听到声站起来,慢悠悠的走过少年身边,向散落的牛群踱去,健硕的身躯遮过了少年头顶,额上的独角高高翘起,在夕阳的映衬下熠熠发光,像把金黄的刺刀。走过少年几步,黑牛左右摇晃了下脑袋,一步一步踩着原先的蹄印,倒退回来,将屁股正对的少年。

    少年看着黑牛倒走回来笑道:“你就是会倒立还是头蠢牛!”

    黑牛回过头看着少年,不满的发出鼻哼声,咧开大嘴忽忽吹气。

    “干吗呢,还不快去。”话音未落,“噗~~~~~~~”,一股温热恶臭的牛屁,伴着悠长响亮声音喷出,带着许多细密的黑色洒在少年脸上。黑牛极爽似的打了个哆嗦,悠悠地甩甩尾巴,得意的打了个响鼻,四周的牧牛群也附和的发出哼哼声。

    “找打啊!”少年一甩鞭,pia,重重抽向黑牛,黝黑的牛背上显出一道白痕。黑牛吃痛,撅起两只蹄踢向少年。少年曲腿沉腰,左掌护胸,右拳疾出,对着蹄子迎了上去。

    “砰!”黑牛被击飞出去,巨大的牛身撞在地上,拖出一条十数丈长的泥道。四周的野草被撞击的劲风吹折,绕着少年形成一个半丈的小圈,牧牛群也被这巨响吓的四散奔逃,惊起许多虫豸飞出草丛。

    黑牛站了起来,抖掉身上的泥巴,拳头大的眼睛怒瞪着少年,猛的揿下头,撅起头上独角冲向少年。

    “还来,皮痒了啊。”少年右腿斜移一步,左腿回转,侧过身体,堪堪避过黑牛,双掌猛的发力,推在冲至身前的黑牛后腰上。黑牛冲的迅猛,来不及转向,被少年使巧劲一推站立不住,滴溜溜的转了个大圈,摔倒在地上。

    少年看着倒在身前的黑牛,眯着眼睛笑道“嘿嘿,小黑子,要虐你多少次才明白,你可打不过我。”

    黑牛挣扎了几下重新站了起来,看着少年嘲弄的表情,眼睛里一片鲜红,全身的筋肉像老树根一样遒劲勃发,凸显的血管在黝黑的皮上勾勒出硬朗的线条。黑牛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少年,右前蹄重重的踏在泥地上,掀起几片泥块。

    “你来真的,我可不客气了。”看着黑牛身体中随时可能爆发的巨大力量,少年深吸一口气,剑眉怒挑,两眼炯视,对着牛大喝一声:“咤!!!!”声音打雷似炸开,远处的蝉鸣声戛然而止,身旁飞舞的小飞虫被震的散落下来,密密的铺在倒折的草上。

    黑牛被这声怒喝震的脑中一片混沌,茫然的站在原处,双眼的血红慢慢褪去。

    过了片刻,蝉鸣又响起,黑牛终于回过神了,歪着头不解的忘着少年,似乎忘记了刚才那一声怒喝。

    少年撩起衣襟,擦掉粘在脸上的牛屎,看到黑牛张开大嘴,吐出舌头卷成一圈,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一脸奸计得逞的牛贱样,知道其恢复了神智,骂道:“把牛群给我找回来,不然我马上割掉你两个蛋,再牵个十头八头母牛每天在你眼前晃荡。”

    黑牛听到,仰头哞了一声,撒开四蹄跑开了。不一会儿,远处传来阵阵牛叫,牧牛群汇成一团小跑过来,黑牛高昂着头,押在最后面。哪只牧牛贪吃,停下来低头去吃草,黑牛上前就是一蹄。

    赶着牛群跑到少年身边,黑牛扬起头,独角冲天,两眼直直的看着天空,少年踮起脚摸摸黑牛头,笑道“是你先动手的,还对我使性子。别犟了,晚上给你喝老王头酿的果子酒。”

    黑牛听罢跪了下来,用鼻子摩挲着少年的裤脚,讨好般的发出“哞、哞”声。

    少年哈哈大笑,把系着兔子的草绳围在腰上,站在石头上把牛数了一遍,抬腿跨上牛背道:“出发!哈哈哈哈~~~~”

    ………………

    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天际,少年驱赶着牛群回到寨子。寨子不大,建在小山坡上,寨门也不高,只有一丈,做门的树段连皮也没有剥去,门两侧各是一人高的土墙,围着山坡绕一圈,土墙顶上夯着新垒的泥块,几缕杂草长出来,倔强地钉在土墙上。

    少年驱牛进了寨子,寨门后拐出一黑瘦的老头,拄着根破木拐杖一瘸一瘸的走过来,脸上的胡须像北原上的野草一般茂密,身上套了件油黑光亮的破皮袄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右腿的麻布裤子破了两个洞,露出黑乎乎毛茸茸的大腿,左腿下端空荡荡的一段,人还未走进,迎面扑来一股酒味。

    老头眯着昏黄的眼睛,说道:“越之平,今天可回来晚了,等你好一会儿了。”

    越之平听到跳下牛背,说道:“呵呵,老王头您哪是等我啊,是等我猎的兔子吧。”说罢从腰间解下绳子,挑出最大的一只扔在地上,把剩下的两只递给老王头。

    老王头接过来,拿在手上颠了颠,笑道:“比昨天两只大多了。”一甩手将兔子搭在肩上,又从后腰上拿出一个羊皮酒囊来,轻抛给越之平,说道“拿着,今天的酒。”

    越之平接过酒囊,笑道:“您今天的酒也比昨天多,可不是掺了水吧。”

    “放屁,老子骗过人,从没骗过畜生。你喂牛的酒从不掺水。”

    “哦,那给荆夫子的酒你肯定掺水了。”

    “加了怎么了,老子没往那老不死的酒里加尿算客气了。还不把牛赶进去,要关门了。”

    越之平抬手扬起草鞭,在空中打个回响,对着牛群道:“吁~吁~吁~回去了回去了。”牧牛认路,顺着土墙根跑进不远处的圈舍里。黑牛还站在原地不动,眼巴巴的望着越之平手上的酒囊,不住的发出哼哼声。

    “行了,别哼了。”越之平拔开塞子,轻轻的摇晃酒囊,酒香散发出来,空气中弥漫起阵阵甜香味。

    黑牛凑近过来,跪坐在地上,张开大嘴,仰面朝天。越之平提起酒囊,把酒倒在黑牛嘴里。

    黑牛喝的极快,“咕噜噜”一气就将一囊酒咽肚子里,伸出舌头,舔干挂在酒囊口沿的几滴酒,才满足站了起来。两眼迷离,显然是喝醉了,硕大的牛身微微摇晃,顺着牛群的走过路一步步踱了回去。

    越之平拎起放地上的兔子,把酒囊还给老王头,跟着黑牛走进圈舍,又细细的数了一遍,这才出了牛圈,拉上门,朝家里走去。

    天色已暗,一轮圆月高悬空中,放着暗红的光晕。越之平走在路上,一边轻声哼着小调,一边热情的招呼碰到的乡亲。

    北原苦寒,一般人家为省灯油,都在日头暗淡前吃完了饭。寨子里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点着灯,荆夫子家也是点灯的,灯光从茅屋透出来,照在门口的栅栏上,铺出一溜整齐的方块影子。越之平看见灯光,加快了脚步,刚走到门口,一团温软扑到背上,“嘿嘿,越哥哥!你今天回来怎么这么晚,我都等你好久了,饭都要凉掉了。”

    越之平转过头,笑道:“小绚儿,想我了吧。”

    小女孩从越之平背上溜下来,捏着鼻子道:“嗯~,越哥哥臭死了,身上怎么有一股牛屎味,快去洗洗,要吃饭了。”

    越之平忽的一把抱住小女孩,把脸凑近了说道:“小绚儿,一块儿臭臭。”

    “不要啊~~~”小女孩一缩,挣脱越之平怀抱,跑到屋里边,回头做了鬼脸,大叫:“越哥哥最坏了,不理你。”

    越之平笑嘻嘻的跑到灶屋,将兔子放在灶台上,又从木桶了舀起一瓢水,洗净了手脸,才来到堂屋。

    堂屋墙上斜挂着一杆铁枪,约莫一人高,把手处已经磨出了黑亮的光,枪头上系着几缕红缨。

    铁枪下,一个威严的老者挺直腰板正对着门坐着,看见越之平进来,对着堂后喊道:“绚绚,吃饭了。”

    小女孩从后堂转出来,手上端了碗腌菜,朝越之平吐了吐舌头对荆夫子道:“爷爷,越哥哥刚才欺负我。”

    越之平笑着道:“小绚儿胡诌,我只有被你欺负的份。”

    老者宠溺的摸摸小女孩的头顶,道:“一会爷爷教训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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