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三柄权杖

chapter26 小游侠的第一次

    阿尔敏看着阿尔弗斯,心想今天早上你才跟我一起看着那个被砍成几块的女人,怎么现在你就变成一个样子了呢?

    哪怕在提理法城内游侠没有执法能力,但是他们的耳朵鼻子依然灵敏。四名游侠站在附近不远处戒备着,虽然他们隶属不同的队伍,也没有义务理会这个案件。

    最早来到的是布蕾和法布雷斯,然后是一个矮小的长耳朵女人和一个高个。他们的胸针规格和布蕾身上的一样高。作为三支精锐之一,维鲁斯反而是最晚到的那一个。布蕾看到了普朗克,皱着眉头问:“你还对这小子挺上心?”

    维鲁斯耸耸肩没有回答。说话间其他两名统领也走到跟前。那矮小的女人问:“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刚进城就听到这个消息,还说早上还有一例?”她的声音低沉而嘶哑,跟她的稍有些可爱味道的脸毫不相衬。维鲁斯走到封锁线前,看着那堆受害人。他的状况就跟今天早上的那女人一样。但是更加让人惊恐的是,从地上找不到任何拖行的血迹,但是墙上却溅了不少的血。而且这次阿尔弗斯要散得比今早那妓女更加的分散,似乎是他身上的盔甲对于对方拆解人体造成了不少的困难。

    法布雷斯在他们聊天时便走到了封锁线附近询问那发现者——他已经吐得不怎么有东西能吐了。阿尔敏沉默地盯着那堆零件。看附近的人都没怎么反对,维鲁斯问普朗克:“怎么,能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么?”

    普朗克似乎也有些反胃,一个劲地吞咽着自己的唾液,还有泛起的酸水。听到这句话,然后发觉四处没有人应答的时候,他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维鲁斯,然后颤着手自己。维鲁斯点点头,然后往封锁线内一摆,差点没把自己的单片眼睛甩出去。普朗克犹豫了一下,慢慢摸进了封锁线里。一旁的一个提理法城卫队员刚想呵斥,维鲁斯就按住了他的胸甲,手指向普朗克的披风。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小子也是一个游侠。

    阿尔敏也没有说话,任由普朗克在现场查勘。转了两圈后,普朗克又踮着脚出来了,没有踩到任何可能是证据的地方。维鲁斯的手还按在那城卫队员的胸甲上,问:“看出些什么来?”

    “大概……那个人就是在这里被杀的?”普朗克说。那先来到的几个游侠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实在是太容易看出来了。地上和墙上的血都很清楚的能看出这一点来。普朗克眼中略有些愤愤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说:“那……那个凶手……大概没有走出去。”

    布蕾和维鲁斯对望一眼,然后马上顺着普朗克的视线望出去。那小巷门口有棵树,树上有只小鸟。

    “那么墙上的刀痕就解释得通了。”法布雷斯走出来,拍拍布蕾的肩膀。四位统领才松开扣着弦口的手指,阿尔敏也才把靠在剑柄附近的手移开。

    …

    …

    “也就是说,那人杀完人后,攀着墙走了。”听了法布雷斯陈列的各种证据,布蕾最后总结说。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法布雷斯讲,“你没有办法让它们陈述进来过的人的衣着样貌么。”

    普朗克略有些拘谨地摇摇头,似乎还在害怕今天早上踢了他一脚的这个男人,说:“鸟儿的思维和逻辑都很简单的……太复杂的东西……它们都没法理解……和记住……”每停顿一次,他都抬起视线可怜地看着法布雷斯,似乎害怕自己的答复又会惹他生气,然后换来一顿饱揍。

    法布雷斯没再说什么。反而是维鲁斯眯着眼看着那两层楼高的刀痕,确认了一遍普朗克所说的话。

    “那些鸟儿说的是,它们没有看见过有东西从巷子里出来?”

    普朗克点点头。维鲁斯看了下现场,然后示意米尔萨普带普朗克回去。然后等到普朗克被带出去后,他走到了布蕾旁边,说:“我很想听听普朗克的故事。”

    “你没听他说么?”布蕾问,“这你就把别人当成徒弟一样培养了?”

    “你觉得普通的猎户能教出这样的孩子?”法布雷斯反问,“除开能跟鸟儿沟通这一点,他能在林子里活着知道找着我们,还有他刚刚绕过地上溅出来的小血滴,还有那些敏锐的判断力,这都不像是个猎户……反而,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见习游侠。”

    “而且……他看见古夷苏弓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惊讶。”维鲁斯说,“就像他曾经见过一样亲切。”

    “他说他父亲射死过一头熊,用的箭支特地加长过。”说完,那个矮个子女人就把自己的箭抽出来。游侠的箭为了能够承受得了古夷苏弓的弦力,还有为了飞行的稳定性,的确比别的普通箭支长出不少。

    “钱特然不是亚特鲁的么?”维鲁斯说。“让他派个人去查一查吧。”

    …

    …

    普朗克低着头跟着米尔萨普往回走。今天他们之所以会去南风轻语下榻的旅馆,纯粹是维鲁斯想要和布蕾碰下头。当然夷桑欢歌没有人知道老大为什么故意要绕道去找南风轻语的统领见面。而且从他和轻语副队的关系看来,双方关系并不好。自然而然,八卦就已经开始传开了。

    总而言之,夷桑欢歌并不是住在南风轻语下榻的旅馆,而是另外一间更加接近东门大街的旅馆。在赶去那小巷再往回赶这么长的时间里,夕阳早就结束了西斜,天空只剩下淡淡的晚霞保持着西面一点点的紫红色。

    “担心自己的箭术?”米尔萨普看了一眼普朗克,问。他比别的欢歌队员更早地察觉到老大对于这个小天才的惊叹,也自然比别人更清楚其实老大很满意于普朗克在箭术上面糟糕的“造诣”。

    普朗克点了点头,“箭术不是应该是游侠最基本的本能么?”似乎因为太久没有说话,然后又在刚刚小巷里展示了他那惊人的技艺,普朗克的声音现在有些嘶哑。

    “本能么?这些新词听得还真怪异,虽说挺好理解的。”米尔萨普笑了笑说,“孩子,你在担心自己会因为箭术的问题而被赶出去么?”

    这个问题普朗克本身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他诚然不想成为一个游侠,因为那就意味着他要在最忠实地复述自己家里发生的那件事情,然后按着这几天填鸭一样学习的游侠铁律他的哥哥是毫无翻案或者有着报复的出路的。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就回想起他哥哥拦在那些地痞面前的样子,让他愧疚的仿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跳不起来。

    但是如果自己离开游侠呢?就像是那天维鲁斯跟他坦白的一样,只要普朗克不能成为游侠的一员,那么他的本事只会成为游侠最大的障碍与潜在的危险。一旦这种事情发生,他会毫不犹豫地射杀普朗克。生与死的巨大恐惧无时无刻不笼罩着普朗克,他甚至不止一次后悔于自己来找游侠这个愚蠢举措。

    但是有些时候,他又觉得,当着这个游侠是那么的开心。就像是他进城了之后,维鲁斯让他追踪南风轻语而成功时候那一瞬间的成就感,又或者是今天他似乎道破了什么重要秘密时候那种成就感,都是让他如此的满足和幸福。不,甚至在他思考追查的时候,在他搜索任何蛛丝马迹的时候,那种天生一样的专注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与世界既是分割的,又是连系着的。那种感觉美妙的不可言表。他甚至发现自己比起幼时更加地对于这个职业有着浓厚的兴趣,还有不可抑止的兴奋感。

    一方面他又害怕那些游侠们和游侠制度下自己的处境,但另一方面他又兴奋于成为游侠。这种幸福的折磨让他痛苦又欲罢不能——当然基于生命方面考量他也不能罢止。

    米尔萨普笑了,笑出声来。普朗克看着他,满脸疑惑。米尔萨普擦了擦眼角,似乎刚刚笑出了眼泪。“傻孩子,你真以为箭术就是游侠的全部么?”

    他一只手按着普朗克的头,另外一只手拿出烟斗——你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五大三粗的人非得要抽烟斗——说:“游侠真正的本能是什么?是弓箭?还是寻踪觅迹的技巧?都不是。游侠真正最大的仪仗是游侠铁律给予的特权,而游侠铁律又是依仗着什么?”

    说着,他把烟斗敲在自己的心口,说,“游侠铁律的依仗,是游侠与议会之间的默契,是游侠铁律下我们必须遵守的条规。最主要的是,我们从小到大游侠铁律刻在我们骨子里的,公义心。”

    普朗克依然愣愣的。看他那样子,米尔萨普也失去了一部分演讲的动力,但他还是讲:“没有游侠铁律的保护,游侠们即使有弓有弦,即使千里能追命万里不留行又能如何?游侠铁律才是我们身上最大的保护;而为了维系这个保护,公义心才是我们的本能。”

    忽然,普朗克像嗅到什么一样转头看着前方东大街转弯的路口。然后,米尔萨普才察觉到些不妥的地方,立刻侧身对着那个方向站着。那是游侠拔弓最随意轻松也是最易瞄准出手的位置。他的手指已经扣在弦口,低声对普朗克说。

    “既然感觉到了,就赶紧走。记住位置通知老大。”

    那可怕引人寒颤的感觉,似乎走近了那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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