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三国情缘记

第四十七章 皇帝归来

    “小师傅,你刚才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干爹似是被他绕地有点晕,赶紧将话头又转了回来。

    “阿弥陀佛!今日乃是大汉朝孝献皇帝御驾回都之日,怎么两位却不知道么?城里的告示上,可是写的明白。”

    “什么?!”尽管和尚说的不急不缓,我和干爹却被吓了一跳,算算时间,其实献帝迁到长安,也不过三、四年的时间,怎么又要回来了么。如此频繁的迁都,连我都说不上一个好字了,因为百姓似乎都是更希望能够有一些既定的规则,让大家能够“安稳”地活下去。

    再说,又回来做什么呢,这里这个样子……

    想到那废墟一样的宫殿,我心里不禁黯然,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我又对那些人全都一副很期盼的样子感到恍然了,原来是皇帝回来了。可是皇帝回来了又能如何呢,我失神地望着脚下布满裂纹的青砖,就算皇帝回来,这里,又能回到从前么?即使这里有一天能够重新繁华热闹,也不会是我们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的了吧……

    可是也不能怪那些期望着的人啊,毕竟,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而无论如何,有希望,都是好的,无论多么虚无缥缈,既然它能够支撑着人活下去,我们都不应该去毁掉它。

    干爹眉头紧皱,思忖了片刻,低着头道:“走,我们也去看看。”又对那和尚一抱拳:“多谢小师傅,还没请教小师傅法号?”

    那和尚合十道:“贫僧尘无,师傅为我取名之时取了‘净尘化无’之意。正好贫僧也想去观礼,不若我们一同前去吧。”

    干爹一愣,便点点头:“如此也好!”然后便迈步继续向西而去,我和尘无连忙跟上。

    “尘无大师,您怎么不在寺庙中讲经,却跑到这里来了。”路上干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不好打搅,只好与和尚说话。

    尘无叹息一声:“时事艰难,和尚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饿死在寺中,只好出来化缘。阿弥陀佛。”

    “……我还以为您是携着无边的佛法来拯救苍生的。”我打趣道。

    “呵,贫僧也想这么说啊,可是我这么说的话,你信吗?”他笑呵呵地反问我。

    我本来顺口便想说不信,可却一下滞住了,也许很多人会相信的吧,只为摆脱这乱世。我只得说:“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信您。”

    “唉,其实贫僧也想拯救苍生。但是出了庙门,和尚才发现从前在庙里,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和尚是拯救不了苍生的啊,佛法只能教人向善,却不能那么简单地罢止干戈。佛法能自救,不能救人啊!”尘无合十叹道。

    “世上又少了一个救世主么。”我喃喃道,佛陀,也救不了这世道。不过这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吧,老天,不也对这世道毫无办法么。

    “那也不尽然。”尘无耳朵却好的很,我喃喃自语的一句话他竟也听了去:“若是人人都能自救,自然也就可以救世了。所以若是能够普及佛法,那便好了。”

    “那怎么可能呢,那些道士也没有多少人信的,更何况是西天来的佛陀了。”

    尘无苦笑一下,随即点点头:“那便只剩一途了。”

    我不禁怀疑:“哦,莫非您还有办法?”

    “常言道,否极,则泰来。其实乱的不是世,乱的是人而已。但人是会累的,当人们倦了这乱世,人心思定的时候,天下便自然会安定了。”

    我纳闷道:“难道现在还不算人心思定么?难道除了我们,没人看到这乱世的残忍么?”

    和尚又苦着脸道:“如今天下方才大乱而已,还有很多人在做着什么建功立业,称王称霸的春秋大梦,殊不知梦醒终究一场过眼云烟而已!”

    干爹闻言似是顿了一下,却终于没有回过头来,我也想起,第一次见到干爹,他便对我道:大丈夫当建功疆场。还有王奇、自成、长风,他们似乎也都这么想,难道这些,这些我觉得在这乱世中苦苦挣扎,艰难生存的无辜人们,才是这乱世真正的根源!这……怎么可能?如若是真,又是多么讽刺!人们辛苦一生,终究不过是自食苦果而已!

    我有些黯然,又问尘无:“若大家都不想着什么功业地位,那天下便会平定了么?”

    尘无道:“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要解决问题,应要追本溯源,王侯地主,鱼肉百姓,他们无需辛勤劳作,便能一切应有尽有,而佃户贫民,辛苦一声,却多劳苦而死。这样一来,哪个不想做王侯,做官宦呢!然而举不上孝廉,便只剩入伍建功这一个法子了。其实世人若只看开点,王侯将相,也不过镜花水月罢了。和尚听说那献帝,在长安时,连些残羹冷炙亦是求而不可得!时间之事,哪有定论呢!”

    我愕然道:“佛法便是教人看开些么……”

    尘无合十道:“非是看开,乃是看破。今世受苦,来生必受福报。”

    我无语了一下。干爹却停了,回头问和尚:“小师傅,我问你,你这一世修行,皆因相信来世,你大修功德,是为了来世受报。那我问你,倘若没有来世呢!你这一世如此过活,可算是‘活’了一世?”

    尘无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道:“这……”

    干爹却又叹了口气,不在说这些,边回过头去,边指着前面道:“在那边了!”

    只见前方是一条宽敞大道,直通南北,我踮起脚张望,只见那路一直通向不见的远处。那尽头似有一座雄伟的宫殿立在那里,但总让人觉得恍惚而不真实。

    路两边此时已挤满了人,全都不停地切切私语着,有的人一身锦衣华服,有的人却仅仅有一席蔽体而已。可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热切地期盼,虽然我不明白这期盼有何用处。

    “来了!”只听有人高喊一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立刻想着南面的来路张望,有的人终于禁不住失声痛哭,越哭越是悲愤,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前面的人一边哭一边跪了下去,头像捣蒜一样在地上磕着,接着周围的人都受他感染似的,一个个跪了下去,失声痛哭着。

    我踮起脚,甚至跳起来去望,但分明什么都没有看到。

    又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候,终于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脚步、车骑的声音,这才渐渐见一行人走进了视野。

    打头的是两匹黑甲骑兵,他们扛着龙旗,走在前面。但因为没有风,那旗就耷拉在旗杆上,显得无精打采。之后是一队甲士,他们汗流满脸,拖着沉重的脚步努力跟着,一个个都低着头,像是一支战败了的队伍。

    没有多久,便见一辆篷车开了过来,倒是有八乘马拉着,但篷车却小的可怜。我想,坐在里面一定很挤。篷车四围拉下帘子来,看不清里面人的容貌。

    车的左右和后面拥着很多几十岁的老人。他们有的穿着朝服,有的却只身穿便装,一个个都脸色蜡黄,似是被人埋在沙里许多年,刚才被人挖出来。他们走得更加艰难,几乎走几步便要使劲喘几口气,似乎已经赶了很长的路,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极其警惕地不停打量四周,而更加不敢停下来休息。

    之后又是几十个甲士,然后这一列人便没有了!这,似乎还没有我在徐州看到的,给陶谦和刘备开道的队伍雄伟,谁又能想到,那小车里坐着的,竟然是皇帝呢!

    人们望着这一队人,似乎一时间连哭喊都忘记了。人群诡异地寂静了下来,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惊天的阴谋。

    然而就在这时,前面有人似乎反应过来,一边叩拜一边高呼:“吾皇万岁!”后面的人才幡然醒悟,都跟着一起高呼。使得我、干爹、尘无三人在人群里看起来很是扎眼。

    眼见那车仗便要过去,一人突然哭天抢地地冲出人群,口中大呼“陛下”。然而还不等他接近,从后队中边冲出两个士卒,自腰间解下铁棍,对着那人劈头盖脸一顿猛打。周围原本跃跃欲试的人群似乎撞在钢板上一样弹了回去,并没有一个人再发出声音。场中只剩冲出去那人拼命的哀嚎声,扎耳得很。

    我举起弓,却被干爹按下:“别管了,没用的。”

    那两个士卒只将那人打得血流满面,奄奄一息,这才罢手。而后恶狠狠地向人群道:“休得惊扰圣驾!”便向前追赶队伍去了。

    人们寂静了一晌,便欲散开。后面又飞上来一骑,手中拿一张黄纸,却在马上向人们大声宣读起来:“着,大汉朝孝献皇帝谕令,现今宫中缺粮,有捐粮百石者,赐爵关内侯。千石者,赐彻侯。钦此!”说罢更不停留,飞马向前而去。

    人群中哗然一片,不只是为这便宜的侯爵,还是为宫中求粮之急。难道……皇帝也无米下炊了么?

    我望向尘无,只见他似乎意志消沉,只是无奈地合十,口念佛号。

    “哼,”干爹冷哼一声:“我们回去吧,今日看来是换不到米了。”我们方才转身,却见人群中有人已先我们一步,挤了出去,向着来路飞奔不见,也不知是不是回家筹那一百石粮食去了。人群渐渐散去,我们也走得远了,我回头一看,却见那被打得血流满面的人还躺在地上,无人理睬……

    可能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吧,我心里想着,轻轻一叹,而后却悚然一惊。因为我又想到,也许他还有亲人,而他的亲人,却也不想管他……

    我努力地甩头,将这图案让你冒出来的恐怖想法甩掉,紧赶两步,追在和尚和干爹身后,突然觉得很是踏实。我们径直向城外走去,干爹也没有再起将鹿皮换掉的想法,我们路过很多的街巷,却见到了很多截然不同的人。

    有的几个人成群在一起欢腾着,我不知他们住在那种随时都可能塌掉的房子里为什么可以开心成这样,甚至有些载歌载舞了。若不是知道他们没钱喝酒,那我一定认为他们醉了。另一些人却不同了,他们眉头紧锁地沉默着,似乎很是焦急地超过我们呼呼而过,可还没走到街口,便又转回身向反方向跑了回来,有些人甚至于跑得满头大汗,让我以为这不是初春而是夏天了。还有一些人却让我觉得很是可怜,他们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表情,和我们来的时候一样,旁人与他们说些消息,可他们还是不理不睬,面色木然,甚至连头都不曾点一下。我心中难过,觉得这些人一定已经看透了这世界,所以他们放弃了它,或者,放弃了自己。

    我们走到城门口,干爹看看一直在后面沉默的尘无:“小师傅也要随我父子回家去么?”

    尘无抬头看了看我们,合十道:“相聚是缘,而且贫僧也着实没什么地方可去,还望施主不要拒人千里之外。”

    干爹道:“小师傅哪里话,只要不嫌寒舍简陋便好。”

    尘无道:“阿弥陀佛,能有片瓦遮身和尚已经感激不尽了,施主今日结这个善因,将来必有善果的。”

    干爹一笑:“你这和尚,与我说这些我也不信的。”说完便继续前面走了。

    我冲尘无笑笑:“小师傅,只要你自己相信便好,管他其他人怎么看呢,那些相信皇帝的人,还不是……”我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下去。

    尘无默然,也不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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