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了。马仁龙盯着张宁看了半天,尽管他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对张宁的亮丽也有些吃惊。这女人比五年前的周怡还要青春迷人。跟周怡不同的是,她更多一些妖魅的味道。马仁龙说,说说看,怎么回事?张宁说,阿sir,我都说过两遍了。马仁龙在桌上拍了一掌,说,说多少遍都要说。别看张宁样子很清纯的,也算是老江湖了,还是给马仁龙那一掌吓得心惊肉跳。她说起话来有些抖了。 张宁说,今天坐完台,妈咪来找我,叫我出台,告诉我自己到门口找一部车,她把车牌号码告诉了我。结果那人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底细,谁知道刚做完,你们就进来了,原来说好是来陪过夜的。马仁龙说,给了你多少钱?张宁说,没给钱,他说明天早上起来再做一次,一起给。程炽说,你不老实,刚才还说给了八百。张宁看了程炽一眼,把头低下了,不敢出声。我知道张宁说的是老实话。她是真的没收到钱。一般陪过夜都是天亮才给钱的,所以有些反应迟钝的小姐,睡过了头,等早上醒来,不仅没钱收,还得交房费。 马仁龙说,给你多少钱?张宁说,一千。马仁龙说,你以前有没有跟这个人开过房?张宁说没有。马仁龙说,以前见过他吗?张宁说,坐过他的台。那时他很正经,碰都没碰我一下。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马仁龙摆了摆手,叫她出去。然后看着我,那意思是听我发落。我说,这样吧,我在下面等他。毕竟还是我的领导呀,得给他一点面子。马仁龙说,悉听尊便。我说,那个女人也让她走吧。马仁龙呵呵直笑,他说,你小子动了妇人之心了,要不要把她给你留下?我说,我这是爱物及乌呀。 我知道马仁龙会给面子,肯定会放张宁走,但会不会趁机饱餐一顿,那就不知道了。听说这人不太好色,但有让他心动的女人,他也不会放过。 我走下楼,站在停车场入口处。等着冯子兴。南方的深秋尽管不算冷,夜深了还是有些凉气,我点着一根烟,吸着。一会儿,从楼梯拐角处走出来一个人,头低着,微微躬着腰,手里夹着一个皮包。我知道是冯子兴,赶紧把手里的烟掐灭,叫了一声冯关长。冯子兴知道有人在下面等他,但没想到是我。他说,小江,你在这儿呀。我说,是,我帮你把车开出来吧。冯子兴说,不用,我自己来吧。我跟着他往里面走,冯子兴喃喃自语道,今天不知怎么了,又把车开回来了。我说,是不是喝多了点?说过后才想起今天没喝酒。 冯子兴找着了自己的车,把车发动,然后摇下车窗,对我说,要不要送你?我说,不用,你慢走。冯子兴的车往外开,我在后面跟着,等我走出停车场,他的车早没影了。 我上楼去找马仁龙,要他送我回去。进了房间,看见张宁在里面,手里拿着个红色的皮包,泪流满面的。马仁龙说,你也不用哭了,今天是这位江大哥开口叫我们放你一马的,你走吧。张宁向马仁龙一鞠躬,说,谢谢大哥。跟着向我一鞠躬,说,谢谢江大哥。又向程炽点了个头,转身拉开门,走了。 我们随后下楼,车开到大路上,张宁站在路边拦车。看见张宁,马仁龙突然踩了一脚刹车,接着猛踩一脚油门。小车轰的一声蹿了出去。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窃笑不已。 马仁龙说,兄弟,这么晚了,咱们别回家了,我们去南苑泡个澡,松松骨,聊聊天,你意下如何?我说,大佬你是进不了家门吧?马仁龙呵呵笑了,说,是啊,你大嫂说了,超过一点,最好不要回去。 结果我们在南苑的按摩房里躺了一晚。两个哈尔滨小姐给我们按摩,我们聊着天,马仁龙还讲了几个黄段子,逗得小姐笑个不停。笑声还没断,马仁龙开始打鼾,声如雷鸣。听程炽说,这鬼人站着都能睡着。平时出车,他把头往后椅上一靠,就响起如雷的鼾声。我叫那个小姐不要再按了,让马仁龙睡觉。那个小姐给老马盖了条毛巾,走了出去。我也觉得睡意渐浓,于是对小姐说,待会儿我睡着了,你也走吧。小姐点了点头,按摩的力度明显小了,轻轻的,柔柔的,像在催眠。很快就把我催到梦乡里。 第二天醒来已经八点半,还是马羚的电话把我吵醒的。她辟头就问,你在干什么?这婆娘失踪了一晚上,一早起来倒问起了我的行踪。我说,刚跟周公谈完话。你呢?见齐宣王去了?马羚说,少来。接着说,我要去西欧了。我说,哇,美差,你一大早告诉我,是不是要带我去?马羚说,美得你。是老杨要去西欧,省外经委组队,他让我也过去。说顺便考察一下西欧的市场。我说,难怪你昨天猴急得像什么似的,就为了跟那老东西去国外看风景?马羚说,江摄,说话要讲良心。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觉得自己有些意乱神迷,坐在床上发起愣来。马仁龙坐了起来,说,咋了?我说,没咋了,马羚要出国。马仁龙说,啊,马羚那丫头。他给我一支烟,说,兄弟,我说句实话,马羚这丫头是个好人,生意人的毛病她没有,女人的毛病她也没有。我说,男人的毛病她倒不少。马仁龙说,是吗?没看出来,咱们下楼去喝个早茶?我说,早茶是喝不了啦,今天我当班,两个副手全休息了。你要是有雅兴,咱们吃中午饭。马仁龙说,算了,算了,你比国务院总理还忙。 回到东平码头,刚走进办公室,小林来找我,说,领导,冯关来过两个电话找你,让你一回来就给他电话。我说知道了。坐在大班椅上给冯子兴拨电话。冯子兴说,江主任,你来一下我办公室。我说,冯关,走不开啊,就我一个人在。冯子兴说,你让小林顶一下。 放下电话,我靠在椅背上养起神来。这老东西一大早就叫我上他的办公室,不知道要干什么。一定是昨天晚上的事让他心神不宁。公安兄弟尽管没办他,毕竟是落下了把柄。那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爆炸。如今作风问题不算问题,可卖滛嫖娼却是问题。报上公布了不少案例,堂堂的厅级干部,就因为叫了一次鸡就把前途玩完了。 我把小林叫进来,交待了几句,叫他有事就打我的手机。然后布置了一下今天监控的重点。有几票塑料粒,我估计是洪玫的,我担心有问题。这婆娘这么快就发家致富了,没有问题才怪呢。我就担心她的货给公安兄弟或咱们的调查部门堵在码头门口。最近这种事时有发生,旁边几个码头都出了事,东平的公安兄弟不会查我,但南州的公安兄弟我就不敢保证。调查局也不会来查我,但调查科我就不敢保证。我不知道冯子兴会不会笑里藏刀。尤其是有了昨天晚上的事后,他的把柄抓在我手里,他自然也想抓住我的痛脚。马羚他不敢动,洪玫就难说。听说他们是共穿一条裤子,但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兄弟反目的事都时有发生,何况他和李达?咱还是信一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面朝大海》第十三章四
冯子兴泡了壶靓茶,等着我。我一进去,他就站起来,说,小江,坐,快请坐。以前他都是叫我江主任的,这个称呼显然是想拉近我们俩的距离。坐下后,老冯用手捧着紫砂茶壶,给我倒茶。我说,冯关,我自己来。从他手里抢过茶壶,先给他的茶杯加满,再往面前自己的茶杯里倒。冯子兴说,这茶是周海涛上次来的时候送给我的,我对茶叶没研究,但听说是极品。我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是不太一般,就说,是好茶。冯子兴说,不喝茶的人,喝什么茶都是浪费,你回头把这包茶叶拿回去。我说,那怎么行,这可是周书记给你的礼物。冯子兴说,有什么,最多我再找周海涛要。他把周海涛搬出来,显然是说自己的地位很重要,周海涛手下的人居然敢给他下套子,也太过分了。 我懒得跟他闲扯,就问,冯关长叫我上来,不知有什么事?冯子兴说,啊,没什么大事。想跟你聊几句。昨天人事处下来考察你,按规定是要在全关科级干部中考察,你来东平时间不长,我担心大家对你了解不多,可能有些想法,就跟叶处长商量,看能不能在东平码头搞民意测验,老叶开始不同意,他说没有这个先例,我做了半天工作,我说这样做也不违背原则,咱们东平码头的处级机构已经批下来了,也算是处级单位,所以在东平码头搞民意测验也符合组织原则。后来我还把这个想法跟杨主任汇报了,他也觉得合情合理,老叶这才勉强同意。我后来了解了一下,昨天的民意测验结果很好,没有反对意见。这就是说,你在东平码头的工作是有成绩的。我说,多谢领导,要说有成绩也离不开领导的支持和关怀。 我故意说多谢领导,而不说多谢冯子兴,是要把他的作用区别开来。我知道他的狼子野心,要不是有杨福承,他才不会关照我呢。早把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冯子兴说,东平码头是东平海关的重中之重,业务量占了全关三分之二,在整个南州海关也是首屈一指的,也算是全国的典型,老实说,我对以前的历任领导是不放心的,后来关党委决定派你去主政,一开始我也不太放心,有那么几个月我是睡不好觉的哟,我担心出事。出了事我有个领导责任嘛。事实证明,你是值得信任的。你放手干吧,有什么想法,跟我提。 我说,多谢领导的信任和支持。冯子兴说,跟我你就不用客气了。他从柜子里拿了条烟出来,放在茶几上,说,前几天外经委老朱拿过来的,是极品云烟。非要给我,我说我不抽烟,他说不抽就拿去送人。你拿去抽吧。我心想这又是送烟又是送酒,摆的是什么鸿门宴?嘴里却说,冯关,这烟我喜欢,我就好这一口,茶叶我就不拿了,你留着自己喝。茶叶可是好东西,防癌,活血,消滞,清热。冯子兴说,都拿着吧,咱们要人尽其用,也得物尽其用呀。对了,说起外经委,我倒想起来了,马羚跟老杨出国了啊。你知道了吧?我说,今天早上才听马羚说起。冯子兴说,那你比我消息灵通啊,我刚才跟老杨通话才知道的。他接着拍了拍脑门,喃喃自语起来,唉,看我这脑子,你跟马羚,对了,啥时候请我喝喜酒? 我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呀。冯子兴呵呵笑着,说,我听到的版本有所不同啊。他把烟和茶叶用报纸包起来,装在一个礼品袋里,放在茶几上。那意思是我该走了。我站起来,说,冯关,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上班?冯子兴说,好,有事给我电话。说着把礼品袋拿起来,非让我拎着。 下楼梯的时候,我觉得脚步有些飘浮,心里快乐无比。马仁龙算是干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我恶毒地希望他再干几单,这样我不用愁好烟和好茶了。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算是亲身体验了。 我打开后盖,把烟和茶叶放在尾箱。茶叶准备留给自己喝,香烟准备送马仁龙。 开车回东平码头的路上,调查局机动大队的赵明打了个电话过来。他说,有几个兄弟今天过来,顺道。我说,啊,多谢。接着问他几时过来吃餐饭。赵明说,再说吧。 机动大队经常光顾东平的几个码头,有时堵在大门口,有时杀进码头腹地,但很少来东平码头。一来东平码头相对比较正常一些,查不出什么油水,二来赵明是我兄弟,他在学院进修时,我和马羚都是他的老师,玩得很铁。加上老杨红得发紫,我和马羚又是老杨面前的红人,赵明自然要网开一面。所以他轻易不派人来,偶尔派人来,总是跟我打声招呼,倒好像欠了我一份人情似的。赵明这么会做人,我也不是个蠢蛋,除了经常请他和那帮兄弟吃饭、活动,他的兄弟每次下来,我都要表示一下。我想,老冯这条烟就先贡献给赵明的兄弟吧,这也叫废物利用嘛。 我把车停在报关大厅门口。几个兄弟准备出去查货,领头的是小刘,我把他叫过来,把调查局要来的事说了,他说,行,领导,我知道怎么做。路过报关厅,我招手叫小林。他把手上的工作放下,跟着我进了办公室。我说,赵明打电话来了,有几个兄弟顺道来看看,你把把关,有问题的货物先扣着。小林说,行,按既定方针办。我说,你在华兴订间房,有需要的话,吃餐饭。跟着把极品云烟交给他,让他转交赵明的兄弟。我笑着说,这可是冯关长表示的心意。小林说,是吗,那可真的难得。领导,见者有份吧?我说,你没收了也行,不过以后有事,你给我兜着。小林说,不是吧?就一条烟?小气。拿着烟走了。 那天压了十几票货,其中有五票是洪玫的。我把她的几票单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三票塑料粒,两票钢材。全都报六成。这丫头都敢做钢材了。也够有本事的。钢材一般人做不了,要一大笔钱做税款保证金。没做熟行的,货主可能也要经营单位交一笔相当于货款的保证金。一旦砸了,血本无归,伤了元气。我心里想,这婆娘也够胆的。我把小林找来,问他洪玫做钢材做多久了。小林说,今天是第一船,她分三票报关。我说,这婆娘运气也够糟的。小林说,是呀,赵明那家伙迟不来早不来,偏赶上今天来。李达这下又要怪我们不关照他老婆了。小林不知道我跟洪玫的关系,要是知道了,大概不会说这句话了。 我知道洪玫今天会来找我,我还真没法跟她说。赵明这人精得很,他每次派兄弟来,总是马羚没有货的时候。洪玫也算是老报关了,居然不会看风使舵,经常撞在枪口上。她怎么就不动一下脑筋呢。难怪兄弟们都烦她。可这些事我还不好对她讲。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连码头上的人都没搞清楚,居然也敢做钢材,真是糊涂。周怡叫我防着她,石留也叫我留心她,马羚也说她不是个好人,看来她可能真要坏我的大事。 小林拿了一叠保函来让我签名,都是要求凭保放行的。我最讨厌签这种名,除了有风险,还签得我手软。只是今天两个副手都不在,我只好亲力亲为了。我说,快下班了,调查局的人怎么还没来?小林说,大概不来了,也没个电话。刚说完话,一个人推开门,像风一样向我扑了过来,嘴里说,领导,领导,拜你的山头来了。我跟他握手,知道他是赵明的手下,就是想不起名字。小林说,黄科长,我们领导等你半天了。我说,黄科长,欢迎,欢迎,你的兄弟呢?黄科长说, 既然来拜山,总不能空着手吧,叫他们打猎去了。我呵呵笑着,说,别把码头搞沉了。黄科长说,不敢不敢,还等着领导赏口饭吃呢。我说,开玩笑,我可是看着你点菜呀。 这叫什么事儿呀,跟威虎山上说黑话一样。我让小林倒茶,自己坐下来陪黄科长抽烟。这家伙抽的是芙蓉王,比我的红双喜强多了。我象征性地让了一下,黄科长客气,让我。我说,咱兄弟别客气,自己抽自己的算了。黄科长哈哈一笑,把烟屁股放进嘴里。小林倒完茶,向黄科长讨了根芙蓉王抽。 闲聊了几句,调查局的兄弟来办公室集中了。显然是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我说,小林,带弟兄们先去吃饭。我扶着黄科长的肩膀送他到门口,对他说,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咱们得喝几杯。黄科长说,好,兄弟们先走一步。 送走了他们,我去饭堂吃饭。弟兄们大都吃完了,只有三个兄弟还在继续战斗,我一看那些残汤冷炙,一点胃口也没有。一个兄弟过来问我,要不要多点几个菜。我说不用,帮我要个面条。码头原来是吃套餐,我主政以后,让改成围餐了,码头趁机对食堂进行改革,把食堂承包给个人,码头扔了包袱,大家也吃好了。 吃完饭,我回到办公室,看了会儿电视,估计酒店那帮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才开了部车过去。下了车,咨客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江主任,好久没来啊。我说,你对我不好,我来干什么?咨客故意娇滴滴地说,还要怎样好嘛,你告诉我,我不会嘛。这丫头是江苏的,长得人高马大,脸也很俊,兄弟们来这里吃饭,都爱跟她逗笑。我说,还是你告诉我吧,我的兄弟在哪儿呢?咨客就一路笑着,把我送到一间包房里。 黄科长站了起来,拉我去他身边坐。他说,大佬,没等你啊。我说,等什么?我是来喝酒的。一个兄弟给我倒酒,我把酒杯举起来,说,各位兄弟,喝了这一杯。 黄科长给我舀了一碗汤,夹了些菜在我面前的碗里。我说,你们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别管我,我可是吃过一顿的。这是第二顿了。黄科长笑着说,领导就是多吃多占。说得大家全笑了。 喝了七八杯,我起身告辞,我说,各位继续,家里没人,我得回去守着。对小林说,吃完饭安排弟兄们休息一下,不要急着走。说完抱拳转了半圈,离开了酒店。 我开着车在码头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看见洪玫的车停在停车场里。她果然来了。我前脚进了办公室,她后脚跟着进来了。手里抓着条手绢,满脸痛苦地盯着我。我说坐吧。拿出一根烟,点着火。她在沙发上坐下,我把大班椅搬过去,坐在她对面。她用手绢扇着烟雾,说,你这样抽法,会抽死你呀。我说,你少咒我就行。洪玫说,谁敢咒你呀,巴结你都来不及呢。把嘴唇兜起来,恼恨地说,你干吗又扣了我的货?我说,知不知道我刚跟谁吃饭?她说,谁知道你跟谁吃饭?你天天跟人吃饭,哪里搞得清楚。我说,今天走了什么货,你心里应该清楚。洪玫说,真是倒霉。拼命踢腿,问我怎么办。她说,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人家让我做这批货?我说,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有多难,可你不能一口吃成胖子。洪玫说,行行好吧,放了这批货,我答应今天交货的。我断然拒绝了,我说,你就会捣乱,人家还在门口呢,给人家一点面子好不好?要是出了码头,给公安局的人查了,叫我怎么向调查局交待?洪玫有些绝望,知道怎么求我都没用,眼里闪着泪花。我看了真是有些于心不忍。我说,你先回去吧,回头我给你电话。洪玫站了起来,低声说,谢谢。我说,以后给自己留点余地,接不了的货就别接了。洪玫却说,你知道,我不会服输的。这丫头这么硬颈,差点把我气死。
《面朝大海》第十三章五
送走洪玫,过了半个小时,大伟来电话,他说,领导,有没有空接见一下我们这些劳苦大众?我说,有什么屁就放,我忙得很呢。大伟说,不是这样对付兄弟吧?咱们大佬说你欠他一顿饭啊,你不是想赖账吧?我说,不就一顿饭吗?想吃什么?大伟说,吃川菜吧,咱们也火一把。我说,就知道吃,整天吃,不会干点正经事吗?大伟在那儿阴笑,咱们不能干正经事呀,一干正经事,人家就没饭吃了。我说,行啦,在成都酒楼见吧,六点钟。放下电话,我开始自嘲,咱们的生活就是吃饭,吃饭,再吃饭。可想想也没有错,人活一世,不就是个吃吗? 六点钟整时到成都酒楼。奶奶的,居然找不到停车位。看来大家都想火一把了。我把车停在马路边,心想跟公安大佬吃饭,应该没人抄我的牌吧。下了车,我想想不妥,万一吃饭的时候给人把车拖走了,岂不是件麻烦事?又开了车门,把海关的牌子矗在车头挡风玻璃下面。海关的牌子在东平还是很好用的,过桥不用交费,交警看见是海关的车也懒得管。有一次,我跟马羚在体育馆打球,把车停在人行道上,出来的时候,她的奔驰给人拖走了,我的本田还在,气得她半死。她说没理由哇,难道拖车也捡好的拖?我说,那是,交罚款交得爽快嘛。 进了房间,发现一屋子人,除了马仁龙、怀大伟,还有三个公安兄弟,一个是刑警大队队长,另两个是派出所长,还有三个人,竟然是何一标、双儿,还有一个男的不认识。我知道给大伟耍了,这丫挺的不知道想玩什么把戏。我看着双儿发了会儿呆,有点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坐在这儿。马仁龙说,兄弟,过来,坐我旁边。他这是给我长脸呢,他的一众兄弟看到大佬这么看得起我,还不把我当佛敬着? 我说,这是摆的哪门子鸿门宴啦?马仁龙说,说的什么话?啥叫鸿门宴?都是自家兄弟。大伟说,说错话了吧?自罚三杯。给我把酒满上,说,自己动手。我懒得理他,问双儿工作好不好。大伟说,双儿的事不用你管,你的任务就是喝酒。双儿说挺好,多谢关心。这丫头对我客客气气,让我觉得挺别扭。可她真要对我含情脉脉,我也受不了。我答应大伟帮她,是还感情债,可没想着再见她。大伟把她带来吃饭,不知道想干什么。 既然来吃饭,尤其是跟这帮土匪一起,喝酒是免不了的了。好在我把酒量也锻炼出来了。喝个半斤八两还不是问题。我站起来,举起杯,说,小弟敬各位大佬一杯。马仁龙一把拉住我,说,就那么点酒量,还要站起来,坐下喝。于是大家坐着干了一杯。马仁龙把酒杯放下,拿起湿巾擦了擦嘴,说,给大家一点下酒菜,讲个笑话。他看着我,说,你刚才站着我不敢讲,现在你坐下了,我才敢讲。是个真事,五所有个兄弟,有天重感冒,去医院打针。给他打针的小护士很漂亮,一双大眼水灵灵的,皮肤又白,脸蛋白里透红。那兄弟一看,小弟弟就起来了。这时刚好有人进来,小护士要让道,小弟弟就顶在她屁股上。小护士脸一红,盯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小护士回到值班室,噘起可爱的小嘴巴。护士长说怎么啦。小护士红着脸把经过讲了一遍。护士长说,这个好办。她拿起一支棉签,蘸上酒精,走到那兄弟面前,叫他把裤子脱了,用酒精给小弟弟洗头。给酒精一刺激,小弟弟即刻软不拉几的。护士长说,就那么一点酒量,还想站起来。 大家哄地笑了,大伟笑得要喷酒。双儿掩着嘴,头低着,笑意溢满脸。几个公安兄弟笑得前仰后合。只有何一标还算斯文,强忍着笑。我说,大佬这是变着法子骂我呢,就没有一个人主持正义?马仁龙说,没有,绝对没有,兄弟你不要误会,我说的是我手下的兄弟,绝对是真事。不信可以去打假。 我说,我也讲个段子。我说的也是真事。单位今年来了个部队转业的,前几年他在云南当兵。老父亲去看他,水土不服,病了,于是去部队医务室打针。那老头儿从来没生过病,也没进过医院,根本就不知道打针是怎么回事。给他打针的是个女护士,漂不漂亮就不知道,那哥们儿没说。护士看到老头儿进来了,就说,脱。那老头儿一听,愣了一会儿,心里想,这是咋回事儿呢?叫俺脱?那俺脱呗,三几下把衣服脱光了。那护士也没留意,只顾着准备针剂,回头一看,我的天呢,光了,于是骂了一句,畜牲。老头心想不就是打针吗?咋问起出身了?赶紧说,三代贫农。 这回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双儿开始没听明白,后来大家讲起出身问题,说这个故事要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人才听得明白,她就开始拼命笑,笑得差点岔了气。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赶紧帮她,要给她顺气,给她推开了。大家开始喝酒,没有注意这个插曲。我知道那个男人跟她关系特殊,大概是她男人。 大伟说,都说公安的人黄,我看海关的人更黄。马仁龙说,我同意大伟的意见,海关的兄弟不光黑得出名,也黄得出名。我知道这事扯远了,要扯下去伤和气。海关黑不黑我不知道,至少我还没黑。我说,各位兄弟,喝酒就喝酒,别扯远了,咱们就聊聊家常,好不好?马仁龙说,喝酒你也不够我们喝。我说,人在江湖,要说黑白两道,我是比不过你,不过喝酒嘛,我不怕跟你比。大佬,别看你比我管的人多,我还真不怕你。马仁龙说,好,豪气,小姐,拿大杯来,满上。 真的满上了,一伙人都在喝彩,叫着喝喝。不放倒一个绝不罢休。何一标赶紧站了起来,说,各位大佬,酒要喝好,不要喝高,待会儿还要谈正事呢。我心想还真有事。难道是何一标找我。莫非是为了钢材的事?难道是洪玫那船钢材?如果是何一标的,他用不着急呀。 大伟说,是啊,差点忘了,就顾着喝酒。何老板,俺江兄弟我可是给你请来了,有啥事你就说吧,他不给你面子,咱们今天就把他放倒。我看了何一标一眼,说,啥事要劳动这么多大佬?马仁龙说,我声明一下,不关我和这帮兄弟的事,大伟说今天你请客,我让兄弟们来加点油水。 何一标说,今天我做东,希望马局长给小弟我这个面子。听怀局长说,咱们江主任欠你一顿饭,也算在我账里,咱们找个时间换地方再聚一次。今天嘛,小弟我有点小事。江主任,说来惭愧,厂里断顿了。 还真给我估中了。我说,没材料了?不可能吧?何一标说,要不我也不会这么急呀。我就等着那船钢呢。我说,这么大个厂,会缺这一船材料?何一标说,你对钢材可能不太了解,不同的成品对原材料的型号和品质要求不同。我说,据我了解,你进口的钢材全是一个品质的啊。何一标脸红了,说,是一个大类,税号一样,一样。我心里想,一样个屁,关税差到十万八千里了。这点儿猫腻还想瞒我?我说,你说的是哪条船呀?码头今天可是有十几条船呢。何一标说,不瞒你说,全是我的,可我急的是洪玫报的那条船。明天上午要是不放行,我的生产线就得停工了。所以得拜托江主任给条生路。 大伟说,行了老何,我替江主任做主了。我们来喝酒。何一标说,那我替厂里三千个兄弟姐妹多谢你了怀局。多谢江主任,我敬你一杯。 这都是什么事呀,喝酒真够误事的。好在明天可以放行那条船了,再说这何一标还算老实。咱就给他这个面子吧,也算是还了大伟和他一个人情。 我把酒杯举起来,说,大家一起来吧?马仁龙说,看,又站起来了。坐下,坐下。从现在起,谁站起来,罚谁的酒。 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或者是吃了辣椒的缘故,我感觉有些喝高了。我发现我每次吃川菜喝酒,都有不良反应。双儿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也把自己灌醉了。她轮流敬大家,大家开始还以为她能喝,马仁龙看她长得还算漂亮,逗着她玩儿,跟她猜拳。 双儿喝多了酒,有些控制不了自己,老往我身上靠,喃喃自语着,江大哥,小妹我当年不懂事,糊涂。你别放在心上。我听了面红耳赤,脸上燥热无比。好在我一喝多了就脸红,大家也看不出来。只有大伟知道我跟双儿的事,大家听出了这中间有故事,碍于双儿的老公在一边,不好开玩笑。双儿却没有完,她继续说,江大哥,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我没福气。 双儿的老公把双儿扶过去,靠在他怀里,对大家说抱歉,她喝多了。双儿不愿意靠在他怀里,直往我身上靠。大伟叫服务员拿杯参茶来,给双儿解酒。我解嘲地说,给我也来一杯。马仁龙说,你喝什么?不准喝。我说,你管得太宽了,我可不是你手下。我反正喝得七七八八了,不怕你。马仁龙说,嘿,喝多了胆子就大了啊。 双儿的老公把双儿扶了出去,说让她去外面休息。何一标说,怀局长,不如我把车给小李,让他送双儿回去,我们换个地方继续,你看如何?大伟说,好,今天有江主任在,我们玩个尽兴。何一标说,那我出去一下,各位大佬,失陪一阵。 小姐把参茶拿来了,我几口喝完,说,再来一杯。马仁龙说,喂,不要钱的吗?要说喝酒,大家都喝了,怎么就你特殊?我说,好在没做你手下,不然给你抠门儿死了。大家于是呵呵直乐。 下半场在天上人间,我说不去。我讨厌唱歌。他们不答应,像绑票样把我拉上了车。大伟把我的钥匙拿下了,交给何一标,叫他开我的车。上楼是两个派出所长把我扛上去的。我说你们这些黑社会的老大,一边扫黄打非,一边歌舞升平。马仁龙喝道,再说,我把你舌头割下来。我一听要割舌头,赶紧住嘴了。他们把我扔在沙发里,马仁龙坐在我身边,说,没有我这个黑社会的老大,你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告诉大佬,冯子兴现在是不是在你面前装孙子?我说,不是,他把我当爷爷。马仁龙说,你还很清醒嘛,咱们接着喝。 妈咪进来了,半跪在马仁龙跟前,亲热地叫着大哥。马仁龙说,叫个屁,把你的宝贝女儿全叫过来。妈咪在他腿上捶一下,嗔怪道,说什么呀,我还是chu女呢。马仁龙说,是吗?让我看看,要真是呀,今天让我兄弟给你开瓢。他指着我说,别小看我这个兄弟,他还是个处长呢。妈咪说,是吗,听说现在处长比chu女还多。马仁龙说,所以说你珍贵呀,我还真得检查一下,不能让我兄弟吃亏呀。伸手去抓妈咪的内裤,妈咪故意夸张地叫着,转身跑了出去。 一会儿妈咪带了十几个小姐进来。在门口一字排开。何一标对马仁龙说,大佬挑一个。马仁龙说,我兄弟先挑。我说我不挑。我不挑,大家也不挑。小姐们就干站着。有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有的低头扮斯文。妈咪说,大哥我帮你挑一个吧。她把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往我面前拉。还问我行不行。我说,随便。小姐就挨着我坐下了,我又问,会喝酒嘛?她说会。我说那等会儿替我喝酒。小姐问我大哥怎么称呼,我说姓狗,叫狗子。小姐笑了笑,装痴扮傻,说,狗大哥好。我说狗大哥不好,狗妹妹好。小姐要跟我唱歌,我说不唱,不会。小姐要跟我玩色盅,我说不玩,不会。小姐要请我跳舞。我说不跳,不会。小姐就说你这么好呀,还说我是世纪末最后一个好男人。 那几个兄弟玩得很疯,又是唱歌,又是跳舞,那个刑警大队长还把几个小姐的波都摸了。他们有女人玩,懒得管我。这都是我的那个小姐偷偷告诉我的。我跟她聊天,她说她今天才二十岁,出来两年了,想挣够了钱去读书。我说要挣多少钱。她说三万多。已经挣够了两万五。接着讲跟男朋友的故事,讲她去医院打胎。我说打胎疼不疼,她说不疼,是吃药。还讲她男朋友如何去扣女,给她发现了,可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继续跟他同居。那个男人后来失踪了,她每天给他打电话,直到有一天,她知道那个男人结了婚,已经生了孩子,她才死了心。 她一边讲一边给我按摩,差点把我按睡着了。 后来那几个家伙把手里的小姐玩腻了,又来找我喝酒。白酒红酒啤酒一起喝,我让小姐顶上去,但仍少不了喝几杯,终于把我喝趴下了。我倒在小姐怀里不愿意起来。他们就灌我的小姐,把她也灌醉了。 我最后给两个兄弟架上了车。上了车我就开始昏睡。马仁龙最喜欢我这一点。他说这兄弟是好样的,喝醉了不言声,不闹,最适合做地下工作。
《面朝大海》第十四章一
马羚从西欧回来了,买了台手提电脑给我做手信。我拿起那东西把玩了半天,真有些爱不释手,可我故意说,这玩意儿是好,可我不知道该不该收,要是有人上纲上线,别说处级没指望,这科长大概也没得做了。马羚说,谁敢干纲上线?咱们是什么关系?我说,是什么关系?马羚说,至少在热恋中吧,尽管还没订婚,但说不定哪天就结婚了。我说,你原来还真起了嫁我的心思呀。马羚说,让你高兴一下嘛,反正我说过的话也没有几回当真。她还把这个当成她的优点了,沾沾自喜。接着她说,你几时有空?我说干啥。她说我哥想见你。我说你哥见我干什么,有什么事吗?马羚说你少来。我这才明白原来她要带我去见她家人。我说,除了你哥,还有多少人在这里?马羚说,就我哥,咋了?我说不咋了,我的意思是要见就一次见完,别今天见一个,明天见一个,让我负担太沉重。马羚说,还真得一个一个的见,我妈在上海,我爸在北京,我姐在美国,我…… 我说打住打住,你们家可是城市的,也不搞计划生育吗?马羚说,我说我表姐,还有我姨妈,我姑妈,我舅。我说还有七大姨八大姑。马羚笑了,她说,想把我娶回去可不容易。我说,当年这么多人把关,就给你挑了那么个六点钟?马羚也不恼,说当年就是没有把关,是我独裁,所以这次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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