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入了黑,雷屈径自又来了雷向云家,这家大堂里四根日光灯管下有如白昼。里面依然是满满的一屋子人,三个大圈,两个小半圈,只是没有了满地打滚的娃娃。正在打麻将的和旁观的都有人端了晚饭在吃。他一进来,有从下午就没下桌的人见到他就调侃道:“大仙,你干啥缺德事情了,你爸那样收拾你!”
“因为把你女儿干了!”雷屈都没仔细看是谁,刚进来时眼睛余光扫过一眼,从发声的方向判断应该就是下午胡他牌的那个汉子。
“你就是活该,当初你爸就应该把你闷到水缸里淹死!——四筒!”那个汉子也懒得跟他计较,继续打着他的牌。
有个给自己男人送饭的婆娘倚在大堂门口和雷向云的母亲在聊着什么。雷向云的母亲三十五左右年纪,皮肤挺白的,有点贵妃肥,虽然比不上他继母李娇五官长的标致,却也有她的风韵,农村女人没什么保养,看起来正和她的年纪相称,大号叫桂香,姓戴,因为姓不常喊,村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吧。她站在大门内侧,正背着她们家主卧房兼商店铺,她这是一面看着店。
“桂香婶,我打个电话!”雷屈说着,没等她回应就直接进了店里。看来他这次不是手痒要上桌,老实说刚才打了两张牌就点炮的阴影还没过去。
“哦,你书包在向云那里,她说给你送家去的,正好你来就免的她跑一趟了”
“哦!”其实雷屈没注意听她说话,随口应道。
“舅……你还好吗,我是屈子!”雷屈拨给了他舅舅,虽然他爸跟他外公家不往来了,但他和雷硕还是常去他外公家玩,跟他舅舅关系还不错。
“屈子啊,我很好,怎么啦,有事?”雷屈的舅舅叫赵晓凯,和雷屈的母亲是龙凤胎姐弟,今年整四十岁,在南方一家食品厂做生产管理,虽然是主管级别,但是收入却不高。
“呃……我不上学了,想去你那里做点事”雷屈直接说。
“辍学啦?你爸同意?”
“嗯”雷屈并不十分确定他父亲怎么想,但是自己却是打定了主意。现在父亲的钱都给后母管了,继续读书的话,生活费是不会有问题,但是自己知道自己——读不进书,又爱玩,学习早就跟不上了,现在又和家里闹了矛盾,横竖那个李娇甚至父亲也不会来找自己,自己更是没脸回去让她们笑话。
“好啊,什么时候?”赵晓凯并不怀疑雷屈说谎,更是跟他的父亲没什么交情,不必要跟他去商量,只要这个外甥自己决定就好了。他自己也是没读什么书的,并不十分坚持非要这个外甥要考大学之类。
“明天!”
“这么急?正好我五一放假,现在就在往家的车上呢,等我回去再说?”
“那也成,我明天就去你家!”
“啊?……ok”赵晓凯不知道为啥他那么急,碰到放假调休又请了好几天,肯定没那么快回厂,但也不想在电话里多说,寻思见了面再问。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就这样?”
“好!”
“嗯!”雷向云家的电话也是用来做生意的,有些留守的老人或小孩子没有手机,还用的上。本来五毛钱一分钟,一分钟以外的一块钱三分钟。雷屈这个电话就打了四十二秒算一分钟,因为常在这里玩,又是她女儿的同学,他桂香婶就给他说:“算了,不要了。”正好他身上真的连五毛钱也没有。
“婶子,向云在哪里?”雷屈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再看看别人打麻将,但突然又想起书包。他可不是关心自己的书包,只是里面有秘密——同学在哪里弄了本h的小说,他借来没看完,还搁在书包里——他怕别给雷向云那小丫头看到了。
“刚吃完饭在楼上看电视吧!”戴桂香正好和那个给她男人送饭来的婆子说完话,那个婆子的男人把饭吃完,她取了碗筷回去。
“哦!”雷屈其实知道雷向云应该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就是确认一下。戴桂香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踏上楼梯往上去了。
雷向云家的房子是坐北朝南、两层楼的平房,下面三间中间是大堂,东间是她父母的卧房兼商铺,西间当仓库存放粮食和其他杂物。上层靠东并排两间,西面是个围起来的空地,平常可以晒点东西,或者小孩子们在这里玩耍,西间连着空地的是雷向云的房间。
雷屈上楼经过空地来到雷向云房间门口,房间的窗帘是拉着的,房门也是紧闭着,透过窗帘知道里面亮着灯,雷屈寻思“关的这么严实,莫非在干坏事?难道被她发现了那本书,她在偷看?”本来他打算直接敲门的,想到这里突然非常好奇起来,就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下想找个缝隙望进去,看看这位平时挺听话的女同学是不是如她猜想的,在看那本。没想却落空了,根本瞧不到里面,在门边也没找到缝,想想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只好敲门。
“雷向云!开门开门!”雷屈故意把动静搞的很大,以掩盖自己刚才偷偷摸摸的行为。
“来啦,马上!”隔着门传来雷向云的声音。
约莫过了二十多秒,雷屈准备再敲门,只听门锁“喀嚓喀嚓”两声紧接着“咿呀”一声门开了一小半,然后雷向云把扎着两个牛角辫子的小脑袋伸了出来,背着光看不到脸色。这个小妮子比雷屈小三岁,因为雷屈是读完初三后又从初一读起,才跟她赶在一个班上。
“来拿书包啊?”雷向云躲在门后面对他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微笑着说。
“这么慢,在干啥坏事啊?”雷屈想推门进去,但是雷向云使劲挡着。
“看电视呢,诶——女孩的房间不能随便进,你等下,我去把书包给你拿过来。”
“喂——”雷屈一个不留神被她把门“喀嚓”的又关上了。过了大概六秒钟,门又“喀嚓”“喀嚓”“咿呀”一串声响后又开了一小半。然后雷向云的小脑袋跟在书包后面又露了出来。
“拿去吧!”小丫头看起来又想立刻关门。
“干嘛呀,这么神神秘秘的?这么对待老同学兼客人,人家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这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紧张乎?”
“谁紧张了?女孩子房间就是不让进而已!快把你的书包拿去吧!”
“我今天下午的物理课逃了,老师发脾气了没?”雷屈还是非常好奇,想知道她刚才是不是看了书包里的,一面脑袋里转的飞快,寻思怎么套她的话,故意没有立刻接自己的书包。
“还有哪个老师管你啊,生你的气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好重啊,快拿着!”雷向云竟嘲讽起他来。
“不会吧,好失落啊!我可是很热爱学习的,今天下午只是有点紧急的私人事情要处理!”雷屈慢慢的接过自己的书包,同时暗自使劲防止她突然又把门关上了。
“呵呵,得了吧,就你经常有很紧急的私事要处理,还热爱学习呢!”
“你还不信?哎呀!对了,由于下午走的匆忙,忘了带物理书了,把你的借我看两天呗,我得把今天下午的课程好好补一补!”雷屈突然脑袋瓜子一亮,心生一计:“如果她知道我书包里有物理书,就证明她看了我的书包,也就是知道里面有,那刚才一定是在偷看……”
“好啊,你等下!”雷向云毫不犹豫的答应,用力想要关上门去取却被雷屈使劲推着关不上。
“嘿嘿嘿,不用了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来原来我带了。”雷屈一脸无赖的笑着说。
“哼,耍我!那你赶紧检查一下吧,别少了什么,到时候赖我偷你的东西我说不清楚,我可是放着连碰都没碰一下!”
“那不会,我能有什么你没有的啊,是吧?呵呵,那我走啦?”雷屈听她的话好像真没看到他书包里的书,但是又好像在强调她没有看过他的书包。
“那你还有事没?”
“没啦,你刚才在干嘛呀?”
“做作业啊,我还能干嘛?”
“哦!行了我没事了,拜拜!”雷屈问了她两次在干嘛,她两次回答的却不一样,于是他知道小姑娘在撒谎了,确认到了这点,他便心满意足的让她关上房门,自己走了。其实他费了那么大劲,只要打开书包,看到那本书里上午看时做的书签不小心给雷向云弄掉了,他也就知道了。
赵晓凯挂了外甥的电话没多久,火车就到了灌县车站。因为在县里买了房子,家离车站就一里多路,所以没有打车,准备步行回去。走着走着发现后面有个人从下车开始一直跟他同路,一直在他后面两米左右。他回过头去瞧,原来是个满脸络腮的汉子,长的非常魁梧,看起来四十左右,想想应该是在都江堰上车到灌县来的。
“师傅去哪里啊?”赵晓凯跟他打起招呼,有意放慢脚步。
“去垄上雷村!”那人快走几步跟上来同他并排走,他才仔细打量这人相貌,。
“你是雷村的?”
“不是,找个人!”
“挺晚了,明天再去呗,我姐就嫁在雷村,不过她过世很长时间了!”
“哦,没……没事,我前面有朋友开车送我过去!”他说话好像有点吞吞吐吐的样子,但是语气很和蔼。
“那怎么不去车站接你,你做什么的啊?”赵晓凯拿出香烟让他,他摇摇手,表示不抽,他就自己点上抽起来。
“呵呵,他家就在前面,我是……是在法院上班,呵呵……”
“原来是官啊?幸会幸会!怎么称呼呢?”
“我姓梁,最近才接上任崔……法官的班,呵呵,我到了!”他走到一条胡同的路口停下说。
“哦,好的,那再见!”赵晓凯跟他挥挥手,继续往家赶,但是总觉得这个人有些蹊跷,向前走了不到十步又折回这条胡同来看时,已经没有那个姓梁的影了。他侧着头表示更加蹊跷了,然后又摇摇头怪自己瞎想。
原来这位的确不是一般人,而是地君属下一位判官,究竟这梁判官只身去雷村有何公干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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