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虢武在沙盘前愁眉不展,他用竹刀在沙盘上画了好几种作战策略,都一一作罢,心里暗暗自嘲:“七里冲的人还指望我,我蒋虢武是有通天的本事么?”
恩佑将才探望了安雨瑞,正从楼寨的竹道走来虢武的房内,途径练兵场,见一着上身的大汉正在练军。他身长七尺,魁梧壮实,一把长戟耍得孔武有力而不失精准,他操练的近百名苗兵不住叫好。
“阿武哥,外面练军的是谁?这阵势倒是厉害得紧。”
虢武正烦躁不安,没好气地说:“同你七里冲的比起来,我手下的人个个似模似样,但是要跟桐木寨拼,根本是以卵击石。”他叹了口气,又指了指窗外说:“练军的是我义弟蒋三,若是我手下个个都能和蒋三一样,何惧桐木寨精锐三千。”
恩佑见乱成一团的沙盘,轻声说,“阿武哥,你一夜没有休息,这正是紧要时候,更要保重身子啊!”
虢武重新铺开沙盘,一脸的胡渣和血红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倒有几分钟馗的骇人模样。
“我们现在所在的大崇乡,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蒋虢武在沙盘上画出大崇乡的位置,紧接着,在大崇乡的东北方又标记出一块地,“乌白相接的西梁子是乌苗的穷亲戚,乌苗要入白苗,必经西梁子,走安德镇,才能进到大崇乡。西梁子位置偏僻,夹沟处不易驻军,土地贫瘠居民稀少,难供兵粮,山路崎岖,更是难运粮草。安德镇却是白苗的一块肥肉,地方富饶,前窄后宽,配合大崇乡地理优势,极难被攻克。”
“可现在,安德镇已经被破,我们在地势上还能占优势么?”恩佑担心地问。
虢武在沙盘上画出大崇乡,又在大崇乡和安德镇中间画出一条山沟,“安德镇恐怕已经被他们控制,这样一来,我们反而受制于人,我思来想去,唯有将战场拉到迟水沟,方能一争高下。如果要利用大崇乡的地理优势,在安德镇被据的情况下,只能借迟水沟的地势居高临下,否则天不占时地不占利,兵力上也不占便宜,只有自取灭亡。”
“迟水沟易困难出,地势险峻,若能将他们困在迟水沟,我们在茶羽山上设下埋伏,便可以少胜多!”恩佑抢过蒋虢武手中的竹刀,在沙盘上画了起来。
“不错,这是唯一可行的机会,不过,蓝焰何等聪明,我们能想到的,他必然先一步想到了。”
“阿武哥,是不是只要将乌苗大军引入迟水沟便可?”恩佑问。
“谈何容易?多年前,乌白一战便是终于迟水沟,乌苗吃了大亏,怎会重蹈覆辙?蓝焰多年未能再次来犯,想必也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恩佑心中一直惦念着安雨瑞口中的硫火,似乎知道此次不行险招,就没有胜算,不,就不能求生。
“阿武哥,我倒是有一计,目前大崇乡驻守的兵力,能调动的,顶多两百来人,不知七里冲那头何时来支援,我们最好先做好准备,桐木寨的三千人虽然还没到,但从安少爷口中可以猜到,这几天潜入安德镇的少说也有近八百人!倘若不能将他们引入迟水沟,不如设计将他们引上茶羽山,在茶羽山埋上硫火,即便不能将他们全部烧死,也能将他们逼入绝境,使其军心溃动,陷入恐慌,再利用飞箭,将其余人马逼入迟水沟,瓮中捉鳖,一举歼灭。”
“硫火?”蒋虢武皱着眉头,但也被恩佑的计策吸引,沉凝不语。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不如试一试安少爷的硫火。我总觉得,你在这个时候救下安少爷,是冥冥中的安排。”
“我叫人去取些,我们试他一试,若是不能控制就不能冒这个险。”虢武一掌打向沙盘,却在触碰到沙盘是停了下来,只由得掌风推乱了沙子。。。
云裳包好了一些自制的药品,想了想,走到沐斯面前,将包袱递给她。
“这些药品你都不陌生,除了几瓶褐色的药汁,”云裳顿了顿,“若是中了蛊毒,立刻服用这药汁可延缓蛊毒发作。”
“苏小姐短短几日便研制出克蛊的灵药,实在让人佩服。”沐斯见云裳眼圈有些泛红,“放心不下么?”
云裳摇了摇头,“不知怎的,这般难受。”她神情有些恍惚,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恍然间道:“你们一定小心保重,平安归来。”
沐斯暗想,怕是姐妹之间有了感应,此时的云桔早已入土,她的游魂是否就在云裳的身边?
“七小姐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吧!再送下去就下山了。”子青关切地说,纵使千般不舍,他也舍不得看云裳露出丝毫疲态。
允儿回头望了望云裳,停下脚步,一边帮少寒拭剑一边问道:“记得你答应我的吗?”
少寒轻轻握住允儿的手,低声道:“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归来。”
“要快,见不到你,我的心就一直悬着,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允儿低下头。
“那我可得尽快回来,最好你明天睁眼就看到我了。”
允儿仰起头,眼睛满是期盼,又忽然瘪了瘪嘴,将少寒的剑扔给他。
“莫要调笑了,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三日没有你的消息,我就追过去!”
“好了,怕了你了,”少寒松开允儿的手,“大家都看着呢!”
允儿面色一红,说道:“云裳好像有些不舒服,我要扶她先回去了,你们到了大崇乡后不要心急,摸清楚后在行动。”
“是。”少寒拱手。
“小姐,真的不让我去么?”苏易跟在后头,问道。
“你功力尚浅,还是留守雷山吧!”云裳道。
“我师父就有劳了。”纪遥一路无话,此时终于开口,她冲云裳点了点头,又对少寒等人说,“到了大崇乡,我会跟蒋虢武商量退敌之策,到时候需要各位相助的地方,我也就不客气了。”
“纪遥姑娘尽管差遣便是。”少寒子青道。
“我手头只有百来人,大崇乡应该有两百来人,加起来不过三四百人马,蓝焰手里至少有三千多人马可以调动过来。”
“差距如此之大?”苏易忍不住小声道。
“竟然要指望蒋恩平召集人马,不过,七里冲顶多也只能调动五六百人。”
“足矣。”沐斯道,“擒贼擒王,我们要对付的是蓝焰,不必只凭手中兵力判胜负。”
“我也正有此意,倘若能有机会直接制住蓝焰,便可兵不血刃化解这场战争,减少苗人的伤亡。”少寒道。
“你们把蓝焰想得太简单了。”纪遥叹了一口气,“到了大崇乡再说吧!蒋虢武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到了他那,指不定还得按他的规矩办事。”
“是啊!”云裳回过神,正色道:“苗人即便功力低微,你们也不得不防,小心蛊术,万万不可轻敌。”
“对!尤其要小心虫蚁。”允儿也提醒道,“沐斯这般机灵,也吃了长虫的亏。”
沐斯点头,“说来惭愧,不过苗疆不似中原,我们也该小心一些,总之我们会守你们的规矩。”
纪遥看了看天色,“两位姑娘请放心!你们救了我师父,我定当竭力保全他们。时候不早了,走吧!”
云裳遣苏易又跟了少寒等人数里,便同允儿折返。
“云裳,你神色有异,出了什么事么?”允儿关心地问。
“不知,只是。。。”云裳停下了脚步,胸口一阵紧促,有些喘不过气。
“累了么?我们先歇歇。”允儿道,心里奇怪,以习武之人的底子,不可能因为爬山而气喘啊!莫非?允儿问:“云裳,你莫不是中了什么蛊?你可要如实说来!”
云裳摆了摆手,缓了口气,“兴许是给满星前辈输了太多真气,有些耗损。”她想起满星说的话,所有的蛊都会在施受者身上加倍反噬,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云裳,满星前辈究竟是什么病症?你是不是有事相瞒?”允儿道:“我瞧你这阵子有些虚弱,莫不是损伤了自己的身子吧!”
云裳叹了口气,不知该不该将用自身内力喂食还魂蛊的事告诉允儿,她担心自己的真气撑不到纪遥他们回来,总不能将自己的命搭进去,还不知这蛊的厉害,又怕告诉了允儿,以允儿的性子,定要帮她一起喂食,这还魂蛊还不知会如何反噬,倘若有点闪失,她自己偷偷受了到也罢,允儿牵扯进来,她怎么跟少寒和沐斯解释?
“云裳,你若是瞒着我,我就去问满星前辈!你定是在她面前瞒了自己身子有恙的事!”允儿见云裳面容憔悴,有些着急。
云裳无奈说出还魂蛊的事情,“这事是瞒不久,只是我和沐斯,暂且不想让大家分心。”
“沐斯也知道?”允儿眼波一转,暗自埋怨沐斯冷血,总是一心探寻汉广陵,不住地推自己去解密,许多时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别人,这种作风,定是在南宫门养成的。
“我也帮你给满星前辈输真气,我们两人轮替,你有个歇息也能想想更好的方子。”允儿道。
云裳深吸一口气,“即便我二人有意,满星前辈也不会答应,我之前只告诉她我有折中之法,可助她还魂,又不伤我真元,现在你也为她喂食蛊毒,她定会知道。”
“那该如何是好,你不能再耗损了。”允儿道。
“先回去再说吧!若实在没有他法,我还有后招。”云裳紧皱眉头,摸了摸胸口前那五枚冰魄神针,若是用上一根冰魄神针,定能让满星的元气恢复大半,足够再撑半年有余。“你只管把心思用在天机罗盘便是”
“怎么你也。。。”允儿小声嘀咕。
“我们没有时间了,苗疆这一耽搁,中原又不知要流多少血。”云裳道,“走吧!待苏易折返,再遣他去补些药品,眼下我们想法子照顾好满星前辈,待纪遥姑娘回来,也好交待。”
蒋虢武令人将安雨瑞的八箱硫火带到了茶羽山,安雨瑞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恩佑后头。
虢武从木箱中抓起一把墨绿色的硫火,道:“看这份量不足以均配给茶羽山来设埋伏。”
雨瑞急忙道:“怕是你低估了它的威力,这硫火温度极高,且燃时极长。”他扒开了面上一层硫火的粉末,从里面摸出几颗钢珠。“我见那些炼丹术士在丹炉中添加了许多钢珠,炼丹时炉子里怪响不绝,便效仿他们也买了些来,这钢珠破坏力极强,在硫火的高温下,那种爆发力非同小可,即便是炼丹炉也有因钢珠穿破炉壁的时候,更何况事血肉之躯。”
“炼丹?为何要使用钢珠?不怕毁了药么?”恩佑有些好奇。
“这我也不清楚,这种法子不是所有炼丹师都敢使用的,想来也是人家的秘术,我曾有心请教,奈何他们有意避讳,我一时兴起,这才向他们买回这些东西,想自己试试。”
“你来试试。”虢武看了看雨瑞,将抓着硫火的手伸向他。
雨瑞会意,艰难地走到硫火旁,捧一起大把硫火,然后挖开了脚下的土壤,将硫火倒了进去,又从怀中拿出方才上山时顺手捡来的几根干草作为引线。
“你们退远些。”雨瑞道。
“我来吧!你行动不便,莫要伤着了。”恩佑接过雨瑞手中的火折子。又对跟随虢武来的其他人说:“都离远些!”
“务必小心,点起干草后,一定要退远些。”雨瑞叮嘱道。
恩佑点燃了干草,迅速往后跳,站到虢武身边,只见干草渐渐由黄变黑,烧着的浅色火焰十分不显眼,若不是干草变色,众人根本无法判断火烧到了哪里。
“砰!”只见地面突然炸开,炸碎的土渣子足足有九尺高,硫火中的几颗钢珠发出了“嗖嗖”的声响,速度之快,肉眼不足以捕捉。
“呃!”虢武轻呼一声,身子向后退了半步。
“阿武哥?”恩佑扶助虢武的肩膀。
虢武握紧拳头,冲他摇摇头,满满展开自己的拳头,他的手心发黑,还带点血迹,掌心中是一颗钢珠!将才有一颗钢珠竟能飞到这个距离!
“看来这东西有点用!”虢武擦了擦一头冷汗,掌心灼热的疼痛让他有些后怕,他自认为内力颇深,这才能接住这颗钢珠,倘若换成在场的任何一人,恐怕都没有这般好受。
“阿武哥,我早说过,天无绝人之路。”恩佑道。
“现在高兴还太早,最棘手的是蓝焰。先想想怎么布置硫火,我们的目的是要将敌人引入迟水沟,最好能俘虏。”虢武道,毕竟大家都是苗族,要他一下子对这么多苗人赶尽杀绝,他做不到,“当初乌白之战,迟水沟就留有几条战道,还有地道,若能将他们逼入地道中,就能困住他们,说不定还能成为同乌苗周旋的筹码。”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雨瑞问道。
“不知道,他们已经到安德镇了,随时都可能上茶羽山,我们没有时间,现在就要开始行动。”虢武又估算了一下硫火的分量,对手下人道:“这次先用六箱,剩下的留着对付蓝焰,茶羽山上只有三条路,加上迟水沟,六箱勉强能够,你们回去把人都叫来,四个时辰内要把硫火埋好。”
“引线还是不要用干草,改为棉线,近处的棉线搓在一起,到时候可没有去引燃的机会了。”雨瑞道。
“要是整个茶羽山都烧起来,我们的人怎么办?”一个手下问道。
“我自有分寸,茶羽山上不需要太多人,只管在暗处便可,要紧的是迟水沟,一定要让敌人进到地道里面去!”虢武道。
“桔儿!”柳威从睡梦中惊醒,他的额头发烫,着上身从床板上惊坐起来。
“醒了?”袁老太爷有些意外,“倒是早了好几天。”
“是你!”柳威认出袁老太爷,可他想再去回忆发生了什么事时,却觉得头疼欲裂。
“好好休息,别浪费我的药。”袁老太爷沉着脸。
“不,不行!”柳威忍着头疼,想起遇见少寒的事,“我回去了。”
“回哪去?”袁老太爷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将对柳威造成致命的打击,有一丝不忍,他叹了口气,“你无家可回了。”
“你。。。此话何意?”
“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我这么?”袁老太爷问。
“我。。我。。。”柳威一阵头疼,零零碎碎想起一些画面,可关于无面鬼,他却半点也想不起来。
“你夫妇二人遭人毒手,有村民将你们送到老夫这里。”袁老太爷转过头,倒了点茶水喝,暗道自己的红蛙蛊颇为了得。
“桔儿,她在哪里?”柳威着急地问,从梦中到醒来,他一直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从未有过如何恐惧的感觉。
“那女娃娃,我给埋了。”
“你。。。你说什么!”柳威大惊,从床板上跳了起来,他这一急,头更疼了,口鼻中也渗出血来。
“本来还能捡回半条命,若不是腹中孩儿的缘故,以她的底子,也不至于一招毙命。”
“不可能,桔儿。。她在哪里!”柳威像是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四处寻找,
袁老太爷见他这幅模样,想起沐斯对他做的事,只为这个命运任人摆弄的青年人感到悲哀,一时间竟动了恻隐之心,险些说出实情,他想起自己承诺沐斯的事,又忍住了。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可你得听我的安排。”袁老太爷示意柳威躺下歇息,“你的仇家说不定就在附近,我们晚些去找她。”
“桔儿,真的。。真的死了么?”柳威六神无主,他擦了擦嘴边的血,“她有了孩儿?不可能,她为何不告诉我?”
“瞧你这幅模样,也配当爹么?”袁老太爷见他七孔流血、语无伦次,一掌将他打晕。
“世事难料,你莫怪老夫心狠,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袁老太爷走到木屋后头,拉开墨绿色的帘子,从里面拖出一只竹笼子,竹笼子里头有一只灰白色的红眼小狐狸,这是沐斯留给他的,一旦柳威醒来就把小白狐给放了。这只小白狐的速度不逊色于信鸽,可以及早通知沐斯。袁老太爷按照约定放走小白狐,等柳威醒来他便将柳威带到东村柳威旧址,云桔就葬在那里。沐斯一旦收回小白狐,就立即转告无常鬼,只要无常鬼在云桔墓前现身,坐实凶手的身份,他们的目的就可以达成。
沐斯同少寒一行人一路奔波,纪遥同她的人马一路上说着苗语,显然,她手下的人对蓝焰颇为忌惮,多半是怯懦之徒,再加上纪遥女儿之身难以服众,人群中不断有投降之说,纪遥同几个心腹费了不少气力这才安抚下这些人。
“这个蓝焰到底是何许人物,这般可怕么?”少寒问。
“这样的人必定是心狠手辣,就如同南宫赤玉一般。”子青道“苏伯父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可侠义之人只会使人敬佩,不会使人惧怕。”
“傅兄所言极是,看来对方定是手段毒辣,还是要谨慎行事。”少寒道。
“沐姑娘,见你一路无话,是乏累了么?”子青问道,想来沐斯这些天休息极少。
“无妨,我只是在想些事情。”沐斯勉强一笑。
“到了大崇乡,你先歇息一会儿吧!”少寒道。
“嗯!”沐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的嗅觉十分敏锐,她能嗅到无常鬼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不同于常人,那是和她自己一样的,充满野性的味道,那是狼身上特有的感觉,这味道跟了她一路,让她捉摸不透。
沐斯心中布满了疑团,这让她极为不适,可惜她无法窥探无常鬼的内心,她不知道对方为何一定要利用柳威的幽冥鬼手来杀自己,但她相信,无常鬼,绝不是想死。</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