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卷]
第77节七十七我把情敌叫嫂子
七十七我把情敌叫嫂子。
山里黑得早,我和吉大娘说着话,外面已经是黑乎乎一片了。吉大娘点亮煤油灯,从炕梢端出一盖帘饺子,对我说:“闺女回来了,今儿晚咱娘仨吃饺子。”
我问吉大娘:“还能吃饱饭吗?”
“能能能。”吉大娘说的很轻松:“伟大领袖逝世以后,上边对山里的事抓得不那么紧了。现在也是三百六十斤毛粮,工作组在分粮时都不到现场,会计的称稍微高一点儿,就够社员多吃三天五天的。”
我说:“叶子告诉我,你还在吃野菜团子。”
吉大娘把叶子拉到跟前,搂在怀里说:“吃野菜团子,是我的老习惯了,好吃。”
叶子揭奶奶的短:“我看奶奶吃野菜团子时直皱眉,爸爸说,野菜团子不好吃,奶奶是苦自己,爸爸想吃,奶奶藏起来。”
吉大娘说:“我是吃过野菜团子,已经过去了。现在好了,粮食能够吃,我吃的菜团子不加苦菜。以后会更好,我还能吃上白面馒头。”
我觉得吉大娘又是老生常谈,对她说:“你总是说以后会好起来,这些年过去,你还在吃野菜团子。”
吉大娘说得恳切:“前些年,上级对村里看的紧,打多少粮都得如数交给国家。伟大领袖逝世后,领导们对村里的管理变松了,不主张社员互相斗争,还给队里种地的自主权。今年秋收,工作组不管捡粮,我出去一个下午,能捡三四十斤苞米。我闺女要回来,我就专捡豆子。听说城里还给三两油,背点豆子回去,能增加点儿油水。”吉大娘问:“淑花,这次回来,你准备住几天?”
我这次来山里,打算住上三两天,还想找机会和吉福祥亲热。
说这话,会有人说我太骚性,我自己也觉得不地道,然而,这种燃烧的,的确让我难以控制。因为我就要和赵红山结婚,以后来山里的机会会更少了。我见吉福祥不在家,心里又有别样的感觉,对吉大娘说:“班上工作太紧,我打算明天就回去。”
吉大娘问:“咋就这么急?”
“不急不行。”我用违心的话描述现实:“有了工作的人,和农村社员不一样,必须严格遵守规章制度。耽误上班,那就是旷工,够三天,就被开除。”
吉大娘不理解工厂里的规章,她问:“旷工三天,就失去工作,那以前的努力都白瞎了,给领导送的钱还能要回来吗?”
我无奈的摇头。
“那可不行。”吉大娘说:“原打算让你多住几天,有了这么多说项,还真是不可以。唉,都说城里好,知青们一心把火地要回城,山里人脑袋削个尖儿,也想变成城里人。听你这么一说,城里人活的也不是太容易。”
我知道吉大娘为我回城付出了很多,为了不让她伤心,我装出笑容说:“福祥哥进趟城,他能看到,还是城里人的日子好过。我在工厂里,每月开三十二元工资。工作累些,也赶不上队里的劳动,每月给四十斤定量,还发工作服,吃穿都不用愁了。”
见到我的笑,吉大娘也变得轻松些,她说:“看看看,还是城里好吧,虽然管得严格,终归不用为吃饭发愁啊!吃好吃赖不要紧,不饿肚子就是好生活。等叶子长大,也让她进城工作,孙女当个城里人,我这当奶奶的也光彩。”
锅里的水烧开,吉大娘把饺子下到锅里,我往灶里加柴,听她叨咕:“淑花啊,虽说家里穷,过年也要吃顿饺子。去年管得紧,小队里打下的麦子都交了公粮,过大年,村里的每个人都供应三斤黑面,打袼褙用一些,年三十儿包了饺子,你没吃,大娘心里不好受啊!”
去年,我没吃一口吉大娘包的饺子,不是因为面黑,是我无法吃下去。我想,吉大娘能理解我当时的痛苦。
心中的爱人和别的女人搂着睡觉,而且就在对面炕上,那铺炕上曾经睡过我,我也曾经和吉福祥尽情地干着那种事。当时,尽情干那种事的是他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我算什么呢?那种场合下能吃下饺子,那可真是白痴了!
吉大娘见我流泪,她俯下身把我从灶坑旁拉起来,扶到炕沿上对我说:“今年好了,我在地里捡了不少麦穗,磨成面留着。这白面饺子是特意给你包的,没有肉,我多加了油,你得多吃,不然,就白让大娘费心了。”
我哭出声,吉大娘也落泪,她哆嗦着把饺子端上炕桌,嘟囔着劝我:“好孩子,别伤心。闺女回一趟山里不容易,山高路远,咱娘们能聚到一块,该高兴才是。”
我看着站在屋地上的叶子,叶子也看我,从孩子天真的眼神中能察觉出,她很想把饺子吃到嘴里。
我问叶子:“你咋不上桌?”
叶子说:“奶奶告诉我,饺子是给城里姑姑包的,要让姑姑吃饱。”
吉大娘把叶子抱上炕,我夹一个饺子放在叶子的碗里。
叶子吃饭用小勺,她没动,而是瞅着吉大娘。
我的心发酸,暗自琢磨:“叶子馋饺子,又不敢吃,这孩子受气吧?”
吉大娘告诉叶子:“陪你姑姑一起吃饺子,用小勺把饺子戳开,让姑姑看着点儿,别烫着。”
叶子瞅着奶奶说:“奶奶告诉我,姑姑是叶子最亲的亲人,奶奶包饺子,是给最亲的亲人吃,姑姑使劲吃,叶子不饿。”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吉大娘把我的手绢还过来,她劝我:“亲人都聚到一起了,大家该乐呵,都别哭天抹泪的。”
我强作笑颜对吉大娘说:“你也来吃吧,这一大盖帘饺子咱仨也吃不了。”
吉大娘说:“我已经吃过了,肚子里撑得慌,啥好东西也吃不下。”
我明知吉大娘饿着肚子,却故意问:“你都吃啥了?”
吉大娘告诉我:“在地里,我烧豆子吃,又喝了凉水,这肚子涨得难受。”
下乡期间,知青们都有“涨得难受”的经历。
紫花沟村,各家各户的口粮都吃不到老秋,玉米定浆时,社员们在野地里烧玉米。秋天收黄豆,社员把成捆的豆子堆在一起,点着豆秸,熄火后,围在一起捡豆粒吃。
我上中学,学过曹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的典故更能在饥饿现实中体现出来。
烟熏火燎的玉米、豆子都是半生不熟,填满肚子再喝足小溪里的凉水,几乎所有人都有胀肚子的感觉。我们知青也跟着社员烧玉米、豆子吃,也到小溪里捧凉水喝,胀肚子也就习以为常了。
但是,吉大娘不是出工的社员,小队的粮食是不允许她烧着吃的,捡来的粮食又舍不得烧,她是明显说假话。
叶子说实话:“奶奶不是胀肚子,奶奶不舍得,奶奶不吃饺子,叶子也不吃。”
吉大娘和叶子贴脸,泪水掉进叶子的饭碗里。
我把吉大娘拉到炕上,流着泪说:“大娘,你要不吃饺子,我真无法下筷。”
吉大娘说:“你福祥哥和你嫂子都不在家,唉,没法啊!这样吧淑花,大娘还有菜团子,再不吃就放馊了。”
听到吉大娘提到吉福祥,我已经不在乎吉大娘吃啥,而是问:“咋不见我嫂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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