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左边梨涡右边酒窝

左边梨涡右边酒窝第7部分阅读

    然多了女生的声音,她愕然转头,发现田怡跟董糖竟已加入了战团!她一下子被提醒了:要什么棍子,我不是有指甲有牙齿吗!

    是过了多久呢,今天这里的三个女孩子才明白?

    指甲和牙齿只有在跟同性打架的时候才是武器。

    跟异性打架,如果对方能让你用上它们,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喜欢你!

    很可惜,她们今天碰到的是偷香窃玉而非怜香惜玉。

    小葱脸上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田怡披头散发,胳膊上一大块乌青。董糖倒是没受伤,但衬衣的扣子全挣开了,正死命地护着前胸。

    人群散开,小葱看见了封池。

    他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表面上看不出怎样,只是一身簇新的衣裤已经不能看了。

    他的动作有些艰难。

    “封池,封池你怎么样了?”董糖哭得声嘶力竭。

    封池低着头,谁也不看。

    一个人过来骂骂咧咧地搡了他一下,他踉跄了一步又站稳。

    “这小子看着娘们唧唧的,劲儿倒不小,爷差点让他挂上彩!”

    “这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主儿拼命了!”

    一个高个子走过去,在董糖护着前胸的手臂上摸了摸,回头猥亵地笑。

    封池还是低着头,似乎什么都没察觉。

    “小子,别装看不见啊,那多没劲。”高个子抓住董糖的手臂把她拖到封池身边,另外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衣服里。

    封池像发怒的豹子一样扑过去,被旁边一个人一脚绊倒。

    董糖的嘴角已经咬出了鲜血,身子抖得像落叶,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放了他们,我给你们钱,多少都行!”

    这一刻小葱觉得她的心痛甚至压倒了恐惧。

    那是多么高傲的男孩儿。世家子弟的优越感是潜藏在骨子里的。那是真正的骄傲。让这样一个人承认他连自己的女孩儿都救不了,让他只能把钱抬出来。这是多大的屈辱!

    宁哥说话了:“小子,我知道你是封家三少爷。不过你好像还不知道我是谁。很可惜,我不缺钱。”

    “那你们想怎样?”封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多明显啊,这还用问啊?”宁哥嚣张地笑:“我给过你机会,但你错过了。”他看看董糖,又看看俞小葱。“不过呢,我还真是很好奇,这俩妞儿你到底喜欢谁呢?”

    “宁哥,我们也想知道啊。太他妈刺激了!”

    还是那个高个子。“我给这小子下剂猛药,怎么样兄弟们?”

    伴随着衣料被撕开的声音,猥琐滛邪的啧啧声响起。

    “怪不得都说美人得在月亮底下看,瞧这小皮肤,都掐的出水儿。别遮了,哥哥告诉你,越遮就越让人兴奋哈哈哈!”

    “畜生,你们这些畜生!”董糖的嗓子已经喊不出声了。

    小葱死死闭上了眼睛。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两个人都拉不住势若疯虎的封池,又上去了一个才压住他。

    宁哥走到小葱身边,拍拍手。

    “弟兄们,要我说,真正的猛药在这儿呢。”小葱终于绷到了极限,她几乎听到了脑子里神经一根根断裂的声音。

    宁哥把她的两只胳膊别到身后,用一只铁钳一般的大手牢牢控住,另一只手像方才那样挑起了她的下巴。小葱被迫挺胸,眼前漆黑一片。

    锁骨处一阵潮湿……她听见田怡闷哼了一声,和不耐烦的一句,“老实点!”小葱暗暗积攒残余的力气,她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加诸在身体上的屈辱,当周围的吸气声渐渐达到顶点,她猛地一抬腿……

    没中!

    膝盖被他抓在手里。

    “小甜妞儿,就这么迫不及待?”宁哥脸上带笑,声音却阴寒。方才那下小葱拼尽了全力,还好他留了神,否则后果可真是不敢想。

    他蹲下去。“哧拉”一声。小葱牛仔裤的一条裤腿被他从下面生生撕开,直裂到腿根。“哧拉”,又是一声。白色的底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月华如水,微微波动。

    吸气的声音绝了,四周静得骇人。宁哥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他回身说了句:

    “我后悔了!今天爷打算吃独食!都给爷转过去,不许看!”

    “你也转过去!嗯,本来还打算让你好好看看爷怎么疼她,可谁叫这小妞长这么招人,不能便宜了外人!”这话是对封池说的。

    高个子走过来拽着封池的衣服把他转了个方向。

    “啪嗒”一声。

    皮带被解开的声音。

    软软的,哀求的声音。

    现在能做的,似乎只剩下哀求。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我求求你……”直如杜鹃啼血。

    “我选她!!”封池忽然一声暴喝。

    “我选她!我现在选她行吗?让我带她走,就带她一个!你别……”封池痛哭失声。

    “闭嘴,别扰了老子的兴致。现在想明白了?晚了!知道什么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吗?哈哈哈哈哈”

    “住手!”

    一声断喝从天而降。

    小葱已经退无可退,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被这一声砸进耳膜,狂喜之下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我幻听吗了?真的是他?

    压在身体上方的男人像破麻袋一样歪倒一旁,一双有力的大手把自己揽了起来。

    小葱怔怔地望着晏重华喷火的眼睛,滚烫的眼泪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出。

    重华迅速脱下外套,勉强替她裹住身体。

    “晏老师!”

    董糖和田怡异口同声惊呼。

    仍然是包围的势头。

    宁哥被重华一脚下去差点踢断了腰,此刻正瘫在草地上捯气儿。一个人按着封池。另外三个人逼了上来。董糖和田怡趁机迅速跑到了重华身后。

    重华把小葱放下,让她靠在田怡怀里。

    “抄家伙,这小子练过!”

    宁哥躺在地上大喊。

    那三人探手入怀,一人抽出一柄匕首。

    “老……老师!”小葱的声音还发着抖。

    “别怕,没事儿。”重华回头安抚地看她一眼。

    一个已经冲上来,匕首的寒光直刺进小葱的眼里。她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看见重华一个拧身,笔直的长腿高踢过顶,携风擎电般垂直砸下。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像折断的木桩那样栽倒在地,匕首扔出去老远。

    后来小葱才知道,那是武术散打中非常著名的一招:直腿劈挂。

    这干脆利落的一个亮相把剩下的两人震懵了,你推我让地慢慢往前凑合。宁哥在一旁捶地怒吼:“妈的,给老子上,废了他。”

    小葱和田怡两手交握,欣慰之余也都感到无比地惊骇。

    那两人还在围着重华转圈儿,就是不敢上前。

    重华回头问三个女学生:“你们都没事儿吧?”

    “没……没事。”田怡跟董糖结结巴巴地说。

    重华望着小葱,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我来晚了吗?”

    小葱低声回:“没有。”小手拉住身上重华外衣的下摆使劲儿往下拽,两条光裸的秀腿在风中打着颤。

    这副甫遇羞辱方遭欺凌的模样瞧在重华眼中直是逼他失控。他深吸一口气,把胸中横冲直撞的怒火强压下去。移开目光去看封池:“你有没有事?”

    “没事!”封池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既然都没事,我不想伤人,你们快走吧。”重华把话从牙缝里一个个挤出来扔到地上。

    “你已经伤了!”宁哥大叫。他的腰上一片麻木,连痛感都没了。

    “小子,你真有种。有种你别走,我大哥饶不了你。”宁哥咬牙切齿地发狠。“我已经给大哥打电话了,兄弟们马上就到,给我拦住他们。这妞儿爷要定了!”

    重华四下看看,对扭着封池那人说:“放开他。”音量不大,但那人很听话地照做了。重华做了个手势示意封池过来。封池歪歪斜斜地走过来,始终低着头不肯看人。

    重华若有所思地看看封池,说你走前面,带着她们三个,我们走。

    旁边几个人吆喝着别走、给爷站住,却没一个敢上来拦人。

    走了不出一百米,雪亮的车灯由远及近,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北京吉普停在正前方。车门一开,六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葱觉得体内刚刚有些捂热的血又凉了。

    打头的汉子看一眼这支狼狈奇特的队伍,右手一翻“刷”地亮出一口好大的大砍刀。

    “是谁吃了豹子胆,连宁家的事儿也敢插手了?”

    重华原本走在最后,这时绕到了前面。

    小葱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这六个人,每个都超过一米八五,每一个都壮得简直能把重华装下。他们是有备而来,应该都带着凶器。

    重华就是再厉害……

    “我打不过你们!”小葱心中一跳,听到重华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看着你睡

    “嗬,现在知道服软了!去看看宁哥怎么样了。”那人回头吩咐。

    很快,宁哥被两个人抬了过来。

    “给老子往死里打,今儿个不打死他你们就都别混了!”大概是方才挨那一脚后劲儿上来了,宁哥颤着声靠在吉普后座上发话。

    “你姓宁?”

    重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宁飞是我哥,听说过吗?”傲慢的口气。

    除了重华,这边四个学生都抽了口冷气。

    檀溪城最大的黑帮就是宁家。老大叫宁飞。

    打黑打了无数次,宁家却二十年屹立不倒。凡是这样的黑帮背后必有极深的背景,极硬的靠山。深到硬到人不敢追问。

    如此规模的黑恶势力其实是甚少做欺男霸女这类的勾当的。他们能挣到别人不敢挣也挣不到的钱,很多的钱。在他们的世界里,几乎所有想要的都是可以用钱买到的,根本不必动刀动枪。有了钱什么人都能做人上人,很可能某天在街上你跟一个衣冠楚楚精英模样的人擦肩而过,却绝不会知觉那是个黑帮头子。

    所以在檀溪,小老百姓里见过宁飞的人几乎没有。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名字家喻户晓并且在众口相传中被赋予了越来越神秘凶残的特点。

    居然是宁飞的人。宁飞的弟弟。难怪他那么张狂地让封池尽管去报警!

    重华迎接小葱的慢慢抬起的视线,把几分钟前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别怕,没事儿。”依然是那么平静的安抚的口吻。

    “我跟宁飞有一点交往,你给你哥哥打个电话,我姓晏!”

    有人在宁哥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宁哥狂妄地笑:“晏重华哦,你倒也算个名人。不过死在咱宁家手里的名人也不少!妈的,咳咳……咳。”

    重华依然平静:“那你不介意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宁哥很好说话地一摆手,“打!不到黄河心不死,你还真以为你在我哥眼里是根葱?”

    重华从衣袋里取出手机,修长好看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

    “宁飞?嗯,我是晏重华!我现在跟令弟有一点不愉快,你……”话没说完,似乎被对方打断了。“对,是我。好的,我在这里等你!”

    重华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回袋里。

    宁哥的手机紧跟着响起,他目瞪口呆地接通。

    “哥……我不是,你听我说,我……哥……我我我在檀溪边上,城北林子那儿。”

    他目瞪口呆地放下电话。

    所有人都傻了。

    “我能不能借你们的车用用?”

    “快,快把我抬下去!”宁哥大吼。

    刚刚把他抬进车的那两个人,又照原样把他抬了下来。

    重华示意四个学生坐进去,随即关上了车门。那个刚刚被重华修理过的小弟摇摇摆摆走过来,胆战心惊地把小葱的手机从车窗放进去。

    “晏老师!我……”宁哥结结巴巴地似乎想说什么,重华没理他。

    也就十分钟的样子,一辆看起来很朴素的黑色轿车开了过来。

    一名黑衣中年男子从驾驶座下来,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马上一副明了的样子。

    “晏老师,实在是对不起,您看我这弟弟太不懂事,我让他给您赔不是。”很沉稳的声音,诚恳得几乎称得上惶惑的语气。

    一语惊四座。车里车外坐着的站着的统统石化。

    “宁飞,你这个弟弟是该好好管教。天太晚了,我借你的车子用用,把我的学生送回家去。”得到同意后他迅速开门上了吉普车。

    车子轻轻滑开去,很快就把那群人抛在后面。

    “先给家里报个平安。”重华第一句就是这个。

    田怡跟董糖被他提醒,忙不迭地取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封池闭目坐在后座上不动。男孩子就有这点好处,回家再晚父母也不会太着急。

    “俞小葱,你不用跟家里说一声吗?”

    “我妈今天值夜班。”

    先送田怡,再送董糖,再送封池。

    重华把俞小葱带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重华就扯下了小葱披着的衣服。小葱惊叫一声蹲□去。重华一把把她拉起来,伸手按下了客厅的吊灯,在灯下细细地检查她□在外的身体。

    白皙的脖子上有一处明显的指印。

    内衣歪在一旁,半掩的左|乳|上有一个牙印已经淤血。

    往下看,右腿膝盖上方有长长的一道血痕。

    “这是怎么弄的?”重华指着那里问。

    应该是那人的皮带头划破的。小葱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

    重华把她拥进怀里:“好了,都过去了!”

    小葱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说不想说不想说我不想,可那可怕的触觉还是无比真切地在她的身体上复苏,一遍遍叫嚣着它的存在。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猛地推开重华,开始剧烈地干呕。

    重华从后面抱住她。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她,任她用自己的方式排解恐惧,发泄情绪。

    五脏六腑都快被翻出来了,可那种不洁的感觉盘踞在心底,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够了,小葱,够了!”近乎严厉的声音。

    小葱恍恍惚惚地看他。她停不下来。她甚至想要不吐出血来算了,如果能吐出血,我会不会好过一点。

    “我问你,刚才我要是没赶到,你会做什么?”重华把一只手按在她嘴上,强迫她停止。

    我会做什么,我会跟他拼命。小葱在心底模模糊糊地想。

    “我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但我必须告诉你,你的观念有待转变。俞小葱!”

    重华的声音猛然拔高几度,几乎是在咆哮:“如果他的目的就是要你,你就让他要啊!”

    小葱倏地站直了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让我教给你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为之拼命。哪怕是你自己的身体!”他的声音柔了下来。他抱着她,亲吻着她的发丝。

    “如果我今天没出现,如果事情不可阻止,你……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挣扎,挣扎只会让事情更糟。你甚至可以……”他艰难地斟酌着用词:“配合!”

    “其实这些话应该由妈妈来告诉你。由我说出来,是不是让你觉得混乱?”他低声问。

    小葱茫然点头。不,说混乱还远远不够,这简直让她迷乱。

    后来,在某个夏天,在重华毫无商量地禁止她穿超短裙上街的时候,小葱回想起今天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他的目的就是要你,你就让他要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句当时听着无比荒唐的话里面包含着怎样的爱惜。

    重华深深吻上小葱脖子上那块指印。当时他赶到现场,第一眼就看到她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骄傲。那一刻周天寒彻,透骨生凉。恐惧压倒了一个男人最血性的愤怒,最后竟融合出一种叫做侥幸的心情,似乎只要她的人平平安安,能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他的言论奇特无比荒谬绝伦,但却奇迹般地产生了一点安抚的效力。小葱定了定神,小小声说我想洗个澡。

    重华马上说好,你等着。

    他很快拿来一条白色的浴巾和一套自己的睡衣,牵着小葱的手送她去浴室。

    出来的时候重华靠在沙发上抽烟。看见她出来,他马上把烟掐灭。薄薄的窗帘被风吹起,他过去把窗子关上。

    他的女孩儿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宽大的睡衣把她包得严严实实,只领口太大,那处指印泛着乌青,横亘在洁白的脖颈上。

    重华沉默地走过去把她打横抱起,径直向卧室走去。

    把她放在床上,打开壁灯。重华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小葱没有躲闪,只用纯真的眸子看他。恍惚觉得有一股淡雅清香的味道在房间里飘荡。

    据说记忆是可以覆盖的!

    重华只解开了睡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他亲吻她身上的伤痕。脖子上的,|乳|房上的。挽起裤腿,亲那腿上的。除此之外,不曾稍有逾越。

    良久,良久。他坐直了身体,替她把衣服扣好。还没等他开口,小葱就抓住他的手:“别走。”

    他迟疑了一下,说好,我不走。

    小葱以为这个晚上她一定会失眠,但事实是没有。她很快就感觉到睡意袭来。意识模糊之前,她口齿不清地询问:“你怎么会来的?”

    “一个朋友正好住那里。”他的车子昨天爆了胎,还在修理厂。所以回去的时候抄了小路。就有那么巧。如果今晚是开车去的,那就完了。

    “你练过武术啊?”

    “嗯,小时候练过。我爸怕我长成个文弱书生,特意请了高手教的。”

    “晏老师!”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

    “睡吧。我看着你睡。”

    ☆、他只是温柔

    安静的夜里小葱的手机乍然响起。小葱吓得一个激灵,重华连忙握住她的手。

    是封池!

    小葱迅速坐起来。

    “封池你……”她咬住了嘴唇。

    说什么呢?说你的伤要不要紧?说封池谢谢你?说我没事你放心?

    他那么,爱她!

    从前看梁羽生《白发魔女传》,看到卓一航对练霓裳说,你可怜我历尽万水千山,风霜雨雪,才找得见你啊!那时就不能理解练霓裳的反应。

    情到深时,的确是全出自然,何待言说。可一旦真有一个人为你如此,怎么就能无动于衷?

    小葱做不到无动于衷。

    何况,卓一航终究负过白发魔女。封池对她俞小葱,只有情意没有伤害。

    何况,白发魔女终究是爱着卓一航的,他有回报。可自己什么也给不了封池。

    深情厚意,要怎么还?

    “封池,谢谢你!”她小声说。

    也只能说这个。

    他没说话。

    过了好半天,他迟疑地开口:“我就是想告诉你,别有什么负担。我是说……今天不管碰到的是谁,我都……他们的目标是你,所以我……”

    “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你不用担心我。”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他的心里现在不知有多难受!他救不了女友,救不了她,他让人百般羞辱,身上心里全是伤。可他最先想到竟然是她的心理。怕她有负担,怕她觉得亏欠!

    对方没说话,房间里和电话里都只有小葱压抑不住的抽泣。又过了良久,封池低声说:“早点睡吧。好好休息。”挂断了电话。

    重华从小葱手上拿走了手机。

    小葱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他从床头柜上拿了纸巾,温柔地替她拭泪。

    她打手机的时候,重华一直握着她的另一只手。

    “怎么了?”他问。

    小葱警醒。

    她不应该当着重华的面哭。

    这是起码的尊重。

    封池给她的感动可以光明正大地表现在所有人面前,但不包括重华,和董糖。小葱是一个有着很好修养的女孩子。

    可问题是她已经没忍住。

    那就只有直说了。没礼貌总比误会好。

    “是封池。”

    重华很快地说:“我都知道。”很了然的口吻。

    小葱马上问:“你知道什么?”

    他拉她入怀,细心地把薄被掖好。

    “他跟你的事,大家都知道啊!今天晚上,我也听到了他说话。”

    “你都听到了?”

    “没听全也能猜到。”他淡淡地。

    “他们,他们简直……”

    重华接过话去:“想不到居然是宁飞的弟弟,宁飞居然有这样的弟弟!”

    “对了,你怎么会认识宁飞那种人的?”

    重华捏捏她的耳垂:“先不说这事儿。你打算怎么报答封池?”

    报答?

    小葱怔住。

    “如果不是被我先下手为强了,经过今天这码事,你是不是会接受他?”重华问得坦然。

    半晌,等到一句低低的——“也许……会吧。”

    等了许久不见他再说话,她坐起身来看他的脸。

    暗光下俊逸的脸。面色介于豫与不豫之间。简单说就是没什么表情。

    “问这种毫无意义的话,好没意义!”她试探着戳他的肩膀。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笑开:“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怎么就能那么狭隘。但凡欠人点什么不好还的,第一就先想到以身相许!”

    她被他说的一呆,想想还真是,不由得也笑了一笑。

    他下床倒了杯水,塞到她怀里。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感动不是爱?”

    她抿嘴笑出右边的酒窝。

    “还应该警惕感动常常诱发爱?”

    小葱被他这东一句西一句闹得思路不清,不知不觉地竟把封池来电话的事搁到了一边。

    她靠在他胸前,抬起俏丽的小下巴:“是哦,要时刻警惕!”

    第二天小葱没有请假。

    她很诧异经过了那样的事,自己今天竟然还能镇定如常地去上课。她没有意识到昨晚重华的开解。

    他什么都没说,这就是最好的开解。

    从一开始,他就没说什么。

    他没有发疯似的怒吼你们这些流氓,你们怎么敢!

    他没有说我要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手砍断!

    他没有痛心疾首地自责我为什么没有早到一步!

    他没有抱着小葱说你受委屈了都怪我。

    他没有用哪怕一个眼神加强小葱不洁的自我认知。

    他只是温柔!

    抱着她,吻她,和她东拉西扯。入睡时握着她的手。

    后来,很久,参加工作已经好几年了,她偶尔听一个女同事说起少年时曾遭遇过同样的事。

    同事说虽然最后没让人得逞,可心里还是落下一点阴影。她说当时男友简直发了狂,差点没把人阉了。可不知怎么地,他越疯狂她就越难受,虽然也知道他的疯狂也是因为在乎她。

    小葱于是想起那一天重华的反应,后知后觉地感到心疼。那么高贵骄傲的人,只怕比她还觉得受辱吧。可他硬是半点也没有流露。她也疑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就能那么了解女性的心理。想来想去想不通,只好告诉自己曹雪芹也是男的。

    她在重华那里吃了早饭,先走一步去学校,身上穿的是早晨重华去超市买来的一条长裙。她有晨读,重华不是班主任,可以晚一点去。

    他的住处离学校不算远但也不近,她开始还生怕重华提出两人开车一起走。但重华很善解人意地把她送出了门。

    紧跟着晨读的第一堂课是历史。

    铃声刚响过,“死不休”一身缟素像阵清风一样飘了进来。

    白背心白短衫底下白底碎花一条长裙。果然是女要俏一身孝,已经有男同学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死不休”却恹恹的。既没说“那么不专业的口哨也好意思吹”,也没大大方方地吹回去。把历史书往桌子上一放:“这节课大家自己复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

    不对劲儿!

    失恋了?

    貌似这位还没恋呢吧。

    表白被拒了?

    最后,小葱不得不感慨群众的智慧,它奏是无穷的啊!

    檀中的历史课是这么上的。高一高二把三年的课程全讲完,高三就是总复习。小葱盯着左边空空的座位出了会神,开始专心地背中共八大的路线方针。谁说学习不能靠死记硬背,说这话的人肯定没学过八大的路线。俞小葱觉得她背书都已经快背伤了。虽然还不至于像王小波那样,一听到向左转向右转就想起陈独秀和王明,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片静悄悄中,小葱的前桌,素来以勤奋好学著称的马良同学忽然站起来发问:

    “书上总说清军入关,是山海关吗?”

    “是!”

    “死不休”有气无力地答。

    “那“闯关东”的关呢?”

    “一样!”

    马良同学孜孜不倦:

    “老师,你说陈圆圆那么漂亮,崇祯为什么不喜欢她啊?白白便宜了吴三桂,让满族人打进了山海关?”

    事关美女,所有人都期待地等着老师答疑。

    等来等去等到一声带着哭腔的怒斥:

    “你问我,我问谁?我比你还想知道!”

    小葱无限惆怅无比矛盾地看着“死不休”。

    按说她应该主动“交代”自己跟重华的事,可这个话可得咋说呢?

    中午,市里的同学跨上自行车飞快地回家吃饭。妈妈最近很忙,小葱闷闷地在食堂打了份红烧带鱼,正挑刺儿,田怡来了。劫后重逢,这丫头二话不说先抱着小葱哭了一鼻子,把教室里几个住校生吓得够呛。

    田怡是爽快人。哭完了把鼻涕眼泪一抹就嘿嘿傻乐。小葱毛骨悚然地琢磨这孩子莫不是吓傻了。田怡推一推她:“傻姑,我是替你高兴!”她趴在小葱耳边低声道:“晏公子是真喜欢你,那个紧张劲儿装不出来。”

    小葱叹口气:“嗯,暂时好像是。”

    “那就行了,别想那么远。不过封池……”

    两人正咬耳朵,忽然听见一阵刺耳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最后竟奔着教学楼来了。

    小葱跟田怡对视一下,心里都想着,难道昨天的事情有人报警了?不对啊,公安局怎么敢管宁家的事儿?再说抓人也不该到学校啊,这儿只有受害者。

    ☆、镇馆之宝

    警车开进学校。这可是大新闻。下午胡老头来解释了一下:

    学校图书馆丢东西了,镇馆之宝!

    图书馆能有什么宝贝?当然是书。一本很有爱的书——《金瓶梅》。

    明末排印的《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国内仅存的五部抄本之一。

    算不上价值连城,但买下半个潭溪中学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作为一所中学,能收藏这样的文物是相当有面子的,所以这件事一下子就轰动了全城。

    檀中校门口很快拉起了警戒线——许进不许出。

    昨天中午之后所有在图书馆借还图书的学生全部有幸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搜查证。当然搜查的不仅仅是属于你的那半张桌子,还包括你的家。

    虽然大家都觉得很扯,那宝贝住着单间,不说戒备森严反正普通学生就是留上八回级也见不着一次庐山真容,怎么可能是学生偷的。

    铺开了摊子可劲儿折腾,结果主任务还没完成,副作用却是大大的,甭管是哪个年级,同学们对这部奇书的兴趣一下子就飙升到了顶点。几乎所有能上网的手机都在搜索《金瓶梅》。没办法,这书太出名了。没有由头都那么招人,现在有了由头你就可以想象了。

    于是下午的语文课上重华毫不惊讶地发现曹禺根本不是兰陵笑笑生的对手。尽管在他看来,如果剥去教案里那些阶级斗争的外衣,《雷雨》本质上也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乱囵运动。但没办法,对于不了解内情的同学来说,人《金瓶梅》头顶闪耀的是“禁毁小说”的神秘光环,而《雷雨》脑袋上则带着现实主义巨著的帽子。哪个更诱人,还用问吗。

    重华讲了不到三句就扔下粉笔。

    “师者授业解惑。既然你们对《金瓶梅》更感兴趣,我就给大家说说。”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小葱听见她的后桌在小声说话:快掐我一把,这不是真的!

    重华在黑板上敲了敲。其实不用敲,很快教室里就达到了别说掉根针,就是掉根头发都能听到的寂静。要是教导主任这会儿从门口过,一定会被这百年不遇的课堂纪律感动得大哭一场。

    “清朝呢,有一个小说家叫张潮。他曾经很精辟地分别用一个字概括了我国历史上几部最重要的小说。他说《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游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呢?不,不是‘滛’书,他说《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他工工整整地在黑板上楷书了一个“哀”字。

    估计就算有人说苍井空是幼儿园老师也不会引起更大的马蚤动了。

    重华再次敲了敲黑板。

    “当然,张潮是一个学者。《金瓶梅》之能在普通市民中间引起那么大的反响,原因还是在于它里面大量的——重华思考了一下,选择了一个十分中性的词——□描写。”

    马蚤动迅速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世界正常了。

    重华宽容地一笑,继续说:“那些描写在当时当然是很露骨的,但如果今天还有人把它奉为□文学的典范,我很遗憾,那只能说明你所见不广。”

    对反应慢的人来说,这句话有点绕,所以只有一半人发出了愤愤不平的嘘声。

    “换句话说,对于在座肯定接触过各种层次言情小说的女士们,和无疑观赏过各种深度av大片的先生们,《金瓶梅》实在是太肤浅了。”

    这句话很直白,所以立即有更多的人露出了上当受骗的神情。

    感情哥们儿白崇拜了这些年,丫就是一幼儿画报!

    现在只剩下最后几个人怀疑地看着老师。

    重华放下粉笔,满意地看到自己在成功唤起求知欲后又成功诱发了怀疑精神。

    “那为什么她能以“滛书”的身份享誉世界那么多年呢?很简单,因为她是严肃文学里最声色的,同时又是声色作品里最严肃的。”

    这次,终于所有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现在来说几句题外话”,重华话锋一转:

    “有一点我希望大家明白,声色并不是不好的东西。其实莎士比亚全集里就有很多很多章节会让女士面红耳赤。但这并不妨碍莎翁的伟大。你会发现,如果把那些章节全删掉,那莎士比亚就不成其为莎士比亚了。为什么?因为生活中本来就存在会让女士脸红的东西,如果硬要回避,反而虚假。李银河就曾经说过:敢让人做的事,就应该敢让人说。”

    “如果你们中有人将来走上文学研究这条道路,你就会知道,《金瓶梅》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无比崇高,因为她透视了人性的悲哀。但过多的、不必要的性描写削弱了她的伟大。声色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纵情声色。”

    至此,刚上课时狂躁暧昧的气氛已经完全转变成了严肃的思考。

    其实,仅仅是一年以后,俞小葱就知道了,今天重华对《金瓶梅》的点评绝非什么独家的看法,那是在任何一本中国文学史上都能找到的定论。但很奇怪,这反倒让她更加崇拜他。因为他让她明白了,对于一个高中老师来说,其实有时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说,什么时候说,哪些先说哪些后说。这大概也正是所有师范学校都要教授心理学的原因。

    事实上,在他们这一届学生上大学之前,《金瓶梅》失窃案都没有告破。而在后来“金瓶梅热”席卷檀中、相当程度上影响了高考前总复习的那一个多月里,俞小葱所在的高三二班是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倒是在报志愿选专业的时候,这个班有好几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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