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坚定地选择了中文专业。这听起来似乎草率,但很多时候,一个人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就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被决定的。
在我们那么多年的学生生涯里,你会碰到很多老师。有的老师教了你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你常常想不起他的样子。有的老师只教了你几天,可多少年后你还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他当年的教诲。
那堂课重华讲了很多。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直到下课铃响,大家还沉浸在文学的魅力里不愿回神。重华做个结束的手势,在恋恋不舍的呼声中问了句:“好像这礼拜课间广播的主持人轮到你们班吧?”
文娱委员黎纱马上站起来说是。
重华调皮地眨眼:“那我就走个后门?很想听‘我们都是好孩子’!”
黎纱愣了一下,说:“没问题,这个我们有。”
重华挥挥手跟大家拜拜,走到门口又转身说:“其实我更想听‘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惜没有这么一首歌。都很好,你们让我觉得,做老师真是个如履薄冰的活儿!好了下课吧,课代表来备课室找我。”
小葱走去备课室的时候王筝轻灵的歌声已经回荡在校园里。她透过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往日喧嚣的操场上现在十分冷清,几个武警小战士像钉子似的矗立。她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柔软。想来,他们听到这歌声,也会跟她一样吧。
她踏着歌声走进备课室。
重华正抱着杯子猛劲儿灌水,刚才讲太多话了。看见她就招手让她过去。
“中午宁飞来找我,想让他弟弟给你们当面道个歉。我想你们应该不愿意见他,所以拦住了。”他放下杯子,爱怜地看她。
“当然!”小葱低下头。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带着红绳的赤金小佛坠,托到小葱面前。
“这是宁飞给你的。”他不容分说地把东西挂到小葱脖子上。小葱莫名其妙地要往下摘,被他按住了手。她脸上一红,发现备课室并没有其他人。
“戴着它,据说长江以北就再没人敢难为你了!”
他脸上浮起无可奈何的笑意。没办法,再周全的防护也不如无须防护。宁飞把东西给他的时候还生怕冒犯了他。可重华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个矫情的人。况且,他的女孩儿还小。她会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迷人,越来越容易招致危险。他甚至责怪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要是早点问宁飞讨这么个东西,不就没有昨天的事了。
小葱愣了愣,把手放下。过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要问:
“就这一个?”
重华知道她的意思,但就是忍不住逗她:
“你还想要几个,这东西,可是挺贵的!”
“我是说……她们呢?”她扭捏。
“不都说了嘛,挺贵的。”重华笑嘻嘻地。
那就说明她这个晏重华女友的身份起码在黑道上已经不是秘密了。呃,感觉怪怪的。
“对了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我们学校开过一门有关文学修养的讲座,由我主讲。他去听过。就认识了!”
“啊?”黑道老大听讲座?怎么如此怪异!
重华冲她眨眼睛:“世界在进步,混黑道也是需要文凭的。宁飞这个人,怎么说,总之跟他弟弟不太一样。”
“可,你们看起来不光是认识这么简单啊,他好像对你很……”小葱想了一下,用了“尊敬”这个词。
“这个嘛。‘为问黄巾满天下,可能容得郑康成’?”他得意地挑起眉毛。
“什么呀?”她没听过这句话。
“内事不决,回去问百度。”他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头发
郑康成,即郑玄。东汉末年著名的经学大师。
史载黄巾起义时,起义军因为对郑玄的名望和人格非常崇拜,经过郑玄家乡高密时绕道而走,高密百姓因此躲过了战事的侵扰。
清初学者顾炎武有感于此事,写下了“为问黄巾满天下,可能容得郑康成”的诗句。
以上是小葱当晚百度的结果。由于她根本没记住那句诗,所以还是用几个关键词搜出来的。
居然自比郑玄,真是见过自以为是的,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小葱撇撇嘴,关了电脑去洗头。
对于刷牙都要争分夺秒的高三生来说,其实留长发是挺奢侈的一件事。可是大多数女生都还留着。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啊,再刻板的人也得承认那是世上最美的风景。她们怎么骄傲怎么显摆都是应该的。但无奈校规森严,校服宽松!三米之外不辨男女。站教室前面看,底下就是一筐白萝卜。唯一能展现少女风姿的就只剩下了头发,那半点不夸张,当真比大熊猫还金贵。所以洗起来再麻烦,热起来再难忍,也都留着。
小葱放好热水,解开头绳,弯腰下去,马上就看见水面上浮起一匹极好的黑缎子。
洗完拿厚毛巾细细地擦干,边晾头发边复习功课。她很少用吹风机,都是自然晾干。
一张几何卷子做完,妈妈过来给她拿了块西瓜。小葱赶紧趴到桌子上,怕妈妈看见身上的伤。
“早点睡!”妈妈从来不支持熬夜,她的观点是,课堂一分钟,抵得上课下一天功。精精神神脑筋清楚地听课比做作业重要得多。
“嗯,知道了。”
她一边百~万\小!说,一边拿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梳着梳着忽然觉得不对。
这头发……
在宜宾那几天,她的头发洗完之后简直能去做广告。披在肩上沉甸甸乌油油,从发根到发梢都闪着近乎幽蓝的光泽。当时倒是也没怎么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不一样。
难道竹沥真有那么大的功效?
她低下头观察自己的双手。皮肤倒是没什么不一样。
小葱不知道那是因为她的皮肤太好了,肤如凝脂和吹弹得破的区别不在显微镜下是不容易看出来的。可头发就不一样了,她的发质也不错,但还没到惊才绝艳的地步。所以相形之下就要明显一点。
研究了半天头发的问题,就有些睡晚了。第二天语文课上,当重华第三次看见俞小葱打呵欠的时候不禁有些郁闷。
“俞小葱!”
小葱赶紧站起来。
“站着听吧,会精神点。”重华淡定地。
这是一个很会给学生留面子的老师,从不当众发作学生。这句话虽然在课堂上很常见,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些许惊讶。同情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来,小葱有些窘。
其实一句话说完重华自己也惊讶了。怎么了这是?他用三秒钟时间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然后悲哀地发现他在想念她专注的眼神。是的,就算别人再怎么捧场,如果她不感兴趣,那就算他能讲到天雨粟鬼夜哭,河里的蛤蟆都爬上岸跳探戈,那也是白搭。
“昨天几点睡的?”他咳嗽了一声问道。
“十一点。”
“怎么那么晚?”声音里居然有压不住的火气。
举座皆惊!
高考在三个月后巍然耸立,十一点睡觉能叫晚?
小葱正没好气,想也不想就丢出一个理由。
“洗头了,头发老不干。”
众人皆倒。
大姐,这也太扯了吧。
重华囧得嘴角直抽。忍耐了再忍耐,末了一声断喝:
“坐下!”
小葱坐回椅子上,你别说还真管用,现在一点都不困了!
“放学去把头发剪了!”下课后小葱很快收到他的短信。
简单直白祈使句,命令的口吻。
第一反应当然是,凭啥呀!再想想,觉得他也挺可爱,于是改了主意,把京戏里《思凡》的念白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身……”
回复来得很快。
“又没让你剪光!”
小葱偷笑。
“头体发肤,受之父母。稍有损毁,即为不孝!”
这次回复更快。不过换成了诱哄的口吻。
“你梳短发会更漂亮。”
田怡神经兮兮地探头过来:“他连你几点睡觉都要管?”
小葱面无表情,答非所问:“他刚让我去剪头。”
田怡把眼睛瞪成两个铜铃。
“我想起一个成语,这简直是无……”
小葱赶紧上去捂她的嘴。老天,上次她想起一句古诗,然后她们就遇到了流氓。这次谁知又把啥招来?
田怡呜呜噜噜地叫唤,小葱忙说:“我替你说我替你说,你不就想说无……那个无……无恶不作?”
田怡一把打掉她的手:“呸!我想说无微不至!”
那天放学后,俞小葱都快走到家了,被重华从后面开着车子追上,生拖活拽硬是弄进了理发店。
“你……你说真的啊?”小葱直打哆嗦。
重华没理她,直接给师傅比划了一下:“就照这么长剪!”
小葱惨叫一声就要往外跑,被重华一把按住。
他从她肩头拈起一缕秀发,很认真地说:“考完试再留吧。”
小葱愤怒:“这跟考试没关系。”
店里剪头的被剪的全看着这俩人。
重华把薄唇抿出锋利的弧度。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小葱都快被气乐了。我的头发,要你来决定剪不剪,还是我犟?
她推开他就往门外走。
重华跟着她出来,居然没再拦她。小葱瞪他一眼就要回家。结果就听见他在身后用协商的口气说了句:“那我给你剪?”
小葱迅速转过身去:“老师你没毛病吧,我头发碍您什么事儿了?”
重华瞅了她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来:“我看着热!”他上前一步拨了拨她的刘海儿:“你看你看,都出汗了!”
“那不是热的,是被你气的!你莫名其妙!”小葱气急败坏地嚷。
重华笑嘻嘻地:“哪有这么跟老师说话的?”
小葱扭头就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重华跟在她后头,光跟着,不说话。过了好半天,就在小葱忍不住要回头的时候,他终于很诚恳地开口了。
“你看你头发这么密,这么厚,还留这么长……现在天气又热,多辛苦啊!”
小葱脚下一顿。
其实的确。虽说平时都扎着,但热得狠了有时汗水都能流到辫子尖。
“稍微剪短一点,神清气爽的多好。再说你们现在是最忙的时候,等过了这段儿,想留多长不行。”
小葱不说话。
他快走一步在她耳边说:“女为悦己者容,我想看看你短发的样子。”
“一辈子长着呢,以后你总留长头发,你梳头我就在旁边看着。或者我替你梳。嗯,给你编辫子,帮你洗头。还,替你画眉毛,画一辈子,嗯?”
那一天小葱到底告别了留了好几年的长头发。
剪头的师傅都不忍心,说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小葱一咬牙,剪吧。师傅左看右看不下手,嘴里一个劲儿念叨多可惜。结果重华从镜前拿起一把剪刀,左手把小葱的头发一拢,咔嚓一刀就下去了。小葱两眼一闭,心想那个成语应该是“无毒不丈夫”!
最后小葱剪了个简单的学生头。那把头发卖给了理发店,去掉剪头的钱还剩了三百多。
你别说头型这个东西就是神奇,小葱对着镜子左照又照,觉得真跟换了个人似的。还真是不难看,就是稚气了点,好像回到了初中时代。站起身来晃晃脑袋,很轻松的感觉。重华在镜子里看着她笑,说你看现在多好。
小葱心想我真是贱骨头。扛得住百炼钢却败给了绕指柔。那么坚定的决心,愣是招架不住一个温情的典故。
☆、考试
两人并肩走出店来,晚风扑面,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葱感觉压了两个多月的暑气有渐散的意思。她不太习惯地摸摸发尾,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竹沥真的有用啊?我觉得前两天头发特别好。”
重华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小葱发现稀稀散散的行人都在盯着他瞧。擦身而过的女孩子们一个两个全都面上泛红。
“当然有用。”他说得漫不经心。
小葱惋惜:“要是檀溪也有那么多竹子就好了。”
重华失笑:“就算有,也没那么大的地方给你加工啊!不过,其实水也很重要。”
“什么水?”
“咱们用的都是东边水库的水,水质不好。地下水就要好很多。”
“那为什么不用地下水呢?”
“抽取过度,城区已经在下沉了。但市里那些头脑,用的还是地下水。”
小葱愤愤地:“真腐败。”
重华伸手去揽她的腰:“那你要不要也腐败一回?”
她躲了一下没躲开,他紧紧搂着不放,低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闺房之私有甚于画眉者,现在就这么害臊将来可怎么好?”
这句话太荡漾,小葱“腾”地红了脸。不想他得寸进尺,直欺过来吻了一下她短发遮不住的耳垂,还不忘感慨一句:“看现在多方便!”
小葱进家门时小桦差点认不出来。
“你咋把头发剪了?”
她偏头不看他。
“留着烦。”
“啧啧,还是我姐看得开。我们班那些女生,剪一次头要心疼一个月。”
妈妈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看看小葱,下了一字评语:“帅!”
小葱喜笑颜开地凑过去,“真的啊?”
“非常帅!”老妈斩钉截铁地。“要我说早该剪!”
呃……
小桦过来捅了她一下:“昨天……”
才说了两个字,就见小葱直直在餐桌前蹦了起来。小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怎么了?”
“啊……没,没怎么,你……吓我一跳。”
小桦松口气:“我还以为你中枪了呢!”
弟弟接下来说了什么,小葱全没听见,注意力全在左边腰上。
那里,方才一直被他握着,敏感得要命!大脑皮层负责触觉的神经有一大半被分配了过去,结果小桦哪儿都不碰偏偏碰到那儿!
“姐,你怎么脸这么红?”
小葱赶忙遮掩,“热的”!
妈妈端着最后一道菜——一大碗芒果虾仁过来,顺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小脸:“怎么脸红成这样?”
小桦起身去厨房盛饭。
小葱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赶紧拿起筷子夹菜。
妈妈坐下来伸展了一下腰背,摇摇头说:“这两天我们医院的中医科室人特别多,好多都是你们高三的学生。晚上睡不着觉的、一把一把掉头发的、肝火特旺动不动就要打架的……哎,你们两个,妈告诉你们,别那么大压力。不就是个考试嘛。”
小桦鼓着腮帮子说就是,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放心吧妈,咱不怕。说完跟小葱一起望天。不就是个考试嘛。这口气怎么这么虚幻!
柳医生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换了个话题:“昨天我见着个名人。”
“周杰伦?”小桦头也不抬。
“宁飞!”
小桦放下筷子叫唤:“妈你见着黑社会老大了?长啥样?”
小葱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据说是!看起来怪和气,一点也不像。在走廊上不小心撞了护士一下连说了两遍对不起。他是去看病人的。一个小伙子,棘间韧带损伤,合并韧带断裂。挺严重的。一看就是打架打的。”
“能劳动老大亲自去探病,应该也是个人物!”小桦很感兴趣地插话。
“张护士听见他们说话,好像是他弟弟。对了这件事还和你们学校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小桦饭都不吃了。
小葱是吃不下去了,紧张地盯着她妈。
柳医生失笑:“张护士就听见几句,大约是跟你们学校哪个老师争一个女孩子打起来的。那女孩儿也是你们学校的。”
“这怎么可能,谁敢跟宁飞的弟弟抢人,还打人?”小桦愤愤不平,好像被打的人是他。“绝对的谣传!”
小葱看着桌子,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哎,不对啊!”小桦忽然想起来:“没听说咱学校有师生恋啊,是啵老姐?再说拢共就那么几个男老师,别看训我们厉害得紧,出了校门全是病猫。要真有那么个带种的,我都想嫁给他。”
柳医生笑骂:“满嘴的胡说八道。”
小桦笑嘻嘻地:“说错了,我把我姐嫁给他,嘿嘿!”
第二次模拟考试姗姗而来。
用小桦的话说,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是块瑰宝,你就算把嫦娥嫁给他,他也忘不了第二天要考试。
第一堂照例考语文。题目出得四平八稳,小葱发挥得相当不错。下午是英语。监考老师一进来小葱就傻了。一个是八班的班主任谢老师,另一个是重华!
实习老师怎么会监考?大家都觉得奇怪,开考的铃声在窃窃私语中响起。
模拟考试力求逼真,一切规矩都按高考来。两个监考一个坐镇中军眼观四路,一个负责发考卷。
小葱的考号在最后面的角落里,重华走过的时候她闻到微微的酒气。他喝酒了?不过这会儿没心情关心这个,听力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是最紧张的时刻,小葱的英语成绩一直很好,这会儿也把耳朵捋直了半点不敢怠慢。
好不容易听到那个“over”,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小葱放下笔,看见重华站在门边定定地看她。眼眶微微地烧红,应该是酒精的作用。
她心头一跳,赶紧低下头去答题。
15个单选很快做完,她轻巧地欠伸,一抬头又看见他。还是刚才那个姿势,还在看她,无所顾忌的样子。
她有些恼怒,成心的是吧,就不想让我安心考试。她心虚地左右看看,谢老师一副认真监考的样子,同学们都忙着跟试卷死磕,即便是最花痴的女生也不会在这么要命的场合注意重华。可……
她瞪他一眼,意思是别看了。没想到他非但绝不收敛,还冲她微微一笑,眼神热热地勾人,整个人看起来坏坏的,跟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喝多了!平时上课的时候他从不这样的。
小葱认命地趴到试卷上做完形填空。你没法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讲理。
才看了两句,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重华正向教室后面走来!
她呆呆地看他。他一直走到她身边,停住,把一只手搭在她的椅子背上。
一分钟,两分钟。小葱觉得她的后背在一点点变热,脑子里乱乱的,abc全在纸上跑圈,什么都看不懂。她忍无可忍,头埋得低低的偏过来看他,用口型说:“你别站这儿!”
他忽然闷笑出声。小葱大惊失色,赶紧转头。前面已经有同学诧异地转身过来看,重华咳嗽一声说:“这个完形填空挺有意思啊!”
监考老师对考题发表点无关痛痒的看法属正常现象,转过来的脑袋又都转回去了。小葱恨得直咬牙,他到底喝了多少?
万般无奈,她把草稿纸从试卷下头抽出来,拿2b铅笔在上头写:你影响我考试了,快走开,别闹了!写完赶紧拿橡皮擦掉,心里忐忑不安。不知他会不会又笑出声来然后说这阅读理解也挺有意思。
谢天谢地这次没有,他听话地往前去了,跟谢老师低低聊了几句什么,又站回了门边上。
小葱现在是绝对不敢看他了。赶紧集中注意力答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
一个句号划到答题卡上,小葱看了看表。真该表扬一下自己,被人插科打诨了半天,居然还能提前十分钟答完。
匆匆检查了一遍,她靠到椅背上放松。模拟考试,没人有提前交卷的胆量。即使曾经有人有,也早被老师抽到没有。一句话,即使是坐着发呆你也得坚持到最后。
两个小时,这中间重华也会下来走走,但都是很正常的巡查,几次走到她身边也都很快离开。后来的几次她答题答得投入甚至都没太注意到。
现在她答完了。心情很好地环顾四周,大多数人还都在奋笔疾书,于是心情更是好上加好。谢老师在提醒大家,时间不多了。重华发现她在左顾右盼,她冲他展颜一笑,结果嘴角翘起还不到五度就迅速归位——他走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特别不理解,为什么好多作者一个坑没填完就忙着挖另一个。现在轮到自己绣花,终于理解了:连着绣了一个月喜鹊,是会想绣只麻雀换换心情的……
不管是喜鹊还是麻雀,我都会认认真真绣完的。
我的新坑:
☆、百合
这次倒没有站在她旁边折磨她。
他坐下了!
这个考场前面的桌子都只有一把椅子,也不知怎么搞的偏偏她这儿就多了一把。重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面。
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尽量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挪了一挪。心里祈祷:我一场考试都结束了,您这酒也该醒了吧!
背生芒刺,如坐针毡。那份儿别扭可真不是一点半点。
忽然,重华把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她一惊,却看见他修长干净的中指在她答题卡上的某一处敲了两下。她条件反射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呃,系动词用错了。她心虚地看谢老师,他此刻正在另外一条过道上,背对着他们站着。
她红着脸拿起橡皮擦掉那个was,换成were。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把试卷跟答题卡往那边推了推。
她感觉到他又在笑了,只不过这次没出声。她心里乱乱的,有点窘,有点紧张,又有点甜。
他没有再敲她的答题卡,三分钟后,小葱感觉到腰际抚上了一只大手!毫无防备,她差点惊叫出声。忙扭头去看他,他闲闲地靠在椅子上,一副就等着铃响站起来收卷的标准姿态。
她今天穿的是t恤衫,他掌心的热力搁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小葱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这人想干什么?
她很快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他的手紧贴着衣服钻进了里面,毫无阻隔地按上了她腰侧敏感的肌肤。
有那么一秒钟,她忍不住想笑。可下一秒她就想哭了!
他在往上!往上!噼里啪啦地烧起一串火苗,一气呵成地来到了她内衣的下围,然后,似乎挺满意地搁在那儿不动了。
即使是最亲密的时候,他们也还没亲密成这样儿。
小葱这会儿连生气都忘了,心跳估计已经到了一百八。不敢挣扎,不敢说话,嘴唇咬得都快出血了。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他。
没用!因为他根本不看她!
小葱相信现在如果有人在她后背轻轻地拍一下,心脏一定会从嘴里蹦出来。她用纤细柔嫩的手指紧紧抓着桌边,指节处泛着青白的色泽。
就在她快被这惊心动魄的暧昧逼得晕过去的时候,那只无耻下流可怕的手微微一动,迅速地抽走了。
她缓过一口气,咬着牙勉强定住了神,就看见谢老师转过身来了。
“小晏,准备收卷吧!”
重华立刻站起,向前面走去。
小葱几乎是在他站起的一瞬间就瘫在了课桌上。肺里最后一点氧气被吐了出来,一阵憋闷的感觉袭来,她惊讶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忘了呼吸。
铃声一响她就冲出了教室。像被狼追着的兔子。
离开校门好远才发现自己把校服外套落在了考场。考试时身边不能有不穿的衣物,所以她的外套是放在前面的,走的时候太慌张,就给忘了。真是倒霉催的。她正恨恨地想,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喇叭声响。
重华坐在吉普的驾驶座上,笑得阳光灿烂。
小葱在掉头就走和扑上去算账两个选择之间强烈地犹豫,不过重华似乎用不着她来费这个脑筋。车门一开,他攥住了她的手腕就往车里拽。
小葱勃然大怒,支着车身不肯就范。重华毫不费力地掰开她的手,稍一使劲就把她拖到了车上,坐在——他的腿上。
“你这个疯子,你要干什么?”小葱又踢又打。
“砰”地一声,车门被关死。重华一脚下去,车子径直向前开去。
他一手抱着小葱的纤腰,一手把着方向盘,岂止是两不耽误,简直是两两相合。
小葱蜷缩在他怀里,这会儿哪还敢乱动?不要命了?这是个醉鬼,还开着车!
“你,你喝了多少?”
“四瓶!”
“白酒?”她舌头磕在牙上。
“啤酒!”四瓶白酒,她还当他是人吗?
“那个,你放开,我坐那儿?”她跟他商量。
“你保证不跳车!”
“我保证我保证。”小葱心说您真瞧得起我,我没那魄力。
重华放松了桎梏。前面是方向盘,右手侧是手刹,哪儿都不能碰。小葱没办法,只好按着他的大腿慢慢把身体往外挪。好容易挪出了一半,就听见重华一声闷吼:“别动!”她吓得一激灵,赶紧僵住。他一脚刹车把车停下,半响没说话,只是僵硬地把脸扭向了窗外。
这又是抽的什么疯?哪里又得罪这位祖宗了?
“坐后面去!”他冷冷地吩咐。
“嗯……嗯?”小葱生气地扳他的脸。我还没发火呢,你倒先来了!你喝醉了有理是吧?
“俞小葱!”他一字一字叫得简直艰难。
小葱一头雾水。
“你要是不想失身,就最好不要在我的敏感部位蹭来蹭去!”
……
……
……
五秒钟后,小葱火烧屁股一样窜到了后座上。
白天教授晚上禽兽,这话是谁说的?太不负责任了!那禽兽,他就不分白天晚上!
咦这是什么?哦,我的校服。
好不容易脸上的红潮退了下去。车子已经开到了重华楼下。
“我不去你家,我回家还有事呢!”
“那我去你家?”
小葱马上闭嘴。
重华下了车绕到这边来拉她。她跳下车子就往楼里跑。一个敢在考场上耍流氓的老师,你就不能指望他出了考场反倒会化身正人君子!小葱向来认得清形势。眼下的形势是,打既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那就别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了。
看着她用奔往避难所的架势冲向龙潭虎岤,重华真觉得这孩子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今天中午他有个应酬,跟教育局的几个人吃饭,席间喝了点酒。不成想刚走出饭店就接到檀中的电话,一个老师临时有事不能监考,请他帮忙。谁知道一走进考场就看到了她!
说借酒壮胆也好,说借酒装疯也罢,也不知怎么就那么难耐。当时她那副羞怒交加又不敢声张的小模样,看在眼里,那感觉真是难描难画,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
慢腾腾上楼,打开门,重华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姑娘像一颗出膛的炮弹那样撞进门里,一头扎进主卧,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她都可以特招进敌后游击队了!在敌军眼皮子底下居然都找得到掩护。
小葱关门落锁,长吁了一口气。
是谁把我吓成这样的?
杜康!
她四下打量这间屋子。
一个月前她曾来过这里,还在这张大床上跟重华共眠了一夜。但当时情况特殊,什么都不记得。现在看来,这屋子跟重华在宜宾的家几乎一样,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就一张大床,一个大大的书桌。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小葱走过去翻翻,不是她能看得懂的。
门外没什么动静。好吧,我就在这儿呆着,到你酒醒为止。小葱坐到床上。
窗子是大开着的,她静下心来,忽然就闻到一股几乎熟悉的味道。想了想,走到窗边去。窗子外面是一个很大的阳台,她惊讶地发现地上满满的全是花。
应该是香水百合,纯白的。大朵大朵舒展地开着,足有几十株。仔细瞧,不是盆栽。阳台底下有厚厚的腐殖土。
好漂亮。她仰起头深呼吸,然后有些失望。百合就是这样子,就算身陷花海,那个味道也是淡淡的,刻意去感受反而不得。非得不经意间才感觉得到。而一旦有了感觉,便也销魂也蚀骨。
再仔细看看,她发现这些花跟她从前见过的百合不同。花瓣那么多,数一数,竟有十瓣。而一般的百合也就五瓣六瓣而已。
我说怎么看着就那么大呢!很雍容的样子,几乎可以媲美牡丹,却仍然清雅。
重华住的是一栋六层小板楼的二层。但二层也是空中楼阁,不接地气。这些花怎么就能长这么好呢?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贵公子。这是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个事实。他不开豪车,不穿华服,于是富贵豪奢都藏在骨子里。
北宋名相晏殊流传下一个很有名的典故。时人李庆孙做了一首诗夸耀富贵,其中两句的意思是,要用金子写字,用美玉篆牌。晏殊看了嘲笑他“乞儿相”。说真正的富贵应该是‘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杨柳池塘淡淡风’。的确,你在哪个穷人家见到过这样的景象?
这不就是重华的生活吗?
小葱感叹至极。
☆、抱抱我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小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不是卧室的门,是大门。
她走过去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听见重华在问:“谁啊?”
隐隐约约传来一声什么,听不清。然后门开了。然后就又没声了。
唔?邮差?
重华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尴尬。但此刻,他觉得他都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屋里藏着他的小女友,屋外站着小女友的老师!这位老师数天前给他写过一封情书,被他拒绝了!然后现在,此刻,这老师正在他的怀里,死死抓着他的肩膀!一股酒气袅袅上升。其实他的酒早醒了,可是她明显还没有。
“关老师?”
他试图去掰她的手。
关燕儿抬起红扑扑的脸蛋,一双水润的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关老师?”
“晏老师!”
她居然笑了。
“你找我,有事?”
“你说呢?”
重华再次尝试拿开她的手,没有成功。
“关老师,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是《牡丹亭》的题记,她说得很平静。
“别急着推开我,抱抱我,就一会儿,行吗?”依然平静,却有泪光莹然。
重华哑然。
这句话他曾听过的。
这么伤心的妹妹他曾见过的。
那位同样一往情深的西班牙公主回国前也曾对他说过。
“抱抱我。”
这是一个几乎不能拒绝的要求。
让一个好女孩伤心是不应该的,如果你不得不让她伤心,那么给出一点不伤大局的安慰也是应该的。
可现在不行啊。重华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差点冲口而出要不咱换个地方抱?
“你不会喜欢我的是吗?”
“对不起!”
“以后也不会?”
“嗯!”
“永远都不会?”
“……嗯!”
其实这三个问题的本质是一样的。但她就是固执地要问。
不可能了是吗?就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失恋的人总是这样,再没有逻辑的人一旦失恋都会把语言的逻辑搞得很清楚。他们会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加大提问的力度,总觉得别人的拒绝是在一个小范围内的,如果你找得到一个比那个范围大一点的词,他就会告诉你ok!可幻想终究是幻想。
“你还没有女朋友吧?”
重华犹豫了一下,说不,我有。
关燕儿诧异地抬眼,但很快又垂下眼帘。
“你很爱她?”
“我……哦……是的。”
重华苦笑。
说个“爱”字不是什么肉麻的事,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他爱的那个人就在屋里。虽然他觉得她应该听不到,但这个局面让他觉得非常肉麻。
年少时看金庸,《倚天屠龙记》的结尾老是让他不自在。他不明白周芷若为什么非得当着赵敏的面儿去问张无忌,你到底爱的是谁?这不是?br/>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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