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灯火阑珊-九重凤阙(原名金枝玉叶)

第 46 部分阅读

    惯于把握权力,执掌天下的手,就是双手。。。。苏谧竭力吸了口气,让自己混乱的情绪平静下来。

    接着她来到齐皓的桌前,齐皓给了她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拿起杯酒。苏谧的心绪稍宁。

    回到了九龙御案之后,苏谧将金盘奉到齐泷的面前,齐泷不动声色的拿起了酒杯。苏谧则拿起了最后的杯。

    殿中的随侍宫人也已经为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满上了酒杯。

    齐泷含笑高举酒杯,道:“朕这几年来,真是多亏了燕王照顾了。”说完也不等倪源有所反应,有转而向着齐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多亏了王兄,为了朕守护京城,保卫这个宫廷,尤其是在辽人杀到的时候,更是尽心竭力。朕的身体是不行了,日后还要多多劳动两位爱卿,为了我大齐的江山效力。”

    齐皓疑惑地看了齐泷眼,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了齐泷这样带着嘲讽样的说话语气。可是今天的齐泷还是让他有几分失措。刚刚齐泷的话语里面隐含着的意味让他隐隐感到阵不祥。

    在他发愣的时候,齐泷已经说完了新年的祝词,将杯中的酒饮而尽。殿中的群臣也哄然应诺,纷纷说着吉祥如意的祝福话语,边将酒喝下。

    眼看着满殿群臣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几个人身上,齐皓朗声笑,说道:“臣为皇上效力是理所应当,当初都是因为臣察敌不慎,才让辽人攻入京城,万死之罪,皇上不予追究,臣已经感就交给两位爱卿吧。”

    苏谧连忙放下酒杯,扶着齐泷向后殿走去。

    身后,繁华的筵席依然在继续,宴会由倪源和齐皓继续主持。没有了齐泷,筵席上的气氛反而热烈了起来。

    诸多官叫纷纷起身敬酒,迎来送往,随意了不少。

    在宫人的簇拥下,苏谧扶着齐皓转回到寝殿。深远的廊道红墙将酒宴的欢闹声隔得远远的。

    后殿里面还是像往昔般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服侍的宫人和御医迎了出来,苏谧服侍齐泷在床上躺好。

    “皇上,天色不早了,您已经劳累了天,先休息吧。”苏谧说道。

    “不要急。今晚还长的很呢。”齐泷的嘴角反而扬起抹笑意。

    苏谧禁不住怔了怔,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的脸上有这样纯粹的笑容了。

    “朕不累,要休息的话,日后长的很。”他拉住苏谧的手,笑道:“朕刚刚拟了道旨意,你过来看看。”

    说着向旁边微示意,个小太监送上金盘,上面,道圣旨端整地放在其上。

    【酒尽杯冷】

    苏谧吃了惊,转头看着齐泷,这是他什么时候拟的旨意?侧头看,旁边的杜单顺也是脸的迷惑。

    “朕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写这些东西了。”齐泷笑了起来:“谧儿拿起来看看吧。说不定你会高兴呢。”

    苏谧在齐泷的示意下,满心疑惑地拿起了那卷金色的绢缎。

    展开看,果然是齐泷的笔迹,记得以前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时常见他这手俊逸的字体。此时,可是因为长久的病弱,原本稳重的字体也透着些微的虚幻。

    苏谧沿着绢布看下去,眼睛瞬间睁大了。

    册立皇后?!

    “这个。。。。。皇了?”苏谧失措地抬起头来,齐泷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忽然拟下这样的旨意呢?要册立自己为皇后?因为过于惊异,苏谧的心里反而觉得这首旨意有些好笑志来。

    虽然她现在是大齐的后宫之中唯的妃嫔了,虽然现在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齐龙已经有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虽然今晚她堂而皇之地坐在皇后才有资格入座的位置上的时候,满朝的文武百官没有个敢提出反对的意见。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可以仅难凭借着这样的道旨意就简单顺利地登上后座,尤其是在那个座位对她来说本身并没有太高的吸引力的时候。

    “谧儿不高兴吗?”齐泷不咸不淡的问道。眼神却没有看着苏谧,而是投向窗外的夜空。

    “没有。臣妾很高兴,只是臣妾知道,不应该领受这样的荣耀。”苏谧连忙说道:“等到皇上康复了,自然会有各家的贵侯淑女进宫服侍,到时候,再为皇上挑选合适地人材不是更好吗?”

    “人材?哪里还有人能够比得上谧儿呢?”齐泷忽然笑道。

    “臣妾谢皇上的厚受,铭感五内。只是臣妾出身微薄,怎么敢贸然领受这样的恩典呢?只怕朝中的诸位大人们也会。。。。。”

    “不用说了。”齐泷笑了笑,转过头来看着苏谧。淡淡地说道:“而且朕保证,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苏谧怔了怔。不会有意见?这是什么意思?那些守旧的老臣们就算明知道只是个形式,也势必会上表反对番地吧?

    还没有等她再说话。齐泷已经从她的手中将金色地绢缎抽出,卷起,重新放回了金盘,对着旁边的杜单顺说道:“等到明天地时候,就交由礼部的官叫昭告天下。”

    杜单顺恭顺地低头应诺。

    苏谧暗暗轻叹了声。齐泷此举不过是让波澜横生的朝政再添上笔混乱的色彩而己。只是在关于朝政大权,军方部署的交错分割面前,自己这个小小的皇后虚名想必并不会让诸位大臣烦恼很久地,尤其是眼下齐泷的身体已经。。。。。。

    这么想着。苏谧只好笑道:“臣妾谢过皇上的隆恩了。”

    躺倒在软榻上,齐泷似乎倦意上来,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上了,轻声说道:“过会儿叫醒朕,朕和你起去看烟花。。。。”

    苏谧轻轻地应了声,为他搭上件薄毯子,转身出了寝殿。

    苏谧正坐在小偏堂里翻看卷册子,这是几个照料齐泷的御医拟定地接下来几天即将安排的汤药治疗。却忽然听见前殿隐隐传来阵喧哗。

    苏谧望向殿门口,不会儿。小禄子惊惶地跑了进来:“娘娘,娘娘。。。娘娘。”

    “怎么了?”苏谧问道

    “是燕王殿下刚刚旧病复发,昏倒在偏殿了。”进了寝殿,看了四周的宫人眼,他的声音随即压得低了。

    “什么?!”苏谧吃了惊。

    倪源昏倒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更漏,正是亥时末。

    马上就要是神武门的献俘祭祀大典了,倪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昏倒。

    难道说他的旧伤恰巧在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实在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听说燕王殿下是在酒宴快要结束地时候出地事,连豫亲王都吓了跳。”小禄子说道。

    “现在怎么样了?”苏谧急欲知道接下来最关键的事情。

    “不知道,人已经被扶到了偏殿。看到有人前去太医院传唤太医了,奴才就跑了回来。”小禄子说道。

    苏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再去打听!”她冲着小禄子喝道。

    小禄子依言跑了出去,苏谧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这是怎样的变故啊?

    她只觉得自己的思绪难以转动了,前几天听到御医诊治的结果不是明明说了,倪源的伤势并没有他们所希望的那样严重吗?只要休养段时间就可以痊愈。

    被派去诊治的医师其中就有齐皓的心腹,不可能出现错误,也不可能撒谎,此时怎么会又忽然病情恶化了呢?

    如果倪源的病情加重,甚至死亡。。。

    苏谧摇了摇头,抛开这个不切实际的纪想,倪源的武功盖世,只要不是立即致命的伤势,都可以凭借他本身的内力疗伤,逐步痊愈的。

    不过,眼下这场病,确实是个好消息,他们所求的不多,只要能够暂且让倪源无法登上神武门的城楼即可,只要无法出现在今晚的大典上即可。

    如果倪源无法代替齐泷主持这场盛大的典礼,那么会由谁来。。。。

    苏谧忍不住抬头看向前殿,就只有豫亲王了,难道这是他的阴谋,是他在不知不觉间暗中害了倪源。

    随即苏谧否定了这样的想法,齐皓如果真的办成了这件事,他根本没有必要隐瞒自己,而且,如果齐皓有能力使得倪源的伤势恶化的话,他早就直接要了倪源的性命了,何必这样麻烦。

    上次齐皓还向她抱怨说倪源的身边防卫的滴水漏。。。。。。。。。

    苏谧心绪烦乱地想着,忽然,殿门被人猛地推开。

    外面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啸着扑进来,在漫天的雪花之中,个人影飞快地冲了进来。

    苏谧吃惊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传递到脸上,她的胳膊就被人牢牢地抓住了。

    是倪廷宣!自从前去赐死失贞妃嫔时候的那场雪中失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她只知道他也在这个深宫里,也在这个延绵不绝的亭台楼阁之间,但是她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尤其此时,他的脸上满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慌乱和惊恐。

    “救救他,只有你能够救他了。”倪廷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就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死死地抓住最后段浮木。

    帝王的寝宫之中,夜半的时分,侍卫冲进来这样失礼地面见妃嫔,苏谧的视线余光能够看到周围侍立的宫人们已经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苏谧回头看着他,看着他满是恐惧和慌乱的眼神,难道。。。。。苏谧的心中涌出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想法。

    如果倪源的情况不是出人意料的危机,行事沉稳的他是绝对不会这样惊惶失措地公然违背礼制前来寻找自己的。

    苏谧脑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倪廷宣已经拉着她向门外走去。

    周围的宫人满脸呆滞地看着苏谧就这样被他拉着走出了殿堂。倪廷宣迫人的气势让他们不敢上前阻挡,甚至说不出句阻止的话语来。

    苏谧被他有力的手腕拉住,踉跄地跟着他出了宫殿,沿着回廊向着偏殿走去。

    偏殿黑沉沉的门槛像是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苏谧的心中升起不敢面对的恐惧,可是握住她的手腕的那只手坚定而有力,让她无从挣扎。

    【图穷匕现】

    他原本是她梦中个恐惧的阴影,现在却已经无比真实地展露在她的面前。

    这是苏谧第次这样近距离的,正面的端详他,端详自己最深刻最仇恨的人。

    周围有影影绰绰的人在交头接耳,那些是焦急的御医,还是紧张的朝臣,苏谧已经无从分辨了。

    她的眼中只余下他。因为这渡的反而奇迹般地平静下来,然后,她听到自己这样说着。

    她走近床边,像是所有地医师那样,坐在旁边的软凳上,伸出手来。

    他搭在床边的手颤抖了下,似乎是被她冰冷到极点的肌肤所震慑。

    传入耳中的脉象像是雷鸣般响彻她的耳膜,让她恍然失措,她竭尽全身的力气才逐步理清了杂乱的余音,将他经脉搏动的声音传递到自己地思绪里。却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完全无法转动了,分辨不出这熟悉的声音。

    “怎么样了?”身后传来倪廷宣焦急带着关切的询问。

    熟悉温润的声音让苏谧刹那之间心头颤。

    她的手几乎搭不住他的脉搏。

    他在这里!而他,是他的父亲。。

    她从来没有刻,像眼前这样。怨恨命运的残忍,对她的,和对他的。

    “我。。。。不知道,”她听到自己在这样回答,她的语调奇迹般的直保持着平稳祥和:“也许他还有救,也许已经。。。。。。已经必死无疑,我听不出,什么都听不出。”

    她是真的什么也听不出,所有的切都已经纠集成团乱麻,将她的心填的慢慢的,让她无法分辨精致的脉象,理清纷乱的头绪。但却本能的意识到死亡样的旋律,像是最诡异的直觉,在不断的被送进她的耳中。

    可是,无论怎样的心乱如麻,她依然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视线。

    “你是谁?”床榻上的人忽然转过头问道。

    他知道她是齐泷的宠妃苏谧,刚刚在大殿的筵席上他们就见过面,而且,她居住在墉州的那些日子,她跟随在远征军中的那些日子,必然是隐瞒不过他的。

    现在却依然这样问她。

    他发现了什么?

    “我叫做苏谧,”她轻声说道,然后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就像是情人耳边的呢喃,又像是睡梦之中的呓语:“家父顾清亭。”

    浅浅的句话,切都已经简单明了,眧然若揭。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不会有勇气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可是现在她说出来了,这样简单,简单到像是蜻蜓的翅膀掠过水面,轻微的波痕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却又这样的沉重,仅仅句话,就让她丧失了自己的全部力气。

    她终究是没法自欺欺人地过上辈子。

    倪源的眼神骤然明了,他冷电般的目光射向苏谧。

    苏谧毫不退缩地迎上那样的目光,带着解脱样决然的快意,用冰冷欢畅的视线对视着他,让他的目光狠狠地刺在自己的眼中,自己的心上,不去感受那从她身后传来的热度。

    他听见了,可是他呢?

    “好好好,”倪源忽然朗声长笑起来,“能够死在他的后人眼前,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苏谧不敢去看身后的眼神,她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逐渐绝望,逐渐冰冷。就像是寒冬时候来不及收起的花朵,忽然之间就面临了枯萎的命运。

    那样的眼神,苏谧害怕只要看上发,她就要猝不及防,她就要溃于旦。

    眼前倪源的笑空奇迹般的开朗而明快。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然后目光越过她,投向她的身后,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而温馨。

    让苏谧忽然之间就回忆起了自己的父亲。

    “廷宣。。。”他喘息着说道,可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忽然阵剧烈的咳嗽,鲜红的血迹从他的口中涌出,溅在离他最近的人身上。

    苏谧撞撞跌跌地走在路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么阴暗的大殿里奔出的。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已经把身后那段空间留给了他们父子二人。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已经覆满了地。

    天也阴沉,地也阴沉。

    走在满天满地的雪花之中,苏谧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衣裙上面鲜红的血迹,那些被鲜血喷溅了的地方恍如被的油浇中,仇人的鲜血给她带来难以置信的腐蚀样的疼痛,带着用刀子切割去腐烂的伤口样的快意,让她因为过渡的形的时候,她发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地心情来回忆它。

    她只知道,那天晚上,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残酷,可是接下来。她所要经历的却是更多,更狠的残酷。

    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的时候,空气之中弥漫起种让她沉醉如在梦中的异香。

    她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

    在这个异常地夜晚里,她以为任何地意外都不可能让她震惊了。可是当她再次看见自己爷爷裙上面鲜明的血迹的时候,她还是震惊并且尖叫起来。

    她的衣裙上,原本鲜红的刺眼的血迹,已经变成了种诡异的蓝色,种纯净地像是早春的天空样的蓝色,迷蒙的如同夏日的海洋样的蓝色。

    此时附着在苏谧的衣裙上,它却诡异惊谲如同最深远的噩梦。

    在这个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惊,让整个大齐历史都为之铭记地夜晚里,苏谧在神武门城楼过道高高的楼梯上惊声尖叫起来。

    声音传到遥远遥远,让守候在城楼下的宫人震惊地仰起头,看向只有两个人的城楼半道。

    苏谧地全身都在颤栗,就好像是片飘零在这个冬季的枯叶。

    血化为蓝,幽香难抑,是早已经成为江湖之中神话的天下第奇毒泰天水的中毒迹象。

    齐泷温柔的伸出手去,他抚摸着她地容颜,就好像是以前他们两个亲密相伴的日日夜夜那样,“切都要结束了,等明天,我们两个也会闭上眼睛,到时候,你就是我地皇后。和我起埋葬在皇陵里面。”

    苏谧惊恐地向后退去,踉跄着依靠在后墙上,才免于跌倒在地,她仰起头,无力地看着齐泷异常喜悦的面容。

    “这个天下。想要从我的手中夺走,谁也不能。”他轻声笑起来,眼中有异样的神采在闪烁,然后字句地说道:“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不能。”

    是那壶酒!

    苏谧猛地醒悟过来,是刚刚在前殿的群臣筵席上,她亲自斟满的那壶酒。

    她已经无法思考齐泷是什么时候得到了泰天水那样的奇毒,又是在什么时候精心地安排了那毒壶酒的。

    她只知道,是她,将那壶毒酒注入了杯子里,并且亲手奉到了四个人的面前。

    她自己!她的夫君!她的仇人!还有他!

    他也喝了这壶酒!

    她的脑中猛地想到了这个念头。现在他在哪里,还在这个宫殿里面吗?他怎么样了?他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他的武功很厉害,也许能够将毒药逼出体外,对了,只要及时地将毒酒的消息告诉他,只要现在就告诉他。她这样想着,转过身去,拼命地振作起最后的力量,就要向乾清宫前殿跑去。

    齐皓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然而,马上就要冲下楼梯的身子被个果决的力量狠狠地拉住了。

    “你要去哪里?”齐泷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脸上依然带着似笑非笑的欢畅。

    “你马上就要朕的皇后了,难道不应该与朕起去上城楼参加万民期待的祭祀大典吗?等我们起登上了城楼,看着大齐无限广阔的万里江山。看着大齐忠心拥戴的子民,这切都是我的功绩,都是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图霸业。”齐泷的脸上浮出虚幻如梦中的笑容。就像是个稚嫩的孩子,在满心期待地描述着属于他的美好未来。

    他拉住苏谧的手,继续向着城楼上走去。

    苏谧想要尖叫,但是她已经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要挣扎,却只能够踉跄着被他拉扯向前。

    高高的神武门城墙,墙外的那边,是万千期待的大齐民众和军队,他们正等待着出现在城楼上的那个人,无论那是谁,是倪源或者是齐泷,他们都会向着他欢呼雀跃,庆祝这迟来的胜利庆典。

    而墙的这边,是延绵不绝的九重宫阙,是让人挣脱不开的重重迷雾,是让人沉沦绝望的泥泞深渊。

    苏谧呆滞地随着齐泷的动作将她拉扯上城楼。就在眼前,举行祭祀的平台已经搭建地高高的,瀚海楼台百丈冰。

    齐泷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来,他抬起脚,却紧接着阵剧烈的咳嗽。

    血迹透过他紧紧捂住嘴上的手指缝隙蔓延出来。

    他回过头来,看着苏谧,想要说什么,却只是让血迹流地更快更猛。

    鲜红的血迹又次喷溅在苏谧素白的衣裙上,与原本蓝紫色的斑点交织辉映。

    苏谧已经无法分辨眼前的颜色,她只看见了无穷无尽的蓝,无穷无尽的雪,还有无穷无尽的灰暗。

    在这黯淡的底幕上,她看着他缓缓地倒在她的面前,仅仅是步之遥,他最终没有走上那高高的城楼。

    时间好像是定格在了这幕。

    两人的身后,无尽的烟花开始绽放,在深黑不见底的夜幕上。

    隐约可以听见城楼的那边,传来民众昂扬的欢呼声。

    而他们所期待的帝王,已经永远不可能登上那高高的城楼上了。

    在那夜的最后,苏谧转过身去,她向着城楼下方,然后她感觉到自己在缓缓倒下,所有的力量都已经被这个残酷的夜晚抽走了。

    远处传来此此彼伏的惊呼声,知前无数个身影向她跑来。

    她挣扎着抬起头来,天地之间的切都化为淡漠的底色,朦胧之中她只看到他站在距离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记得他总是会出现在自己最需要的地方,总是会出现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可是,可是这次,

    他没有走近她。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用种让她和他都疲惫不堪的眼神望着他。

    原来,切都结束了,她轻声笑道。

    这样的结局岂不恰到好处。

    她曾经恐惧于真的有了这样天,她应该如何收拾残局,她应该如何面对这样颗残破不堪的心。

    原来,当切都已经注定的时候,她早已无需再去担心那些纠葛不定的迷茫,也不用再费心那些爱恨交织的痛苦。

    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天意安排好了他们前进的命脉。

    她心中的最后道残垣轰然坍塌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化作满地的废墟残屑,只余下地的悲凉。

    切都已经结束,她的疲倦也已经无需掩饰。

    这生的倦意都积聚在这刻。

    她沿着身后的高墙,缓缓地倒下。。。。。

    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前,她只觉得透入心头的绝望和漫天满地的寒冷。

    这样漫长的冬天,何时才会有尽头?

    【江山如画】

    迷蒙之中,有明朗的光线从边角上射入她的眼中,让原本柔弱的眼睛生疼志来。

    苏谧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栀子花的香气,那清香像是冰雪珠玉相互撞击的余韵,悠远绵长,又像是童年时候义父在自己耳边不厌其烦的叮嘱,温馨平和。

    耳边似乎又有遥远的钟声传来,悲怆沉痛,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她勉强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熟悉的连睡梦之中都会出现的幔帐。

    采薇宫的寝殿依然是旧日的模样。

    停顿了片刻,她感觉到力量逐渐恢复到四肢百骸之中,虽然身体依然酸痛难当。

    这时候,声惊喜难抑的欢呼在她的身边响起:“娘娘,娘娘,您醒了?!”

    是觅青熟悉的声音,她欢欣与仇恨,在死神巨大的镰刀面前都嘎然而止。

    远处传来遥遥的钟声,长短相间,连绵不绝。

    “那是皇上入殓之后,准备大殡的钟声,已经是第七天了。”看到苏谧遥望着窗外,觅青解释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终于出声问道,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

    有双手扶住她无力的身体,然后将她从床上抱起来。

    她扬起头,就看见了陈冽关切地眼神。他抱着她向殿门处走去。

    走出殿门,映入她眼中的是片望不到头的白色,带着冬日的寒冷和萧瑟,在漫天飞舞盘旋。

    “这些天以来,你直昏昏沉沉,时好时坏,整个宫里地人都着急地不得了。在这两个月里面,朝中的各部官员已经吵得昏了头,全靠着慕将军和燕王世子在支撑大局。”陈冽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他的语调里,有难以掩饰的自责,为什么最关键的时刻,他总是会机缘巧合地离开她的身边呢,当在东来楼与葛先生商议下步动作的他听到了这个惊天动地的剧变的时候,他自责懊悔地难以形容。

    伴随着他的话语,苏谧回忆起这朦胧混沌的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并没有完全昏迷,只是不断的疲倦让她似睡非睡,让她迷茫失措。在昏昏沉沉之中,外界的信息还是毫无保留地传递入她的心中。

    她隐约看到过有无数的眼神望着自己,或者关切,或者灼热,或者急躁,或者。。。。

    她隐约听见过有白胡子的太医们聚集在她的床前,焦急地商议争执着什么,听见有礼部的官员侍奉在床榻前,小声询问着病情的进展,商议着如何在她不在的时候举行各种事务。听见慕轻涵在床榻边上向觅青交待着什么,语调焦急而关切。。。。

    她还感受到那个她依然熟悉的身影跪在她的床前,隔着半透明的锦绣屏风,她依旧清朗温润的声音传进来“臣。。。。边关。。。马革裹尸。。。。永不踏足京城步。。。。”

    她想要喊叫出声,想要挣扎着起身,可是她却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失去了所有的决心,她甚至提不起勇气去直视他眼。

    她只能够不断的安慰自己,欺骗自己,只有再次陷入昏睡之中,逼迫自己以为那些消息在她死水样的心田里需要忙碌,首先需要操办的就是齐泷的葬礼,接下来是小皇子的登基继位,再接下来。。。。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忙碌,需要他们殚精竭虑,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为过去的时刻而悲伤。整个大齐地文武百官们,整个大齐的子民们,他们都沉浸在这个崭新的开始里,沉浸在这个生机勃勃的未来里。

    过去地切都已经过去,这个天下在二百年的战乱之后恢复了统与和平,新的秩序和新的朝代都已经到来。

    “赶快好起来吧。”陈冽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孩子!

    苏谧的思绪瞬间停上转动了,她费尽全部的力气才逐渐地消化了这个词语的意义。

    “御医已经诊断出来,你已经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了。”陈冽轻声解释道。

    苏谧的思绪立刻回到了那个狂乱的夜晚,那个绝望无助的大齐帝王。

    。。。。。

    她正处在恍惚迷蒙的回忆之中,却听到身后忽然传来声孩子的哭喊声,她茫然失措的因过头去。

    原来,在身后,是觅青抱着刚刚满三岁的小皇子走了上来。

    “娘娘,如今君臣已经议定,请皇止殿下登基。”她看着苏谧,眼中含着隐隐的泪水,脸上去是满怀希翼的笑容,说道:“还在等待着娘娘为皇子赐个名字呢。”

    名字。。。。。。。

    登基。。。。。。

    苏谧的思绪终于恢复了日常的感觉,迷茫之中,她看向四周。

    时间已经是三月份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原来刚刚占据了她全部视线的凄冷的白色不过是告丧使用的白幡,漫天飘散在雪花不过是飘洒的纸钱。

    原来,宫中的各处花园都绽入出点点嫩绿鹅黄,在这层层的白色之下,隐隐地探出头来,茁壮地倔强地坚持着向上攀爬。

    她原来以为,这深深楼阁,重重飞檐,永远看不见终结,她原本以为,这样漫长的寒冬,不断持续的雪花,永远也看不见尽头。

    可是切还是过去了,所有的爱恋与仇恨,所有的繁华与寂灭,所有的切,都已经离她远去。

    春天已经到来,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

    旧的格局已经过去,新的时刻到来了,个崭新的天下,个崭新的大齐屹立于万千子民的面前,个属于天下百姓的时代到来了。

    她终于轻声笑了。

    原来,真的切都已经结束了,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太后。。。

    二十岁的太后。。。。。。。

    有谁知道,她才只有二十岁啊!

    她将头埋进陈冽的胸口,像是在汲取最后的线温暖,没有人看见。她那瞬间地表情,也没有人看见,在她离开后,他的衣襟上留下地那点小小的水泽。

    所有的人都只看见,她扬起头来,语调平静,目光坚强,她说道:“放我下来吧,以后的路,我要自己走了。”

    天边泛起道微光。

    在她的脚边,枝头上晶莹的露珠折射着清晨的朝阳。在刚刚发出的嫩绿的叶子上轻轻地颤抖着,摇摇欲坠。下面新开的小花洁白粉嫩,阵风吹过,露珠坠了下去。掉在了花蕊之中。花朵不堪重负,歪斜了身子,水滴溢出,宛如滴珠泪,从柔嫩地花瓣上滑过,落地无声。

    【第九卷:莲动倾国九重珠落完】

    附:

    齐史载:齐成帝天统三年正月十五日,辽人余孽潜伏宫中,于中无节夜宴之上以剧毒暗害大齐重臣,燕王倪源,及豫亲王齐皓尽皆亡于辽人之手。

    失忠于良爱将,成帝悲恸莫名,吐血而崩。

    。。。。。。。

    四月日。成帝梓宫出神武门,安葬于城西承陵。谥号为“成”。

    在他短暂的生里面,终究是成功地终结了这个持续二百余年的乱世,使天下回归统,但是他这生,究竟是成,还是不成?成就的究竟是什么,又究竟是成就了谁?只有留待后人评说了。

    四月末,豫亲王及燕王葬仪相继完成,镇武将军慕轻涵及燕王世子倪廷宣会同诸位朝臣共同拥戴皇子齐伊登基继位,改年号为景延。

    五月十二日登基大典上,诸臣皆上表奏贺,唯燕王世子倪廷宣上表求去燕王封号,自请前往居禹关镇守。

    后当庭允之,改封燕国公,受平虏将军,领居禹关主将。

    此后其生守卫边疆,未再踏足关内步。

    。。。。。。。。。。

    新帝年仅三岁,孝贞太后苏谧临朝摄政。

    。。。。。。

    景延元年九月九日,天有异像,孝贞太后于采薇宫诞下成帝遗腹子,取名为昭。

    。。。。。。。。

    天下既定,大齐兴,四海平,太后总领朝政,处事宽和勤俭,纠之以典刑,明之以礼乐,爱之以慈俭,律之以轨仪。励精图治,除旧之敝,又在四海招贤纳士,不记出身,不教过往,天下布衣士子争先投效。旧卫士子葛澄明等相继入朝为官。

    十余年后,德布天下,四海升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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