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我的手。”薛冰面不改色的一手拉著树藤,一手紧勾著他胳臂。
反倒是他手心冒著冷汗,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惧高症,想到他可能因一时失察而送命,他就十分庆幸有她在身旁。
“谢谢!”藉由她拉拔,他回到崖边,缓和紧绷的心情。
“没什么,这里很少有人来,会在这失足的你不是第一个,常常也会有山猪、山猫这些横冲直撞的动物从这里掉下去。”
听她骂人不带个脏字,石云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众人歌颂的诸葛神算,到了这里也不过是“山猪神摔”,说不定再跌个几次,他就要向姥姥家报到。
“快走吧!”看到他平安,她心里也松了口气,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拍拍他的肩,也算是安抚自己七上八下的心情。
哎!跟他在一起准没好事,心脏要随时面临空前的挑战,薛冰心想幸好他爱的不是自己,否则十条命都不够这最会算计的狐狸磨。
“往这边,沿著瀑布旁的小路。小心一点,路面湿滑,这次掉下去我可不会救你。”薛冰冷淡的说,排除万难的斩开右侧茂盛繁密的藤蔓和杂草後,如拨云见日般,一条羊肠小径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乱草丛生挡住视线的背後就是万丈深渊,瀑布的声势浩大有如万马奔腾,隐约还可以感受空气飘浮水气和雨露迎面拂来。
在太行山的瀑布就没有那么惊天动地的气势和危机四伏,这也许是气候和环境的差异。石云一边紧跟著薛冰,一边打量周遭的环境。
直到路的尽头,前方是垂直峭立的断崖,高耸入云霄,而且在瀑布水气濡浸下,石壁上又湿又滑,还长满了青苔,很难攀登上去。
石云仰天眺望,“没路了,要从这里上去吗?”直指著断崖,他回看薛冰,却见她往瀑布跳下去,他大惊的转身欲拉她,“喂!你疯了。”却来不及抓,眼看她消失在草丛後的断崖。
他趴在崖边往下探看,只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瀑布在耳边轰隆的冲击拍打声,还有万丈下深不可测的冰潭,就是不见她的人影。
莫非这里另有玄机?石云脑子快速的运转,也学她的动作往下跳——
“小心!”这是薛冰第二次救了他,“你很白痴,不会等我叫你,你再下来吗?”
石云无辜的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在崖外的底边有块巨石,在猛烈的水势冲刷侵蚀下剩下一尺见方的平台,就像是被人在陡峭的断崖下挖了个凹窟,放了个用剑削平的大石块,墨黑又坚实,不知道是什么硬石才能历久弥新。
他算准了崖底另有玄机,却没算到石头只有一尺那么宽,那么湿滑,站在石板边缘,差一点滑跤。
“不过,你也满厉害,猜到这崖下的秘密。”薛冰拍拍身上水珠和泥污、草屑。
“我想你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你倒挺了解我的嘛!”薛冰从鼻中哼一声,浅浅一笑,“好啦!大军师,发挥你的聪明才智,猜猜现在该往哪里走?”
“考我。”石云扬起一道剑眉,激起他的兴趣,打量著附近的地形。
他们所站之处,正是断崖下的一块平台,往前是滚滚的白瀑,有丈余宽,根本不可能飞越到对岸,除非想死;往瀑布望去,左右是狭隘的山壁直入云霄,中间瀑顶飞冲而下,水势惊人;不可能往上;而左右断壁凹凸不平,是可以攀爬没错,但太危险了。
“下面。”他瞥见在平台附近垂落万年树藤,几乎有碗口那么粗,不怕雨水侵蚀冲击,经年累月的延伸在崖边,交缠纠葛的愈绕愈粗,变成一条巨绳。
“答对了。”薛冰眼底闪过一抹钦佩之色,拉过一条粗藤,“毒魔林是在瀑布後面没错,但是要找到地头就很难。瀑布由上往下奔腾,人往往以为下面水势浩大比较危险,其实不然,当流水冲出崖壁,既快又猛,反而是拍击崖壁凹凸的岩块减缓了水势,而底端的宽度加大,水势自然慢下来;偏偏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硬要往上爬,那只能佩服他精神可佳,换而言之就是四肢发达。”
“你是在讽刺吗?”
“别那么小心眼,我说得是实话。”薛冰抛给他一条藤蔓,自己也抓起一条树藤,往下纵身,“走吧!”
习惯性反覆推敲对手的心里和想法,可以在顷刻间知道结果而仿了全盘的谋略,这种天资领悟不是光聪明就可以了解,而对於石云而言这种揣测演练了然於胸,已经是他生活上的一部分,使他能在最危险的时刻都能处变不惊,以应万变。
可是遇上天真如少堡主夫人的坦率直言,他的机智巧辩全然无用武之地;还有对眼前心思细腻、观察人微的薛冰,几乎比他还要了解自己,让他拿她没辙,这也许是天生一物克一物吧!
沿著藤蔓攀爬而下,瀑布底宽约五丈,水花四散,飞溅於幽深的潭面,形成水雾,在密不见天日的崖下湿气更重,连衣服都觉得浸在水中那样黏滞贴在肌肤上——
“你要不要紧?”她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的腿疾。
“放心,没事的。”石云不想加重她的负担,勉强的笑了笑。
“快到了。”她靠山壁攀爬,到达瀑布最底端与潭相接的挟隘石壁边缘,非常窄的空间,几乎要侧著身才能前进,而脚底就是潭面,也不知道有多深,一个失足可能万劫不复。
“现在是秋冬,所以水量比较少,若是春夏,山里雪溶,根本无路可走,这条小路也会被淹没在潭底。”
“这叫路。”石云看看脚下,根本连站都很困难。
“小心一点,这次掉下去就没办法救了。”薛冰没好气的摇摇头,真佩服他在这惊险的时刻还能苦中作乐,“穿过瀑布後就会看到一个山洞,过山洞就是毒魔林,跟紧一点。”
石云认命的听她指令,万般艰难的蹀蹀侧行,听著耳边轰隆的水声,几乎快把他耳朵震聋,他闭上了眼,乾脆只凭直觉和肌肉反射的前进。
“好了!安全。”
直到她说可以,他始睁开眼,想起李白“蜀道难”这首诗。
蜀道之难难於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藉由蜀山高峻,蜀道险帜来讽喻时政。有时候当朝握权,手操天下万民苍生之生死,远比豺狼虎豹更可怕,让石云联想大明朝的苛政,不禁心生感慨。
“喂!你还发什么呆,快走呀!”
薛冰一声娇斥拉回他的冥想,他连忙追上去。
虽然他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纵贯古今,却无法改变现况,干预时政,大明朝政沈疴难起,若非一次大整顿,恐怕……哎!想那么多干么!眼前最重要的是救回皓雪姑娘。
黑暗的山洞潮湿闷热,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给你。”薛冰突然塞了一粒圆滚滚的药丸给他,“吞下去。”
石云没多问,照她的话做,一阵浓郁呛鼻的药味在嘴里化开,吞下至喉咙变成凉爽润喉的滋味,舒畅怡人。
“这是什么药?”石云知道她不会害己,可是还是禁不住好奇。
“以你的功力抵挡普通的药是不成问题。”她指的是在飞龙堡的时候,“但是毒魔林的毒不同一般的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点火吗?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剌鼻难闻的气味?”
“好像是沼气,难道……”石云一惊。
“没错,你只要一点火,就会爆炸,整个洞就会烧起来,到时候你逃都来不及,所以能够进来这里也算是厉害。”
听得石云浑身发毛,“这是你爹爹设计的?”
薛冰摇摇头,“这个瀑布、密不通风的洞口全是天然形成的,而我爹爹只是利用大自然的地形,再加以奇门遁甲之术配合而已。”
“待会还有机关?”石云想当然耳。
“答对了?”薛冰优雅一笑,拍拍他的肩,“好好跟紧,走失了可别怪我。”
石云还能说什么,只有苦笑,没想到大好的人生还未过完,就一脚踏进死门关,真是步步惊险,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死神随时向你招手。
“毒魔林以前是叫快活林,原本是我爹爹和我娘亲准备隐居的地方,可是……”薛冰眼神黯淡下来,不愿多提过往伤心事,“後来父亲就把快活林封起来,周围又加设几处机关陷阱和路障,从此快活林变为神鬼都不敢居留的死城。”
“银梦公主武功真的那么可怕?”石云没见过她人,所以对於要用层层严密的机关阻止她出来江湖感到不可思议。
“她武功不在我爹之下,也许可以和你打个平手,但是毒术就胜你太多了,如今,经过这些年的禁闭,我也不知道我娘她武功到了什么境界,江湖中也恐怕只有我师兄冷默最了解,他一直是看守著毒魔林?据他说娘是自己破解了毒魔林的封锁。”薛冰感慨万千的喟然低语。
“我们得到了消息,立刻追寻出来、这时江湖上又盛传银城嫁女的事,我想也许娘听到我的消息会赶过去,因此和师兄分道扬镳,他继续的跟踪,而我和师妹紫衣就往飞龙堡来,只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你可以早点说出来?这样大家还可以共谋出对策。”
“有用吗?合堡内所有之力未必制服得了我娘,而且当她用毒时,试想你们抵挡得了吗?只怕伤亡更惨重。若是神医丁剑秋在世,再加上飞龙三杰或许还有办法。”薛冰嗤之以鼻的冷笑。
石云知道她说得是实情,姑且不论少堡主夫妇是否在堡内,为了顾及飞龙堡上下众家兄弟的性命,他们还是可能会放她离去。
关了一个全身带毒药的武林高手,又是疯疯癫癫的病患,无疑是在堡中放了一颗不定时的火药,随时都可能爆炸。
还好银梦公主只用药,没伤及无辜,也多亏银城姊妹在堡里协助,否则後果真是不堪设想。
“到了!”
第四章
没有风、没有声音,更别提鸟叫虫鸣,在晦暗浓密的绿林中竟是如此沉寂,静得让人浑身发毛。
空气中浮动不安的气息,薄雾与黑鸦鸦的参天古木遮蔽了天空,也不知道此刻是白昼或黑夜。
这座阴森森的树林栖息在断岩残崖底下,四周全是绝壁峥嵘,看不见天际。
“这怎么走?”石云在观察周遭环境後,决定把问题丢给识途老马的薛冰。
“这出口有个阵法,你先破解看看。”薛冰含笑的睨视他。
“又想考我?”石云垮下双肩,挂著苦瓜脸,而眼神湛然的发出光芒,像是看到了宝似的兴奋,“八阵图,孔明先生的代表作。”〔其遗迹於四川奉节县西南,史书可考。)
“既然知道,那就走吧!”薛冰欠身让他先行。
终於有他发挥的时候,他当然得使出看家本领。
在经过一番曲折的路径後,方始豁然开朗,终於看到万里晴空,石云第一次觉得蓝天是如此美,谁知……
“那是假的。”薛冰泼他冷水,“那是幻觉,这次这个奇门遁甲的阵法就得靠你了。”说著,从怀中掏出一只青色玉瓶搁在地上,打开瓶盖後,她伸手臂挡在他身前,“退後。”
“咻!”从瓶中喷出烟火,劈哩咱啦的火花,瞬间照亮了附近,眼前竟出现了房舍和小桥流水及花园,然後火苗燃烬,周围又恢复宁静祥和。
“看到了吧!”她收起青色玉瓶放回怀中,“你有没有把刚刚的影像记起来?”
石云苦笑的点点头,不得不佩服毒手怪医将奇门遁甲搭配药物运用得如此恰当,他应该多请教学习,他日说不定可以活用在飞龙堡外的机关陷阱里,也可以省去不必要的人力浪费。
“首先要破花园里的九宫迷阵,再来是河水中的五行星象,最後是太极两仪乾坤倒转八卦阵。听清楚了没?”薛冰小心翼翼的瞟他一眼,“你行不行?可别害我困在里头,走不出去。”
“你不会?”石云有些错愕。
“会我还问你。”薛冰送他一个大白眼,“我师兄教我好几次,我老是记不起来,也许那第二次的信鸽正是指引我破阵,都是被你吃掉了。”
“你还不是也吃了。”石云丝毫不觉惭愧,还一副嘻皮笑脸,让人愈看愈恼火,她乾脆别过脸不理他。
听她一路上来,不时提到她师兄冷默,仿佛是她心目中的神,石云感到顿不是滋味,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她应该要崇拜的对象不是吗?
“你喜欢你的师兄?”他若无其事的问。
“像你对你皓雪妹妹那样吗?”薛冰丝毫没察觉他的异样,淡然处之的摇摇头,“我跟他像兄妹一样。他和紫衣都是我爹爹收养的孩子,不过我们习惯以姊妹相称,只有师兄,他不习惯和人亲近,也许是从小爹爹管得太严厉。”
想起了冷僻漠然的师兄,薛冰忽然发现若拿天象来比喻石云和冷默,一个是光,一个是闇,性子南辕北辙,但心机同等深沉,智慧本领不分轩轾,不过,她师哥还是比较强—点。
她师兄冷默除了个性差一点,武功、医术、手艺就连补衣、缝纫、刺绣都会,更别提那些琴棋书画了,他什么都事必躬亲,一个人孤独的存活下来,也难怪他不善与人在一起,这一点就跟石云这个笑面狐狸差很多。
“我倒想会会他。”石云唇角微微上挑,雀跃的期待著?
过了所有的阵法後,柳暗花明,出现在眼前是座苍郁绿荫的森林,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一条幽径蜿蜒的穿过林林荫下。
蔚蓝的天空像一泓清水那样澄净明亮,令人浑身舒畅,这里果真是个适合隐居的世外桃源。
“多谢你帮忙,欢迎到快活林来。”薛冰弯腰做个请势。
“你父亲能找到这个仙境一定是费了一番工夫。”石云左顾右盼,美景尽收眼底,“这里多大?”
“扣除周围防止外人闯入的毒魔林,方圆大概有百里那么大,中间还有座湖,我们家就在湖中央,只可惜现在只有我娘一个人住。待会儿要小心一点,我娘耳朵很灵敏,只要有生人进来,方圆十里内她都听得到,连我师兄最多逼近她身边一丈内就会被发现他的监视,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只是没想到在解药快出炉前,她却跑出来。”薛冰不禁唏嘘,“如果能再早一步就好了。”
“这不是你的错。”石云试著安慰她。
“没关系,现在我们首要工作是救回皓雪妹妹,我们只要把皓雪妹妹救出来,剩下的就交由我师兄去处理。”
又是冷默!石云很想见识这泣能让她如此钦佩的师兄,一个和他势均力敌的男人深植在他心中。
他们躲在树後,远远望著湖中之洲的那栋木造双层房舍,仅一条九曲桥与岸边相连,木屋前还停泊一叶扁舟;微风拂过,小舟随波摆动,感觉十分祥和谧静。
只是静得有点可怕!
“我们只救人,我负责断後。”薛冰与他打个暗号。
当他们小心翼翼的窥视时……
“你们在干么?”耳边传来嘻笑的声音。
惊愕的薛冰来不及转身就被制住了,而石云敏捷的跳起,银梦吹了口气,一道烟雾罩在他全身,他一挥袖试图挡掉那些药,但还是不小心在提气时吸进了一丝丝,这使得他脑中一阵昏眩,从半空中倒栽了下来。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的时间,名闻天下的飞龙三杰最厉害的石云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栽在这位老婆婆手中。
“你醒了?”薛冰坐在床沿,端著一杯水伺候他,“喝了它,你会好过一点。”
石云一边喝一边打量这间清幽小筑,一几四倚一柜,摆设简单洁净,而窗外正是明月当空。
“我娘在你和我身上点了禁制,封住我们的武功。”
难怪他觉得全身使不出半点气力,“她人呢?”不过,只要一点时间,就可以解开被封的岤道。
薛冰摇摇头,“我在房子里里外外绕了几圈,连皓雪姑娘也没见到。会不会是她已从我母亲手中逃走,还是被人救走,能从我母亲手中救走人只有……”
“你师兄。”他替她接下去,不知怎么回事他对这未曾谋面的家伙挺反感的,尤其是从他未婚妻口中听到。
薛冰将杯子放回茶盘里,丝毫没察觉他的不对劲,整个人沉浸在过去的记忆。
她抚摸屋内每一件家具的轮廓是那么熟悉,看见屋角的四根支柱上吊著酒灯壶,是父亲亲手特别调配的灯火,没想到历经数十年,依然是如此熠熠发亮。
陷入回忆中的她浑然末觉身後有人的接近,直到——
“你在看什么?”
“啊!”毫无预警的声音如鬼魅之音低沉,著实吓了她一跳,差一点撞上梁柱。
她恼怒的转身,横了他一眼,“你非要这么吓人不可吗?”
“一下撞树,一下撞柱子,你就那么想不开?”他讪笑的捏了她那因生气而红扑扑的面颊。
薛冰不太习惯这亲昵的举动,挥开他的手,“还不是你害的。”
和他相遇那一刻起,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走楣运,都怪爹爹没事给她选个丈夫,而且还是有人预订的,这种事她可做不来,也不屑。
都是因为江湖中人大吹捧他,助长他的气焰,一提到毒魔女,立刻联想到神算子,害她行情一路下跌,谁教她未婚夫太有名了,还有两个女人抢著要?想及此,她就觉得身为女人实在可悲。
就是皇亲贵胄或名门世族,只要是女儿身,就免不了走上嫁人一途,不知是为妻为妾。
男尊女卑的观念由来已久,即使是生在武林世家的她终究是得找个丈夫,而父亲先替她选定了这位石大公子,却是银城中意又是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
她是没必要和银城公主们去争夺,因为十六年前她就得知他心有所属,就算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又有何用?所以,她自动弃权。
“这是什么?”他的话移转了薛冰的注意力,手指著柱子上吊著的酒灯壶,壶口冒出火焰,壶把手处也有个口,似乎是通风的,形状很奇怪,像酒瓶又像茶壶。
“我也不知道,是爹爹做的,好像是加入蜡丸和酒,还有磷石粉,许多杂七杂八物质掺杂在一起,就烧了起来。只要打开瓶盖添酒就可以使用,比蜡烛、油灯还方便,也可以当灯笼,”
“你爹真是个天才。”石云由衷赞叹。
“你这话千万别让他听见,他会得意忘形的。”
“他现在去了哪?为什么你娘亲出了事,他会不问不问。”石云忽然想起。
“他到琉球去了,没有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的,就算他在,也不一定打得过我娘,只有师兄冷默才有办法。”
真是三句不离冷默!可见得那个家伙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他愈听愈觉得不舒服,不愿再听到她口里提到她师兄,他迅速转开话题:“趁著你娘亲不在,我们去找找看,皓雪被关在哪里?”
“能藏人的地方,我已经找过了。”又是皓雪!薛冰顿不是滋味的撇撇嘴,“此刻,只有等我母亲回来再问个清楚,如果娘是一个人回来,那表示皓雪在半途中就被人救走……”
“又是你师兄。”他沉声冷语,打断她的话。他是她未婚夫,而她嘴上却挂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因为最了解我娘的就是一直守著毒魔林的他,外人想进来还得过他那关呢!”
“够了,先找地方出去吧!”石云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错乱,会对一个名字反感,这一点都不像他呀!
“猜猜门在哪?”薛冰忍不住想考他。
石云没有异议,悠哉的打量这间简单的木造房舍,全是一根根粗细,大小一致的桧柱子钉成,除了一尺见方的窗子,就看不出门在哪里?
他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终於给他看出个端倪?
“在上面。”他跳上桌子,正想纵身一跃时想起内力尽失,低头瞧见她杏目圆瞠,水汪汪的眼中闪烁灵动的光芒,模样十分娇俏,今他忍不住弯身拧了一下她的俏鼻。
“厉害吧!”
“真不害噪!
”冷不防他这亲昵的举动,她脸顿莫名其妙开始热了起来,一种奇异的情愫在内心悚动,像波浪拍击在她的胸口,让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有点怕又有点期待。
怎么搞的?明明警告退自己不能爱上这个心有意中入的家伙,怎么还是无法自拔的对他动了心?她实在不该让他跟来这趟旅程的。
“喂!要走了吗?”石云走出门外,回头看她还伫立在原地——
她抬起头,“小心你头顶!”
石云正欲转头时,一把黄铯烟雾迎面而来,他旋即没了知觉,连对方是谁都没瞧见;其实,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只是没想到老婆婆武功是那么可怕,已经到了匪夷所思、超乎常人的地步。
“住手!娘?”薛冰跳上桌子,伏在他身上,替他挡去那些毒药。
“你叫我什么?”银梦手掌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眉开眼笑的打量她。
“娘!”薛冰轻唤第二次,斗大的泪珠凝聚在眼眶中。
“你叫我娘?不对!我女儿只有五岁那么大。”银梦跳下来,在薛冰面前比手画脚。
“是啊!我就是冰儿,我已经长大了?”薛冰握住银梦粗糙长茧的手,举到脸颊边摩挲。这是母亲温暖的手呀!儿时的回忆又历历在脑海中,抑不住的眼泪顺著她的脸庞潸潸而下。
“冰儿!冰儿!”银梦自言自语的摇头晃脑,迟疑了一下,触碰那湿熟的眼泪时,她愕然的定神像是突然清醒的瞅著薛冰。“你是冰儿,我的女儿?”
“娘!”薛冰情不自禁抱住母亲,任泪水涕泗纵横,“你想起我了吗?”
“不对!”忽然,银梦一把推开薛冰,“你骗我,我的女儿不是你,我的女儿被那个臭男人带走,还把我关起来,幸亏我聪明,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嘻……”
听到娘亲反覆无常的话,薛冰心都凉了一半,脚步踉跄的跌坐在地上,噙著泪水,咬著下唇,连沁出血丝都浑然不自知。
突然银梦脸色一变,目露凶光,“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瞥见昏迷的石云,“我要杀了他!”
“娘,不可以。”薛冰搂紧了石云疲软的身子。
“为什么?你别哭!我不杀他就是了。”银梦拍抚著薛冰,“你是不是喜欢他?”
薛冰怕万一答不好,反覆无常的母亲会突下杀手,连忙点点头。
“那我就放了他。”说著,她翻身一跃回到屋顶上,“待会儿我给你送食物和水,你们小俩口好好聊。”然後消失在门口。
躺在她怀中的石云并未中药,只是装昏,早在薛冰警示时,他就闭起了呼吸。可是,任凭他聪明绝顶,却抵挡不了银梦特制的药,可怕的是它由各个毛细孔渗入,即使他运起内功也支持不了半盏茶,何况他失去了内力,所以他还是昏倒得好,这样可以养精蓄锐,还向对方示弱一番,银梦前辈就无法深知他武功的虚实,最好是轻蔑他、鄙视他,那事情才有趣,石云十分期待著。
而且偎在薛冰怀中,闻著她身上清雅的体香,他觉得这种滋味也不错,虽然听不见薛冰的回答,他是有点失望,不过,他猜她一定回答“是!”,否则银梦前辈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他。想著他唇角上扬,不由自主的勾起个淡淡微笑。
“你没昏倒?”察觉他异样的薛冰,气恼的重重丢下他,迳自跳下桌。
“哎哟!轻一点,会痛吔。”他後脑勺撞到桌面,发出清脆响声。
“痛死你活该!”薛冰背过身恨恨的直跺脚,脸涨红,为什么一遇上他,她就没辙?
“别这样,当下想办法逃出去才是。”石云坐在桌缘,正想站起时,膝盖一阵寒悚感,隐隐刺骨疼痛传来,他又跌坐回桌上。
“又在假装?”
“这回是真的要昏倒了。”他咬紧下唇勉强笑了笑,颤抖的身子终於不支的不省人事。
“喂!你别吓我!你醒一醒!”薛冰发现他脸上出现异常的红潮,还冒冷汗,上前探看,抚摸他额际时,旋即缩回手,“好烫!”这时她留意到他的腿肿得跟象腿一样粗,她才知道他隐疾旧伤复发了。
也亏他真能忍,一路上还跟她嘻嘻哈哈,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
她从身上掏出瓶瓶罐罐,虽然包袱被母亲没收,幸好没有被搜身,一些大补丸、万灵丹都还在,她连忙倒一、两颗塞人他嘴中,谁知他全身一阵痉挛,面部开始泛黑。
他突然清醒,有如回光返照,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你给我吃什……”话声未完,手一松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薛冰惊骇的跌坐在地上,瓷瓶也摔破了,一粒粒黑色药丸撒落一地,她拾起一颗咬碎。
原来她娘早就把所有的药掉包了。这下可糟了!娘不知道换了什么药。
“娘!娘!快来呀!”她呼唤著,却没有任何回音,看来她只有靠自己了,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她的血。
好几天石云一直是不省人事,而银梦自从那一次探望他们後就再也没有回来。
薛冰只能自己想办法在窗口钓鱼,利用手边仅有的火来烤鱼和煮水,照顾他三餐及替他熟敷腿。她想这样枯坐在屋内也不是办法,於是叠高椅子爬上屋顶,到达屋舍的地面。
木屋的二楼才是真正的住家,这是避免春夏之际湖面涨高,会淹没一楼,也就是关他们地方——地板离湖面不到一尺,可以远眺湖面烟波和青山绿水的倒映,是秋冬赏景午憩的居所。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走出屋外,她才发现桥断了,小船在对岸,这房子变成湖中的孤岛,她不会游泳,他又生病中,这下他们真的是坐困愁城,而母亲芳踪沓然。
“先把他带出地牢,免得下雨涨潮就完了。”薛冰喃喃自语的转身爬下去,如果有轻功那就容易多了。
结果重心一个不稳,踩歪了椅子,她挂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下不去,她咬著下唇,不可叫出声,增加他的负担。
她紧闭著眼,抑下内心的恐惧,放轻脚步踏在倾斜的椅子上,椅子一偏,她整个人往後倒,冷不防背撞人一个宽厚结实的物体上——
“你不要命啦!”
薛冰因这声微愠的喝斥而睁开了眼,仰头不期然望入一双暗藏汹涌怒潮的黑眸。是石云!她心跳突然加快,耳根子烧烫了起来。
“你怎么起来?你的病还没好。”为掩饰困窘,薛冰蹙起眉,慌忙的跳出他的坏抱,一不小心又踢到倒在桌面的椅角,脚步一个踉跄,眼看要摔下去。
“你小心一点。”他及时的环勾住她的柳腰,好笑又好气她怎么那么不知爱惜自己,所以刚刚口气不是很好。
当他张开眼睛,首先看到她吊在半空中,他一颗心悬著一块大石头,显不得膝上的麻痛,跃上桌面接住她,才松了口气,谁知她又那么莽撞,吓得他心脏差一点停止。
“你爬那么高干么?”他跳下桌子,放下她,心稍稍和缓,恢复平日的冷静。
“我到外面看看情况。”薛冰吞了吞口水,真是丢脸,若她是穿裙装,那就糗大了!想及此,她狼狈的涨红了脸。
她退後几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低下头发出蚊蚋之声,“对不起!”
“那么小声说给谁听?”猝然,他低沉沉、磁性中又带点揶揄的嗓音在她头顶飘著,吓得她往後一退,不觉身後无路可退?
“磕!”这回真的是结实撞到,後脑勺与墙壁接吻,痛得她泪水直在眼眶。
“要不要紧?”他立刻欺身一手支在她头顶上的墙壁,一手按抚她的头根,关怀之情溢於言表。
听到他柔声的呵护,她回想这些日子的遭遇,一种近乎酸楚的情绪澎湃像大浪,对她扑卷而来,她迷蒙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看不见眼前的东西。
“很痛!我帮你揉,”他扶住她的头让她靠在他肩上,然後探视她後脑勺的情况,丝毫没注意他们之间的亲昵已逾男女之礼教。
此刻,他只担心她伤得重不重?看她受伤,他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只想安慰她,根本忘了自己腿上有伤。
薛冰不习惯这种亲密接触,手肘抵著他陶膛隔开距离,直摇头,“不痛了!倒是你的脚……”抬起头时,与他四目相接,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在她胸口升起,她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在燃烧。
“没什么!”他连忙放开她,退後扶住桌子,手指青筋暴凸,压抑内心奇异的情愫。
他是怎么了?他差一点想吻去她的泪,在瞧见她哭泣的样子,眼中漾著晶璨盈然的水珠,使她双眸明亮如钻石般闪耀,看起来生动又楚楚可怜,令人不舍。
连他自以为豪的自制力都差一点控制不住,他该不会是对她动心了?!不可能!他心里一直只有那慧黠可人的皓雪而已,他拚命的告诉自己,不愿意理会心灵深处的低音。
“是不是脚伤又复发?”薛冰看他脸色十分难看,以为他正拚命忍痛。
他怎能如此焦躁不安,一点也不符合他神算子冷静深沉的形象。於是,他和缓紧绷的肌肉和鼓噪的心跳,恢复他温和的微笑。
“已经好多了,多谢你的照顾!对!你刚上去干么?楼上的情况怎样?”
“桥断了,小船没有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薛冰两手一摊。
“那银梦前辈呢?”
薛冰摇摇头,“我没看到,你身体还没痊愈,还是躺著好?”说著,要扶他躺下。
石云由她搀扶,噙著笑意,其实,他身上的禁制已经被他冲岤破解,武功已经恢复了,可是,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她。
薛冰忘了他方才没有声响的忽然接近,只当他走路本来是静悄悄,专门用来吓人。
“我侍会再上去拿绳索,你先休息一下。”她扶他躺好,替他盖好被子。
猝不防他握住她的柔荑举至唇边啄了一下,然後似笑非笑的瞅著脸红的她。
“你会是个贤妻良母,谁娶了你是幸运。”
“少来了,口里吐不出象牙!你能不能说些正经点。”她拍掉他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跳上桌面,开始叠椅子,试图忘却刚刚心悸的那一刻。
虽然明知不能爱上他,可是仍情不自禁为他心动。像他这种条件太好的男人,那么多姑娘看好,连银城公主都为他走人江湖,而她只是个毒手怪医的女儿,怎比得上那富内涵有教养的名门淑媛?更何况他心里早栖息著那位俏丽高雅的飞龙堡千金。
薛冰想想,她还是觉得做个逍遥江湖的游侠,感情世界对她而言是个奢望。
“冰儿!”石云忽然唤她的小名。
薛冰微愕,心怦怦然。心想完了!他一言一举都蛊惑著她,她一定是个大花痴,居然喜欢上他柔和富磁性的嗓音?一句冰儿就让她心头如小鹿乱撞,那当他说出喜欢时,她说不定会窒息!
难掩羞涩的她站在椅子上回过头笑了笑。
“小心一点。”
他们离开了一楼,取下两个酒壶灯,用蜡丸封住壶口的火焰後包起来,因为石云说要拿回飞龙堡研究,而她就傻傻的同意,把她爹爹的珍藏发明送给他,一句冰儿让她心花怒放,说不定连爹爹都可以送人!
“趁著银梦前辈没回来,我们用绳索搭个木筏逃走。”石云利用手边仅有的材料开始动手。
“可是……我怕水,我小时候曾贪玩自己坐小船出去玩,结果跌落湖中。”薛冰嗫嚅的道出她为何是早鸭子的原因。
“没关系,有我在。”原来她不会游泳的原因是拒水症。
石云的抚慰给她打了一记强心剂,她点点头,在不知不觉中她忘了自己告诉自已的承诺,心想反正能够独处的时候也不多了,她应该好好把握有限的时间,不管将来他选择的人是谁,重要的是现在和他在一起的女孩是她,不是银城公主,也不是皓雪姑娘。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石云灵巧迅速的造了一个木筏,在夜幕覆盖大地之前,他们合力将木筏放人湖中,举行个下水典礼。
“成功了!”薛冰看著木筏随波飘流,雀跃的抱住石云。
两人高兴的像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一时之间忘了传统的教条和道德的规范,两人紧搂著彼此。
被兴奋感冲昏了头的薛冰忽然感受男女间身体的差异,理智拉回她的心神,她狼狈的退开,冷却自己放肆的情感。
“对不起!我失态了。”她呐呐低语。
“不必道歉,我也一样。”当她离开他拥抱,他感到一股怅然若失。
拥她人怀的感觉像是温暖的春风拂过心头,在那一刻他脑中没有婚约、没有皓雪,只要静静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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