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二个月后,她信叫来戚胜龙。戚胜龙一走进那幢富丽堂皇的著名作家别墅,立即产生一种胆寒的预感;那着了魔似的喜悦,那种象被天使的翅膀轻轻拂过的幸福之感,顿时烟消云散。果然,骆惜珍把他一拉进那充满之感的卧室,就直言不讳对他说:
“我爱你,因为你漂亮、温柔、忠诚,有善心,有知识,但我不能与你结婚,因为你是农民,出身也普通,这无论是对你我的感情,还是对将来的子女都不利。可我愿与你继续保持关系,做你的实际妻子。你是一个了不起的情人,象花朵一样温柔,而又象蜂鸟一样锐敏。我在等待你就象一个垂死的人在等待死亡,等待甜美的死亡;这有点象喝海里咸水去解渴的人,越喝嘴里就越渴,可我还得喝——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要钱,你尽管问我拿。”
这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女人,她需要他,需要他身上出的那乎一切的强劲之力,需要他们一起的方式,那是他们长久配合默契的结果,既干净利落又亲昵温柔,令她满足,以致于她体内产生那种好象整个地被攫住被占有的晕眩之感。每当他软瘫在她身上,疲惫无力地伏在她双臂之间,而她再一次将他搂紧的时候,她会得到一种更加渴望的持续的快感,这是两个相互叠加在一起的神秘的接触而产生的快感,这种接触如琴弓之于琴弦,如一个干渴的盲人的嘴之于水。
戚胜龙一阵恶心,他们曾也象所有的情人一样,严肃地赞同这种看法: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但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上的爱绝妙无比,不可思议,令人激动振奋,陶醉其中,但这只是糕饼表面的糖霜和酥皮。彼此间既是征服者又是被征服者,完全地共享情感,形成一种绝对亲密忠诚的关系。但眼前这个女人却迅地脱去衣服,并塞给他厚厚一叠人民币。
戚胜龙气得浑身抖,纯真的感情遭到残忍的亵渎和无情的愚弄。他猛地给眼前这寡廉鲜耻的女人一个耳光,转身走了。不久,骆惜珍用十万元陪嫁嫁给了一个电影演员。
戚胜龙中止了漫无边际散开的思索,对耐心等待着的郦红说:“美神,自从我被骆惜珍这个可耻的女人咬了一口之后,我便认为,世上没有真正的爱情。你看女人为了什么?有人把自己的投身于政治、金钱、荣誉。这些见鬼的买卖!女人就是毒蛇!它吞噬了多少男人的精血、灵魂,养肥自己,然后随心所欲地改变爱情。如果把爱情处处与私利放在一起,那算什么爱情!世界是可爱的,大自然的山阳、月亮至暴雨、雷电都有可爱的地方,唯独没有女人的爱。”他又一次止口了,为自己明知荒唐却固执的观点着慌。
“所以,他把活跃在年轻人内心深处的那种歹毒的复仇念头,一股脑儿地泄了出去。”郦红想。
“那是因为你的失恋而造成的偏见。爱情是存在的,真正的爱情也是存在的。”郦红说。
“是的,美神。我体验到了,这爱就是栾琼瑾,她唤起了我丑恶残忍的灵魂,唤醒了我残酷阴险的爱情屠杀。我的灵魂应该唤醒了!美神,你不是现我刚才突变的表情了吗?我就是在你叫我去南疆旅游的瞬间产生。我要忏悔,我要回到栾琼瑾的病房里去。”
“她的病很厉害吗?”
“是的,我故意使她怀孕流产,流产后又故意与她不洁,使她患上严重的“妇女病。”我不但不内疚自责,反而幸灾乐祸地向她告别,准备去广州,恰好这时闵毓通知我。栾琼瑾知道这是我有意的作恶剧,但并没有责怪我,相反对我说:‘我爱你,胜龙,你的作恶剧也太狠毒了。离开我,你去吧。’就在她送我出来的时候,我遭到了从身后扑上来的一个受人指使复仇的歹徒的袭击。就在我遭破相的危急关头,栾琼瑾毫不犹豫挡住了那只罪恶的拿着硫酸枪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掩护了我。我脱险了,她却多处烧伤。我非但没有去医院看望她,反而想:这样能够更快地抛弃她。她理解我的意图,默认了。”
“你太残忍了!她的伤势怎么样?”
手都烧伤,会留下残废。”
“你一直在她的感情?”
“是的,自从我的自尊心受到她的清高损害后,就誓要是我想不到一个对爱情如此冷淡的人却有那么坚定的爱情信仰——她对我的爱永不变。不管我怎样挖苦、折磨、嘲笑她,和采用手段使她知道我有放荡的行为,她都不管。她说,这一切都可以改变;每个人有变坏的时候,也有变好的时候。她太天真、单纯了,那副真正享受到了爱的幸福陶醉使我看了心碎。我与她恋爱只不过是把它当作我恋爱史中的一次历时甚短的艳遇而已。我不愿再去是,试用种种方法断交她。记得那个北风凛冽的夜晚,带着风雪的恶劣天气,吓走了带有爱情核动力的情侣。我在雪花天中,把她脱得一丝不挂,她说冷,但我不管。我要存心折磨她。她浑身冻得紫,却没有哼一声,只要我幸福。她就是这样的一个恪守三从四德、逆来顺受的来自农村却带有现代恋爱观的姑娘。我见作恶剧的折磨不能吓退她对我的爱情,便变换手法,百般地贬低她,讥讽她,骂她;嘲笑她是丑小鸭,乡巴老,可她并不怒,她说:‘如果我是乡巴老、穷鬼,你就不爱我;如果我是丑小鸭就不能成为你的妻子,难道你只是一个有优美外壳而没有品德良心的人吗?难道你仅仅是凭着外貌、等级观念去恋爱吗?美神,我能说什么呢?我认为生活与同义,因为它信马由缰,无拘无束。可她却认为生活神奇多姿,灿烂辉煌。我简直成了她的俘虏。但我罪恶的心却对她不屑一顾。我想出更卑鄙下流的手法,剃掉她,让她赤身冻着,象欣赏商品似的欣赏她,当众人的面夸说我的私生活,反正种种下流的事我都做了,但仍无济于事,最终我想出类似兽性的行为,使她染上妇女病。
美神,这就是我的行为!我真的没有人性吗我接触栾琼瑾的第一天起,我就现了。但我遭受爱情抛弃的邪恶的心还得不到坑害女性的满足。我要彻底毁了她。可我又被她高尚的品质和坚贞的爱情所深深感动——每个人都有变坏的时候,也有变好的时候。”
“这样的一个女性怎能不使人挖掘、反省灵魂呢?”郦红终于现了戚胜龙向世间打开了他心中最隐秘的通道。她满怀同情地问戚胜龙:“那你打算怎么办?”
“守护她,待她病好了,与她结婚。美神,我在爱情混浊、肮脏的道路上行走,终于找到了真正爱情的归宿。”
“这么说,你也就会离开我们。”
灾难的征兆再一次闪过郦红的脑海,她大吃一惊,这时才猛然醒悟渐渐意识到她确有某种遥感和预测的特异功能。这种特异功能所产生的预感最后可能都会成为可怕的事实。
郦红想到这儿,一阵昏眩,但她控制住了,赞佩地看着戚胜龙。
“我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我需要的是让她恢复健康。她需要我。”
对戚胜龙的醒悟,郦红不知是喜是忧。一个有教养、善良过顶的女人,可以感染、丰富男人的生活;财产可以消失,美貌可以衰退,但心灵的美,精神的富有却不会泯灭,相反会成长,与年俱增。
也许纯洁的柔情和高尚无私的爱情能把一个堕落的灵魂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祝福你!戚胜龙,为你有这么一天。”郦红又为戚胜龙倒出一杯葡萄酒。
戚胜龙理解郦红的意思。这杯葡萄酒意味着告别过去,迎来崭新的爱情幸福生活。
“谢谢!美神。”刹那间,泪水模糊了戚胜龙的眼睛。
第四十四章南方悲剧
烟雨霏微
一阵风在雨帘中划出一条条白晃晃的雨带。
从窗外潲进的雨沫,溅在郦红与伙伴们沉思的脸上。他们没有关车窗,任风雨吹打。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此时在滋润着他们的心头——他们总算摆脱了侯烨和生活的阴影,可以自由自在地游玩南疆了。
他们在广州尽情地游玩了三天后,到了海南岛。
郦红与伙伴们躺在充满诗情画意的沙滩上,仰望着给海洒下银光的月亮。海面上,波光粼粼,远处一块朦胧可见的礁石,出海浪的巨大怒吼,但传到这儿,也变得温柔、悦耳,和着清风,使他们陶醉于对海的遐想之中。他们觉得大海浩淼无边,很合他们可以无限扩张的胃口。一个人贪得无厌是可以被大海默认的。如果想活可在海中劈波斩浪,想死亦可以葬身鱼腹。
每当潮水涨落,他们仿佛感到一种富有旋律的吸引,这旋律中的每一声叹息都在向他们描绘着一种感情,他们深解其内在的意义。几天来,他们任凭兴趣,对慷慨、神秘莫测的大海进行了随心所欲的畅游。对一个没有吮过大海||乳|汁的城市人来说,驾驶摇摇欲坠的舢舨,潜入千姿百态的海底,对奇礁怪石充满童话的想象,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们。
潮湿的天空,飘过阵阵海腥味。郦红与伙伴们极目眺望变幻莫测的大海,谈话的兴趣充溢在他们此时象大海一样宽阔的胸膛。他们触景生情,抒心中的感想。
平静的海洋,生活就象它,平静时那么温顺柔媚,动荡时又是那么惊心动魄!”徐岚借着大海的神秘脾气比喻生活。
“不管它是怎样瞬息万变,我爱海,江洋一片,无边无岸,心游其上,感到分外自由;一眼望去,还能激起人对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
陶娜本是豪放粗犷、言词泼辣的人,可此时大海也给她带上柔和的声调,说出耐人寻味的话。
“用望远镜可以缩短展望的人生幸福之道,可不能缩短要走的时间。陶娜,憧憬大海时,会看到希望就在眼前;可大海动荡时,惊涛巨浪,会吞噬你的梦想。”
“是啊,生活灾难的噩梦,即使在静谧安逸的大海面前也不能消失。我们躺在她的怀里,灾难还是照旧笼罩在我们的心头,使我们面对大海感到痛苦。”内疚与悲哀一直盘踞在舒雄的心里,他的眼里闪烁着恐惧与沮丧,不情愿的背叛与日俱增。
“何必呢,歌德说过:‘既然痛苦是快乐的源泉,何必因痛苦而伤心!’”
郦红安慰语气消沉的舒雄。舒雄感激地瞟了一眼郦红,把目光投向烟波浩淼的海洋,重又陷入深思。
“我记得《神曲》中的一句话:当某人陷入一场浩瀚之难,他就要服从良心裁判。”舒雄的话使徐岚想起《神曲》中的一句话。
“人是无法用伦理的方式来摆脱痛苦的。服从良心裁判见鬼去吧!要是但丁活到现在,他无立足之地。”闵毓毫无敬意地亵渎但丁。
“军师不信神,不屈服名人,要的是现实。生活是永恒的河流,她没有开始,没有终结,是吗,军师?”徐岚问。她把沙一捧捧叠在大腿上,敞开的衣襟里露出两只迷人的雪白。她的姿态象夜的梦一样诱惑着异性的。
“不错,徐岚,认准了生活的规律,我们就不那么善心了,对大海也就不充满遐想了,对吗,美神?”闵毓把视线从徐岚的胸脯移开,转向郦红,“现实摆在我们面前,希望就是:尽情地玩。”
他的话又勾起伙伴们对前途的担忧。侯烨的身影其实从没有从他们的脑海消失过,只是他们极力地回避,想痛苦地玩一玩。他们觉得,人类的前途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他们心目中所认为的海岸,常常只是一种假象,就在他们努力朝前驶近时,海岸已随着他们的前进而远扬。闵毓从伙伴们瞬间闪过的忧色中觉察出了自己的失言,便粲然一笑存——因残废而益加珍贵;因险恶而越坚韧。我们有足够的力量,迎接生活!”他的鼓励使伙伴们很快淡忘刚冲起的忧郁,又高谈阔论起来。
詹翔面对大海,沉入了深思。近几个月来,穆淑静更加如痴如狂地接触异性,她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苦恼而收敛自己的任性放荡。侯烨出现后,她更加频繁地异性,与他接触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她无缝不钻,每时每刻都不放过每一个她感兴趣的男人。一股无名的妒意罩上了詹翔的心头,他感到酸苦、沮丧、恐惧,有时真想杀死她。可他爱她,而她也爱他。他根本没有这个勇气,同时妒忌的不理性也在提醒着他毕竟宽阔的心怀。近日来,她一反常态,断绝了与一切男人的接触,疯狂地追求起对女性不屑一顾的禁欲主义者耿毅。她百折不挠地缠着无动于衷的耿毅。
郦红与伙伴的热烈谈话,詹翔没有听进半句,只是痴痴地瞧着躺在一起的穆淑静、耿毅。
穆淑静伸直两腿,把耿毅的头搁在自己的大腿根上,轻声问:“耿毅,难道你还在做少年时代金色的梦,幻想有朝一日,一个漂亮的公主来到你身边,携你一道飘向那夕阳西沉的天边么你为什么还要躲着我?你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难道你一点也不需要女人的温存和交融吗?”
“淑静,我理解你的好心。你是想让我得到女人的温存与。可是,我的情感冷若冰霜。”耿毅冷淡地说,把头往旁一移,又躺在凉冰冰的沙滩中。
“我需要象你这样冷视女人的爱。世上除了这爱之外,什么样的爱我都有过了。”
“你有你的爱人。”
“这我不管,固执得很。”穆淑静又向耿毅挪过身。
詹翔不知怎的,突然感到无限地空虚和惆怅,好象在一个幽灵居住的死城中长眠一场刚刚醒来一样。他能说什么呢!能忌恨耿毅吗?尽管不祥的危险象看不见的雾在他的身边萦绕,随时会被缠住手脚,掉进陷阱或深渊,但他不愿以任何强硬手段去夺取穆淑静的自由,也不愿伤害耿毅。他真是进退两难。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未婚妻与异性当着他的面谈情说爱,无论如何再得与淑静作一次努力。他向穆淑静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穆淑静离开耿毅,坐到詹翔身边么事,亲爱的?”她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
“我叫你不会担误你与耿毅的亲热吗?”詹翔看着俯听命的穆淑静秀丽愉快的脸问。
“不会的,我先服从你。”
“你还是持老观点?”詹翔忧伤地问。
“是的。”
她一点都想不到詹翔会怎样的痛苦。这种嫉妒情绪以最轻型的材料营造巨大的建筑物,它悄悄聚积起构筑孤独、仇恨的牢笼,毁掉人生,毁掉人的岁月时光和扼杀人生欢乐所需的一切。
詹翔沮丧地低垂下头,痛苦又袭击了他带着妒意的心里。他恨穆淑静的顽固与放荡的任性,又爱她的专一的爱。他对她的爱胜过对她的恨。他瞥了一眼并不窥视他们的耿毅,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愤怒不祥的念头。耿毅是一个吸引人的小伙子,他冷视女性的怪癖反而会使女人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他的爱。“不容易得到的爱,才有滋味。”这是穆淑静的话。他很有可能公夺走穆淑静。醋意、忌恨悄悄地在詹翔的头脑里繁衍。他开始受到妒忌的折磨,这种折磨侵袭着他的胸口,把他的胸口变成一窝互相吞噬着的毒蛇,可怕地引出他最后的悲剧。
“答应我吧,詹翔,这是最后一次。此次后,我愿意放下放荡感情的手中利剑,为我自己和我所伤害的人去寻觅感情的空门净土。”穆淑静温柔的摩挲,磨碎了詹翔痛苦的心。
“好吧。”詹翔喟然长叹,仰躺在冷冰冰的沙滩上,数着满天星星。此时,一种因醋意引起的狂却不能报复的忌妒,一种绝望的悲苦悄悄地在他的心里滋生。
穆淑静也喟然长叹,她心里明白,詹翔平静的外表常常掩盖着他的情绪,掩盖着潜在的、一触即的狂怒。但她能怨谁呢?她的所作所为,是命运孵化出来的……
离开海南岛,郦红按照陶娜的提议,去云南西双版纳享受充满神奇、冒险的猎奇生活。近几日游玩生活,把他们带入一个暂且忘记的世界,他们索性任凭兴趣,毫无选择地乱游,走到哪算哪。
他们进入密林深处,在一处怪石嶙峋的悬崖下的草坪上露宿。一幅巨大的象飘逸的白纱巾似的瀑布从悬崖顶处直泻而落,注入深潭。潭上水雾迷温,因光作色,形态万千。四周是重叠高耸的群山,奇峰空兀。莽莽的山脊覆盖着云雾缭绕的千年古树,引出一条深幽的狭谷。几片白云缭绕升腾,与天上的浮云融为一体,给葳蕤的原始森林裹上一层神秘的轻纱。
喧哗了一天的森林渐渐沉入了静寂。暗红色的夕阳坠入遥远的山脊。暮色降临了。柔和的夜风送过远处的林涛声,合着鸟雀的啁啾声,淙淙的溪水声,构成夜神秘的细语,使人恬静愉快,陶醉入迷。
月亮升起来了。象镰刀似的新月,向上翘起弯弯嘴角,犹如碧空间永恒的微笑。星星象从一个没有准则、毫无节制的播种人手里胡乱散出的种子一样点缀天空。夜幕下的山峰透隐出它的巍峨,遍处是遥远无极的寂静。穆淑静站在夜色映衬的溪边,吮吸着从空气中扬过的樟树香,对耿毅恳求道:
“耿毅,答应我!我只要一星期!”
对穆淑静带着真情挚意的恳求,耿毅闪过痛苦矛盾的自责。他对穆淑静那莫名其妙的接触异性的怪癖感到迷惑不解,也无法猜透她为什么要百折不挠地追求着。
耿毅并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他内心深处的爱之火比谁都烧得旺,只因受挫的爱情生活使他象火种一样把爱情深藏在岩层深处。他非常喜欢穆淑静,虽说她的美貌并不见得象下凡的仙子,可她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罕见的、不同凡响的魅力,有一种天真烂漫、清白无邪与野兽的狡黠、孱和在一起的混合物。他明白穆淑静的意思:她是固执地要他也享受到女性的风情,同时也获得自己对一种更神秘的爱的享受。她要得是他的享受,而不是爱的结合。她的爱只属于一个人——詹翔。
“原谅我,詹翔。”耿毅默默地在心里请求詹翔原谅。他有一瞬间的迷茫,或许,他外表上的冷漠,正是为了支撑内部失衡的心灵;而在那一种恒定成熟的冷面下,也会掀起难以抚平的感情波澜。他拗不过穆淑静执着又带点神秘的柔情,终于向穆淑静点了点头。
“谢谢!”穆淑静并未露出狂喜之色,相反,带着一种对不起的内疚之情,向耿毅凑过脸。
耿毅移开了要亲吻他的飘着青春芳香的穆淑静的脸,转身朝溪边的一棵高入云天的古树走去。穆淑静理解他的心情,没有拦阻,静静等待着他的返回。“饶恕我,詹翔,这是最后一次。”她心里默默忏悔着。
詹翔现穆淑静、耿毅不在,便带上猎枪悄悄溜出帐篷。他现水声淙淙、浪花飞溅的溪边,有一个人影,踽踽徘徊。他认出是耿毅,于是他躲在一棵不远处的大树后,窥视着他。
霍地,耿毅往旁一闪,摔倒在地。从一块岩石后面倏地跳出一团黑乎乎的黑影,扑了个空。詹翔睁眼一看,是头豹。他抬起枪,瞄准了蹲身欲扑的豹子头。突然,他枪头一低,就在这一刹间,豹出一声怒吼,将刚爬起的耿毅扑倒在地。
詹翔一声绝望的惨叫,朝豹扑去,一枪,把刚仰起头的豹打得脑袋开花,死倒在耿毅身边。詹翔扔掉枪,扑倒在已被咬断喉官的耿毅身上,放声大哭。“我怎么这样卑鄙!灵魂竟怀着这样龌龊的嫉妒,怀着这样自私的敌意和偏激的仇恨,谋杀自己的同伴……”他一边捶胸,一边出破石惊天的呼号。
郦红与伙伴听到枪声,闻声赶来,看见这目不忍睹的情景怔住了。穆淑静噗地跪下,把头伏在地上。
郦红什么都明白了。她看着悲恸号哭的詹翔,脱下身上的衣服盖住不堪入目的耿毅头部。伙伴们都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忍目睹这悲惨至极的情景。詹翔的号哭忽间变成低弱的哽咽声,一股鲜血从他的腋下流出。郦红一惊,忙拉起紧抱尸体不放的詹翔。他已奄奄一息,一把匕深深刺入胸口,大股鲜血涌出。郦红拔出匕,按住伤口。
“詹翔!”伙伴们惊得目瞪口呆,抱住他,绝望地喊着,惊恐的眼睛噙满了泪水。“詹翔!詹翔!……”一种活人即将变成死人的悲伤在无情地剜着他们的心——昨天他们还在交谈、举杯、游玩,还是一张活生生的脸,今天却要埋入黄土成虚无的消亡,再也看不见他的生灵与他孜孜不倦攻读物理学。这一切有什么办法呢!悲剧总得在人世间生;人总得死,他们怎能抗拒命运的捉弄!只有眼泪,潮涌般的眼泪在诉说着他们对老天的不满、愤恨……
穆淑静猛地抬起头,接着扑向詹翔,抱着他悲痛欲绝地嚎哭道:“詹翔,我亲爱的!……亲爱的!……”
我——的罪—悔……”詹翔在弥留之际,拼足最后一点力气说出这几个字,眼一瞌,与世长逝了。
淑静出一声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长长的巨嚎,之后便遽然沉寂了。
在这万籁俱寂的原始森林,悲恸的呼哭声,震荡了整个山谷,传得很远很远……
死去的人是不能复活的。郦红慢慢地站起,仰望着天空。突然,她从胸腔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极其尖利、悲切而又肝胆欲裂的哀号:身倒下。
“郦红!”闵毓连忙扶住郦红,只见她脸色苍白,无泪地抽泣着。
“淑静!”突然,陶娜一声吆喝,眼明手快,夺过穆淑静手中的匕。
郦红一惊,挣脱掉闵毓的手,抱住大梦初醒的穆淑静,悲伤欲绝地大声喊道:“要活着!不能死!”
第四十五章违心叛逃
南方之游的悲剧,彻底击毁了郦红的信念,把她仅存的一点犯罪意志也摧毁殆尽又变得象几年前在草原的那种彷徨——为前途、生活而忧。不过,她现在想的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活下来的人。
怎么生活?继续作案根本没有兴趣。她需要得是一种安逸生活。此时,她倒向往那些安分守己、或者是逆来顺受的市民生活。
伙伴们已无法从悲痛的陷阱中拔出存亡绝续的双脚。命运的悲剧很快就会降临到他们身上。侯烨加紧煽动,处处戳痛他们的伤疤。他的话是对的,具有说服力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在流血,还不敷一敷吗?造成惨剧难道仅仅是嫉妒吗社会,是根深蒂固的社会原因。伙伴们,别跟自己过不去了,还想着往事。回顾恐怖的往事,不仅无益而且有害,它还会影响一个人的神经,因而造成种种荒唐的幻觉,埋下人生不幸的祸根。伙伴们,过去属于死亡,将来属于自己,趁未来还属于你们的时候,抓住它吧。跟我们走!”然而,郦红却不同意,她的话也是耐人寻味的:“如果,我们出国了,我们还能给生死与共的詹翔、耿毅添上一把祖国的泥土吗?我们对得起他们吗?”侯烨只好长叹一声:只有天才人物才会象蛇一样随机应变,使自己永远适应潮流。
郦红回顾从仳离亭组合集团到现在的几年犯罪生活,似乎寻找到了许多以前从未认识到过的生活真谛。但这些即将清醒的提示,目前还不能在她的脑海形成固定概念。她还没有心思去想,她必须帮伙伴从悲痛的泥潭中拔出双脚,摆脱象幽灵般在他们四周紧追不舍的侯烨。
侯烨并不急于趁热打铁,他知道在悲痛中的人,要么爱你,要么恨你。他掌握了这一特性,从同情不幸命运的安慰逐渐演变到提示生活出路的说理。他没有惹恼郦红他们,似乎还受到了欢迎。他们静静听着他卓越的引导,但心里却酝酿着更果断的对付措施。侯烨犯了一个错误,他没有充分估计到郦红的爱国心和她对伙伴们的巨大吸引力。一个对祖国怀着无比热爱的人,能默默地为此献身。
今天,郦红破例在卧室会见侯烨。他们进行了二个多小时的交谈,当侯烨露出稍带威胁的暗示时,郦红对他冷若冰霜。
“你不要再执拗你的观点了。生活已经向你提示了事实。面对现实吧!”侯烨说。
“蒙你厚爱,看公园老头。我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们只有生命可以奉献。”郦红下逐客令了,明确表示了侯烨这几日来想要得到的答复。
这句事关重大的话,侯烨没有听进。他的眼睛与注意力被一只挂在梳妆台上的金表吸引住了。这只金表是郦红在遭受一系列的灾难之后,并出现一种奇妙的瓦解意识的情况下,从母亲珍藏的饰盒里取出挂在梳妆台上的。至于她为什么要现在取出挂在梳妆台上,她不想探究。她只有一个意识:还她童贞。侯烨抑制住狂跳的心,似乎趔趄地走了几步,摘下金表。这是一只装有像片的金表,一个不满周岁的胖娃娃,伸抓着双手,大哭不止。表的后面镌刻着一只雌凤凰,还有一项拼音字母
郦红迷惑不解地看着侯烨失态的举动,惊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侯烨的脸不时闪过阵阵痉挛,他把表攥在手里好一会,才挂回原处,那张衰老的脸忽然间焕出年青时那漂亮英俊的光泽……眼睛、鼻梁、嘴唇,这缠绕了他多年的谜,终于揭开了。他从现郦红的第一天起,就怀疑她的相貌,但世上相象的人太多,他也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可以证实他的猜想。
一个叱咤风云、能操纵世界的老牌间谍,不可能出现某种失神的不理性状态。郦红的怀疑证实了,侯烨那双专注、不时掠过的眼睛绝非被她的美貌与才能所吸引;他那狡黠、聪慧的眼光流露出的也绝非是阴险的恶意,而是隐藏着一种感情——这莫名的感情!
两人相视着。侯烨开口了:“郦红,大千世界真是深奥莫测,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悲剧造成的结局是无法挽回的。你还相信你们是不会垮的吗?你们的心是揉和在一起的吗?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有相互了解,相互友爱吗剧造成的惨痛应该使你清醒啦!”
“我是中华民族的儿女,正因为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我才相信,我们的国家会好转的。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尽管我们可能已经不在人世。”郦红见侯烨沉吟不响,面带惋惜之情,便又继续说:“我们失去了亲爱的伙伴,我们没有权利离开这块葬有伙伴的国土!有朝一日,我们也将死去,就葬在他们身边。”
“无法达成我们的共识吗?”侯烨问,犀利的眼光审视着郦红,但同时也流露着一种充满关注人类终极命运的忧患。
“无法达成!”郦红斩钉截铁说。
“我们一定会达到目的,哪怕是我的性命。郦红,殷鉴不远。我不忍心你们受着社会主义祖国的磨难。”
侯烨说完走了。
郦红是无法懂得侯烨告辞时所说的话所包含的含义与感情的。
公共汽车在被挖得沆沆洼洼的街道上行驶。侯烨被拥挤在烘热的人群中。他望着正在施工的水泥搅拌机,机器的隆隆声使他回想起与艾思婧告别的那个夜晚。
半圆的月亮贴在湛蓝的天空,似乎伸手可及。几条飘逸的白云擦过月亮飘向深不可测的穹空。远处隐约传来解放广州的隆隆炮声。城市浸沉在决战前的死静,偶尔有几声枪声划破寂静的城市。
艾思婧默默地吻着侯烨,然后把不满周岁的女儿交给他,看着他也忧郁无奈的哭丧脸要去执行任务,去美国。”
侯烨接过女儿,把脸贴在熟睡了的孩子脸上妈呢?”
“死啦。”
危授命是我们军人义不容辞的神圣职责。我也奉了命令。”
“那女儿怎么办?”艾思婧原想把孩子交给丈夫带到台湾,想不到他也接受了任务。她一阵骨肉分离的悲苦,抱着侯烨,轻声哭泣起来。
“别哭了,亲爱的。间谍的错误就在于事业心太强,而冷了七情六欲。我们别无它路,只有把女儿丢掉。但愿苍天保佑女儿落入好人家。”
这时,一个女勤务兵跑来,对艾思婧说:“艾女士,将军催你赶快走,飞机急待起飞。”她见艾思婧仍迟疑着又催促道:“车等着,快走!”
艾思婧从侯烨手中抱过女儿,留给她最后一吻,也给丈夫最后一吻,然后拿出一对镂刻着凤凰的金表,里面装着女儿不满周岁的照片,连同女儿一起交给侯烨,走了。
夜色吞噬了风驰电掣般的吉普车。
侯烨换上破烂衣服,将左边刻有雌凤凰的金表戴在女儿的脖子上,把她留在地上,也走了。
刚巧,我地下党负责人郦懿经过此处,捡起大哭不止的女孩。
汽车颠簸了一下,停住了。侯烨从回忆中惊醒,“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他有点神经质地重复念叨着,下了车,朝湖浜旅馆走去。
凌星耀与舒雄正在对饮,见侯烨匆猝茫然撞进,吃了一惊,“怎么啦,侯将军?”凌星耀问。
侯烨为之一惊,清醒了。“没什么。”他笑了笑,掩饰住内心的失态。
“谈的结果如何?”凌星耀没有放过侯烨这不可能出现的走神状态。他猜测侯烨定有难言之衷。
“按照我们原定方案办。”侯烨的眼睛闪射出当机立断的光芒。他又转向舒雄,“舒雄,看看你母亲在立交桥等。郦红她不愿走。小心他们已注意上了你。”侯烨嘱咐道。
“你放心,我会注意的雄欲言又止,话到口竟象冰结在嘴唇上一样。
“说吧。”侯烨又恢复了间谍的那种天衣无缝的慎重,智光闪闪地鼓励他。
“我不会改变我出逃的决心。但我爱集团、爱郦红胜过你们。我的灵魂永远属于他们。”
“我们不要你的灵魂,而需要你的技能与才华。舒雄,我们理解你。”侯烨握住舒雄的手,又一次嘱咐道:“小心,舒雄,一个有德行的人远比一个狡猾的人更强大,这是我从你们的身上得出的。”
人,在广袤的波澜起伏的历史长河中,是无法跟自己的命运搏斗的,只能随波逐流。
伤心再一次袭上舒雄的心头,郦红的音容笑貌和出走所想到的悲欢离合同时交映在视幕中。他清楚:他必须一劳永逸地结束这种痛苦了,痛苦的了结总比永无了结的痛苦要容易忍受些。
“再见!”舒雄握过两人的手,走出房间。
“侯将军,上司批示我们,不要久拖,你也同时撤离。”
“好的。”
侯烨已不必留恋哺育他的土地,致使他潜伏下来的一个巨大原因就是寻找失散的女儿。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寻找的希望破灭了。可就在他破灭希望的时候,女儿却奇迹般地找到了——那就是自己跟踪了多年的罪犯头子——郦红。
“侯将军,我们已暴露,如不能带走他们,就立即枪杀。因为死亡是解决有阻我们事业的灵丹妙药。”凌星耀说着拿出二支无声手枪。
烨拒绝了,他庄严的脸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执拗。
“我求你了,将军,不要对郦红她们讲仁慈与良心。我们会失败的。郦红曾警告过我们: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她这句话说得非常明白,就象写出来的一样。”
凌星耀突然变得无奈了,紧紧盯着侯烨瞬息万变的脸说道。他对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已产生了强烈的同情与爱戴。
侯烨没有回答凌星耀,他已形成了自己固定的不可动摇的信念。他能杀死亲生女儿吗?职业、理性都告诉他:必须斩草除根。可二十多年他等待、期望的就是想看一眼女儿。漫长的二十多年凄凉生活,使他背负着他的十字架匍匐在人生途中,他对国民党、的看法已起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他要最后一次努力,愿洒热血与生命动员女儿出国
“星耀,郦红是具有间谍头脑的人,我必须缠住她,否则,你与舒雄都逃不出。另外,我也要作最后一次努力。你把他们伪造好的护照都给我。”
侯烨就爱将自己置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只有在绝境中想法子把事摆平了,方显克服千难万苦获成功之甜蜜。
凌星耀把护照给侯烨,郑重说:“祝你成功!”
“1点正我还没有来,你就不要等了,管自己走。”
星耀啪地两后跟一靠,一个标准的军礼。
两人握手道别。
侯烨看了一下时间,取出珍藏了二十多年的金表和一根镶有他与艾思婧结婚照的钻石项链,藏进怀里,掩上门,上郦红住宅。
“是你?侯烨,请坐!”此时,郦红与闵毓正在商议如何说服舒雄出逃,中止穆淑静、陶娜想杀死侯烨、凌星耀,并作好流浪的准备。所以,对侯烨的突然出现吃了一惊。
“还需要谈吗?”郦红问。
“最后一次。”侯烨表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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