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伤之痛

伤之痛第23部分阅读

    怒地喊道,吓了那朗一跳。“原来为了嫁给你儿子,设下如此圈套,可耻!可耻!……”受屈辱的心灵,哽噎住了郦红的斥责,她说不下去了,一转身,愤怒地冲出乌烟瘴气的房间。

    命运啊,你为什么如此捉弄、欺骗我?得罪了唯一依靠的人,叫我再去依靠谁呢?人生啊,为什么如此捉弄我,看不出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把一个包藏祸心的人当作恩人?郦红冲着草原寂寥的夜空,号啕大哭。她诅咒命运,诅咒狼心狗肺的那朗。

    命,好苦的命!

    深夜的寒意,袭得郦红浑身打颤。死静的草原传过狼撕裂长空的嗥叫,吓得郦红浑身哆嗦。

    生活已成为残酷的事实,独霸一方的那朗是无法忤逆的。上诉是愚蠢的。群官的纽带无法冲断能就屈。生活提示给人的是好汉不碰钉子。

    前面是一个深渊,黑暗,肮脏,鬼哭狼嗥。这些黑乎乎的雾团缠绕着她,吞噬着她。她感到可怕,她不愿意死;而活着必然会遭到无穷的凌辱与灾难。

    她面对苍天悲痛欲绝,诉说人类的丑恶,指责自己的受骗。世界上如果没有受骗的人,就没有骗子。

    前途哪儿去找?广袤的草原吗?生活的路吗本没有!草原只是死神的坟墓;生活只是欺骗人的泥坑,没有任何幸福之道可供她选择。在她面前有的是侮辱与被侮辱。

    人活着有本能会想到痛苦,会舔到血腥的人生味。假如,睡着的人除了噩梦外别无他事倒也太平。死比睡更好,什么也不知道。

    死,虽然是痛苦的,死了倒也不受罪。郦红想到人在绝望中所产生的字眼——自杀。这多荒唐!她不甘心生命就此结束。既然,她活在世上,就得珍惜生命,不能白白地毫无意义地为某种痛苦而死。

    郦红从衣袋里取出戒指攥在胸前,此时她才明白:她的心目中一直有一个即定的信念——靠着它,她才不愿死。

    为什么要死呢?如果说能死,那还有什么力量能阻止她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呢?悲凉又一次袭击了郦红。她再也承受不了命运的捉弄,放声痛哭。她向茫茫草原、向无动于衷的苍天疯狂地呼喊、痛哭。嗓子嘶哑了,眼泪流干了,夜仍是无动于衷的宁静。

    凄凉的风,冻木了郦红失去了平衡的身体。她跌跌撞撞,拖着悲伤之极的身躯,走进房间,一头栽进床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只巨大的飞蛾拍动着翅膀,狭小的头忽然变成蝙蝠狰狞的头,向她扑来。拍动着的翅膀刮过阵阵刺骨的冷风。郦红惊愕地后退着身体……突然,出一声尖叫,蝙蝠的头变成狮子的头向她扑来……

    她醒了。门被风吹开。她拖着麻木的双腿,懵懵懂懂地掩上门,又趔趔趄趄向床铺走去。突然,一双有力的手从后背抱住了她,压过整个笨重的身体。

    郦红从矇眬的瞬间机械地扳住他的脑后,腰一挺,用力一扳,将他摔在地上,随后向后退。沉重的身体倏地爬起,又向她扑来。她惊呆了,睁眼一辨,是那朗!她闻到了酒气,看到了滛秽、丑恶的脸。

    “别怕,这儿没人。”那朗醉熏熏地逼近,“只要让我睡一觉,这张表格就归你。”他晃着表格,向她扑来。

    郦红恐慌地一躲身,闪到桌旁。她的手触到了一件东西,顺手拿起,是短剑,巴特儿送给她的短剑。她刷地从刀销中抽出寒光闪闪的短剑,对准陡然沮丧、恐惧的那朗。

    “滚出去!滚出去!要不我宰了你!”郦红恶狠狠地从喉咙底下挤出这充满仇恨的喝斥声。

    那朗后退着,从郦红虎视眈眈、欲身即杀的愤怒中看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姑娘,一旦达到了杀人的程度,比男人更可怕!那朗的酒醒了一半。郦红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即使他这个会武术的强壮男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她几天前恶战三个企图侮辱她的知青,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等着瞧!”那朗色厉内荏地恐吓了一声,溜出房门。

    郦红望着那朗狼狈溜走的可憎背影,腿一软,扔掉短剑,扑在床上,抱头大哭。

    第四十六章犯罪之源(4)

    通常,一只无辜的动物从狮子的利爪下逃脱的时候,狮子便说这动物野蛮谓野蛮,就是敢于反抗强者的控制。这一直是狮子的逻辑。那朗对郦红的“以恩报怨”升起一股无名的膨胀怒火。他企图通过欺骗、恫吓等软硬结合手段以达到目的,但都失败了失败的人,念头更邪恶,报复性更强。郦红也同样为了捍卫少女的贞洁,宣誓:头可砍,身不可辱。

    权力是法宝,有了它,便有了阴谋。

    阴霾的天空,酝酿着恶劣的暴风雪。巴特儿在驯马场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那朗眯笑着小眼睛,烟雾从他鼻孔里得意地向外喷散。牧民们好奇而又懒散地依靠在栅栏上,看着郦红嘴里捻着一根小草,象是忧心忡忡,又象是驰骋千里之遥的幸福幻想。

    “别害怕,牧马人得有好坐骑。”那朗磕掉烟灰,亲切地对郦红说。他温和关切的话,不知是鼓励还是包藏祸心的讽刺?

    “那朗,这马不能给女孩子当坐骑。恐怕草原上最好的骑手也不能驯服这匹野马,骣骑好手腾格尔就是为套它而摔断了腿。”巴特儿终于憋不住了,对那朗说。

    “巴特儿老爹,郦红这孩子有骨气,她自己要一匹好马。俗话说,好骏马得有好骑手。再说郦红是你的徒弟,目前场里又无其它坐骑。”

    那朗轻轻一拍巴特儿的肩膀,这一邀将绯红了巴特儿的脸;同时,又朝郦红飘过一眼轻蔑的揶揄。

    巴特儿急了,对浮起微笑的那朗说:“万万不能让‘无人骑’给姑娘当坐骑。如果真的没有坐骑,我这匹‘乌邪马’给她。”

    “不行呀,巴特儿老爹。‘乌邪马’给姑娘骑是不吉利的。”随着那朗的刻薄,引出牧民一阵哄笑。巴特儿气恼地瞪了一眼哄笑不止的牧民。

    那朗的傲慢,巴特儿的哀求,牧民幸灾乐祸的期待,激起了郦红好强的心。她觉得胸腔怒火焚烧,何必连累巴特儿,何必让人嘲笑呢!她一时失去了理智,吐掉衔在嘴里的草根人骑”走去。

    “郦红!站住!不能骑!”巴特儿起身想拦,但被那朗拉住了,牧民也为之一震。

    “无人骑”是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浑身红得象烧红的炭,铜铃般的圆眼,气势凌人;均称的四腿,强劲有力。长期的拴关,使它暴跳如雷,一见生人接近,便气势汹汹,野性大。

    郦红刚一接近,就被一声狂怒的嘶叫声吓了一跳。她解开缰绳,战战兢兢,突然纵身一跃,伏在马背上,紧拉缰绳。

    “无人骑”猛地竖起前蹄,在空中转了半周,然后用立着的两条后腿一蹬,嗖地冲了出去。郦红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周围的一切都旋转起来。“无人骑”猛跑一阵,见没有摔下郦红,便猝然刹住,后蹄一扬,把郦红甩下马背。郦红顺势一滚,脸上出现几道紫青的伤痕。

    “无人骑”象是懂情似的围着郦红溜达,不时昂起头,朝郦红看看,象是善意的挑衅。郦红忍住痛又一次跃起,刚伏上马背,又被“无人骑”一阵疾跑、急停,忽左忽右,搅得昏头转向,摔下马来。

    郦红躺在草地上,大声喘着气,浑身疼痛。这时,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嘲笑声刺激了她,激起了她的勇气。她牙一咬,又一跃,飞上马背。

    “贴紧马背!贴紧马背!”巴特儿急得浑身大汗,大声喊道。

    郦红又被重重摔下。巴特儿连忙跑上去扶起郦红,只见她的脸上紫一块、青一块,嘴角溢出血,蓬松的头粘满草根,十分狼狈。

    郦红昏昏沉沉觉得身上象驮上了一块沉重的铅,头象被无数根针扎着,疼痛难熬。她呻吟着躺在巴特儿的胳膊里,泪水涔涔而下。

    牧民们投过嫉妒的目光,讥讽道:“黄毛丫头,也想学骑马!”那朗也凑过脸,郦红立即感到阵阵恶心,他慢条斯理地说:“算了吧,还是骑‘乌鸦马’,要否别当马倌。”

    倔强的郦红仿佛看到眼前这张伪装和善的脸突然变成魔鬼狰狞、凶残的脸。她挣扎着推开巴特儿的手,一把抓住正好也象是凑热闹似的“无人骑”,跃上马背,狠蹬一脚。这一脚蹬得马一阵疼痛,长啸一声,箭一般窜出,飞奔起来。

    一股从未产生过的奇异力量在郦红身上产生效应,她干脆扔掉缰绳,抓住马鬃毛,双腿紧紧夹住马肚。“无人骑”猝然急停,跷起后蹄,想把郦红甩下。郦红吃过亏,赶忙贴紧马背,双臂抱住马颈,身体跳动一下,稳稳落在马背上。

    “无人骑”见摔不下郦红,气急败坏,怒吼一声,不断猛奔,急转,打滚,但都未能摔下摇摇欲坠的郦红。

    “无人骑”忽然调转方向朝人群飞奔而来,牧民们赶忙躲开,只见“无人骑”纵身一跃,跳过栅栏,就地一滚,猛一纵,将前蹄竖起,郦红被马打滚悬空了身体,刚想伏平,马又纵身跃起,她顿感不好,心一慌,猛抓住马鬃毛,用力一抓地一声嘶鸣,象一匹温良的母马垂着头直喘气。郦红惊愕地看着手中的两把鬃毛,一阵狂喜,眼一黑,栽下马背。

    “无人骑”围着郦红,舔着她的脸颊,刨着前蹄,咴咴地叫个不停。巴特儿连忙扶起郦红,进行抢救。

    暴风雪来了,漫天飞舞,不到半个时辰,便覆盖了整个草原。

    复仇的胜利,会使人容光焕,欣喜若狂;失败的复仇,会使人垂头丧气,形容枯槁,就象死亡,具有坟墓的泥土味。

    那朗沮丧地在房内徘徊沉思,象一只斗败的公鸡。不过,他并不甘心,他把心灵的伤病,化为更邪恶的复仇念头。

    郦红活着,那朗就会起鸡皮疙瘩,仿佛身体的每一处都有万口刀在劐。那朗暗暗誓;一定要报此仇!

    人与动物之间的感情是无私而牢固的,不会变卦,不会因为某种原因土崩瓦解。郦红忍受着浑身疼痛,梳平“无人骑”杂乱而肮脏的毛,仿佛在另一个感情世界里领略到了温情与安慰。她抚摸着嗷嗷待哺的“无人骑”,把一块巧克力放在手心上。“无人骑”懂得主人的意思,从她手中舔走巧克力,仰着头,含情脉脉的看着郦红,然后舔着她纤细白嫩的手。郦红抱住马头,将脸贴着它,心里感到一阵感慨:人世间有多少j诈、阴险、贪婪和残忍!野兽杀死猎物,只是为了果腹,吃饱了是不伤害别的动物的。而人类,却自私得无厌,贪得无厌,吃完了肉,把剩下的骨头也敲碎吮了;吃不完就把它冷冻起来,真不愧是在思维指导下干着各种邪恶勾当的高级动物!

    苦难接踵而来,人生的不幸遭遇往往是掺杂在众多的灾难中。郦红忍受住了过她体力难以忍受的累活、脏活。她挺下来了,顽强地朝前跋涉。

    困难并不怕,但有克服困难的毅力并不等于有战胜精神烦恼的勇气。孤独的凄凉,搅得她心烦意乱。在一种萧瑟的空闲中,她怀着厌恶世界的惆怅,去屠杀飞禽走兽。

    镶嵌在绵延千里的小兴安岭黑莽山,山高岭峻,谷壑密布。陡峭的绝壁悬崖间云气久久飘浮弥漫,直到阳光照射过来才会消散。参天的古树盘着野藤,成群的野兽奔放无羁地戏谑在原始森林,又互相残杀。狼群狗都是草原骇人听闻的猛兽。

    马无法进入茂密森林,也无法通过沟壑,郦红只好将“无人骑”留在河边,独自一人走进神秘莫测的原始森林。白皑皑的积雪覆盖着森林,耀光刺眼。通往森林深处坑坑洼洼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马蹄形兽印。郦红根据从巴特儿那儿学来的狩猎常识,判断出这是只公鹿的脚印。脚印通往一块巨大的岩石硝壁,两边是参天杉木,下面是深渊。

    郦红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搜索鹿的踪影,终于在一棵大树下的灌木丛中现了鹿。鹿突然四肢一缩,机警的身子窜出灌木丛。就在这时,一声枪响,鹿窝中弹,倒在地上,挣扎一会便断气了。

    郦红朝鹿走去,忽然,林中刮过一阵寒人的冷风。郦红意识到不好,连忙装上子弹,闪向一边。随着一声怒吼,一只早就窥视着鹿下手的豹猛地纵身一跳,扑向郦红。郦红眼明手快,扣动了扳机。豹惨叫一声,脑袋开花,倒在地上。

    这一惊,吓出郦红一身冷汗。她正想装上子弹,只听身后一声咆哮,一股冷风疾驰而来。郦红连忙一闪,躲在一边。

    又一只豹。它扑了个空,又掉转头,纵身一跃,再次扑向郦红。郦红吓得魂不守舍,连忙抡起猎枪向豹砸去。她只觉得眼冒金星,两手麻。枪砸在一块石头上,折为二段。豹窜向一边,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郦红。失去武器反而使郦红镇定下来,拼死一搏的念头强烈地控制着她。她一边躲闪着绕树一棵棵后退,一边拔出短剑。豹突然臀部一弓,倏地窜腾起,扑向郦红。郦红机灵一闪,将短剑对准它的咽喉刺去。短剑刺偏了,戳在前腿上。豹不顾疼痛,回头一舔,将郦红的上衣舔去一大片。郦红感到一阵尖厉的疼痛,但她不顾一切,往后闪退着。

    “完了!”郦红扭头一看,身后是百丈悬崖。就在她绝望的一刹那,豹猛地扑向郦红。郦红出一声惨叫,眼一黑,抓住豹的前爪,摔下悬崖。

    在一阵怪痒的模模糊糊的昏迷中,郦红醒了。她现自己躺在一棵伞形的大树上,树枝托住她的身体,救了她的命。她揉揉沉重的眼皮,感到浑身疼痛。

    我的力气呢?我的手怎么啦?难道我将死去郦红在一阵求生的中想起了保尔·柯察金、《生命之爱》,还奇怪地出现了她被侮辱的场面。她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往下爬。她觉得再也没有力气了,手一松,摔下树。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吓了一跳,豹躺在她身边。她一惊跳起,顺手抓起一块石头正想砸,一瞧,豹已脑浆迸裂,摔死在一块石头上。她眼一黑,又摔倒了。

    郦红见两个呲牙咧嘴的小鬼带着锁链来套她的脖子。她大呼一声,又从昏迷中醒来,挣扎着站起。可她的双腿象脱了节似的,怎么也支撑不住身体。郦红知道双腿不管用了。在一阵迷糊的昏厥中,她开始以生命的毅力咬紧牙关一步步挪动身体,血从她划破的伤口中流出,雪地上留下一滴滴斑斑驳驳的血迹。荆棘勾破了她的衣服,象碎布似的一块块。

    时间流得那么快,可她挪动的身体却还停留在熟悉的雪地上。郦红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忍受住巨大的疼痛,以顽强的毅力向前爬。

    《生命之爱》的动人描写,又梦幻似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毅力、信心、求生的。但不幸得是,她刚用膝盖支撑起身体没移动几步又摔倒了,无力地伏在冰凉的雪地上。

    死神开始象钻子似地潜入她身躯,与她求生的力量相抗衡。她决不愿意让自己的意志一松,伏在高坡上永眠。

    生命是珍爱的,在人活着时可能并不珍惜;可在生命垂危时,却会体验到生命的珍爱,生命的意义。戒指,象一道金光灿烂的墙,隔挡着死神的冲击。

    到哪儿去了前面……”她又往前爬了。饥饿也开始在她精疲力竭中折磨她,想征服她生命的热量。

    微弱的脉搏无力地跳动着,消耗了她最后的一点力量。她终于在不愿死的顽强拼搏中,瘫倒在高坡上,再也无力挪动身体了。

    当她被一阵凄厉的寒风吹醒时,影影绰绰的森林已被笼罩在黑幕中。雪光在夜色的反射下,一闪一隐,象鬼火似的。

    她睁开由于饥饿而金星四溅的眼睛,往下一瞧,翻身滚下高坡。

    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渗入她的骨髓,象无数枚针在扎她的每一根神经,又变为章鱼的吸盘,吮吸她的全身。在一阵咴咴的嘶叫声中,她的脸感到阵阵奇痒。

    她极力想摆脱昏睡不醒的状况,可眼皮重得象结上一层硬茧,怎么也睁不开。奇痒又在她的眼睑上搔动,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迷惘地看着朦胧的世界。

    一条冻结的小河,象一条白色的彩带逶迤地伸进森林。夜色更阴沉了,除了灰白蒙蒙的夜空,什么都迷糊不清了。

    “无人骑”舔着她的脸,“咴咴”地叫个不停,见主人醒来,便四蹄蜷伏,卧在她身边。

    希望,生命的希望,郦红用尽了生命最后的一滴力量伏在马背上。

    郦红以生命之爱,与死神作了一天的殊死搏斗,终于回到了生命的起跑线。牧民豪爽的性格信服于勇敢。他们曾一时在蒙受那朗欺骗的挑唆下歧视过郦红的心里又升起由衷的钦佩,用最优美、最动听、最华丽的词藻歌唱赞美她。

    那朗象热锅上的蚂蚁,对郦红重新升起的威信感到惶恐不安。他担心自己的努力会功亏一篑,遭到惨败。在一阵火焰似的复仇怒火的推动下,那朗凝视着白茫茫的蜈蚣岭,他的耳边仿佛响起饥饿狼群觅食的嗥叫。一个可怕阴险毒辣的阴谋滋生了。

    郦红狐疑满腹:“现在有草籽种卖吗?害我?”她迷惑不解地骑上马,背上一支十二半自动步枪,再带上一个弹匣。她不敢推辞,尽管预感到凶多吉少,可她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只有“无人骑”才能从旗里一天赶回。

    旗里,市场冷落,郦红走遍城也没有找到草籽种。

    太阳西沉了,从大山后背折射出来的夕阳,斜斜地射过来几道金光,把郦红那清秀端庄的脸庞和那坚强中透着天真的笑容照得十分动人。

    随后,朦胧的雾霭遮盖了晚霞的余辉。一丝阴影使郦红沮丧地掉转马头,加鞭奔驰,进入蜈蚣岭幽深的峡谷。

    她感到胆寒,不祥的征兆在她的脑海闪动。突然,她现两旁松树林里有无数鬼火在闪烁。

    郦红勒住马,“无人骑”嘶鸣一声,引出潜伏在松林中的狼群蜂拥扑来。郦红举枪射击,打死跑在最前头的一只母狼。枪声只吓住了狼群停止攻击一瞬间,又嗥叫着,成群扑来。郦红连续射击,又打死前面的几只。连续的恐怖枪声,吓住了狼群,暂时停止了攻击,互相对峙着。

    郦红清楚,狼群凶残狡猾,冰天雪地中绝不放过猎物。此时狼群分成三股,二股消失在松林两旁,正面这股则虎视眈眈。郦红意识到不妙,正面的狼太多冲不过去。她决定绕走另一条小道,尽管这条小道狭隘蜿蜒,只有二马并驱之宽,但狙击狼群倒是好地形。

    郦红刚掉转马头冲进峡谷小道,两股从松林包抄过来的狼群,汇合正面的狼群呼啸追来。狭窄的小道形成射击的有利条件。郦红尽量少枪,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举枪打死直扑马身的狼。“无人骑”本来可以摆脱狼群,但无奈奔波了一天,疲乏不堪,加上道路狭窄。

    郦红换下弹匣,数着最后的几颗子弹。饿疯的狼群并不在乎同伴的倒下,狂地追赶。郦红射出最后一颗子弹,狼群嗥叫一声,停了下来。

    小径更狭窄了,经过这段高高低低的荒地便是峡谷的出口。郦红猛抽一鞭,马意识到主人的怒,长嘶一声,象离弦之箭冲向出口。突然“扑腾”一声,郦红连人带马跌进捕熊的陷阱。

    狼群围着陷阱急得大声嗥叫。郦红挣扎着从马身下抽出右腿,用刺刀猛戳袭击的狼。狼越围越多,郦红危在旦夕。就在这时,枪声大作,巴特儿领牧民举枪对空射击,狼群纷纷逃窜。

    当巴特儿现郦红不在时,忙问别人,听说她去旗里,连忙叫集一班青年猎人赶来寻找。他从峡谷里听出狼群的嗥叫,便率领猎人朝小道奔来,正巧碰上郦红遇难。

    猎人把郦红拉上,接着一齐动手拉上已死的“无人骑”。

    “该死的!谁把陷阱设在这儿!”巴特儿愤愤地骂道。

    郦红一见马死了,扑上身抱住马头,号啕大哭。巴特儿想拉开郦红,可怎么也拉不开她紧抱马头的手。

    撕裂人心的哭喊,浑身抽噎的颤抖,撕碎了猎人们的心,连一辈子没有流过泪的巴特儿也禁不住滚下两滴眼泪。

    厄运的灾难又一次降临在郦红的身上,她被那朗定为“私自动用民兵枪枝打猎,故意摔死‘无人骑’复仇罪!”

    信口雌黄的诽谤使郦红有口难辩,有冤难申。明明是那朗叫她去买草籽种,却说她擅自打猎。她奋力争辩,但那朗否认他叫她去旗里,现在他根本不可能叫她去买草籽种,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

    巴特儿似信非信,他见郦红眼汪汪的委屈相,相信她的话是对的;可当想到她的确有擅自打猎的行为时,又犹豫不决,但他否认害死马是故意的。

    谎言更能使人相信。坦荡豪放却头脑单纯的牧民听说郦红故意摔死“无人骑”,便愤慨至极,严声呵斥:“你为什么害死集体的马?”耿直的心是不知道什么叫阴谋欺诈的。

    那朗指令郦红作全面检查认罪,坦白破坏的用心,承认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郦红拒绝了,她说这是诬害好人!

    在阶级斗争的漩涡里,典型便是彻底的灾难。她强硬的分辩,惹恼了攀龙附凤的小丑,也惹恼了官官相护的公社干部,她被定为阶级敌人,接受检查、审讯、批斗。

    “卑鄙!你们这些草原恶狼!”郦红愤愤撕掉白纸,扑向窗口,大声斥骂。

    “如果你这样态度恶劣,不承认罪行,那马钱你赔来!”那朗站在窗外,对鱼游釜中的郦红呲牙一笑,露出满面的贪婪、凶残和。

    “我去拿!你放我出来!你们这群恶狼!”郦红愤怒地大喊道。那朗又是咧嘴一笑,打开“禁闭室”。郦红将父母留给她的一千元钱往那朗面前一摔,盯着他从地上捡起一张张钞票,最后似乎用卑鄙者获得肮脏胜利的一笑,离开了“禁闭室”。

    从此,郦红缄默不言,对于侮辱人格的审问她拒绝回答。那朗试图把郦红关在这间潮湿、恶臭熏天的破屋里折磨来使她屈服,承认复仇的狼子野心,承认诬蔑他的罪行,或者顺从他。

    郦红无力抵抗精神上的折磨,无力承受被诬陷的痛苦,逃回s市。

    一种不祥的第六感觉在郦红一走进院子就立即象蜥蜴爬过一样在她的心田留下一条冷嗖嗖的粘液。她推开房门,惊住了: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

    “奶妈!奶妈!”郦红一边恐慌地叫喊,一边穿过客厅、卧室,不见奶妈。她奔下楼梯,穿过厨房,走进一间卧室。奶妈躺在地上,虚弱地挣扎着想爬出门槛,但力不从心。显然,刚才她在听到郦红的呼唤时想竭力回答,但无奈喉咙不出适量的声音,于是她拼足最后一点余力滚下床,想爬出房门迎接郦红。她想不到自己刚托人向内蒙拍出电报郦红就赶回来了。

    “奶妈!”郦红连忙扶起奶妈,把她瘦得皮包骨头的身子抱上床。奶妈布满衰老皱纹的脸,不规则地痉挛着,面色惨白,已奄奄一息。

    “孩子妈一阵临死前的虚弱咳嗽,“你终于来啦,快把你妈的照片拿来,”她伸出干瘪的手,接过郦红从床头柜上拿过的照相夹,但手颤抖得厉害,拿不住照相夹。郦红帮奶妈拿住。“孩子,我到你家几十年,你妈待我比亲姐妹还好……”她又是一阵咳嗽哮喘,待平缓了一些,又继续往下说:“孩子,你知道什么叫卑鄙无耻的人吗?这就是没有良心的人……我不行了,你千万别学你爹妈的耿直,托人找找关系操——家……”

    “奶妈!奶妈!”郦红扑向奶妈。奶妈已带着没有嘱咐完心愿的遗恨闭上了眼睛。

    这位百病交集的善良老人为了阻止抄家的人,挨了一脚,含恨去世。

    郦红点上二支蜡烛放在奶妈脚下,以祭亡灵。郦红默默望着奶妈干瘪哺育她成长的身体,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只有痛恨——痛恨人生!痛恨世间的一切邪恶!

    没有金钱与权力,凭着你悲惨的遭遇就能博得别人的怜悯、帮助吗有代价的交易决不做!郦红望天嗟叹:一个少女有多少力量能够挽回自己的命运?除非她出卖灵魂或。

    靠什么生活?施舍?别人的同情?偷合荀容红忍受不了别人的同情,同情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愤恨之下,她咒骂那些老爷、寄生虫,回到凶多吉少的草原。

    无论是牧民还是知青,都把她当作猎色的对象。法律好象保护了他们,使他们胆大包天,为所欲为。他们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地当面调戏,并进行跃跃欲试的兽性恫吓。

    之徒的垂涎,作恶剧的干活使郦红拒绝了做工。她还不得不为了提防兽性作的地坯的袭击,随身携带短剑。

    不劳者不得食,这是社会主义分配原则。那朗拒绝供应郦红口粮。

    靠朋友救济?靠一些感动的牧民救济?这都不是根本的办法。她要上告,要揭露基层干部的腐化堕落,要揭露土政策的泛滥。

    大门向谁开?

    “本地解决。”上一级都这么说。他们认为不能躐级上告,这些告朔饩羊的官僚只会欺压百姓。

    第四十六章犯罪之源(5)

    郦红拖着困惫不堪的身体,徘徊在火车站身无分文,看着玻璃窗里香气扑鼻的卤鸡,饥肠辘辘。唾液从她的嘴角流出,她咽回唾液,恋恋不舍地离开橱窗。她想:要是她也象书中的那些盗贼就好了。

    一个璞玉浑金的姑娘就这样在饥饿制造恐怖的环境中产生了这样的荒谬想法。

    就在这时,她瞥见近处一位老太太,她打扮高雅,很象法国贵太太,手里拎着一只精致玲珑的黑包。她从包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钞票,抽出一张,买了一包点心,悠然离开。

    郦红在一种奇异力量的指使下,也莫名其妙地跟着老太太。一路上闪过种种善恶对抗的念头,好象是饥饿占了上风。

    老太太拐进一条小巷。四处无人。郦红的心越跳越快,几次欲步起身想夺包,但都莫名其妙地停住。她真想转过身逃之夭夭,但饥饿的昏所产生的念头拖住了她继续跟踪。此时,她饱经风霜忧患的被恐怕和惊吓啮碎了的心灵已处在一种精神痫厥中。当眼看老太太就要走出小巷时,她牙一咬,劈手夺过老太太的黑包,正想跑,不料脚一绊,扑倒在地,手中还抓着包。

    郦红迅爬起,拔腿想跑,但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老太太既不叫喊,也不求救。郦红急了,连忙右脚侧移,左脚插在老太太右脚跟,企图扳住她的脖子摔她个背包。不知怎的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呆呆地望着老太太。

    “起来,姑娘。你的武艺不错,可惜你饿了,功力也还不够。”老太太并非有一丝的嘲弄,和蔼地笑了笑,扶起她。“这是给你的。”她把点心递给郦红。

    郦红抓心就吃。

    “慢慢吃,别噎着。”老太太关切地说。

    “送我去吧,进监狱还有饭吃。”郦红吃完,冷漠地说。她羞愧的眼光茫然而又憎恶地看着老太太。

    “如果你不嫌弃,请吧!”老太太炯炯有神的眼睛闪射出远见卓识者的光芒。

    郦红莫名其妙地跟着风度高雅的老太太走进一家高级饭店。

    老太太不住地点头,把菜一块块夹到郦红的碟子里,投过同情的目光。郦红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她,并泄自己对世间的不平。

    “你不喝酒?”老太太问。

    “嗯。”

    老太太往自己杯里斟满酒,一饮而尽,“为了有饭吃,我教你盗窃吧。”老太太直截了当地说,语气轻松,神色自若。

    大娘,我不愿意犯罪。”郦红脸一红,急忙说。

    “好吧。”老太太站起,仍然是和颜悦色的笑脸。“我相信你,凭我们的良心,你不会出卖我。这是我的地址,有困难找我。再见!”

    她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卡片,把一叠人民币压在卡片上,转身离开饭店。郦红望着老太太的背影,惘然若失。

    郦红接到s市朋友的来信,说只要有钱就可以打开门路回红急于想摆脱目前的处境,离开草原,便去找老太太。她向老太太说了自己的打算。老太太欣然答应,指点郦红怎样贿赂,然后把五千元钱给她。

    “这么多钱?!我怎么还你?”

    “去吧,孩子,象你这样身份的人这点钱是不嫌多的。”

    老太太送出泪流满面的郦红。郦红凝视着她慈祥端庄的脸,一头扑在她怀里。“别这样,孩子。”老太太抚摸了一下她的头,推开她。

    金钱关系裸地打开社交大门,想利用手中的一点权力的人,是不会放过有利可图的受贿的。任何爱财如命的吝啬鬼都会不择一切手段赚钱。谁不爱钱,这是一句谎话。那些乐于受贿的人总是想利用手中的最后一点的权力榨取权力的油水。

    世界本身就是一个金钱世界,金钱与权力结合便是操纵世界的双手。

    郦红毫不吝啬金钱,终于成功地病退回s市。

    回到又得费用大量的金钱,知青办、劳动局、工业局、商业局,凡是要找门路的地方都得花钱。

    金钱可以打开社交的大门,却打不开父与子命运的大门。商业局长对郦红裸地说:“即使你送给我全世界的黄金我也无可奈何。你父亲的问题棘手啊!再说病退……不过,你可找劳动局长再想想办法……

    工业局长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话的语气中含着一种提醒,一种狡黠,一种心领神会的交易。

    “……我只要一个条件,你嫁给我儿子。”劳动局长妻子说着与丈夫走出房门,把郦红与他们的儿子锁在他们的卧室里。这位好逸恶劳、猬亵的丑陋儿子,从第一次见到郦红后就日思夜想,寝食不安,缠着父母无论如何一定要将郦红弄到手。今天,他见郦红落入圈套,便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与滛秽,一边说着魔力,一边脱衣服,向郦红扑来,被郦红击昏在地。

    她完了,一切希望都泯灭了。

    郦红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大量的金钱,但最后只落得一张回城户口迁移证。从此,那种血统论与裸的金钱关系彻底改变了郦红。

    她摘下戒指,抹去对社会的信任、依赖,并在绝望中确立新的荒唐的从未想到过的信仰——上帝。她相信上帝,唯有上帝才是她唯一的信仰——因为这世上已没有她所信任的东西了。

    郦红第二次来找老太太。

    老太太叫吴姗姗,解放前是有名的江洋大盗。她祖先都是侠客大盗,武艺众,盗窃技术屈指可数。国民党曾试图破获作案繁多的吴姗姗集团,但未能如愿以偿。吴姗姗继承了祖先的血统,并加以改进、展,结合现代化训练,独创了一套极其出色的盗窃本领和格斗技巧。

    解放前,她的一家衰败了,房屋被炸成废墟,弟妹被军统特务收买,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被飞机炸死。解放后,公安部门在破获一份军统特务的档案中现姗姗集团的档案,立即组织缉捕。但吴姗姗趁战争混乱时期逃往北方,隐姓埋名,以盗窃为生。后由于她对的政策改变看法与因孤独一人,决定冼手不干,靠巨额家资享度晚年。

    但近来的政治风声与郦红的悲惨命运,又激起她的沉思。她怜恤郦红,痛恨社会基层的,沉睡了几十年的盗窃之心又油然而生。

    她问自己:“你死了,销声匿迹,这值得吗?”吴姗姗想起,传授一个外来的不幸者,虽违反了家规,但却能薪尽火传,不枉祖宗的英名。她决定选郦红来继承家业。

    云块象漂泊在海洋中的冰块,缓缓浮动。月亮钻出云层,象一个羞怯的姑娘静美丽;大地酣睡在温柔月光的纱帐中,露出慈祥的微笑。

    泪水在银光下闪动,象遥远的幽灵在浮游。郦红站在冬青树下,双手捧着用红绸包起的戒指。

    “上帝,仁慈的上帝!听我忏悔吧:我的灵魂不愿我犯罪,可我的双手却违背了我的意愿,去掏别人的钱包。原谅我,上帝!我的良心并没有犯罪……”

    郦红仰望天空,默默地祈祷着,绞碎心的泪水,横流满脸。

    许久,她把戒指藏进温暖然而意识冰冷的心窝里,开始全面接受吴姗姗严格、近似残暴的训练。靠体内的意志是无法忍受这些需要血的代价的野蛮训练的,而只有那些在精神巨大的刺激下,在绝望下誓死求生的人才能忍受住这艰苦难言的锤炼。

    疼痛,呻吟,流血,已不成一回事。郦红靠的并不是人们所赞扬的毅力,而是绝望——为了吃饭,为了复仇,为了走完人生的道路。

    疼痛的呻吟成为她向往战斗的号角,眼泪成为她力量的源泉,成为擦洗鲜血的盐水。多少天,多少次,她在训练中昏厥,在噩梦中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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