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印度,并把古书交加尔各答的亚洲学会识读。一开始专家们对这古怪的文字束手无策,但很快就为德国裔的英国东方学家霍恩勒读识,证实那是5世纪写的手稿,是当时所见世界上最古老的书籍!
此后,这本关于医药、巫术的古书被称作《鲍尔古本》。这个副产品使他名扬天下,而那杀人真凶也非常戏剧性地很快被逮捕:在中亚名城撒马尔罕,鲍尔两个最主要的助手竟在集市上与凶手意外相逢:双方无意中同时抬头,探员发现对面站着的那个人竟是他们如大海捞针般苦苦寻觅的杀人犯!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2)
回到印度,鲍尔就其经历写出了一本通俗读物《中亚旅行记》。该书目前还没有中译本,认真阅读过这本书,人们才更容易理解20世纪的中亚探险热是怎样预热的。相比以往有关的零星报导,鲍尔的传奇经历更激起了人们对中亚的好奇心。此后,鲍尔晋升到少将军衔,受封为汉密尔顿爵士,死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但他之所以为人所知,主要是由于在库车“蹲窝”时获得的那本古书。
丝绸之路热开始升温
鲍尔古本获得与被解读时,斯坦因都在印度,鲍尔回印度时,斯坦因正任加尔各答某大学校长,而一夜间,小小的尉官鲍尔竟因远赴中亚而名扬天下。几年后,1895~1896年间斯文·赫定在和阗的发现,又使世界学术界受到一次世纪末的冲击。而英属印度驻喀什噶尔总领事乔治·马嘎特尼(中文名字叫马继业)、沙俄驻喀什噶尔总领事彼得罗夫斯基、野心勃勃的英军军官杨哈斯班(中文名字叫荣赫鹏)——后来英军侵藏的谋主,也不断向外界传播在如今寂寞荒凉的塔里木地区发现古代文物及古老城邦的消息。一时间,在英属印度,“世界屋脊”的另一侧新疆的考古发现成了满怀成就功名野心的年轻人主要的话题。
来印度十余年,一直默默无闻的学监斯坦因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步斯文·赫定后尘,进而超过斯文·赫定,成为他心中的积愿。读到赫定首次考察西域的著作《穿越亚洲》时,他产生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慨叹,但也明确了自己应怎样度过一生。
沙漠假期
1900年,斯坦因获得了一年的休假。他自行筹措了一些资金,利用假期着手把梦想付诸实施,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西域之旅。
首先,他从克什米尔出发去帕米尔,再由此进入中国。可以说,从一开始他的西域探险就深受斯文·赫定影响,他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赫定放到一个参照的位置,并以超越这位终身不娶,自称“和中国结婚”的坚韧的北欧人为目标。应该说,他的运气似乎一直比较好,但他缺乏赫定那种处置复杂情况的干练与耐心。进入中国的第一件事,斯坦因就是去攀登有名的“冰山之父”——穆士塔格山,与赫定一样,他也未能征服该山。而赫定在几年前前往喀什噶尔之前,也是先在穆士塔格及山下的苏巴什村小试牛刀的。
在喀什噶尔,斯坦因理所当然地受到马继业总领事的接待。马继业名义上是英国驻喀什噶尔的总领事,实际是英属印度派驻新疆的外交官。那时喀什虽然总有外国人进进出出,但长期住户则“用一双手就可以扳着指头数过来”。与马继业旗鼓相当的,是沙俄总领事彼得罗夫斯基,他们俩任职都很长,各自在那沉闷烦冗的职位上都干了20年以上,而且都有那时颇为罕见的敬业精神。但是,“一山无二虎”,在斯坦因到达喀什喀尔时,马继业已有两年没和彼得罗夫斯基讲话了。此后马继业一直积极支持斯坦因的探险,并在他第二次来西域时,为他推荐了一位称职的中国秘书蒋孝畹。
应该说,斯坦因比赫定目标明确,也就是说,他的行动更少有意外因素。可以肯定,赫定的书,比如《穿越亚洲》是他随身必备的指南,而在丹丹乌里克——即所谓“塔克拉玛干古城”,在喀拉墩,甚至在楼兰古城、阿提米西布拉克,他都是直截了当地利用赫定的发现,只不过把工作做得更细致,更彻底,指向更明确。他是名副其实的考古探险——为增加博物馆的藏品而来。书包网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3)
在塔里木地区,第一个重要的意外,也就是说,完全是由斯坦因自己的好运发现的古迹,就是闯入了尼雅的精绝故地。
寂寞的绿洲——民丰/尼雅
在现行的地图上标作“民丰”的小县,是如今和田地区与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交界,自古就是一块典型的地角天涯的寂寞绿洲。当地人一直称它为尼雅,据说在维吾尔语中,它的含义是“遥远的地方”。但尼雅这个地名,出现远比维吾尔语在新疆流行早,早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记》里就称这儿为“尼壤”,那当然是尼雅的同名异译,考虑到玄奘特别爱认真过头地重新给西域古地改译新名——比如将和田正名为“瞿萨旦那”——出现这个小小的不同一点儿也不奇怪。
在玄奘路经时,这里的情况是:自沙碛“行二百余里,至尼壤城,周三四里,在大泽中。泽地热湿,难以履涉,芦草荒茂,无复途径。唯趣城路仅得通行,故往来者莫不由此城焉,而瞿萨旦那以为东境之关防”。可见在唐初,这里是一片沼泽。但是,此后的考古发现证实,早在魏晋时期,尼雅古城就以缺水为患,以至于居民不得不考虑放弃这一带而迁至别处安居。今天,民丰/尼雅也以干旱多风为害,除小小的渔湖,没有如此潮湿的地方。当然,我们没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玄奘见闻的真实性,情况只能是那时的尼壤城与今天的尼雅遗址并非在同一地点。玄奘所指,应该是整个尼雅河的下游区域。
斯坦因幸运地找到了为赫定发现的丹丹乌里克遗址,并由此前往克里雅,即今天地图上标志的于田县县城。在于田修整时,他把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就定在了玄奘记述过的尼壤古城。那时他尚未听说过后来被称为“尼雅遗址”或“精绝遗址”的古迹,除了当地居民,中外学界谁也未曾听说过有那么一个地方。
初见佉卢文木牍
1901年1月,斯坦因抵达了尼雅绿洲,即现在的民丰县城所在地。
可以说,民丰是塔里木盆地最边远的居民点,从东、西两头要抵达那儿都得经过漫长的跋涉,当时那里是一个对外毫无吸引力的平平常常的偏僻村落。到达之后,斯坦因忙于从事文字工作,他希望在尼雅逗留的平静时日,有助于早日整理好自己的探险笔记。而他的随从们则受命到各个角落去打听有没有发现古物或古城的传闻。
一开始,只见到一个半人高的陶罐,虽然古旧,但并不精美。直到他的驮夫哈桑在当地巴扎上偶然发现,并且带回了写了字的木板为止。看到两块木板(一幅完整的木牍),斯坦因立即目瞪口呆,多亏在印度工作过多年,而他又相当关注印度古史,他一眼就认出那上面的字体与公元前后贵霜王朝使用在碑铭等处的文字极为相像。虽然他还不能识读文意——那时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人能破译此文,但他判断出这是一种目前已无人使用的、“死去”的古文字,它的时代相当古老。
——这,就是后来蜚声于世界学术界的西域古文字佉卢文。
耐心与运气
等斯坦因回过神来,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要找到这木板的执有人,进而推导到发现木板的地点,因为这样的木板肯定不会只有两块,肯定不会出现在现代居住区。这时,他又成为那个精明果敢、洞察隐情的学监。找到木板执有人并没有费力气,可那只是个普通的当地农夫,而他又是在前往伊玛目加帕萨迪克玛札的路上拾到的。换句话说,整个尼雅居民,甚至和田很大一部分居民,都可能是木板的原始发现者和丢弃者。听到这个消息,除斯坦因外其他助手都对寻找原始发现者、发现地不抱任何希望了。书包网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4)
所谓伊玛目加帕萨迪克玛札,是新疆南部重要的玛札——圣人墓之一,距尼雅绿洲(即今民丰县城所在地)以北约四五天的行程,是尼雅河下游的一个著名去处。加帕萨迪克,是和田地区伊斯兰化过程的一位传说中才有的重要人物,据说在与异教徒搏杀时战死于尼雅河畔的沙漠,后来为其信徒找到尸骸,埋葬于此,并建成玛札。这个玛札在塔里木相当有号召力,据说朝拜此地三次,等于去一次麦加。19世纪中叶,来自中亚安集延的“窃国者”阿古柏伯克在侵据喀什噶尔、阿克苏后,就是以来朝拜加帕萨迪克大玛札诈取了整个和阗绿洲的。所以,每年(尤其是秋天的9-10月份),前往朝圣者络绎不绝,相望于道。直到如今,1986年我去伊玛目加帕萨迪克玛札考察时,还亲眼见到沿途的盛况,玛札附近的帕西木村时常比县城还热闹。在那条路边拾到两块无甚用处的旧木板,就像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上捡到一枚贰分硬币,没人当回事,也无从去寻找丢失者!
但斯坦因却一点儿也不丧气,仍然坚持询问:谁知道这木板,谁在路上丢过这木板。
有人曾问斯文·赫定,作为一个探险家该有什么特殊的素质。如人们所预料,赫定讲了一些必备条件,然后想了好大一会儿说:“还得有天使般的耐心!”也许斯坦因此刻正是凭其天使般的耐心才达到了目的。斯坦因终于找到了那个丢弃木板的人,原来那是居住在尼雅绿洲的一个名叫伊布拉因的年轻的打馕人。
见到伊布拉因,斯坦因获悉了关于古城的新信息。伊布拉因告诉他,在伊玛目加帕萨迪克玛札以北不太远的沙海中,有一处依尼雅河干涸的旧河床分布的古遗址。闲着没事干时伊布拉因曾去那儿“找宝”,一无所获,只在一个破房子里拾到6块木板,打算拿回来给儿子当玩具。由于实在没别的用处,又累赘,他就把其中几块丢在了返回的路上。
上帝!斯坦因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上帝!其实他早在于田就听到过这个古遗址。他离开丹丹乌里克到达克里雅村(即今于田县城所在地)时,曾广泛向居民调查,看谁知道沙漠中有关古迹的信息。头一天就有一个年迈而彬彬有礼的村民说:前不久他去伊玛目加帕萨克玛札朝拜,曾意外在其不远的沙漠中发现一大片为流沙半掩的古房址。其他村民也有人听说过有关这一古迹的传闻。斯坦因开始并未太当真,因为这类沙埋古城的传说,是塔克拉玛干南北两缘居民当中流传最广泛的“民间文学”,在大多数时候,你根本无法判断那是真是假,而且往往是假有真的影子,而真中又有很大的不准确性或者说水分。斯坦因——其实包括赫定和每一个西域探险家——早就对这类传说不那么执著了。这是人们面对寂寞无着的平淡生涯的反馈。当然,这一回不同了,“两点决定一条直线”,可以肯定这个打馕人伊不拉因绝不认识几近千里之外的那位于田老人,而且还有两件无价之宝——写有与古印度同出一源的文字的木简——作为实物样品!
大玛札风光
斯坦因一刻也不耽误,立即雇用伊布拉因为向导,启程前往尼雅河尽头的玛札。
那时正逢朝圣淡季,伊斯兰教的斋月,他们只用3天就来到了大玛札。大玛札的恬静风光给斯坦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并未在此停留,只是在小小的涝坝——把尼雅河末端拦成的一个人工湖沼——为人畜备足了饮水,因为从此以后,就没有尼雅河与他们做伴了,这就是尼雅河的“罗布淖尔”。1959年,新疆博物馆李遇春先生曾率领一支十余人的队伍离开大玛札前往尼雅遗址作考古调查,在此行的正式报告中提到,离开大玛札要穿过一大片密密的森林,其植被密集度之高,达到了人畜难行的地步。但斯坦因并没有经过该森林,20世纪80年代我在大玛札附近也没有见到这片密林,只在旧河两岸有一些枯死或半枯的胡杨,这与斯坦因的著作——如《沙埋河阗》、《沙埋契丹废址》——的描述是一致的,足见该地植被情况在本世纪曾有过重大反复,这当然是与尼雅河流量的变化有关。书包网小说上传分享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5)
胡杨与古河的葬仪
斯坦因带领他那庞大的驼队,沿干河走向沙漠。干河两岸分布着枯死的古老胡杨,而积沙已经占据了林间的每一处洼地。枯树傲然挺立,保持着难以理解的沉静与自尊,一些被湮没到胸口的古木枝杈并举,似乎向造物主申辩着、倾吐着自己的苦难。无边的枯立木,使人顿生肃穆、悲凉之感。
驼队从死胡杨间穿行,而残枝四垂的枯树,仿佛在恭候远方来客的仪仗队。干河床大都积起浮沙,而生命曾经存在的迹象仍然随处可见。也许你会看到一条布满辙迹的古道,也许你能俯身拾起一枚古老的铜币,而最令人震惊的仍然是死去的胡杨,它们俨然是干河的一支特殊的送葬队伍,在导引零落的吊唁者走向远处静谧的追悼会会场。也许它们从不认为自己已经死去,还在苦苦地等待,等待河水复归,等待尼雅遗址的灌丛中再次升起炊烟,传来鸡鸣犬吠!那时便会枯木生荣,绿叶重萌。朔风总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地回荡在沙包与枯木之间,仿佛试奏着一支陈旧的《葬礼进行曲》,而常备的听众——满岸胡杨、红柳的残躯,则一遍遍倾听着令人哀衰骨立的旋律!如果有人希望尽快走出枯木的树林,那么他可能永远也迈不过生与死的门槛,走不出历史通向现实的甬道。斯坦因是否想到过,他穿越的不是死寂的荒原古河,而是历史的长廊呢?
这一点,确是我切实感受到的,也咀嚼过!回味过!
尼雅遗址——沙埋庞培
1901年1月28日,斯坦因一行终于抵达了尼雅遗址,即伊布拉因拾到佉卢文木简的古迹。这是一处被千年流沙掩埋的人类聚落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择地聚居的人们放弃了它,将它交给沙漠。而沙漠不能解答我们的疑难。
这片遗址在斯坦因之前,还没有怎样受到“找宝人”的破坏,它的范围一直不十分清楚,大致而言,东西长约10公里,南北宽约四五公里,由于它远离现代聚落地,是塔里木一处罕见的、大体保存了十几世纪前原貌的古代居民区。遗址没有为城墙圈护,这说明它的上限可能十分古老。古房址散处在这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之内,但大体上可以分为南北两大部分,南部只有十余间房子,北部则成群地建造有数以百计的民宅,这两部分,也许就是当时按居民富裕状况作的划分。
“写了字的木板”(佉卢文木简或木牍)在遗址几乎随处可见,斯坦因此后还来过这里两次,佉卢文文书主要是他带走的。但是,谁也不可能一次把它拿干净,因为那是这里当年日常生活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而这儿又是突然被居住者放弃的,此后再未被其他朝代的居民占据。可以说,尼雅遗址是佉卢文文明的样板。斯坦因第二次来尼雅遗址时,在一处残破的建筑群中,在一间大致完整的房屋里发现了数百件摆放整齐的佉卢文木简或木牍,几乎可以说是发现了一个大体完整的楼兰王家档案库。有了这些发现,“死去”十几个世纪的佉卢文才有了被破译的基础。
斯坦因来后,美国学者亨廷顿来过,日本释子橘瑞超也来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50年代、70年代、80年代、90年代,几乎都有有组织的考察者来此,那些自行闯入寻宝的则无法计数。这些人基本上都发现过佉卢文文书,不过是多少与完好程度大不相同而已。书包网最好的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6)
佉卢文是楼兰王国于魏晋时期使用的官方文字,它的发现并解读,为国际的“楼兰热”起了巨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当斯坦因带回的佉卢文简牍被解读并刊布之后,由于文书中一再出现的一个词汇“kroraa”被确认为就是汉文文献中“楼兰”的语源,于是楼兰古国成为世界学界普遍关注的对象。而且从此楼兰古史就有了两种不同文字的记载,除过去唯一的汉文史册的内容外,又增添了楼兰自己的王家档案与官私信函,还有什么比这更令考古学家、历史学家、语言学家和探险家神往的发现吗?
楼兰“复活”
这样一来,被视为“一时瑜亮”的两个探险家斯坦因与斯文·赫定,几乎在同时使楼兰王国复活了!
一个于罗布荒原北部的秘境发现了被长期认为是楼兰国古都的楼兰古城,找到了写有汉文“楼兰”字样的木简与纸本文书。另一个闯入了楼兰国最南的、与于阗国比邻的边境重镇,从楼兰王室档案中读出用佉卢文书写的“kroraa”这个词汇,发现了众多的楼兰国王本人下达的敕令、诏书!时间分别是:1901年1月28日和1901年3月3日,这就是神秘古国揭去面纱的日子,这就是楼兰灭国后重现辉煌的日子。强悍的北方部族丁零消灭了丝绸之路上的关键国家楼兰,流沙按岁月的指令把楼兰的残躯深深掩埋,而探险家却意外地——应该说也在预料之中——揭穿了流沙与岁月的阴谋,续写了为丁零骄兵悍将中断的楼兰古史。
精绝秘史与废弃之谜
中国现代大学者王国维将尼雅遗址比定为汉代的一个西域小国精绝。汉代,精绝只有480户,3360口人,土地狭隘,物产不丰。这与今天发现的尼雅规模大致相当。在东西汉之交,精绝就附属于楼兰(即鄯善),成为楼兰南境的重镇。目前学界均已采纳了王国维的创见,不只是因为地理方位完全一致,也因为进一步研究佉卢文文书时发现了此地的原有地名“凯度多”,这正是汉文“精绝”的原称!
精绝遗址至今仍有许多待解之谜。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它为什么被放弃?
新中国成立后的考察者如史树青、李遇春,在此地发现过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比如几乎每户人家都有捕鼠夹,个别房址里多达3~4个,而且都属于正当行用的物品。再比如,在某一家的残墙上找到一个失去杆部的箭镞,那里当然不是弓箭应该射的地点或靶子。根据被解译的佉卢文文书,这一带曾久受缺水困扰,还因为植被破坏而制定过中国历史上——也许也是世界历史上——第一部相当严厉的“森林法”。但据我观察,因缺水或风沙过大而放弃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原因也简单:此地离伊玛目加帕萨迪克大玛札并不远,就目前而言,这两地气候条件(专指风沙)大致上差不多,而那儿仅以一个传说中的殉教者,就不但维持至今,而且颇有发展。如果因为尼雅河缩短流程,造成这个原是其尾闾的小型冲积平原过度干旱而废弃,那也缺乏说服力。因为凡属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应是居民点不断追随日见变短的河流,而一步步向其上游攀升搬迁,我们从尼雅遗址到大玛札,以至于到如今的尼雅绿洲,并未找到步步南移的一个个废址,也就是替代性的聚落地。再说,如果是有一定秩序的搬迁,很难想象人们会将成批的档案弃之不顾,而必然是极度的无政府状态才会有的现象。那么,是发生了战争?——不,最不可能发生的,就是一场玉石俱焚的战乱。兵燹中最易毁弃的,当然是木质结构的房舍,而尼雅的房屋却见不到火烧或人为拆毁的迹象。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7)
目前就此得出结论为时尚早。但我认为绝对不应该忽视捕鼠夹极度“普及”这一颇为古怪反常的现象。在楼兰王国遗址我曾见到过的,是一些看似不明用途的木板。来到尼雅,斯坦因曾为它的用途感到困惑:书写板?没有文字痕迹。建筑废料?可它确实是由人加工而成。据说只是由于它和当时民丰县广大农村使用的自制鼠夹太相像,才为雇来从事发掘的民工一眼就指明它的用途。试想,如果一个战火进逼,灾害不断,生活窘困的小小村落,会有人如此大张旗鼓地“重视”老鼠这个“老邻居”吗?下面我们还要提及,古代于阗王国及于阗民族是有敬鼠习俗的,而与之紧邻的精绝为什么却恶鼠成习?这里面也许有点什么特殊之处。即便在今天,人们也还有许多比鼠患更令人懊恼的挥之不去的心病之源。另外,在李遇春的报告《尼雅遗址和东汉合葬墓》中,介绍了这样一个情况:59n010房址内的柱础旁发现狗骨一架,“可能是屋主人迁出时,把拴在大柱上的家狗忘记解绳,以致饿死”。而斯坦因的报告《古代和阗》中也记载了另一颇不寻常的情况:在某室内杂放着不超过6具人的骨骸,其中只有一具的头骨是完好无损的,其他均被击为碎片。
当然,在这里我并不想暗示什么,只想指出,就目前资料而言,回答尼雅为什么被居民放弃似乎为时过早。
不速之客
来到这似乎马上会“复活”的遗址,斯坦因激动得夜不成眠。他在其通俗报告《西域考古记》中这样描写对遗址的感观:
近旁一座花园的布置显得甚为清楚。至今尚可看出排成小小的方形,并围绕着两边的林带的露出地面8~10英尺的白杨树干。直到目前,疏勒和克里雅当地居民的花园仍是这样的格局。我曾在两道平行的芦苇篱笆之间走过,那条小路至今仍是一条乡村的道路,同17个世纪以前完全一样。这足以引起人异乎寻常的感觉,使一切时间观念都已泯灭……我的挖掘人还能很容易地辨认出那种在道路两旁的白杨树以及桃、苹果、梅、杏、桑等果树,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家园中的常见之物。
再次来尼雅,斯坦因除佉卢文文书,还发现许多汉文木简,同时在某个房址里见到两具僵硬的鼠尸。老鼠显然是在尼雅放弃若干年之后的闯入者。在遗址范围内,有大致完好的蓄水池,甚至在尼雅河一条干河岔上,还有一条长达90英尺的木桥!难怪斯坦因竟产生了如同来到为流沙湮灭的“庞培”之感。庞培是古意大利斯巴达克时期的古城,后为火山所掩埋。上个世纪,考古学家竟从千年的火山灰下发掘出一个完好如昨的庞培城。此后,“沙埋庞培”成为尼雅的代名词。
日落时分,斯坦因独自站在古尼雅河岸的高岗上,巡视这一大片谜一样沉静的古迹。他恍然又觉得这里是失事海船搁浅的海滩,水手们早已弃船亡命而去,只有樯橹犹存的沉舟,仍然不向大海低头告饶。
发现大批佉卢文文书,毕竟是此行最大的收获。晚上,他独在帐篷内不能入睡,气温已低达-41c,但他的心中却仿佛开了锅,双手捧着冰冷的木简,就像捧着一块炭火。他判读出一些木简是楼兰王写给当地——精绝——行政长官索没阇迦的诏书,他的梵文底子给了他极大的帮助。他喃喃自语,仔细审视木简。哦,他已成为这些官方文件的持有人、发现者,而当年颁发敕命、为契约“断绳”作证、驻守一方的主人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帐外东方即白,那是不是另一个历史的“轮回”重新开始了呢?而昼夜未息的篝火,是否昭示人类文明的火光将重燃于此?书包网小说上传分享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8)
由于冬季宜人的晴日即将结束,春天暴烈的“喀拉布兰”——黑风暴即将席卷大地,使本已弄清轮廓的古迹面目全非,斯坦因只得作离去的准备。这也许是他一生最重大的发现,他整日徘徊在遗址的一条条小路上,尽可能地领略这曾孕育了古楼兰文明的大地、天空与气息。有时他甚至产生了要推开某个紧掩的门扉去做一次不速之客的念头,又有时他会感到即将有当地居民突然从小巷一头探出身子,询问他来自何方,来此有何贵干!
这种错觉也许能归之于历史感。产生它只是因为与历史贴得太近。
喏,这一片房舍房前苗圃成荫,屋后果园错落,一些勤劳人家用芦苇、茅草和红柳、胡杨树树枝编成的小小院墙还仍然固守在原地,而那些浮沙积起的一隅,必然还有一道牢固的防沙带。可以说,历史上塔里木人家园应有的一切,这里都原封不动地保持着,而只缺人群特有的生活气息,人给自然带来的负载,和人与人之间因社会交往而产生的温情脉脉或剑拔弩张!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发现都与创造同样激动人心,而且令人难以释怀。每当想到即将离去,斯坦因就夜不安眠,食不甘味。在此后的《沙埋中亚废址》中,他写下了自己对尼雅的感受:
再到什么地方,才有可能使我再次漫步于恺撒统治着罗马、而希腊文字刚从印度河畔消失时栽下的杨树与果木之间呢?
当他的驼队终于启程返回尼雅绿洲(民丰县城)时,他似乎没意识到从尼雅遗址到尼雅绿洲这一百多公里路,实际蕴含着从上古跨入20世纪这一绝世里程。
上路后,又在一个高大沙包背后偶然新发现了遗址一角,显然,他见到的尼雅遗址潜藏着许多秘密。斯坦因认真地表示:“现在再见了,但这绝不是永别!”
就像汉唐罗布泊北岸的楼兰古城之于斯文·赫定一样,尼雅遗址对于斯坦因的探险生涯也如同攸关性命。可以说,关于楼兰国的秘史,关于楼兰民族的践祚,没有哪儿能比尼雅遗址提供更多的细节。有了尼雅遗址,楼兰才不仅是夹在两个大国间无以自处的“小可怜”,楼兰古史才像一切历史一样,含有永远也读不完的内容,而那令人无比神往的历史轶事,才成为不需要训诂、诠释就能为今天人们所理解的史诗。
米兰天使
1901年4月,斯坦因的一年假期结束了,他满载而归回到印度,并写出了学术报告《古代和阗》,及通俗探险游记《沙埋和阗》。
在印度,斯坦因才获悉斯文·赫定几乎同时发现了楼兰古城,这或多或少冲淡了他的喜悦情愫。研究了赫定的报告,他断定在楼兰古城附近还会有未被探访的其他遗址。几年后,他开始了第二次西域探险:1906年4月——1908年11月。这次他不再是靠个人积蓄来维持探险开销了,大英博物馆分担了五分之二的费用,当然,那是以将寻获丰富文物作担保的。那时他正在克什米尔为其《古代和阗》作最后润色,于是便从克什米尔首途来新疆。
在喀什噶尔、和阗、于阗(克里雅)作了短暂停留后,便于10月到达尼雅绿洲,雇用了上次雇用的民工,再次前往尼雅。这次在尼雅遗址,他得出这样的结论:尼雅并非为当地居民有意舍弃,而是突遭变故而成为废墟。
此后,斯坦因经安得悦河(即今安迪尔河)前往罗布泊地区,他真正结记在心的,是重访“斯文·赫定的”楼兰。但是,直到这时,他仍不能适应新疆那与印度迥异的气候,小灾小病不断,此刻又屡屡为罗布泊的烈风所扼苦。书包网小说上传分享
二、捕捉幻影——斯坦因与楼兰(9)
斯坦因首先抵达米兰,发掘了米兰古城。在米兰古城发现了千余件文书,绝大部分是吐蕃文(古藏文)的,证实这儿是唐代吐蕃人伸向塔里木的一个触角。很快,他就把视野指向古城附近的一群佛教建筑,即所谓“米兰大寺”。他挖掘出精美无比的壁画和大于真人的巨型泥塑佛头,看上去如入定般的佛陀,面带蒙娜丽莎式的神秘微笑,完全不在乎这长达千年的劫难。而最有名的发现,无过于所谓“带翼天使”的壁画了。有意思的是,他也在佛寺的壁画与残存的彩幡上见到了佉卢文题识。如果说,米兰古堡只是一座中世纪戍堡或要塞,那么佛寺群及附近的烽燧则完完全全属于古国楼兰。至此,他断定此地曾存在过一个印度的殖民王国!必须指出,米兰大寺遭到了比较严重的破坏,其中当然有斯坦因的责任。前不久,当地居民又发现了为斯坦因所未见的新的带翼天使壁画,可以肯定,对这一地区所做的工作尚有重新检讨的必要。
踏上千年无人古道
此后,斯坦因雇了21峰骆驼,开始按赫定的路线图由南而北反向地前往楼兰古城。这样做的危险在于,在茫无际涯的荒原里无参照物地寻找一条似有若无的路线,听起来像劝人们到海里捞针。但它的确十分必要,因为此行斯坦因又发现了他预言过的一些重要或不重要的新遗址。当然,在我看来,斯坦因之所以作这种选择,或多或少也有一点不愿步人后尘之意。相比之下,斯文·赫定较注重发现,而斯坦因则较注重发掘。在楼兰古城及附近有关古迹,他的发掘比较彻底,也往往带有比较明显的破坏性。所以,虽然实际上他不免是在步赫定后尘,但仍然所获颇丰。在楼兰,他发现了成批的汉文木简及佉卢文等文字的简牍和其他文物。此外,他还对楼兰古城及相关地区作了精确的测量。
1907年2月,斯坦因离开罗布泊前往敦煌。附带提一下(因为不在本书范围内),斯坦因在敦煌的活动历来受到中国各界指责1。
1913~1916年,斯坦因第三次来中国新疆等地探险。这次,除仍然去了尼雅与楼兰古城、米兰寺院外,他把探索古代路经罗布泊地区的交通线走向作为重点,这实质上是1907年冬春之际自罗布泊赴敦煌的继续。首先,他发掘了古楼兰的公墓,收获不菲。然后,他把自己的驼队营地向北迁到库鲁克塔格南麓的阿提米西布拉克。当年赫定的向导阿不都热依木受斯坦因之雇带队出发。那是1914年的2月。
古道仍然是不好客的。雅丹如路障,盐硷板块如蒺藜,再加上缺乏饮水及了无生机意趣,那都是足以消磨意志的因素。他们几乎是一边走一边摸索,吃力不讨好地寻找着古道时隐时现的段落。在一个地带,他们的路标与里程碑,竟是连续不断出现的中国古代钱币。在大约30多码的距离内,竟均匀地散布着200多枚新如刚铸成的铜币,再向前走,又发现了一些铜箭镞,它们也是未经使用的,似乎刚用来装备匆匆组建的部队。斯坦因推测,钱币肯定是夜行时从骆驼或大车上撒落的军饷。但如此完好的钱币竟然未被后人捡起,真是不可思议,钱毕竟是钱,而方孔铜币直到1914年仍然可以在边远地区行用。这证明他们没白吃苦,找到了古代的交通干线,但这也令人颇感沮丧,因为它证明,从最后一支汉朝远征军开过去,十几个世纪以来这儿一直再无人行经!
虽然走在古道上,却如同在荒野死界中摸索前行。经过10天跋涉,斯坦因一行来到古道名驿——库木库都克。
库木库都克——悲剧的舞台
库木库都克的含义是沙井,那是敦煌——罗布泊民间交通的一个至关紧要的泉水。斯坦因抵达时泉脉颇旺,使整个驼队都补充了水。早在魏晋人鱼豢所著《魏略》一书中就提到过它,不过那时它叫做“沙西井”。《魏略·西戎传》是这样记载这条古道的:“从玉门关出,发都护井,回三陇沙北头,经居卢仓,从沙西井转西北,过龙堆,到故楼兰,转西诣龟兹,至葱岭,为中道。”丝路古道离不开水源地,库木库都克是古道必经之地。到清末新疆建省,首任巡抚刘锦棠也曾想开辟从新疆到内地的交通复线,这或许是他追随左宗棠麾下进疆平定阿克柏叛乱时就产生的战略思想。在光绪八年(1882)新疆建省后,刘锦棠曾派部下郝永刚、贺焕湘、刘清和等人实地踏勘过自玉门关到若羌的道路,他们完成任务,写出报告,但此后不久刘锦棠去职,报告就在巡抚衙门归档。直到光绪十七年陶保廉(新任巡抚陶模之子)写出《辛卯侍行记》时,才在卷六中引用了郝永刚等人的报告,其中提到了库木库都克,不过名为“沙沟”。不幸的是,一个花甲以后的1980年,由于整个罗布泊完全干涸,罗布泊地区地下水位下降,水文情况出现巨变,致使便利行人两三千年的库木库都克完全干涸,直接导致了彭加木的失踪。
除了发现尼雅遗址,斯坦因在罗布泊地区也发现过一些属于楼兰王国的古迹,他不但一一绘图,并为其作了编号,这些编号目前已为中外论著采用,从到lt,比如,就是罗布泊地区最重要的楼兰古城。l则是奥尔得克遗失并找回铁锹的地点。
盖棺未能论定
1930年?br/>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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