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持续百年的新疆探险史寻找失落的西域文明

持续百年的新疆探险史寻找失落的西域文明第9部分阅读

    天还有人住过,房前屋后留着新鲜的足迹和羊群特有的气息。他们宰了最后一只羊,饱餐一顿,并减轻了负载。看来以后的行程并不难买到活羊。望着蜿蜒伸向沙漠的克里雅河,斯文·赫定激|情难抑。他不但刚进入了古于阗王国的重镇丹丹乌里克,而且已经站在新发现的门槛上,他眼前这条古老的河流,还没有任何欧洲人来到过;他携带的当时最准确的世界地图,只能以一条令人底气不足的虚线来标示这条实有的河流。

    二、佉卢文秘史(12)

    此刻赫定不一定想得到,从此以后,他将一再作出前无古人的发现。不过,一见到克里雅河他就决定,下一步的行程将是跟着河流走进塔克拉玛干,追寻它在沙漠中的尽头,向世人报告“克里雅河最后几滴水在沙丘中挣扎到哪个地方为止”。

    探险队沿克里雅河河岸向北进发。

    河中有饮水,沿河林带中有野猪、野兔、鹧鸪、鹿,虽然在冬季,但骆驼有足够食用的胡杨树叶、芦苇。林地间时见野兽足迹,他们还差点猎到一只出来觅食的狐狸。一天之后,他们就见到了当地的牧羊人。黄昏时分,从一片芦苇地里传来羊叫,原来这儿放牧着一大群羊,很快就与一对放羊的夫妇见了面。这牧羊人知道的东西并不多,但仍尽其所知,满足了赫定的好奇心。

    牧羊人叫胡塞,他的孪生兄弟叫哈桑,他常以两个名字并称。他们放的是于阗县城的巴依(财主)的羊,一直就生活在克里雅河两岸的林地里,每两三年才进一次城。据胡塞讲,克里雅河两岸绿洲一共有150多个他这样的与世隔绝的牧羊人,他们除了巴依,不知有其他的政权机构,也不与邻人交往,成为居住在原始森林当中的居民,除了放羊,他们没有别的技能。而胡塞的孪生兄弟哈桑虽也在克里雅河放羊,但他们之间并无固定的联系。

    在沿克里雅河走进沙漠的行程中,斯文·赫定一再遇到牧羊人,并请他们作为向导,介绍当地情况与地名。

    那时,克里雅河插入沙漠的程度比人们预料的深得多,而河流下游往往更宽阔,河面甚至达到100公尺以上。它那古树参天的河岸,使赫定产生了庄严肃穆的印象,而每日清晨,随着太阳又君临大地,总能带来日日常新、绝不雷同的景观。走着走着,赫定产生了一直向北,直抵塔里木北缘的塔里木河的念头。这种从南向北横贯塔克拉玛干的探险,那时还从未有欧洲人作过。

    塔克拉玛干的肚脐——通古孜巴斯特

    克里雅河最终渗入的沙漠的地方,叫“通古孜巴斯特”——吊死野猪的地方。

    这个河流尾闾的绿洲正好位于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的心脏,我曾称它为“亚洲腹地”(中亚)的“肚脐”。在这片沉静的胡杨林地当中,生活着一群以放牧为生的“野人”,他们连最差的房子也没有,即便在冬天也要露宿于篝火边。孩子们身披羊皮,男人们曾以野骆驼的蹄子作“鞋”,他们只挖出了足骨与肉,就把蹄子套在赤脚上。没有娱乐,没有外界的信息,居民们根本不知道目前是何朝何代,也从无官府机构凌驾于他们之上。居民大致以克里雅河为界,分为“加依”与“卡鲁克”两个部落,他们无人识字,也没有宗教信仰,后来斯坦因在这儿作过人种学测量,结果证实他们是一支印欧民族的孑遗。冬天太漫长了,为了打发时间,他们唯一乐于做的事,就是把一株巨大的死胡杨点着,成为冲天的火炬,大家围坐在“火炬”四周,静候黎明降临。

    近一百年过去了,直到1989年10月,在通古孜巴斯特我还与当地居民围坐在引着的枯木四周,分享孤寂,打发时光。

    寻访喀拉墩

    此后,斯文·赫定发现并考察了古城喀拉墩。

    喀拉墩,含义是黑沙包,那是由于在古城边上有两个高达20余米的红柳沙包。据中国学者在内蒙额济纳所测数据推算,它们形成已有2000年了,换句话说,早在喀拉墩还是一个活生生的繁荣城邦时,这两个沙包就已对峙在城外了。

    二、佉卢文秘史(13)

    喀拉墩究竟是于阗王国历史上的哪座城市,至今仍无定论。但它位置极为特殊,就建立在沙漠正中央,显然有不同寻常的来历。斯文·赫定从此走上了无人、无水的荒漠,这次,他仍是全军覆没呢,还是能成功到达塔里木河?

    新疆虎和野骆驼

    赫定探险队一直向南,走进沙海。

    开始还有些羊群,他们还见到一个打柴的老人马木提。老人是当地最见多识广的人,他特意问斯文·赫定:“如今新疆是由阿古柏伯克还是由中国皇帝统治?”阿古柏早于1878年——大约20年前——死去了。打柴人告诉赫定,他已经有3年之久,没在克里雅尾闾绿洲林地看见新疆虎了,他最后一次与新疆虎遭遇,正赶上老虎吃了一头牛,逃向东北方的沙漠。这是赫定第一次听到有这种现已灭绝的猛兽。新疆虎个子小于东北虎,近似于孟加拉虎,但身上的斑纹更美丽。直到几年后——1899年11月,赫定才结识了一个罗布人打虎将——“新疆虎的送终者”,并见到了身陷陷阱的活老虎。

    打柴人马木提还告诉赫定,要到达北方的塔里木河,得走上几个月,照他看来,那,就是世界的尽头了!所以,他从没动过要到塔里木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念头。那时,这一带是野猪出没的场所,是野骆驼驰骋的天堂。

    野骆驼是沙漠地带最大、最壮观的野生动物,有人认为,那只是两千年前从人类牲畜栏里逃逸的家驼野化的结果。打柴人马木提有一只鸟枪,但有效射程仅为50公尺,完全靠耐心与运气才能击中野骆驼。

    赫定在通古孜巴斯特的牧人中听到这样一个故事:某位天神谪降人间,化为游方僧。他向亚伯位罕行乞,亚伯拉罕把家畜全给了游方僧,而自己却穷得一无所有,只得四处行乞。上帝命游方僧把家畜还给他,可他拒绝收回已送给别人的东西,于是,它们只得无家可归地在世上游逛,绵羊变成野山羊,||乳|牛变成野牛,家马变成野马,家驼也变成野骆驼,谁都可以打死它们,谁也不能独自占有它们。

    离开克里雅河尾闾,赫定一行就由野骆驼“做伴”前行了。最可怕的场面,就是探险队里3峰家驼见到那些野生远亲时,完全处于半疯状态的那种情况。

    在前往塔里木河的行程中,他们也一路打井补充饮水,最深的一个井竟打了4米多才出水。在沙漠中,他们见到纵横交错的古河道,如果那不是表明上古时克里雅河可以直插到漠南与塔里木河汇合,便是古塔里木河一步步南移的遗蜕。

    这片早已无人定居的沙漠里,还时不时会有一处冲出沙漠重围的古老的绿洲——那说明此处地下水水位还不太低。有片由70株胡杨组成的小小洼地,竟有新鲜的豹子的足迹,还有大量野骆驼的粪便。

    当他们又见到高达40公尺的沙丘时,一股凉气直透赫定皮衣,那或是走入“死界”的先兆,或是快到河岸的标志,走进去还是赶紧躲开它?因为在沙丘顶上,已能见到塔里木河岸上黑森森的望不到头的林带。

    次日,他们就走过宽达156公尺的冰封的塔里木河河面,把沙漠重重地甩在了身后。1896年2月23日,离开打柴人马木提仅半个月,斯文·赫定和他的探险队就走进漠北小县沙雅县城湫隘的街巷……

    此后,斯文·赫定又经焉耆、若羌、且末,回到和阗。书包网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二、佉卢文秘史(14)

    塔瓦库勒村的底蕴

    回到和阗,已是1896年5月。

    在和阗,赫定被告知,一年前他遗失的仪器、物资,已找回了绝大部分。要知道,当时他就是因为听说自己的手枪被塔库瓦勒的商人玉素甫所得,才前往塔瓦库勒村的。在塔瓦库勒,他没找到一件仪器,连原来拿到手枪的玉素甫也逃亡到乌鲁木齐去了。线索中断,向当地人的询问又不得要领,赫定才从该地东行探险的,不想来了个“塞翁失马”,反而发现了丹丹乌里克、喀拉墩,横穿了塔克拉玛干,考察了通古孜巴斯特。

    从1895年夏天,到1896年5月,和阗地方当局经过一年的侦破,仪器物资失窃案才得以结案。原来,当赫定一行已无力再前行时,曾把物资都埋在一个叫“死营”的营地,而且那个当初负责带水的驮夫说什么也不再向前走了,就死守在这个最后的营地。赫定遇救于水池,他的助手斯拉木巴依则为正巧路经的商人玉素甫救了,他们一同回到“死营”寻找辎重,然而他们到达时,“死营”附近已一无所有了。这批物资却正是为玉素甫和塔瓦库勒村猎手梅根父子所得。

    当赫定第一次到塔瓦库勒时,东西都被埋在村长托乎提伯克的院子里。当时赫定仅对村长一点小小的失礼感到不解,托平提伯克为他们另找了一个住处,而不是如同往常来了贵客那样,直邀对方住在自己家中。当赫定决定东行探险时,梅根父子由于在赫定遇救时帮过他的忙,便被雇为驮夫。穿过沙漠到了沙雅,梅根父子就离队沿和阗河回了家,到家就与村长挖出物资“分赃”,这时,和阗道台刘嘉德通过地方商会会长赛义德,在托乎提伯克家安排了一个便衣侦探,分配攫取物的场面正巧让便衣碰上,他立即沉不住气了,马上骑马逃向和阗镇。村长得悉便衣跑了,心知不妙,就反守为攻,带上所得物资主动去“报案”——自称刚找到了赫定丢的东西,要求请功领赏。

    物资不多,但仪器全在,可大都损坏或失灵了。那测高仪一类的东西,对居民本也全无用处,而老式干片式相机,则已拆得七零八落。

    收到遗失了的东西,却没使赫定便利多少,重要仪器都已重新购置齐备。这时,他准备步杜特雷依后尘,从和阗进入西藏。他雇用了杜氏的驮夫帕皮巴依,又请和阗道台刘嘉德也为他聘了一个中文秘书冯时,就踏上进藏之路。他一直沿杜特雷依的路线前进,经于阗、民丰,到且末,然后从且末转入昆仑山……此行他也如同杜氏一样,没有达到目的,他得以考察西藏,成为札什仑布寺的座上客,结识班禅额尔德尼,是十来年以后的事了。

    斯文·赫定在和阗前后待了一年,除了发现了丹丹乌里克等地,还考察过著名的约特干遗址,探访过玛札塔格古堡,路经策勒的一些古老绿洲。在约特干,他的收获比以前的杜特雷依和以后的斯坦因都大,不但收购到密宗佛教的遗物、印度犍陀罗风格的艺术品,还买到一个景教——基督教的遗物金十字架,一枚同属基督教的金牌,上面刻着圣徒的名字。这批收集品多达523件,其中不乏精品,这还不包括几件文书,一批钱币(其中有一枚金币)。那时的约特干村遗址,还没被疯狂的找宝人夷为平地,还有相当多的地面建筑基础。

    正如斯文·赫定自己所说,他在和阗地区的工作主要是探险与发现,而不是专一的考古挖掘。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英国探险家斯坦因走得比他更远。

    二、佉卢文秘史(15)

    回到瑞典后,斯文·赫定把自己从“走麦城”到“过五关斩六将”的经历全写进考察报告《穿越亚洲》当中,此书与他的考察本身,都为他赢得了巨大的荣誉,并译为英、德、匈牙利等多种文字,成为中亚探险的名著之一。

    四、斯坦因在和阗

    马继业与彼得罗夫斯基

    进入塔里木盆地之前,斯坦因首先考察了艰险坎坷的帕米尔高原的古代交通要道。那孤寂无着、自生自灭的深山村落,那亘古不变,从不设防的古老隘口,都是探险家初试身手的地方。在慕士塔格峰——冰山之父,在山下的柯尔克孜人的村寨苏巴什,斯坦因第一次把自己的足迹与先行者斯文·赫定重合在一起。

    1900年7月末,斯坦因抵达了喀什噶尔。

    在喀什噶尔,他理所当然地受到英国驻喀什的外交代表马继业的欢迎。

    马继业是个值得研究的特殊人物。他是中英混血儿,父亲是苏格兰人,母亲出身清朝江南的显贵家庭。最早,马继业同斯坦因一样,来到英属印度任职。后来,年仅24岁就随扬哈斯班——荣赫鹏来到喀什,荣赫鹏回印度后,马继业留了下来,在喀什一呆就是28年,最初19年的身份是“英国驻克什米尔公使的中国事务特别助理”,直到1909年才成为英属印度驻喀什的总领事。他和俄国总领事彼得罗夫斯基是死对头,但处在外国人用10个指头就能数过来的城市,他们却相辅相成地共同度过了全部的青春岁月。他们虽每周都出席同一招待会,却可以长达两年之久互相不讲一句话,而且在公开场合,马继业几乎受尽了他那个唯一同行的奚落与轻视。有一本叫《马继业在喀什噶尔》的书,一直未能译成中文出版,而马继业夫人凯瑟琳写的《一个外交官夫人对喀什噶尔的回忆》,也是有关新疆探险史不能忽略的书。因为马继业夫妻几乎与所有近现代外国西域探险家都有过密切交往。

    斯坦因初战不利

    在喀什噶尔,斯坦因如同当年的斯文·赫定,为自己的探险作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其中包括与当地经文学校的毛拉一起研究中亚诸语言的文书,并举行了探险考察的“热身赛”,比方到喀什郊外去探访佛窟“三仙洞”。他很快就把自己的目标定在和阗——这也是受到斯文·赫定的影响。

    斯坦因的正式的考古调查是从和阗西邻皮山县开始的,但几乎一无所获。在和阗,他先沿河流寻找目标,那时,他没想到的是,在塔克拉玛干,古今河流一直在“跑个不停”,当时的河流没有一条与1000年或更早时一模一样。

    在皮山,他基本上是劳而无功。

    塔瓦库勒敞开大门

    初战不利,使斯坦因颇有些灰心。

    一想到远离亲人、朋友而并无所获,他甚至萌生退意。如果他真的在考古探险正式开始前撤下战场,很难说是西域考察的不幸还是幸运,但可以肯定,整部西域探察史便非得重写不可。只有当他再一次置身于斯文·赫定的氛围当中,才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支点,即为赫定报导过的丹丹乌里克古城。

    斯坦因结识了塔瓦库勒村的精明的世袭找宝人吐尔迪,得知了有关赫定与丹丹乌里克的一切。吐尔迪与赫定的两个向导——猎人梅根父子——来到和阗城,好在当年的道台刘嘉德已离任,继任者潘效苏完全不了解几年前有关赫定遗失物资的疑案。

    二、佉卢文秘史(16)

    为了等冬天到来——斯坦因也决定冬天再进入沙漠寻访丹丹乌里克,斯坦因先到约特干村一行,他证实,当地古地面远低于现在的农田村舍。他是第一个确信约特干就是古于阗王国立国1300年的王都西山城的考古学家。

    前往丹丹乌里克

    1900年12月初,继斯文·赫定之后,斯坦因抵达了和阗河边的有1000多户居民的大村镇塔瓦库勒。在村子里紧张准备了两天,于12月12日多雾而凄凉的早晨,斯坦因和他那支由30个民工组成的队伍向东出发了。这与五六年前赫定那支4个人、3峰骆驼、2个毛驴的探险队相比,的确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们的阶段性目标是一致的。

    由于队伍庞大,斯坦因一行用了7天才到达丹丹乌里克,其间还差一点迷路。同斯文·赫定来时一样,当前方的荒漠之中出现大片死树时,于阗国重镇丹丹乌里克就到了。

    斯坦因在丹丹乌里克——“塔克拉玛干古城”挖掘了14天,收获之巨,使早怀热望的斯坦因也觉得难以置信。在《古代和阗》一书当中,他披露了两幅发掘丹丹乌里克庙宇时的相片,不但壁画精美如新,那个巨大逼真的塑像——北方守护神毗沙门天天王也绝非一般匠人的俗手所能制成。

    在当地斯坦因还找到了大批文书,文书称此地为“杰谢”,而唐代“开元通宝”铜钱随处可见,可证此为唐代遗址。附带提一下,因为唐代确有“开元”这一年号(公元713~741年),所以,人们时常把开元通宝铜钱的铸造年代必定在盛唐玄宗在位时的开元年间。其实,“开元通宝”是唐代初期就开始铸造的钱币,始铸于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当然,盛唐时仍然在铸造。这里的“开元”,是唐朝开始新的纪元之意,这是放弃铢两计重货币之始。但从文书纪年上可证实,丹丹乌里克——杰谢镇的下限大约在贞元年间(785~804),它的放弃,并不由于11世纪的宗教战争,但我以为肯定与贞元年间吐蕃攻下安西四镇(于阗是四镇之一)有关系。大约在吐蕃退走后,由于放弃一段时间,致使这个绿洲沙化明显加重,所以之后就没有再重建。这样说来,它应该与唐朝驻防于阗的机构关系密切。

    斯坦因的于阗/和田探险

    和阗,是斯坦因西域探险的发轫之地,也是他每次探险必经之地。在和阗斯坦因有着较好的社会关系,也有着相对固定的驮夫、向导班子。和阗较有名的古城古迹,几乎都经过他的耙梳,把斯坦因和斯文·赫定并列为于阗/和田探险史上最重要的外国探险家,应该是符合事实的。

    自本世纪前期,斯坦因为拿走中国文物(特别是首开瓜分敦煌藏经洞宝藏之例),受到中国舆论的尖锐批判而且批判经久不息。在这里,我无意为斯坦因一生功过作出评判,我只是试图尽量客观地谈谈作为考古探险家的斯坦因与于阗/和田探险史的关系。这只能算作是21世纪“西域热”——“丝绸之路热”即将再度出现时的一只小小的体温计。只能视为一张薄薄的“历史提纲”,专门供将投身到21世纪“西域热”——“丝绸之路热”中去的人们检查一下,自己究竟有多少东西可以继承,而又有多少东西必须扬弃。

    五、谢彬的独家见闻

    轻车简从的中国政府官员来到和阗

    1915年夏天,斯坦因结束了他第三次中亚考古探险在中国境内的工作,从帕米尔高原的口岸离开中国。

    二、佉卢文秘史(17)

    1917年,那个固守喀什噶尔的英国总领事马继业——乔治·马嘎特尼也离开了他长达28年的外交官岗位;

    于阗/和田探险热似乎冷却了下来。

    这时,一个轻车简从的中国政府财政部官员来到了新疆,并路经了和阗地区。他,就是《新疆游记》的作者谢彬。

    谢彬,字晓钟,湖南衡阳人。辛亥革命以后,清室鼎革,谢彬被民国政府任命为财政部官员。1916年10月,谢彬接受了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以财政部委员身份,直往新疆调查地方财政情况。那时中国西部没有一寸铁路,也没有印下汽车的辙迹,更别提利用飞机了。他从北京到新疆,比斯坦因从英属印度出发,路途更为坎坷漫长。然而,他和他的助手林竞相为开发西部的豪情鼓舞,就是依靠玄奘、马可·波罗使用过的交通工具:马、骆驼、骡车,在新疆天山南北广袤的大地上,走完了前无古人的路程。

    《新疆游记》引起举国关注

    在新疆境内长达9个月的旅程当中,谢彬每到一地,不但着眼于财政情况,还特别留心道里近远、丝路走向、物产资源、民俗民情、土地丰瘠和历史文物的分布。他经过了漫长古驿路上的困苦长途,每到住宿站往往时过夜半,而风餐露宿、人饥马乏更是家常便饭,但他除定时向北京民国政府财政部发回调查报告外,还始终坚持深入了解当地情况,并随手写下见闻日记,仅在新疆境内,就奔波约1万7千余里,并依据日记整理出长达40万字的《新疆游记》一书。

    《新疆游记》一出版,立即受到举国上下的重视,报刊纷纷转载,单行本一版再版,很长时间内被视作关于新疆的百科全书。它忠实地反映出民国初年这个边疆大省的闭塞落后、垦殖待举、官吏贪墨、交通迟滞。它传神地描绘了古西域的山川苍莽、物产奇异、历史悠久、文明昌盛。尽管全书行文简约,措辞极讲究分寸感,但谢彬的情绪、谢彬的志趣、谢彬的思考、谢彬的偏颇,无一不活跃在字里行间。那时虽已是民国,但新疆在“认庙不认神”的杨增新主政时期,其政治结构仍然得益于左宗棠收复西域后所作的那个总体设计,那也正是现代新疆的奠基时期。左宗棠是现代新疆的引路人,他的西征,号称使“湖湘子弟遍天山”,而作为湖南同乡,谢彬单车远征,颇有以后继者自视之意。他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为具有“西域情结”的人,同时他也是民国初期力主“开发西部”的有识之士的代言人。

    1917天初夏,谢彬自北疆伊犁越天山,穿过天山腹地的巴音布鲁克土尔扈特蒙古封地,进入南疆塔里木地区的重镇——库车。从库车一路前行,又经阿克苏、喀什噶尔、莎车,于7月12日进驻和阗地区西境的皮山县。

    在和阗地区,谢彬完全为其古老历史、丰厚文明所吸引,作了相当深入的考察。《新疆游记》有关和阗地区的那一章,是其最有魅力、最具特色的篇什。

    由于谢彬在环游塔里木时,基本上走的清代军台旧驿道,而这条古道在此后不久就荒废弃置,南线,交通干线普遍南移,北线,则退向天山。所以他到过、考察过的很多地方,如今已沦为沙海,而他的见闻,则是中文写下的不可替代的记载。

    孙中山先生在为《新疆游记》作序时,充分肯定了谢彬对新疆的考察,并且以“大丈夫”推许。实际谢彬与《新疆游记》都是中华民族取得进步与发展,离不开开发西部这一时代潮流的体现。书包网电子书分享网站

    二、佉卢文秘史(18)

    鸽子塘

    进入和阗不久,谢彬就经著名古驿站阿赫栏干抵达了一个叫“鸽子塘”的地方。这儿原是历史悠久、声名颇著的于阗国关防之一,是中外探险家们相当关注的地方。清代西域地名中往往有“台”、“塘”,比方“三台”、“巴仑台”、“松树塘”、“苇子塘”,这都表明该地曾设有兵站,是交通要冲。而谢彬路经鸽子塘时,则一片破败,已是接近被人们废弃了。

    鸽子塘的维吾尔语地名叫做“库木拉巴特”,含意是“沙中的驿站”,但斯文·赫定认为,它的名字原应是“国王在沙漠里的行宫”。当然,这并非就是于阗王国时原有的地名,而是佛国于阗死亡之后起的。

    在古老的志书《四个伊玛目传》当中,是这样记述鸽子塘来历的:

    四个伊玛目的先锋叫穆罕默德·夏克尔,此人是圣裔,又是王族,在出征佛国于阗时,自愿从军。那时,于阗王国有两个国王(一说为将军)当政,一个叫乔克提日西得,另一个叫努克提日西得,他们得知西方喀拉汗王朝部队将至,就在鸽子塘这交通要冲埋伏下500名精兵。当穆罕默德·夏克尔挥师东进时,于此中了埋伏,不幸战死。后续部队把伏兵杀个干净,只跑了一名士兵,他们匆匆把死者安葬在他战死的地方,从此,这儿才被称为库木拉巴特。据说,穆罕默德·夏克尔在重伤时,为了不连累他人,用战刀亲自剖开腹部自尽。腹部刚剖开,立时飞出一公一母两只鸽子,那是他的心脏所化。从那时起,这个和阗的门户就一直为成群的圣鸽聚居之地。

    1895年底,斯文·赫定路经此地,见到成千灵鸽在此翔集鸣叫,掩天蔽日,鸽翼成云。行人主动用包谷喂这些无主的野鸽,据说,这是很古老的风俗。当人们喂鸽子时,鸽子很安闲大胆地落在人们的肩头、胳膊上,有时连帽子上也站着鸽子,当地人甚至认为,猛禽如果吃了这里的鸽子就必死无疑。在路边,竖着挂满布幡的长长的杆子,那也许是鸽架,也许是招徕鸽子的幌子。

    斯坦因数次到过鸽子塘。他曾冒被鸟啄之险去参观了作为鸽笼的木屋。他也依从当地习俗,亲自给鸽子喂了食。斯坦因是“鼠王版画”的发现者,见到“圣鸽”如云,他马上联想到《大唐西域记》中关于“鼠壤坟”的故事,认为圣鸽代替了神鼠,表明于阗国西部边境有一种十分特殊的崇拜动物的习俗,并暗示,这儿原来就是“鼠壤坟”,只是由于宗教的改变,才成为“鸽子塘”。当他完成了在和阗的探险返回喀什时又路经这里,他再次亲自撒下不少鸽食,并为自己这一来一往7个月间所取得的成就而感到万分欣慰。

    谢彬是在斯文·赫定、斯坦因之后路经鸽子塘的。

    驿马小憩时,谢彬亲自考察了该地。当地建有一组房屋,都是作为鸽舍而存在的。鸽子数以千计,有像公鸡那么大的老而无毛的鸽子,当地人视作鸽神。在鸽巢边有个古井,为怕被流沙埋掉,特为井口建了一个土屋,而浮沙聚积在土屋附近,几乎与屋顶一样高,不认真找,就发现不了这口井。附近有几处颓房,5个坟包,由星星点点的胡杨,把这些地域勾结成片。

    谢彬特意向当地居民和向导询问了有关鸽子塘的历史背景。他的收获是:据说清军将领兆惠在平定西域时,曾挥师至此,迷失道路,后来得到鸽子指引,才找到正路。于是兆惠就在附近划出一片土地专种鸽粮,并为之凿井建巢。到清末左宗棠部将董福祥(即折毁和阗赴藏小路者)追剿叛军至附近,全军饥渴难禁,但在附近凿井十几处,都挖不出清水。突然,有鸽子飞经此地。有经验的人指出,鸽子在沙漠中,无水必不能生存,只要随鸽子找到它们的老巢,必有水源,后来果然如此。所以,等战事一完,便由左宗棠亲自批准,扩大了鸽粮地亩,以酬其功。

    二、佉卢文秘史(19)

    到谢彬路经时,在哈拉哈什村,还有专门的鸽粮地700多亩,由7个阿訇分种,收成不交赋税,专作鸽食,并轮流由1人在这儿散发鸽食。听了介绍,谢彬心想,随驿路南移,这一带已颇荒凉,单行过客路经最容易迷失道路,而不分日夜有鸽群出没,鸽铃、鸽哨响彻云天,等于是行人的向导,所以人们才特别乐于散给鸽食,那也是解除旅人寂寞的一大乐事,人鸽也才相安无事地在此聚会。

    鸽子塘今地在和田专区墨玉县扎瓦乡,距乡政府所在地扎瓦镇以西十几公里处。1984年夏天,我曾专门去寻访古地,但那儿如今不但没有人定居,连地名也不存在了,1985年出版的《墨玉县地名图志》甚至没有将“鸽子塘”或“库木拉巴特”之名收入书中。除几间破房仍在,时有野鸽翔集,其他都面目全非,均成荒沙主宰的死界,连那个占地700亩,专种鸽粮的哈拉哈什村亦被沙海湮没。而那个塔里木南缘的交通干线,早被迫向南方移了约10公里远,古道时断时续,只能看出个大致的走向。古道两侧,都是切割不断的大漠,那个圣徒穆罕默德·夏克尔玛札还存在于沙包之间,但见不到守墓人及朝拜者。

    前些年,有人曾在鸽子塘附近的沙漠中发现了一处从未见诸记载的古迹。而据我所知,谢彬是其地最后一位写下目击记的路经者,他的记载,是关于鸽子塘内容最详尽的一篇,不光资料丰富,而且描述准确。

    和阗不欢迎闯入者

    1928年2月19日,特林克勒一行抵达了和阗城(即今和田市)。

    3月3日,在圆城阿克斯皮勒(“白墙”)一无所获。特林克勒有点沉不住气了。他立即转赴著名的热瓦克寺院遗址。

    3月7日——4月4日,在这气势恢宏的古庙挖掘了近一个月。其间他本人并没有一直待在发掘现场。

    3月中旬,特林克勒会合了博斯哈德,并一同抵达于阗王国最重要的遗址之一——丹丹乌里克。3月22——25日,他们在丹丹乌里克进行了小规模的发掘,所获颇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发现了丹丹乌里克寺院群中一个有壁画的寺院,他们像同胞冯·勒柯克一样,肆无忌惮地从寺院揭取了所有有价值的壁画。——这些壁画当然也归德国不莱梅海外博物馆。但在“二战”时“盟军”空袭期间,绝大多数毁于战火,只留下一组精美的照片为证。

    离开丹丹乌里克,特林克勒自己又骑马考察了和阗河岸的著名名胜——玛札塔格。这是1928年4月2日的事。

    到1928年4月4日,中国地方当局明令禁止特林克勒探险队在和阗再从事任何挖掘。

    6月,特林克勒、德·特拉、博斯哈德在喀什噶尔聚齐,再次申诉又被拒绝,所有攫获的文物均被官方扣压。特林克勒和德·特拉只得经昆仑山口回印度。仅留下博斯哈德做善后。1928年从6月到年底,博斯哈德发挥了商人的潜能,经无数次谈判,时而怒目相向,时而握手言和;多为软磨硬泡,偶或私相授受,把整个喀什噶尔政界搅得不得安宁。决定最终做出:这批文物一分为二,一部分“赠给”特林克勒探险队,一部分充公。而充公的大部分,又由博斯哈德私下向主管官员“赎回”。

    1928年12月5日,博斯哈德终于和数十箱文物一同首途,经苏俄回国。

    而特林克勒一行在1928年6月16日离开喀什噶尔,7月2日离开叶尔羌(即今莎车),7月7日离开哈尔噶里克(即今叶城),走向昆仑山的克里阳河谷。8月17日中午,特林克勒的驼队进入拉达克首府列城的集市,回到了他们的出发点。

    二、佉卢文秘史(20)

    一回到国内,出版商就约特林克勒写了一本通俗的探险考察记,出版于1930年。也许是中亚的风沙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往返穿越的昆仑山,是一年四季强风劲吹;而在和阗时逢晚春初夏——三、四月间——的风季,所以他所经历的中亚,一直为风暴席卷。也许是他想曲折地表述对探险夭折的感受,便将自己关于新疆的探险记命名为indederstur,直译就是“在风暴席卷的区域”——中文版名为《未完成的探险》。这本书先出版了德文版(莱比锡·1930年),马上就译成英文出版(伦敦·1931年)。

    就特林克勒一生而言,幸运的是,1928年的归途中,他奇迹般地在仆人枪械“走火”时幸免于难。不幸的是,1931年4月19日,竟死于一次车祸。除了这本《未完成的探险》,他生前只来得及写出计划写作的学术著作中的一种:《中亚西部及喀喇昆仑——喜马拉雅地理考察》,并在他身后才问世(柏林·1932年)。

    特林克勒留下了什么

    巡游塔里木的古迹与绿洲,为德国的博物馆充实展品,是特林克勒此行的目的。但对塔里木的了解与深入程度,他无法与赫定、斯坦因,甚至不能与另一支“失控的探险队”——法国杜特雷依探险队比肩。但不能不承认,就塔里木来说,很难再有像特林克勒目光这样敏锐的观察家,悟性这样高的“闯入者”。这些年我一直陆陆续续写一本有关塔里木人类活动与生态环境变迁的书,读了《未完成的探险》,我简直以为在读自己那本书“南河”章的初稿。当然,有特林克勒的记述,我那本书一定能写得更好,因为我的观察与思考,有了更有力的依据。这就是我认为哪怕仅凭《未写成的探险》这本书,特林克勒这个探险家也不能被遗忘的原因之一。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和阗洛甫以北的沙漠中,特林克勒对著名的古寺热瓦克进行了挖掘。这个佛寺是1901年由斯坦因首次发掘的,斯坦因可以说是西域探险家中最“专业”的一人,他对热瓦克的发掘相当彻底,发现物颇丰。但特林克勒一来到热瓦克就注意到,从1901年到1928年这二三十年间,和阗地区的风向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近三十年来,覆盖佛塔西面的沙已经漂移,结果部分西南墙现在已显露在沙上面,遍地是雕像的碎片”。正因为如此,不少在斯坦因来到时为积沙掩盖的地方,展露出了新的遗址。由于在此期间,和阗当地没有任何科学的气象观测,这个变化并没有引起关注。特林克勒不仅能捡到斯坦因的“漏”,还不经意地指出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原因。而1988年在一个重要的和阗遗址,1989年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的喀拉墩,我都曾观察到,20世纪以来塔里木的风向确实改变了,事实上这就是“操纵”着和阗古迹隐显的原因之一,也是塔克拉玛干沙漠进退的动力。这一情况是特林克勒于1928首次提出的。

    此外,关于热瓦克等佛寺是被大火焚毁的,而佛寺焚毁时佛像面部就被有意破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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