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仙侠五花剑

仙侠五花剑第7部分阅读

    结神仙侣,做恶须施侠士威。

    不知虬髯公与聂隐娘答应二人去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盗印信双侠警贪官 寄书函一人传密报

    话说文云龙与薛飞霞在截云山成亲之后,一同学艺,精进得甚是迅速。

    忽因天降大雪,山上边层冰互结,寒气逼人。云龙身上所穿衣服觉得甚冷。要想下山到莲花寺取还所寄行囊。因又想起甄卫这人枉法诬良,十分可恶,断断容他不得。乘这几日,山顶上冰雪交加不便习艺,故与飞霞商议一同下山。一来早报飞霞当日被陷之冤,二来要表明劫狱的是燕子飞,也好使他行文缉捕;三来戒戒他的以后为官,不可诬陷善良,伤害天理。因此夫妻二人双双同至厅上,将情向虬髯公与聂隐娘禀知,当晚便要动身行事。虬髯公拈髯笑问道:“你二人此去,要想怎样处置于他,须先说个明白。凡为剑侠的人,作事终要光明正大,不可造次而行。”文云龙道:“弟子想,甄卫虽然在法,究竟是朝廷命官,所以今夜下山,想把他的印信盗去,再留个柬儿与他,许他改过自新,这印自有送还之日。否则,将来有官无印,任凭是秦贼门生,头上的那顶乌纱,只怕终难稳戴。不知恩师以为然否?”虬髯公点头道:“这般措置,也尚不妨。但是大雪之后,屋瓦皆冰,若论贤契功夫,纵然去得。薛侄女纵跳未精,如何是好?”聂隐娘也接口对飞霞道:“凡事不宜操切。你缓几时再去也罢。”飞霞尚未回言,云龙代禀说:“若说他的剑术,果然只有三分。若说纵跳,幸仗换骨丹之功,身体甚是轻便。那城武县的衙门,弟子先曾去过,房屋既不甚高,防备也不甚紧,大约尚可去得。”聂隐娘道:“话虽如此。但是屋瓦一冰,最难立足,比不得干天燥日,可以来往自如,为师的怎能放心得下。今夜如一定欲去,你且在此略试一试脚步,方可许你下山。就从这厅屋起步,命你抄至你的卧房,再从卧房奔回厅屋,看有几张碎瓦。且行动时身体可摇,便知分晓。”飞霞遵命,立即回房,宽去外衣,重至厅前,端整上屋。隐娘等众仙侠多至庭心观看。但见飞霞不慌不忙,起个扫叶拳中断梗泊崖之势,把身子向墙上一伏,两手往上一伸,再起个擎拳摧朽之势,离地已有二丈多高。众仙侠暗暗喝彩。飞霞又起个入山扫雾之势,把上半身向檐牙一磕,扑的早已上了屋檐,头也不回,展开小足如飞而去。不消片刻,既见他奔了回来,起个落叶辞根之势,把身体一蹲,飕的飞下庭心。虽然微有喘息,尚不至十分吃力。一鸣、素云多赞他进境神速,足见平日专心。隐娘看他举步端严,神完气足,更暗赞他难得少年夫妇,不为情欲所牵,乃能功夫如此。问一问共碎几张瓦片,飞霞回报:“弟子留心检点,共计五间屋面,去时碎了十一张,回时只碎六张。”隐娘道:“照此功夫,果然已可去得。但你尚是第一次夜行,黑暗中非白天可比,终须格外谨慎,与文贤侄早早回山方好。”飞霞、云龙唯唯听命,彼此心下大喜,各仙侠回至厅中又谈论些行侠仗义的正宗话儿。

    到了晚上,将近二更天气,云龙、飞霞向一鸣、素云各借了一身夜行衣服,装束好了,背上各插仙剑一柄,辞别过虬髯、隐娘,又别了黄衫、红线,尚欲再寻一鸣、素云,不知何往,料着他们练功去了,也就不去惊动,即便起身下山。那晚虽然雪已住了,只因山中无人来往,山路上积着的残雪足有四五寸厚薄,粘结成冰,甚难行走。云龙尚还可耐,飞霞觉得艰苦备尝。二人下得山头,略略歇了歇足,始取道往县衙而去。

    行至半途,云龙忽然叫声:“啊呀!”立住了脚。飞霞慌问何故。云龙道:“我们来得匆忙,没有向雷大哥与白贤妹问明路径,这却如何是好?”飞霞也着急道:“妾当初上山的时候,乃在露筋祠,蒙聂恩师背负回山,此时人事不知,怎晓得东南西北。不知相公与虬师怕等当日同由莲花寺到山,可还记得约略程途?”云龙摇头道:“那时乃由恩师驾着剑遁而行,两目紧闭,那知道从那路而走,必须找找人问个信儿方好。”飞霞道:“更深夜静,不要说路上无人,就是有人经过,我们穿的乃是夜行衣服,怎可向人问讯,动人惊疑。”云龙顿足道:“这便怎样?”

    夫妇二人正在无计可施,忽听得远远的一阵鸾铃声响,飞也似的奔过一匹马来。二人急忙打个暗号,飞身上屋,往下观看。但见马上骑着一个差官模样的人,年纪三十多岁,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执着火把,背上背着一角公文。飞霞向云龙耳语道:“黑夜之间,有怎紧急事情,那马走得这般匆促。”云龙道:“且莫管他怎事,我平日听恩师说起,城武县乃是个小小城池,地方上除了知县衙门,只有一个城汛官的公馆。此人既是肩背文书,必定是向县中投递。我们何不就此跟他走去。”飞霞大喜道:“言之有理。”于是二人就在屋上运动功夫,如飞的随着那马转弯抹角一路行来。

    看看已到城门,那骑马的喝开了城,打马进去。云龙、飞霞跑远几步,跳过城墙,依旧跟定着他,果然来到县衙。那人下马进内,把马拴在照墙边一株大树之下,云尤、飞霞惊喜参半。喜的是县衙已到,惊的是差官进去投文,甄卫必然未睡,下手为难。

    二人在屋面上呆了半晌。云龙低声向飞霞道:“事已如此,有何足惧。我们且自进去,见机行事。”飞霞道声:“使得。”夫先妇后,即从屋面上绕进内衙。到得二堂之上,听见有人说话。云龙立住了脚,飞霞尚欲前行,被云龙轻轻一扯。

    因他没有提防,屋上的冰雪又滑,泻了数步,几乎立脚不牢。下边不免听见了些声息,有人说:“怎么声响?”云龙吃了一惊,暗想:“还是先下手的为强。”急在飞霞耳畔,说声:“我先下去。”扑的跳下地来,奔至堂口。见甄卫坐在灯下,一手执着一个文书封套,一手拿的不是公文,却是一封信儿。左旁站着一个大汉,正是那马上之人,右旁站着两个亲随。

    云龙看得亲切,掣出仙剑向甄卫兜头就是一剑,但听得扑的一声,一顶纱帽滴溜溜滚下地去。这一剑不比在上房的那夜,乃是凭空飞下来的,削落乌纱,不过吃了一个虚吓。此回甄卫却眼见得文云龙执剑前来,一道白光,直向顶心飞至,欲避不及,叫得一声:“啊呀!”纱帽落地,人也一交跌下椅来。又觉得剑锋过处,头上边痛不可当,原来连头皮削去了许多头发,一霎时流下血来。其时,两个亲随多吓得魄散魂飞,跪地叩头,连呼饶命。那大汉心胆略壮,正要叫喊,云龙把剑在公案上一拍,大声喝道:“休得张皇,俺文云龙今夜来此,特与甄卫打话,与尔无干,不许开口。”那人始缩住了口,果然不敢声喊。云龙仗剑在手,先把桌上的信函一看,却是临安秦桧寄与甄卫的密函,内中写着:“因大金国兀术四太子兵阻朱仙镇,要他设计谋害大元帅岳家父子,故把甄卫调任临安知府,庶能师生二人朝夕见面,共图善策,已经咨部准调,不日行文到县,务望及早离任。所有不知名之文姓夜劫要犯薛飞霞脱逃一案,飞霞本未讯实口供,许照寻常犯人越狱,本官疏防,应得革职留任处分,改作姑念自行检举,先期公出,免予革职,勒缉逸犯,务获惩办。惟截云山盗寇猖獗,擅杀统兵大员,本已奏请统制张浚,派兵洗剿。刻下金邦大局未定,张浚未便远来东省,且俟岳家父子死后,兵权在握,再行檄饬剿办,为应龙报仇。”云云。云龙看罢,见秦桧私通外国,与甄卫设计陷害忠良,不觉怒从心起,大骂一声:“好贼,你们干得好事!”把那封信揣在怀中,且自带与师尊观看,搭救岳家父子忠良。一面举剑向地下一指,对甄卫说道:“今夜俺文云龙实对你说明了罢。秦应龙造恶多端,天假白素云、雷一鸣等之手,为民除害,你不应要保自己前程,公报私仇,移祸薛飞霞身上。俺曾警觉于你,如何不知梅悟。后来劫狱一案,乃是临安剧贼燕子飞所为,你如何认做俺文云龙,四门拿捉,只扰得城厢内外鸡犬不安。若照这样糊涂,怎能为民父母。如今你又仗着与j贼有师生之谊,便把你处分开脱,要你调任临安,共设j谋,陷害忠良上将。似此妨贤病国,留你何用。本当立时斩首,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许你以后改过自新,将头暂寄颈上,且看你日后作事若何。如再不能痛改前非,那时莫谓我剑不利,定当立斩不饶。你须牢牢记着,俺要去也。”说罢,将剑一摆,飞步下堂,飕的一跃,跳上屋檐,寻找飞霞。谁知飞霞毫无影响。

    云龙此时未免着惊,幸得满屋雪光,照耀得如月夜一般,见屋上边积雪里头一步步有弓鞋脚印,打从东首而去,因急向东寻访。恰好绕过屋脊,已见飞霞笑微微手捧一物,飞奔而来。原来已向签押房中盗得印信。云龙大喜,夫妇二人会在一处,正想大踏步一同出衙。只听得下面一声呐喊,头门内哄进来无数的捕役、弓兵,也有手执短棍的,也有手拿铁链的,也有手持铁尺、腰刀的,也有挟着弓箭,一个个高喊:“快拿刺客“”却是那骑马大汉与两个亲随,见云龙上屋之后,飞风报答传来的人,当头就是那大汉,勇赳赳拿着一柄朴刀。行至二堂,吩咐快驾软梯上屋,云龙见他们来势汹涌,伸手急取了五六张瓦片,照准大汉面门飞去,拍的一声,打个正着,那大汉顿时鼻塌嘴歪,血流满面,一个倒栽葱跌下地去。后面许多人喊声“不好”,叫道:“弓兵们快些放箭。”言未了,飕,飕,飕的那箭好如飞蝗骤雨一般,多向屋上射来。云龙慌将仙剑舞动,护住了自己的身体。因这薛花剑是黑色的,凭空起道乌光,好似一条黑龙在身上边夭矫盘旋。莫说是箭,只怕就是水星也多泼不上一点半点。回头看飞霞时,见他虽然也把仙剑挥动,拨去了五六支箭,无如气力不加,两胭渐见酸软,身子略觉有些晃动。云龙恐防有失,喊声:“我们何苦在此缠绕,何不从后垣出去。”遂起剑护住背花,扭转身躯,同着飞霞向后便走。此番因只顾脱身,顾不得脚下边工夫轻重,所以一路上碎瓦之声劈劈拍拍响得如爆竹一般。二人走到那里,下边追赶的人听得甚是明白,就赶到那里,二人暗暗着惊。

    不料走过花厅,忽见又有无数家丁,手执灯球、器械高喊:“快拿盗印之人。乃是薛飞霞于盗印时开动印箱,曾把管印家丁惊醒,不过飞霞手脚尚快。及至家丁起身察视,那印已被取去。只留得简帖一张,上写着十六个大字,道:“取尔印信,橄尔j顽,前愆挽回,有日送还。”下有一行小字,是“截云山文云龙、薛飞霞留字”。那管印家丁看了之时,魂不附体,正要禀知本官。不想二堂上已闹得不可收拾,因此至内宅门传齐合署家丁,要想同到二堂帮拿凶犯。恰好云龙、飞霞从二堂屋上走至此间,脚声又响,雪光又亮,被众家丁看得清切,发一声喊,有几个不要命的竟想上屋来追。云龙此时见前后有人,如何脱得身去。尚幸斜刺里有一所低屋,不妨且到那边一避,再作区处。因起个饿虎扑溪之势,向下一跳,飞霞也起个落叶辞根之势,跳将下来。不提防这一所屋不是别处,正是飞霞昔日被禁的女监。云龙尚不在意,飞霞想起当日受苦前情,心上一酸,慌了主意,两只小足踏在瓦楞之中,积雪既松,薄冰更滑,站立不住,往下一泻。云龙瞥见大惊,说声:“仔细--”那细字尚未出口,眼看他已滑下地去,要想伸手扯他,休想能扯得住。这一吓直急得云龙冷汗直淋,不知怎样才好。

    那飞霞虽然身不由主,心下甚清。泻至屋檐,尚想起攀拳拉朽之势,攀住檐头,重新上去,不妨已有一伙弓兵赶到,高喊:“不要逃走了这女子!”一拥上前,刀的刀,棍的棍,铁链的铁链,多来锁拿,不能施展手脚。云龙这时候也别无搭救之策,惟有把死生二字置之度外,飞下屋下,与众弓兵拼一个你死我活,遂喊一声:“尔等休得无礼!”拍的跳下地来。那脚跟尚未立定,飞霞已先跌下庭心,早有两个弓兵喝声:“在这里了。”举起素子般粗的铁链,当头就套。云龙大惊失色,欲待仗剑来救,无奈已是不及。忽耳边听得呖呖莺声高喝:“尔等闪开,休来送死。”又听得西首屋上大喝一声:“俺也来了。”半空中飞下两个人来。众弓兵吓得纷纷倒退。

    正是:凭空伸出拿云手,蓦地来援跌雪人。

    毕竟不知来者是谁,救得飞霞出衙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秦相府夫妻行刺 刘公岛师弟重逢

    话说文云尤见薛飞霞在屋面上偶一失足,误踏瓦楞,立脚不牢,跌下地去,急忙飞身下屋,要想救他,奈已不及。正在着急万分,忽听得人丛中有女子声音,又听屋面上一声高喊,飞下一个人来。只惊得众弓兵纷纷退避。云龙甚是诧异。定一定神,仔细一看,却是一鸣。不觉心中大喜,叫声:“雷大哥,几时到此,快快搭救俺夫妇出去。”一鸣将剑一摆,道:“云弟休慌,有俺在此。”言犹未了,但见要拿捉飞霞的那些兵卒,一霎时多已散开,只剩下飞霞与白素云在那里讲话。

    原来是素云晓得云龙夫妇今夜下山,他是探监时眼见过云龙本领的,知他此去无妨。惟薛飞霞乃是初次,想着自己初探卧虎营之时,几遭不测。因此与一鸣商议,禀知师尊,暗中保护。红线、黄衫也恐飞霞有失,见素云、一鸣愿去,却可放心,一口允许。二人因于云龙、飞霞尚未动身之前,先己来到县衙,暗伏二堂前后。所以云龙夫妇下山的时候要与二人作别,已多不见。后来云龙在二堂下屋,一鸣看得清清楚楚,料来无甚险阻,并不下去帮助。素云见飞霞独是一人向签押房中而去,知他必是盗取印信,虑有意外,随后跟来。只因素云的工夫比前又好了数分,不但是声息全无,而且踏在雪中,连那鞋印已多看不甚出。只要再练几时,便可踏空能立,履水可行,跟在后边,飞霞如何觉得,直看他取了印信,依旧远远的跟着他,一步步回来。后见已与云龙会面,只道大事成功,并未遇险,心下正是侥幸,不妨忽然拥出无数兵役,高喊拿人,并又施放乱箭,正想出手助他,见他夫妇二人已往斜刺里低屋上而去,因亦跟着跳了下来。猛然见薛飞霞失足滑跌,素云吃了一惊,急忙将身往下一伏,先自扑下地去。众兵役道是飞霞,一窝蜂上前拿捉。素云喝声:“谁敢动手!”右足起个残风扫叶之势,把众人扫开,两手往屋檐下一托,恰好飞霞跌在手中,接个正着,说声:“贤妹休慌,愚姊在此。”飞霞惊魂略定,且不同素云如何来到此地,只说得一声:“原来多蒙姊姊相救。”站下地来,与素云各持仙剑来杀众兵。众兵发一声喊,各自没命逃去。素云因遵师尊吩俯,不许妄开杀戒,所以并不追赶。飞霞也收了剑,向素云一再称谢。云龙正疑飞霞如何脱险,及见素云,始知就里,相见之下,不胜感激。一鸣道:“天不早了,我们休再在此耽搁,快趁此刻惊散众人,赶速回山去罢。”云龙等多说,“正应如此。”四个人就在庭心齐喊一声:“俺们去也。”各人往屋上一跳,如飞而去。

    众兵役也只好远远里亲见他们走了,却那一个再敢拦阻,各各回至二堂,禀见本官,说:“刺客尚有羽党,埋伏衙中,拿他不住。”一线齐的跪在地下请罪。甄卫尚未开言,又有管印家丁呈上柬帖,禀明印信被盗情由。这一吓,直把个极j恶的甄卫惊得目瞪口呆,暗想:“行刺事小,失印事大。如今有官无印,虽蒙秦太师保升,却教我如何卸任?悔不该冤陷飞霞,酿此奇祸,这是我做官诬虐平民的下场。”天良一动,叹一口气,也不责打弓兵捕役,也不难为管印家了,喝声。“你们且去,明日再说。”各自退出。秦相府差来的差官受伤甚重,已经身死,吩咐亲随去收拾尸身,明日买棺盛殓。甄卫此时左右无人,又想一想:“这事愈闹愈大,太师那边不便说明,又不见派兵来剿。那班人来时无踪,去时无迹,如何防得许多。头上边又被云龙连皮把头发削去好些,即便伤痕平复,那头发是不能再长的了,真是终身话柄,何颜再在人间,不如寻个自尽,免得日后或如秦应龙一般,碎尸数段之祸。”主意一定,遂解腰间鸾带,缢死二堂之上。及至亲随把差官的尸身安放停妥,回至二堂,甄卫已经气绝多时,亲随见了大惊,急忙连夜报知二衙,商量后事。

    那二衙姓平,名直,倒是一个好官。平时因见甄卫作事不端,也曾屡次规劝,奈他不听。故此不甚相台。今闻遭此惨死,深叹报应昭彰。连夜进衙看明一切,命家丁等将尸解下,俟天明后购办上等衣棺入殓。一面遣了发信家属,赶紧来衙,盘柩回籍,一面做了一道详文,把上项事照实申详,听侯府尊如何发落。那曹州府王太爷如今已调做临安知府了,新任的太尊姓李,名若虚,乃户部侍郎李若水的堂弟,为人刚方正直,本来是个御史,因在京中不时弹劾j党,故此把他放了外任,落得个耳根清净。那李太爷到任之后,兴利除弊,与王太爷大不相同,而且最爱的是百姓,最恨的是j臣,他见甄卫是秦桧的门生,政治荒唐,声名恶劣,早有参他之心,正在拿他过处。今见详文,知已死于非命。那文云龙与薛飞霞为地方上除了一害,甚是准得。当下只出了一道海捕文书,捉拿盗印之人,并不十分上紧。所有城武县知县遗缺,着平直暂时署理,静待朝廷简放。一言表过,按下不提。

    再说甄卫自缢之后,一到天明,这个信息传扬出去,满城百姓多知道了,没一个不说:“这是做昏官的下场。”不消半日,渐渐传至截云山中。黄衫客在山下闲行,听得甚是明白,回山告知虬髯公等,多说是甄卫自作自受。飞霞夫妇奇冤已雪,更甚欢喜。只有一鸣闻言,他认做曹州府尚未调人,乃是与甄卫一鼻孔出气的,这事闹得大了,恐早晚间必有官兵到山。因向黄衫客等禀知,并言须要提防一二。虬髯公道:“官兵剿山,我等并非歹人,本来无须介意。不过劳师动众,只怕要惊扰得地方上的百姓鸡犬不宁,于心何忍,自然早离此地为是,但想昨夜文贤契取来书信,临安秦桧私通金国,要害岳家父子忠良,这是一桩大事,俺们须得想个法儿挽回于他,方是行侠作义的分内之事,不知你等可有妙策?”道言未了,云龙夫妇起身答道:“弟子不才,愿到临安杀这j贼,替国家除害。”黄衫客道:“文贤侄夫妇有此勇敢,可敬,可敬。但我夜观乾象,紫微星昏暗异常,将星摇摇欲坠。那贪狼星却甚光芒闪烁,看来朝事必有非常变动,此乃天命,人力难回。惟贤侄等既有此心,不妨行些功果。贫道想一同前去。且俟到了临安,见机行事如何?”聂隐娘接口道:“空空道长当日下山之时,他说是往临安去的,至今音信杳无,不知他怎样了,我们何不同往临安一走。”红线也道:“不是聂道姑提起,小妹倒忘怀了。当日下山的时候,黄道长本约三年为期,大家收了门徒多在临安相会。如今一年未满,我们都已觅得传人,真是有幸。未识空空道长若何,本当到临安去探听探听。但是,路途不甚很近,不知雷贤侄与白贤契愿往与否?”雷一鸣道:“弟子本已无家可归,愿随师尊同去。”白素云道:“弟子受业之时,早愿随师云游四海,莫说临安,就是走遍天涯,也须不离恩师左右。”黄衫客等听了,心下甚是欢喜。当日,令一鸣等收拾午饭吃了,端整一同下山。好在山上边富有金银,众仙侠带在身旁,一半作为路费,一半备作扶危济困之需。山中所有房屋,本来是个盗窟,恐他日再有匪人落草,虬髯吩咐一把火烧个干净。部署已定,四仙四侠取道下山。云龙寄在莲花寺的行李,昨夜未曾取得,今日须便向寺中取出,把衣服换过,稍御寒冷。一路之上,众仙侠随便行些好事,救些好人,不必琐说。

    因走的多是旱道,约有半个多月,方到江南地界。云龙夫妇要顺道回家一次,禀知虬髯、隐娘,请众仙侠一同小住数天,然后起行。虬髯公等因人多不便,但嘱二人回去,早些动身,大家竟在临安会晤。二人不敢强留,所以到了苏州,众仙侠先向临安进发,云龙、飞霞回至家中。亲友们得知娶了新妇回来,一个个都来贺喜,云龙兔不得要补请喜酒,一连忙碌了数天。那些亲友见了飞霞,多说才貌双全,果然配得好对。云龙心中也甚欢喜,足足住了十日,深恐虬髯公等盼望,向家人前推说要到临安探望一个好友,赶紧起程。家人因他是出门惯的,也不阻留。二人即日离了苏州,竟向临安而去。不消三日,已经到了,寻一所极幽静的古刹,叫做小云栖住了一宵,明日云龙上街寻访虬髯公等众仙侠下落,途中巧遇一鸣。说起虬髯公,因云龙夫妇动身匆促,未将城武县的印信送还,故于前日动身又往山左去了,余人多住韬光山净慈寺中。云龙问:”师尊此去,可知几时方回。”一鸣说:“如果施展剑遁之法,数千里路不难朝发夕至。但今屈指三日,尚未回来,不能预定。”云龙唯唯,遂即随着一鸣到净慈寺,拜见过了黄衫、红线、隐娘诸仙,又与素云略略谈些别后事情。天已晚了,依旧回至小云栖,与飞霞说知师尊不在情由,并言行刺一事,当于何日前去。飞霞道:“此时正是正月下旬,月黑无光,很可行事。如再迟延,便难下手。妾意不必等候师尊,明日探明秦贼住处,便当前往。不知意下如何?”云龙回答:“意见相同。”一宿易过。翌日起身,访明秦相府在御河桥十字街头。云龙在府前府后团团走了一遭,记明路径,回至寓所夜膳。到得定更以后,二人扎柬起来,前番所借一鸣、素云的夜行衣服早已还却的了。如今乃在苏州自己购来的两身元色绸小袄,两条元色绸小脚裤,一条元色绉裙,二人更换好了。云龙抹上元色绸扎额,足登薄底跳靴。飞霞元色帕包头,足穿一双元缎软鞋。各自手携仙剑,神不知鬼不觉的跳上屋檐,出了小云栖,曲折兜抄,竟至相府。虽然禁城地面防务素严,防的却是街面,不在高处,所以二人一路之上并无阻隔。到得相府,那府中也有几个支更守值的人往来巡察,却也绝不留意到屋面上有人,云龙放大着胆,与飞霞找觅上房,只因屋字多了,不知那一间是秦桧的卧室。

    正在心中焦的,也是事有凑巧,见有一个书僮模样的人,与着一个丫环在穿廊下行过,象是要于甚不端的事儿。这丫环说:“不知相爷睡否,须去看个明白,免得叫唤。”看他回身上楼,走至西南一间极大的卧房门首,站定身躯,听了片时,并无声息,笑眯眯下楼自去。云龙夫妇大喜,飞也似的来到这间屋上。云龙起个金钩倒挂之势,把两足钩住屋檐,伸首往下一望,见一排有八扇纱窗闭得甚紧。因一手起仙剑,向正中的那一扇窗上轻轻一劈,应手而碎,一手把窗接住,拿上屋檐,提与飞霞,放在一旁。虽是略有些儿声音,幸亏得仙剑锋利,并不甚响。飞霞见窗已开了,正要下屋,云龙止住他,道:“你且慢着,待我先自下去。”飞霞遂立住了脚,云龙将两手攀住窗槛,两足一翻,进得房去,毫无响动。见房内正中有一张花梨木大床,床外一张花梨木妆台,台上明晃晃点着两盏金邦送来的新式银灯,灯光中无心观看别种陈设。但见床边锦帐低垂,帐外放着男女履舄。云龙看罢,举剑在手,挑起帐门,揭开锦被,见秦桧背朝着外,夫人王氏面朝着外,睡得甚熟。举起剑尖向秦桧背上一指,正要下手,不妨带动帐钩,“当”的一声,忽把王氏惊醒,高喊:“有贼!”秦桧虽然未曾被刺,说也奇异,那剑尖所指之处,觉有一股冷气直透背心,也于梦中惊觉,大喊一声,“是怎么人?”云龙见二人双双惊醒,明知不得成功,又见桌上边两盏明灯忽然无风自灭,心中一惊,暗想:“此处究是禁城重地,比不得城武县小小城他。”只得急忙将剑收回,喊了一声,“便宜你这私通外国、陷害忠良的j贼!”飞身向着窗外便跳。谁知忙中有错,被方才的一个僮儿、一个丫环所见,惊喊一声:“奇怪,好象是一个人。”惊动了更夫、家丁等,顿时哄出无数人来。云龙见势不佳,慌又往上一跃,与飞霞会在一处。正想拔步欲行,斜刺里被秦桧之侄、秦应龙的胞弟应凤瞥见,“咯啷啷”祭起两只飞镖,一中云龙左腿,一中飞霞右肩,二人各自喊声:“啊呀!”立不住脚,几乎跌下尘埃,自分万无生理。

    忽眼前起一道白光,竟把云龙夫妇飘飘荡荡托起空中,向东而去,也不知行有多少路程,从三鼓起直至天文午正,方才落下地来。初时二人受伤已重,人事不知,也不晓得是何人搭救,来到何方,及至下地,方才略略苏醒,忍定了痛,睁眼看时,乃是一所海岛。又见虬髯公与聂隐娘多在一旁,不觉心下大喜,同说一声:“恩师在上,弟子可在梦中,如何不曾死在j贼院内?”甚是惊异。

    正是:早拼性命檐头丧,不道身躯海角来。

    毕竟不知云龙夫妇如何到得此地,如何与虬髯、隐娘相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抱不平打死乌天霸 施绝技惊走燕子飞

    话说文云龙夫妇行刺秦桧不成,反被秦应凤飞镖所伤,正欲跌下屋檐,凭空起一道白光,把云龙、飞霞救去。原来不是别人,乃聂隐娘。那日见云龙到了,虬髯公已赴山左,他料云龙夫妻刺j心切,等不得师长回来。这日乍到临安,不及下手,明晚必须行事。想起黄衫客夜观星象之言,此去不但无济,且恐有失。本欲告知众仙侠一同前去,只因禁城地面,深恐人多了闹出事来,反为不美,故于是晚独自一人暗至相府保护。只因借着剑光隐体,所以云龙夫妇不曾见他。后来云龙进房,惊醒秦桧夫妻,隐娘怕灯光之下,云尤面目被j贼瞧清,日后不当稳便,故把银灯吹灭,好让云龙脱逃。不料云龙跳下地去,又被小厮、丫环所见,大声惊喊,隐娘本想下地救他,见他双足一登,忽又跳上屋檐,与飞霞会在一处。正在暗赞他见急不乱,手脚如飞,不提防被秦应凤祭双飞镖,竟中二人肩腿。隐娘此时却也吓了一跳,急把剑光一晃,借着剑遁之法,把二人遁出险地。初想送回小云栖去,无奈离城太近,又想送至韬光山,与众仙侠同居。虑的是虬髯未回,云龙夫妇伤痊之后,倘然怒气不平,又欲前往。飞霞虽能阻止于他,云龙究觉客气不便,且恐秦桧是大权在握之人,明日必然传下令来,到处搜查刺客。云龙、飞霞受了镖伤,岂能掩饰。倘被查将出来,那时诸多不便。左思右想,不如竟把二人救至山东,寻见虬髯,再作区处。故此驾着剑光,径至东省,寻了好一刻功夫。始见虬髯随着一个面如锅底、身长体胖之人,在这海岛之中匆匆行走,甚是迅速。隐娘让这黑面大汉走过,把剑光收起,落下地来。

    虬髯见是隐娘,又见云龙、飞霞身受重伤,不知如何到此,心下惊疑。正欲动问,云龙、飞霞已经苏醒,跪问师尊:“可在梦里相逢,如何弟子等未曾死在j贼院内?虬髯茫然未对。隐娘把云龙夫妇行刺受伤,救到此处的情由述了一番,并问虬髯:“身畔可有灵药医伤?”虬髯始知就里,二人也才晓得这两条性命乃是隐娘所救,叩谢不迭。虬髯公深服隐娘有先见之明,又钦佩他救至山东,作事周密。但是身边并无伤药,这却怎处?想了一想。好在岛中产有金毛狗脊与参三七草两种妙药,一能外治,一可内服,看一看二人的伤痕多在实处,尚非要害之地,且中的并非毒器。故与隐娘在岛前岛后觅了好些的狗脊,刮下毛来,令二人忍着疼痛,将镖拔出,流净淤血,把金毛当着膏药一般粘贴上去,封住伤口。果然渐渐的血止痛消,不过无獭髓膏的神速,而且日后脱下伤疤,不免有些痕迹,还好的是腿上、肩头,无关紧要。虬髯公又在岛中掘取参三七的草根,将剑斫为细末,一半交与云龙,一半递给隐娘转交飞霞,一同行到闹市地方,寻所酒楼,带酒吞服。

    恰好方才隐娘见的那黑面汉也上楼来。拍桌敲台大呼:“酒来。”酒保答应稍迟,看他暴跳如雷,甚是凶恶。隐娘与虬髯公打个暗号,走下楼来,细问:“此人是谁,如何道长适才尾随着他。”虬髯公道:“正要告诉仙姑。俺自临安驾着剑光到得城武,将印送还。此刻的县尊是个好官,曹州府也已调了,故此盗印之事,并不十分追究,兔致惊扰百姓不宁。俺的心中甚是安慰,方想仍驾剑光星夜回来。不料半途上撞见此人,在那里打听飞霞侄女的下落,说:闻得他已死在露筋祠中,如何又有怎么与文云龙盗印之事。看他甚是诧异。俺想当日劫飞霞侄女出狱的燕子飞,侄女说他乃是五短身材,此人颇甚不类。但这露筋祠内之事,苦是除了我们与姓燕的,那个得知。因此心上怀疑,定要探他一个确实。从城武县暗暗跟至这里刘公岛地方,看他所作所为,多半不是正路。今日且见他在岛内窃人银两,俺未喝破于他。因是为数不多,且欲细探行藏,说穿了恐不能吐露之。故后来仙姑等到此,方才与他分路。如今又在这里相逢,稍停正好细问侄女,劫他出狱,究竟是否此人,也好为民除害,并力侄女雪露筋祠之耻。”隐娘道:“原来如此。这事须问飞霞便知。”

    正在叙谈,忽听楼上边文云龙的声音,喝声:“照打!”与人争闹起来。虬髯、隐娘不知何故,急即回身上楼。但见云龙怒冲冲的在那里与黑面人交手。这黑面人也甚了得,虬髯公急忙止住,问他:“何故如此?”云龙道:“恩师休要提起。弟子吃完了酒,本要下楼。不料这厮甚是可恶,盘问弟子夫妇,因何穿着夜行衣服,且问肩头、腿际因何血迹未干,弟子并不理会于他。这也罢了,谁知他见弟子要行,吃的酒饭钞也不会,硬要店家写帐,跟着弟子便走。店家不认得他,向他要钱,他反动手打人。弟子一时不平,说了几句公话,他便要与弟子作对。天那有这样的人。”道言未了,那店中人又向他索钱,竟被这黑面人手起一拳,打破鼻梁,满面是血,跌下地去,店内各人喊声:“不好,打坏人了。”共有个伙计,闹做一团,拥将上来。黑面人将腿在楼板上一扫,纷纷跌了开去,并被他抓住一人,举起斗大拳头,当胸便殴。虬髯此时也动了火,但恐在酒楼上交起手来不当稼便,且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因起三个指头向他左肩上轻轻一指。这是拳经中的点岤妙法,凭你英雄好汉,只要被他点着,要生就生,要死就死,最是利害。这人如何禁受得起?还好的是虬髯所点并非死岤,故此但觉得被点之处酸痛非凡,一松手把抓着的人先自放去,回头想与虬髯说话。虬髯笑道:“如此本领,竟要在外横行。我且问你:姓甚名谁,来此何事?从实说来,或者免你一死。若有半句支吾,叫你懊悔不及。”那人尚要挣扎,虬髯又起两个指头,向他右肩一点。这人始动弹不得,矗立楼中,大喊:“饶命。”飞霞见了,有些不忍,央隐娘前去劝解。隐娘低声道:“虬师伯正要问你,此人可是在城武县劫你出狱的燕子飞?因何与你说的状貌不类。却又偏在城武县内探访你的下落,真是异事。”飞霞呆了一呆,把那人仔细一看,回说:“燕子飞是五短身材,此人身躯雄壮,不知是怎么人。既然有这等事,还望恩师与虬师伯问明踪迹,然后处置于他。”隐娘点了点头,正要告诉虬髯。

    忽听那人自己说道:“俺乃临安人氏,姓乌名天霸,因奉一个好友之命,特来东省打探一个人的消息。方才见喝酒的一男一女,穿的多是夜行衣服,各人身带重伤,疑他不是好人。且与俺打听的那一个人有些意思,故此同那男子动问。不料他一言不发,动身便行,俺因急欲下楼,追着同去。可恶那店主人絮絮叨叨向俺要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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