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找个消防员结婚

找个消防员结婚第8部分阅读

    怪:“穿不穿是你的事,我买不买是我的事。再说你把家里的经济大权交给我掌管,你没有用钱的时候,我拿着也咯得慌!”

    江淼拿她没办法,只好笑笑,随她。其实任何男人都会为老婆有这份愿意给他买东西的心意而暗自高兴。这种被人记得在心上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他发现自己的心又一次被沈茜给捂热了,而且很想让她一直给捂下去。

    从三楼的男装部乘电梯下来,江淼问她自己需不需要买点什么。沈茜摇摇头,一看满手都是给他买的东西,这才意识到上次陪陆丹青逛街还说她没丁点自我来着,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挨上她自个了。不过,她头一次发觉失去些自我还让她挺愉悦的。

    沈茜又带江淼去了一楼的手机卖场,给他挑了款诺基亚的手机。去收银台付款后,沈茜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进去,佯装警告性地同他讲:“看,我知错能改,所以你下次要是再埋汰我没心没肺,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江淼兀自发笑,这女人记起仇来可不容小觑。他一直没有手机是因为平常作训和出任务时,队里有纪律手机不得带身上,而且根本没有用到的时候。现在想来手机似乎很必要。他揽过她的肩往外走,边敬礼边保证:“是,坚决服从老婆大人的命令。”

    沈茜不好意思,笑着睨他:“不要骨头轻飘飘,我不吃这套。”

    江淼没说话,只是把她拥得更紧了些。

    两人就近找了家餐厅,刚坐下,菜还没点呢,沈茜就见他东张西望,想起同王开一起吃饭的时候,王开就是这副眼睛跟雷达定位射线似的搜罗餐厅里用餐的漂亮姑娘的德行,还喜欢溜溜嘴皮子,尽管从来没个真样。她以为江淼定也是这般,突然怒气丛生,“啪”的合上手里的菜单,不满地道:“江淼,你人没毛病吧?点菜就点菜,你眼睛乱飘个什么劲啊!”

    江淼愣了一下,方缓过神来。他黑着脸解释:“我没乱看,只是检查一下餐厅的消防设施是否完备,有没有消防隐患什么的。”

    沈茜想到出门前他摸了又摸家里楼道上的消防栓,当时没觉得,现在想想颇有些苦笑不得,看来他的职业病很重。直到后来沈茜才明白消防员这个职业对于江淼的意义,使她既担忧又无法不肃然起敬。

    沈茜红了脸,自己的举动委实过激了。她试着转移话题掩饰:“你爱吃什么菜?”

    江淼没意见:“点你喜欢的就成,我都行!”

    不知怎么的,沈茜心里就觉美滋滋的,心情大好。

    吃完饭,沈茜开车把他送回消防支队。临下车前,江淼抱了抱她,又千篇一律不放心地叮嘱她,“沈茜,记得好好吃正餐,我会给你打电话。”

    沈茜答应,看着他下车,忍不住叫住他:“江淼,我在努力,不只是你一个人。”

    江淼的背脊震了一下,含笑点头:“我知道。”朝她挥了挥手,“我进去了,你开车小心。”然后跟值班的战士打过招呼往里走,又回头冲她摆手。

    沈茜就这样固执地看着他,不肯先离开。直至见他走的没影了,她才觉心里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一块,呆坐了许久才启动车子离开。

    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的照旧,沈茜有空,偶尔也会带上些吃的用的去支队看江淼,跟消防队一帮人混熟了,再也不会因着别人喊她“嫂子”而感到不自在,相反她是高兴的。

    第一次去本来想给他惊喜的,所以事先没告知。可不想他正在作训压根通知不到他来接,门口值班的战士秉着纪律严明的原则,好说歹说都不肯放行,她只得在门口整整站了两个小时。不是没想过转头走掉,连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就坚持了下来。当江淼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急匆匆跑出来接她的时候,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训练时的军绿汗衫,额头溢满了汗,鬓角的发濡湿地耷在脸颊两旁,赶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久了。”说着拿起她的手放近嘴边哈气。

    原先置了一肚子抱怨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白等多时的委屈没有意思发泄,她只淡笑着说:“没关系。”

    她明白自己学会了体谅。

    她意识到自己与江淼的关系就好比放在煤气罩上文火加热的水,一时半会热不起来,但也不会冷却,正在保持牢温开水的状态一路节节攀升。

    很快,日子接近年尾。台里的事情总结加计划的,使得每个人比平常忙了不少。沈茜他们的新闻部更加忙碌,从早到晚进进出出跑新闻、抢头条、争业绩。李长年始终处于极度亢奋中,一大堆任务砸在他们头上,直让底下的人叫苦连天,可盼着年底丰厚的奖金,大家的干劲丝毫不减。

    到春节前一天,沈茜总算得空歇下来,开始放正式的春假。陈部长年前退休,可算能安安静静过个年,伴着郑学英飞去海南过年去了。陈亚言答应大年三十那天保准完成手头的事飞过去与他们团聚,郑学英打电话催了好几次,让她务必把沈茜也带过去。

    大年三十,面对江淼打电话来为不能归来,要留守岗位随时候命而道歉的时候,她依然能够镇定地表态:“没关系。”但却失了过年该有的喜乐兴致,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老太太,没有随陈亚言一同去海南。

    这个结果在结婚前她就已经意料到,甚至还是当初选择他结婚的理由之一。可是最容易改变的是人的感觉,她不想探究这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江淼在本该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的这一天不知跑到哪个旮沓救火去了,自己冷冷清清一个人守在家,失落感源源不断,还有对他的担心紧随其后。

    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即使聚精会神盯着春节晚会里本山大叔的小品,她笑了,却无法忽略心头的苦涩。

    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情绪低落了,觉得自己很惨,可又有什么办法,不过是作茧自缚。

    她想就这么过吧,她不确定到底会是哪一天,再也挨不到她说出“没关系”三个字。

    或许付出真心,才会得到真心。她只付出了一点,却已经遥望到了伤心的可能。也许只有保持距离,才能保护自己,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感到撕人的寂寞?

    她不知道,现阶段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顺其自然,得过且过。

    她想但愿心也能从她的意。

    正月初七,沈茜就要回台里上班。早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总觉得忘了什么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使劲想还是没想起来。索性甩甩头起床,不强迫自己浪费脑细胞了。

    正齐整好自己,门铃紧锣密鼓地“叮叮咚咚”响起来,彰显来人很急。她纳闷地想,这大清早的会是谁找上门来?江淼昨天来电话说要到正月十五才能有两天假回家。

    她踢踏着拖鞋跑去开门,嘴里嚷着:“来了。”

    门一打开,就见面前大咧咧地杵了两个人,一个三十开外的女人外带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

    沈茜的心“咯噔”一下,顿时蒙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迟疑着问道:“你们找谁?”

    〖二十四〗

    女人没有回答沈茜的问题,极度戒备地看了她一眼后牵着女孩的手绕过她走进去。鞋也没换,光洁的地板上立马显现出带点泥土灰尘的鞋印。

    沈茜不高兴地皱眉,狐疑地打量眼前的母女。女人个子不高,模样倒过得去,只是身上不怎么适合她的细碎花红袄给她添了一份艳俗的感觉。女孩子长得干干净净,脸色稍显黝黑,脸颊中间泛红,眼神飘忽地瞅来瞅去,看起来既新奇又夹杂些忐忑。

    沈茜不禁加深了心里的疑惑,开始胡乱猜想,这江淼不要婚前不清白,在外头的女人孩子找上门来了!看那孩子的黑劲,跟江淼是如出一辙,整体的五官也有几分他的样子。沈茜觉得自己的心慌乱起来,压抑住趋势上升的火气,一手拉着敞开的大门,再次问道:“你们到底找谁?”

    女人回过头,话不投机地反问:“你是谁?江淼人呢?”普通话并不标准,带了地方土话的乡音。

    沈茜可以确定人是找江淼的没错,她摸不准来人的身份,只好耐心地应对,“我是他老婆沈茜。他不在家,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女人不知怎么的就急了,嗓门飙起高音:“什么!他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茜听了就很不舒服,心想凭什么他结婚就一定得告诉你,你们什么关系!她憋着气不把心里的别扭劲表现出来,又把话绕回到原先的问题,“你是哪位?”

    女人这次总算答有所问:“我叫吴美丽,江淼的大嫂。”

    沈茜奇窘,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汗颜,幸亏由于不确定没有态度冒然不客气地表现出来。她尴尬一笑,背对着她们关上门,暗自懊恼了一番。尔后深吸一口气转身招呼她们,“大嫂,你先坐。”又拿出家里的零食给女孩吃。

    借说去房间里换身衣服,实则躲进房里打电话去了。一般打电话给江淼十有八九是打不通的,沈茜试的多了也得出了一些规律,要是连续打了两三次还是没人接就表明他有任务或者在训练,只得等他结束后再打回来。这次沈茜的运气不错,刚拨通响了几下那头就接起来。沈茜简单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下,语气不怎么好,甚至有些埋怨的意味。因为江淼没有对她坦白,她想不通江淼因着什么还是有什么顾虑没有在结婚前以致结婚后都没有告诉她家里还有人的事。她一直以为诚如江淼所说他那方只有他一个人,她是如此的深信不疑。此刻,她自结婚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愿意交付所有的江淼不是全然对她信任,她甚至开始怀疑他还有多少事是不能让她知道或者根本没有意思让她知道。

    她不可能不去在意,整个人又要闹情绪,所以没说几句就率先挂了电话,以免在电话里同他搞得不愉快。可是心里沉重重的放不开,她劝说自己不要多想,一切等江淼回来再问个清楚。

    静静地坐了几分钟,发觉自己的情绪平复不少,才想起要给单位打个电话请假,照这种情况是脱不了身。江淼也一时半会出不来,刚在电话里说争取晚上请几个小时的假回来一次。

    面对江淼大嫂的突然而至,沈茜无疑有些应接不暇。人情世故她并不是懵懂无知,与人周旋也非她的弱项。可是眼下真刀真枪要上的却是江淼的亲戚,她的态度必须拿捏妥当了。她不了解别人家妯娌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外面客厅的吴美丽对她来说只能算是陌生人。

    她站起来,打算出去。总不能这样子自己躲起来把人留在外边,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客,她不能失了礼数,免得人回去后对她有微词。可心里又忍不住责怪江淼事先没个招呼,要早说了她也不至于仓促间来不及做心理准备。

    沈茜回到客厅,在她们身边坐下,笑着说:“大嫂,不知道你们要来,家里也没个准备,我们中午就上外头吃。”

    吴美丽好像看她很不顺眼的样子,淡淡地“恩”了声,接着又急冲冲地问她:“江淼什么时候回来?”

    沈茜虽奇怪她的态度,对她这么冷淡,倒总惦记着江淼。不过她再一想,以为毕竟是初次见面的缘故,想热络也不是一时就能热络起来,自己也不是有诸多不习惯么!这点她真当佩服江淼,当初头一朝回去接受她家里人的三堂会审,还能表现的那么有条有理自然得体。

    如是想想,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回答说:“他向队里请假,晚上能回来。”

    吴美丽不搭腔,站起来在房子里四处走动,东摸摸西看看的。沈茜纠结,如果叫她把鞋子换一下是不是显得自己有不避讳的嫌弃之意。她苦笑,还是算了,大不了晚上把地板好好擦一遍。

    女孩一直坐在沙发上啃着沈茜给她的零食,包装袋拆了好几个,把吃完的随便就扔地上,碎末洒了一地。垃圾桶明明就在茶几旁,沈茜不能理解她是没看见还是压根就没有这种意识,只是心里有了初步断定,眼前孩子的家教有待商榷。

    她不好显现心中的不快,免得给小孩子留下一种她这个小婶婶不好相与的印象,只好尽量去无视满地的垃圾,和善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抬起头,胆怯地看着她,不说话。

    沈茜也不尴尬,笑着再问:“今天几岁了?上几年级?”

    女孩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我叫吴娜娜,今年十一岁了,上五年级。”

    沈茜一听,感觉不对头,怎么姓吴,理应姓江才对。不过她考虑问题素来不喜欢绕圈子,随后再想,孩子随母姓也不是没有。于是就把心思转到正题上。她发觉吴娜娜很乖巧,有问必答的,像是在回答老师的提问,之前对她的不好印象消却不少。可是这个小姑娘还是太过内向,不像陆丹青家里的孩子,她只要坐在旁边用上耳朵就行,根本没插嘴的份,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从不用担心还要绞尽脑汁去活跃气氛。

    她唯有主动找话:“你爸爸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吴娜娜的头垂得更低了,幽幽地说:“我没有爸爸。”

    沈茜的心不由得滞了一下。她正色,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的疑问差点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她迫使自己忍住,又一遍对自己说等江淼回来定要问个清楚。心里不禁狠狠地把江淼骂了一通,叫他不坦诚,这些都是什么事啊?她这边不清不楚的,接下去不要说什么错什么,不好收拾。

    她识趣地闭起嘴巴,只招呼她:“不要客气,茶几上的零食你喜欢吃什么尽管拿。”

    吴娜娜眼睛一亮,面上看起来很高兴,并没有沈茜所担心的她之前无意的问话可能会伤害到小姑娘。

    她怯怯地看着沈茜想拿又不敢动手,沈茜笑着朝她点点头,她随即伸过去拿进手里,又倏地缩回来,低头不发一言地吃起来。

    沈茜心里叹息一声,不知她是怕生还是天性使然的胆怯与自卑。

    吴美丽从里间出来,语气酸溜溜地说:“这城里的房子真是老好啊!一比较,我们乡下的就不是人住的。”

    沈茜起身,不知道如何接话才不会偏离话中的意思。她哂笑:“大嫂,你要是喜欢就跟娜娜多住几天,这是江淼队里按他团职干部给分的房子,好些年头了,也没你说得那么好。”

    吴美丽咂嘴:“这么顶大的房子还不算好,那你还想要怎样的!她婶,你要求不要太高!”

    沈茜没话讲了,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心里越发肯定吴美丽有意流露出来的争锋相对。她敢断定,这位大嫂不像是善茬的主。

    沈茜碍着江淼,无意计较。一看墙上的挂钟,礼貌地道:“大嫂,我们出去找地吃午饭去吧。”

    吴美丽懒懒地点头,看似兴致不高。沈茜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自己请了假好声好气地招待着,人还要甩脸子,说话也夹棍带棒的。她负气地想自己尽到该做的了,满不满意是人家的事。

    她从卧室里拿上包出来,笑着伸手对吴娜娜讲:“娜娜,来,咱们去外面吃饭。”

    吴娜娜慢慢站起来,想把手伸过去。吴美丽干咳一声说道:“娜娜,到妈妈这边来。”

    吴娜娜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下,乖乖走过去。吴美丽拉起她的手,给她抹掉嘴边的薯片渣子,挑衅地看了沈茜一眼说道:“知道要吃正餐还吃这么多闲口货(零食),谁教你了?下次要在这样看我打不打你!”

    沈茜觉得吴美丽的那一眼很带刺,吴美丽同孩子说的话明耳人一听就是意有所指,埋怨她的不是,即便她不知道所以然。她竭力抑制住自己的直脾气,对没立场插嘴的话不予置评。但面上的笑容是再也装不住,口气淡淡地说:“咱们下去吧!”

    〖二十五〗

    沈茜窝了一肚子气,面上又不好发作,腿脚生风地走在前头去停车场拿车,不予主动搭理后头的吴美丽,免得自己失控。想起这餐饭的经过,吃得她够搓一顿火了,最要命的还得咬紧牙根隐忍。

    她考虑到她们俩娘第一次来,不能怠慢。自己又不清楚她们的口味喜好,就不擅自主张而问她们的意见。吴美丽说她拿主意就行,那她想去一般的地方有恐招待不周,对比再三就带她们去了市中心算得上高档的本帮餐馆。由于事先没订位子,又是午餐的黄金时间,桌位难免吃紧。她们就在大堂等了会儿,沈茜担心吴美丽颇有微词,就陪着笑解释了一下,当时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沈茜心里还骂自己多想小人了。

    待一上桌,吴美丽挑三拣四的毛病暴露无遗,一会儿说盘子老大菜只盖了底儿,餐厅坑人要找人理论去,沈茜心里抹了一把冷汗,好说歹说才劝牢。可没消停会儿,她又嫌上菜速度慢,嚎着嗓子催促一旁端菜的服务员,惹得其他用餐的客人频频回头聚焦在她们这一桌。沈茜觉得丢份,就委婉地劝解了几句。吴美丽一听,不高兴地摔下筷子说不吃了,身旁的吴娜娜很会看她的脸色,懦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

    沈茜忧虑倘若吴美丽在餐馆里不管不顾的,大家面上都难看,又顾及到小孩子没吃饱,招来服务员把桌上没动的菜打包,她去柜台付钱,只好把这顿饭草草收场。

    从收费停车场取了车往家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本来她还思忖着吃完饭捎俩母女去附近的商场逛逛,但吴美丽整个就一事儿妈,吃顿饭都能搞出些瞎三瞎四的名堂,她想为了自己少受点气安耽会得了。心里却极不痛快,抿紧嘴看路况,脸上淡然,竭力隐藏情绪。她往后视镜偷偷瞧了一眼后座的吴美丽,人正夺了吴娜娜手上打包的餐盒扔到一边,瞪着孩子不让吃。

    沈茜原本不想多嘴,可看着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大嫂,娜娜没吃饱,你就给她吃吧。我车开得慢,不会吐的。”

    吴美丽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后脑勺,口气很挖苦:“她婶,你们城里人就是派头足,我们乡下人消受不起。”

    沈茜气噎。在她为人处世的原则里,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定龇牙必报,甚至还会有过之无不及。只是对象是江淼的大嫂,她再怎么憋屈,也得礼让三分,总不能撕破脸皮把话说白了,不留个互相日后好见面的余地,除非真的越过她的底线,那她也不必顾忌而缚手缚脚,本质上,她不是个坐以待毙肯吃亏的软柿子。

    沈茜斟酌了番,在脑子里组织遍语言才道:“大嫂,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给我提些意见,我下次好改进。”

    吴美丽坐直,开门见山:“她婶,看得出你是个爽利人,我就跟你直说了。我们俩娘在乡下,虽说不比城里的消费水平,可娜娜的整体开销也不小,她叔每月汇2000块钱,一月下来差不多手头是没余钱的。这个月眼看快到月中了还没收到钱,我实在是没办法,这才带着娜娜上门来。”

    沈茜恍然大悟,明了吴美丽对她不加掩饰的敌意。早上总觉得漏了什么事,原来是这茬。也怪她年前实在是忙得三餐都顾不上,一时大意就忘记了汇钱。可她进一步想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江淼一定要每月给她们汇钱?他根本没有这个义务,而先前从吴娜娜口中得知她没有爸爸,那么江淼的大哥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发现心中的疑惑一层接着一层,造起了高楼大厦,让她不禁凝眉深思,心里头极不舒服。她自以为吴美丽只是因着正月才从乡下过来拜年,纯属亲戚间正常走动的惯例。但是,刚听吴美丽一席话,她心中又有了另外一番思量,人是坐不住上门要钱来的。她不知道其中缘由,不能妄加论断,于是嘴上安抚道:“大嫂,这事是我疏忽了,回头我会跟江淼说。”

    吴美丽对她的回对还算满意,面无表情的脸柔化了些,点点头,重新靠回车座。她认为事没有说死,还有商量的势头。从见到沈茜开始的不快消减不少,心想自己早该上来一趟,不然结果未必是目前的形式。

    沈茜心里担着事,也没其余精力无话找话熟络妯娌间的关系。她不否认在她的内心,直觉与吴美丽不对眼,不想过分殷情。

    车甫开到小区门口,沈茜一眼就看见江淼从出租车上下来,脸上一喜,忙按响喇叭。

    江淼闻声回头,朝着她也是一笑。他们快两月未见,不免有小别胜新婚之感。江淼快步走来,打开副驾驶门上车,刚坐定就伸手亲热地撩拨她耳边的碎发说道:“沈茜,我想你了。”

    沈茜听着心里欢喜,想到后座还有人,尴尬地挤挤眉提醒他。江淼会意,放下手干咳一声,转头客气地讲:“大嫂,你们来也不通知一声,我也好让沈茜去接。”

    吴美丽收起阴沉的脸色,迅速展开得体的笑容,有礼有数地说道:“他叔,我知道你不方便,再说弟妹也不见得有空,我跟娜娜来已经是打扰你们了,哪能再麻烦。我就是在家里闲不住上来看看你……和弟妹,你们结婚,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呢!”

    说的话进退有度,分寸得当,这还是前刻跟她直言不讳抱怨钱不够花上门来要钱的吴美丽吗?她变脸的速度真可媲美川剧。对她横眉冷对,话中有话,对江淼明显又是一副和善的样子,沈茜被她前后不一的态度搞混了,心下一凛,不知她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这番话,全身上下忍不住敲起警钟,进入全线戒备状态。

    真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假好人。她猜想吴美丽不要就是这种假好人的角色,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不是她多虑,吴美丽着实不是盏简单省油的灯。

    江淼礼貌地笑笑,没再多客套,转而与吴娜娜说话。沈茜暗笑自己紧张过头,甩甩头,开车进入小区。

    在指定的车位外,江淼叫她下车,自己转到驾驶位帮她倒车入库。沈茜突然油然而生一种重获至宝的满足感。江淼在她身边,只需一个细小的体贴举动,一个对着她的笑容,她满心满脑记起的竟然全都是他对自己的好,她的心志包括过年至年后积攒下来的失落通通可以抛却。为此,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江淼对她的牵动力超出了她可以心平气和承载的范围。可是,吴美丽的到来,她发现对江淼真的说不上了解,她怯懦了,自欺欺人地不想去确认这意味着什么。

    江淼锁好车门,看到沈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喊她也没反应。他揉她头发,“一个人傻站着想什么呢?”

    沈茜似是吓了一跳,像是躲避鬼魅般退开一步,惊惧地瞪大双眼。

    江淼错愕,心中疑虑狂升,面上的笑容凝结住,讪讪然,“沈茜……”

    沈茜缓过神,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愧疚,她主动上前挽住他的手试图解释,“我刚在想事情,你突然上来吓到我了。”看了看四周,又问:“她们人呢?”

    江淼挥去心头的不安,伸手拥过她的肩往外走,“我让她们先上去,我们俩去超市买些晚上吃的菜。”

    沈茜想到问:“你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电话里不是说要晚上么!”

    “夜间要操练,就提早出来了。”江淼无奈,“七点钟前我必须赶回去。”

    沈茜想抱怨“怎么刚回来又走”,她迫使自己忍住,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江淼摸不着头脑,反问:“什么?”

    沈茜强装无事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她猛地停住,甩开他的手,讥笑道:“江淼,你对我不坦诚!”

    江淼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脸上神色莫名,眼神却坦荡:“沈茜,我觉得没必要就没说。这重要吗?”

    沈茜冷然,咄咄逼人:“那是你的认为,不代表我的。”

    江淼黑着脸沉默,抬起手想要拉她,又颓然地放下。

    这一幕,沈茜看在眼里,她还没有被江淼的推脱怒昏头脑,忽然就觉得自己阴晴不定摆副臭脸很是可笑,也丝毫没有必要情绪起伏,她不是最不屑对方不想说而自己一个劲地逼问,她不喜欢强人所难,尤其是江淼,她不想有一点点的勉强。可是她的心里又是那样该死的在乎,蠢蠢欲动,迫切想要知道原委,企图能够说服自己理解他一开始的不表明,所以她不由得把手里的矛齐齐指向他。

    而江淼根本没打算竖起他的盾抵挡,他弃械投降,“沈茜,结婚前跟你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是真的,我大哥也是个消防员,十年前,现在应该说是十一年前在一场救火任务中牺牲。大嫂那时刚怀了娜娜,我有责任代大哥照顾她们,所以我每个月都会汇钱过去。”

    其实沈茜可以有很多种途径获悉,但她却执意要从江淼口中得到一个答案。说不出心里作何感受,为这迟到的解释她做不到释怀,原则是她若不问江淼可能永远都不会说。江淼的态度正是她耿耿于怀的地方。

    她笃定在江淼面前自己完全是一块透明的镜子,她的一切江淼了如指掌。反过来,江淼是一块黑乎乎的磁铁石,吸引她无法抗拒地靠近,却又不让她得门道入内窥探清楚。这种感觉让她很挫败,她甚至想当初不是全身心投入到这段婚姻中的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患得患失,踌躇不定。她懊恼的是引以为傲的潇洒与一贯的淡然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是否开始在意一个人就会想要了解他的一切内在和外在?在他们的婚姻里,或许两人一起努力的未来比较重要。她只好换个角度思考问题,争取让自己好过些。想想也不过丁大点事,何必不依不饶弄得双方都不痛快。她深吁口气,决定息事宁人,自动收起锋利的矛,笑着说:“以后不要瞒我,你这样让我很手忙脚乱。”说完自己一个人先行,背过他,强颜欢笑的脸垮下来。

    两人双手不得空地从小区边的超市出来,江淼分担大部分,沈茜只拎了最轻的两袋。

    走得好好的,江淼突然脚步顿住。沈茜也跟着停下来,疑惑不解,眯着眼看他,“怎么了?”

    江淼欲言又止。

    沈茜用真假不明的口吻给他打预防针:“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历史遗留问题要一块交代,那就说吧,省得哪天又冒出个谁谁的我不好招架。”

    江淼没好气地笑道:“我又不是人民币,哪来那么多谁谁冒出来!”

    沈茜瞪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暗自腹诽,你就是人民币,人吴美丽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哼,你比人民币要强大,在我心里,你都快驱逐它们出境取而代之了。不过,她不会说出来,她恐江淼仗着这点肆无忌惮找不着北,更加不把要对她坦诚当回事。

    江淼把右手的袋子并到左手,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沈茜没有挣脱,他的心里放心不少,但还是不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为自己的不明说而无法介怀,只得小心翼翼地去揣度她脸上喜怒不辨的神色。

    沈茜叹一口气,撇头对他说:“行了,我都快被你盯出洞来了。”

    江淼见她还能开玩笑,应该是没有放在心上。他整个人轻松起来,傻傻地咧嘴就是一笑,改拉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沈茜心照不宣,面上终归流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淡笑,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忘记这次差点引起大面积争吵的诱因,不无苦涩地想生活不要把她的步步退让最终酿成失望。

    〖二十六〗

    有外人在场,沈茜不好意思悠哉游哉坐享其成,看着时间差不多就主动进厨房做样子忙活去了。

    江淼还能不知道她在家务上有几斤几两重,没几分钟就溜进来挑大梁。他关上厨房门,从背后拿出一盒抹茶蛋糕递给她,“犒劳你的。”

    沈茜欣喜地接过,正是她喜欢的口味。午餐实在算不上愉快,她从头到脚没动过筷子,这会儿早饿了。看包装应该是刚才在超市里买的,她奇怪,“我都不知道你买了这个。”

    江淼平常地笑笑,催促她闪一边打开来吃,自己把菜拿出来洗净,熟练地切好装盘,边打火边同她讲:“沈茜,我不在你就多担待点。她们住不了几天就走,到时你再送送她们。”

    沈茜嘴里嚼着蛋糕,老实地讲:“江淼,大嫂好像不喜欢我。”

    江淼一听,停下手边的动作,抬手轻轻帮她插去嘴边的碎末,神情诚恳地要求:“沈茜,拜托你,大嫂不管要什么做什么你即使不乐意认为很无理也要满足她,尤其是钱方面,她要你就给她,不管多少。”

    沈茜愕然:“为什么?”

    江淼愣了好久,然后默不作声又垂头去捣鼓菜。沈茜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低沉地说:“因为我哥。”所以她没法发觉江淼脸上说这话时的虔诚和歉疚。

    沈茜不罢休地问:“就这么简单?”

    江淼迟疑,随后点头。

    沈茜笑着乜斜眼看他,一副苦哈哈相:“不怕我吃亏?”

    江淼过意不去:“对不起。”他直言承认:“我最怕你生我的气。”

    沈茜心里松动,终究点头答应。

    她没有多问是因为有些事江淼不说她也不好三番五次打破砂锅问到底,理智上她应该尊重理解他。但是她的心里难免失落,江淼到底要到何时才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他是有什么苦衷不能倾之于她听,还是认为她不必知道。他置她于何地?

    但她坚决不相信江淼会不顾及她的感受而一味要求她放任吴美丽的各种所作所为,她唯有等待江淼愿意让她肚子里的疑虑黎明破晓的那一天,即便她对吴美丽是那样的心不甘情不愿。

    初十早上,吴美丽提出明天要走。沈茜很不厚道地暗自窃喜不已,连客气挽留的话都不想说。吴美丽在的三天,她实在是自在不起来,白天要上班还能躲出去,晚上却不得不回来直面她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脸。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吴美丽为何对她有如此莫名的芥蒂。

    习惯后,她也懒得花心思琢磨,只想着安生把吴美丽这座难搞的佛爷送走了事。

    晚饭,沈茜照旧是从外边打包,江淼不在,她真的是捉襟见肘无法应付。头次,吴美丽还冷嘲热讽一把,沈茜充耳不闻,面上客客气气连说自己招呼不周,第二天照做不误。对她,沈茜履行的方针就是她说什么就当她唱戏,左耳进右耳出,跟她生气还不是自己找抽,划不来。

    吴美丽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找不到地方撒,束手无策。她不啻是把沈茜视为眼中钉,原因很简单,她的嫉妒,还有她死活不愿承认的羡慕。沈茜请她们吃的那顿午饭,像是无限度反衬了她单薄苍白的日子。她趁沈茜出去付钱的当口问了给她们打包菜的服务员要多少饭钱,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竟然够得上她们娘俩一个月的生活费。她肉痛,找不到平衡的支点,本来心里就为迟迟未收到汇款扎着一根刺,她多少会怀疑莫不是沈茜小气,教唆江淼不给她们汇钱。又不清楚原来江淼已经讨了老婆,那她来前的小心思不是要付之东流。

    这样一来,她对沈茜横竖是看不顺眼,即使要走心里头也忒不爽落。

    这厢的沈茜当然猜不透吴美丽心中的弯弯道道,借口出去给她们买带回去的礼物,心情愉悦地回了郑学英处。

    老太太最近迷上了十字绣,沈茜进去的时候,她正鼻梁上架了副老花眼镜绣八骏图。

    沈茜担心她的眼睛吃不消就劝她:“外婆,不要太累了。您要喜欢这些玩意赶明儿我上蒙娜丽莎皇室十字绣专店给您挑个成品,省得您老花眼力折腾。”

    郑学英放下手里的针,摘下老花镜拿手上直指她:“你这孩子就是缺乏耐心。你不懂,我就是享受这个过程,找点乐子消磨时光罢了。”

    沈茜了解老人家寂寞,也怪自己最近诸事缠身回来的少,心里歉疚,坐过去搂住她撒娇,“外婆……”

    郑学英笑着推开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也不嫌羞!”面上却是挡不住的欢喜,心里再明白不过。

    沈茜笑嘻嘻地坐正,左右张望,问道:“外公人呢?”

    郑学英叹气:“你外公闲得发慌,整天在家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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