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家有忠犬

家有忠犬第11部分阅读

    见她终于喝药,大德跟和儿脸上明显轻松了。

    唉,吓到他们了。

    大德把碗放下没久,一个仆妇就进来把碗收走了,秦明月这才想起自己昏倒前的事。

    “相公,你跟胡统领处得好吗?”

    “挺好的,他推荐我当指挥官不说,还经常提点我在皇上跟前该如何应对。”大德没什么戒心,别人对他好,他就会感动不已。

    秦明月不知道胡世昌发现她了没,但现在有两个仆妇在,她想逃也逃不掉。她唯今之计,是不让胡世昌藉指点为名,行收买人心之实,令大德傻呼呼地背着“胡派”的标签,一辈子成为胡府的奴才。

    “他是怎样提点你的?”

    “嗯……就像上次皇上要见我们,胡统领说皇上肯定想有人担当指挥官,让他问的时候我就走出去自荐,果然我走出去后,胡统领跟皇上说我这人不错,皇上就把指挥官给我当了!”

    大德愈说,秦明月脸色愈难看,大德有点怯了,低低地问:“娘子,怎么了?”

    “你是当着薛将军的面说要当指挥官?”

    “是啊。”大德毫无所觉地点头。“薛将军那时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当然,他不当众把你打回去已经算厚道了!”秦明月被他气得不轻。“你身为他的下属,未得命令越级自荐,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内,而且也暗示他不得军心,手下都想取而代之。”

    “什么,我、我没这么想啊!”大德连连摇手,甚至还站起来想往外面冲。“我这就去跟皇上说。”

    “回来!”秦明月喝住他,这么用力一吼头有点昏,吓得大德连忙跑回来。“娘子!”

    “你还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好好坐着给我想!”

    大德搔着头用力想,不枉秦明月这段日子解释了这么多成语和历史故事,一柱香时候后,他终于想出来了。“是皇上与胡统领合起来,想打压薛将军,以免他拥兵自重?”

    “对,荔帝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天了,他自登基后擢升文官为帅,为的就是不让武将跟军队建立太密切的关系,不然那胡世昌身为宰相之子,不通军事,哪能当上御林军统领?”

    “那我也是军人,皇上现在重用我,以后岂不是……”

    “你说对了。”秦明月点头,“你现在就是他们对付薛将军的刀,要是薛将军倒下了,他们还要刀来干什么?”

    “那该怎么办?”大德烦恼地挠挠头,秦明月却转为问一旁沉默的和儿,“你说呢?”

    “娘,我能说?”和儿惊喜地问,他刚才以为秦明月是忘了赶他出去,一直不说话装隐形,现在却知道是她故意让他留着。

    “你以前年纪小,我才不让你听,现在你长大了,也是时候学学这些东西了。”她原本想和儿快快乐乐过完一生,不让他沾手兵法或权谋黑暗,但现在连她也不知道未来等着的是什么,和儿要是继续保持纯真,只怕会死得更快。

    虽然得到娘亲恩准,但和儿没冲动发言,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爹要退出已经太迟了,现在能做的是让自己成为他们不能缺少的臂膀,唯有这样,他们才不敢轻率把你换掉。”

    “你怎么说?”秦明月转向大德。

    “但,我怕自己做不到……”

    “你已经掉进这个泥沼里,除了这样没有其他办法。”

    “若我退伍呢?”

    秦明月没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他脖子一缩道:“我知道了,我这叫骑虎难下。”

    “爹,你这回骑的不是虎,是龙!”和儿幸灾乐祸地道。

    笑闹了一阵,秦明月便细细地给他们讲了这事能怎么处理,大德要注意些什么等等,听得两人眼界大开,如痴如醉,这么一件事竟能有如此多的学问!

    说了一会,和儿听到她嗓子开始有点沙哑,倒了一杯水给她道:“娘,你先休息一会吧。”

    “没事,我还能继续。”秦明月想说的太多,她真恨不得能把自己想到的都塞进大德跟和儿的脑子里!

    “不行,你累了。”大德替她掖好被子,“先睡一会吧?”

    见两人如此坚持,自己的精神也的确不大好,秦明月便点点头躺下了。她刚闭上眼,房门便被敲响。

    “进来。”

    敲门的是其中一个仆妇,她福了福身道:“爷,胡统领来了。”

    床上的秦明月猛地挣眼,胡世昌的声音就在窗外传来:

    “杨兄弟,听说嫂子身体不大好,我特意带了些药材过来,快开门吧!”

    胡世昌每喊一声,秦明月的心就擂一下。大德已经站起打算去开门了,她赶紧拉住他的手,心思千回百转后,吩咐了一句:“你神色可不能有异,不然他回去可能就另换一把刀。”

    “我晓得的。”大德严肃地点头,但心里仍是没底,自己能骗人么?

    秦明月看穿他的想法,唇一抿,眼光看向和儿:“你跟爹一起吧,多照顾着点。”

    “知道!”和儿顿觉身负重任,立正站好,挺起小小的胸膛雄赳赳地答。

    两父子就要出房去,秦明月最后说:“你千万别让我见着那胡统领,不然我瞧他长得帅,可能就跟他跑了。”

    “娘子你不会的。”大德肯定地摇头,觉得秦明月是在开玩笑。

    其实,这真的不是个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加更……按照惯例,十二点后还有一章。

    我勤奋吧勤奋吧勤奋吧勤奋吧勤奋吧勤奋吧勤奋吧勤奋吧勤奋吧勤奋吧?

    ☆、三十八 药方

    大德让和儿在客厅坐好,让仆妇去沏茶,然后才打开大门,胡世昌捧着一个锦盒,正在前院竹篱笆外等着,一见大德就笑容满面地招呼道:

    “士德兄!”

    “胡统领好。”大德打开了竹篱笆。

    “不是说了别叫军衔吗,同是为皇上奔走,哪来官阶之别?”胡世昌有礼地微微躬身,闲着的手撩起下摆,这才悠然步进前院,四顾打量,复夸赞道:“这屋子简朴中见雅致,嫂子真是个妙人。”

    大德很是赞同地点头,“能遇上娘子确是我的福气。”

    “原来士德兄还是个多情种子,哈哈,世昌佩服!”甫步进客厅,和儿便趋前走来,亮晶晶的眼睛看了胡世昌一圈,天真无邪地问:

    “爹,这叔叔就是那个很厉害的胡统领?”若秦明月在早已一脚踹飞他,叫你装!

    胡世昌闻言笑了,极是和善地摸摸和儿的头,“这是令公子?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将来必定能子承父业,封侯拜相。”

    “不能封侯拜相也没什么,我就希望他一生平顺。”大德此时的目光里尽是宠溺,任谁都不会相信他只是和儿的继父,甚至跟秦明月还未拜堂。

    “士德兄是大雅之人,倒是世昌俗了。”又客套了几句,三人各自落坐,胡世昌不慌不忙地把手上的锦盒放到桌上,往大德一推。“听闻嫂子身体微恙,世昌心中极是不安。幸好此趟出门时家严曾赐予百年老参一枝,赤红灵芝一枚,虽然不是什么千年灵药,但应能对病情有益,士德兄请不要嫌弃。”

    “这……”大德明知胡世昌故意拢络自己,但若这药对娘子真有帮助,他收下又有何妨?可他还未动,旁边的和儿已经插话了:“爹,你平时不是说太贵重的东西不能收?像上次张大哥要给我张狼皮,你就不许我要。”

    胡世昌诧异地看了和儿一眼,却见这孩子小脸上都是恼意,显然是对那张飞了的狼皮耿耿于怀,倒没半点故意不许杨士德与自己亲近之意,便不以为意地笑道:

    “世侄,这是救命的药,怎么能跟狼皮相比?”

    “救命”这两个字戳进了大德的死岤,是啊,娘子这病难治,若是有管用的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也绝无二话,何况只是被胡世昌利用一下?

    “谢谢胡统领,我……”

    “咳咳咳咳……”

    大德话未说完,秦明月的房里就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和儿眼珠一转,双手推了大德一下,“爹,你快进去看看娘!”

    大德也极心急,跟胡世昌抛下一句“抱歉”后奔进房里去。门板开合甚速,胡世昌只能隐约瞧见房里的床上确是躺着个隆起的人影。

    “娘子,你没事吧?”大德赶紧倒了一杯水,还没递给秦明月,又收回来自言自语道:“这水凉了,我去再烧!”

    “回来。”秦明月悄声唤,就怕自己的声音穿透薄薄的墙板被胡世昌听见。大德把头凑过去,秦明月一手就揪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骂。“我的话都白说了?你竟然想收那人的东西?!”

    “娘子,那都是好药材……”大德脑袋耷拉着,委屈地说。

    “我这病治不好的,别傻傻地把自己搭进去!”当初秦明月坚持不说就是怕这种情况,大德这老实头,只会拚命对身边的人好,从来都不想想自己。

    “能治的,一定能治的。”大德很坚持,他相信只要努力一定有收获。“娘子,那药材咱们先收下,其他迟点再说?”

    明明是为她求药,他的姿态竟要如此卑微……她心里叹息,既然他不会想想自己,那就让她来想吧。“不行,你若收了,煮出来的药我见一碗砸一碗……不,若你敢收,我一口药也不会再吃,而且再也不会跟你说一句话,我说到做到!”

    被秦明月这样威胁,大德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收了。

    “娘子,那我要怎么回绝?”

    “自己想。”她身一转用后背对着他,不再言语。

    大德是时候独立了,若还事事依赖她,以后她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掖好了被角,又把水壶放到娘子床边,大德才退回客厅里。见胡世昌的眼光紧跟着他,他抛下一句:

    “等下,我先让仆妇去烧水。”

    吩咐完仆妇,大德这才回到客厅来,还没坐下,已听见胡世昌关心地问:

    “怎样,嫂子没事吧?”

    “没事。”大德摇摇头,他自出房起已开始思索如何拒绝,此刻已有腹稿,右手朝那锦盒比了比。“胡统领,你这药材难得,但不知对不对症,要不我先问一下大夫,若是有用的话再跟你讨?”

    大德说得如此大方,胡世昌倒也不好勉强,便道:“这个自然,士德兄无需客气。”

    他见大德对烧水一事如此上心,目光又频频往房间处望,显然对这个妻子极是重视,便打算以妻子作话题拉近二人的关系,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士德兄,不瞒你说,贱内亦长年卧病在床,所以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隔着门板偷听的秦明月心里顿时卡咚一声响,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耳边听得大德问:“你娘子是怎么回事?”

    “唉,当年先帝因她娘家心怀不轨,下旨满门抄斩,她得知这消息后心疾发作,自此卧床不起,时睡时醒,六年过去,世昌仍然日日为此忧心。”

    “也是心疾啊……”大德心有戚戚然地道,当下生起“同时天涯沦落人”之感,可房里的秦明月正怒火腾腾──什么心怀不轨,她关氏一门忠烈!什么心疾,明明是胡世昌亲手刺伤她!他现在倒有那个脸皮假惺惺地说为她忧心,以此博取大德的好感?!

    不过,她以为胡世昌会说她因病暴毙,随便找个女尸掩饰她离开的事实,为什么六年后的今天,“她”竟然仍然健在?

    胡家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更何况这个空城计的风险不小,只要随便来一个女眷探病,这迷局便不攻自破,还搭进胡家的名声,是以此事肯定经过家主胡宰相的同意。

    秦明月不禁深思,自己的身份还能为胡家带来什么利益?

    “是的,所以我确实身同感受。”

    “令夫人已经调养六年了?不知道胡统领能不能把那药方给我参详参详?”大德认为京城的大夫应该比这小地方靠谱,谁知道胡世昌根本连妻子都跑了,哪来的调养药方?

    “这个……我没带过来,不然我回京后派人送来?”胡世昌觉得自己这借口简直完美了!

    “可以默记下来啊,我娘子的药方我也能记住了,胡统领看了六年,应该记得比我还熟。”大德以己度人,不知道不是人人记心都那么好的,胡世昌正在想怎么推脱,和儿已经机伶地取了文房四宝放在桌上。

    看了眼那些纸笔,胡世昌抬眸,抛出第二个借口:“这药方经常换,天天不同,哪个对症我也不好说。”

    “没关系,都写下来,我拿给大夫一个个参详。”大德简直是借口杀手!来一个杀一个,完全不会看胡世昌的脸色,一门心思就要讨药方救娘子。

    其实和儿有看出来胡世昌的为难,但他气愤胡世昌拐骗他善良老实的爹,故意拿自己亮晶晶的无辜大眼深深凝视着胡世昌,仿佛看到起死回生的药方一般。

    “为难的就是你!”和儿心里很是激昂地吼。

    胡世昌望了望眼前两个满脸希冀的面孔,眼角抽了抽,扔出第三个借口:“这些琐事我一向都交给管家处理,我没看过药方。”

    “什么?你这样对你的娘子?!”大德痛心疾首地指着他,恨铁不成钢。“你这样,你的娘子会不开心的。”

    胡世昌嘴角抽了抽,“士德兄,贱内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高兴得很。”

    大德认真地盯着他研究了好一会,以无药可救的语气摇摇头叹道,“你不会明白的。”

    胡世昌的文思辩才甚至棋艺在京城都是手屈一指的,又是宰相之子,满朝文武都敬他三分,哪曾听过这样的话?这次自己愿意与大德这莽夫亲近,拿了好药拜访,换了别人早该感恩戴德感谢祖先有灵了,偏偏这大德还一直推拒,想划清界线,现在甚至还鄙视他!他胡世昌何曾受过这样的闲气!?他心里虽怒,但脸上神色没变,就是放下杯子的力度略嫌重了,瓷杯敲在桌上还出“砰”的一声响。

    “安静点,我娘子在休息呢!”大德嘘了声,完全没发现胡世昌在生气,只是仔细听着房间里有没有传来声音,秦明月有没有被吵醒。

    胡世昌无言了,这人脑子里就只有娘子,丝毫没把他这个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放在眼内。虽然感觉是很不爽快,但却对皇上的计划有利……他们需要的,不就是一柄没有脑袋的刀子么?

    这么一想,他的愤怒就转为鄙视,这么一个壮硕汉子居然畏妻!知道男人都怕失面子,胡世昌风度翩翩地振了振衣摆,故意朝大德拱手道:

    “士德兄爱妻如命,世昌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他本意是揶揄一下大德,谁知那呆瓜拱手还礼道:

    “那是那是,好说好说。”

    “……难道军中同袍从未对世德兄的行事有所异论?”他就不信大德这畏妻之举不被非议。

    大德点头,“有啊,他们经常羡慕我,不过没办法,他们想学也学不来。”

    “……”

    “胡统领也千万不要羡慕,哈哈。”大德搔着头好心地提醒。

    胡世昌闻言无语,这人脸皮之厚,世所难及!!!

    作者有话要说:当我是读者的时候,我恨不得作者一天百更;当我是作者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年一更……

    好吧,我都加更了,你们怎么能不留言?

    ☆、三十九 背书

    秦明月除了会心疼与头晕外,并没有其他问题,因此躺床上调养了两天已经回复如初了,打发那两个仆妇有多远去多远后,闲了下来。

    于是,和儿跟大德遭殃了。

    “娘子,还要继续背吗?我今天都背五篇了。”大德苦着脸问。

    “对啊,娘,我也背三篇了。”苦着脸的和儿同问。

    “背,当然得背!”秦明月拚命督促着他们学习。谁知她手里还有多少时间呢?她要用尽每时每刻,让他们把该懂的都学会,现在来不及讲解的也先背好,将来总有一天会懂的。

    但两人却没有这样的逼切心思,她盯着的时候当然乖乖的,但她一背过身去,他们就互相嬉闹玩个不停,就算她强逼他们对著书本,他们就连背书也拿来玩,例如看看谁能倒着背横着背斜着背,硬是不肯正正经经背,结果半个时辰的东西变成两个时辰才能完成。

    “《图国》,开始。”

    “吴起儒服以兵机见魏文侯。文侯曰、曰……臣以见占隐,以往、往……”和儿挠挠头,背不下去。

    “行,你今天没背好就别吃饭了。”秦明月沉着声线道,转向大德。“《料敌》,开始。”

    “武侯谓吴起曰:今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大德记心一向好,背了小半篇,卡在“其军可败”处再也背不下去,因为后面的他光顾着玩别的,根本连看都没看。

    秦明月抿了抿嘴,把书扔在他面前,“你也是,没背完不用吃了。”

    结果晚上是她一个人面对一桌的饭菜,原本令人垂涎三尺的东西变得索然无味,两个没背好书的则坐在一旁百~万\小!说,但仍然眉来眼去踹来踢去地偷偷玩。

    秦明月心里郁闷,吃不下,筷子一丢回房去。原本还有闹的两人见状,诧异地互看了一眼,和儿悄声问:

    “爹,娘生气了?”

    “好像是。”

    和儿的眼珠一转,落到桌上的饭菜上。“那我们能吃吗?”

    “好像……不太好吧?”大德一向是奉公守法的乖相公。

    “但我饿。”和儿摸着小肚子,可怜兮兮地道。

    “这样。”大德挠挠头,“你去吃一点吧。”

    和儿如获大卸,奔过去吃了几口,招呼大德道:“爹,你也一起吃吧。”

    大德摇摇头,他虽然不知道娘子为何这么着紧他们学习,但娘子肯定是为他们好的,既然娘子说没背完不能吃饭,那他就一定会背好才吃。

    和儿见状,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确实没趣,没吃两口又走回来捡起书继续背。秦明月隔了一会又走出来,抽问了几题,两人基本回答正确,脸色稍霁,却站起来把菜都收了,和儿一看急得不得了,冲口而出道:

    “娘,爹还没吃呢!”

    秦明月手一顿,转过来打量了和儿几眼,和儿顿时觉得后颈发凉。

    “这么说,你是吃过了?”这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我,呃……”

    “那你不用吃了,坐着继续背书,就背《治兵》吧,没背完不许睡。”秦明月悠悠地吩咐完,无视和儿风中凌乱的表情,笑盈盈地对大德道:“相公,我先去把菜热了,回头咱俩一起吃。”

    结果,大德高高兴兴地跟秦明月共晋了一顿丰富的晚膳,至于和儿……他也跟吴子渡过了个幽怨的晚上。

    ※      ※      ※      ※      ※

    如此这般折腾了整整七天,和儿跟大德都背了好几本书,虽然肚子里的学问增加了,但被逼背书的两人皆苦不堪言。大德还好,他休假来屋子的时间不多,但和儿天天对着秦明月,简直比死更难受。

    “娘,我背不了,我再背就要吐了!”和儿看着面前叠如小山的书本,口里泛酸,胃里发胀。

    “那你去吐了,回来继续背。”秦明月眼都没抬,右手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底。

    “娘,不带这样的!”和儿伏在桌上像抽搐般扭动,“我不背了!”

    “不背也得背。”

    “娘,以前一天一篇已经很多了,现在差不多一天一本,这根本不可能啊!”和儿小脸皱成一团,泪眼汪汪地控诉。“而且现在为了背书,都不能上私塾,也不能出去玩,我已经很久没见着虎头和狗子了!”

    “读书是正经事,少玩几天有什么问题?”

    “娘,我这几天连睡觉都睡不好,背不了书又不能吃饭,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要是你能把书背好了,自然能睡能吃。”秦明月抿了抿嘴,觉得也不好逼和儿太紧,便放柔了声线。“最多我今晚多给你做两只鸡蛋,嗯?”

    和儿这阵子被大德宠野了性子,忘了见好就收的道理,竟然反问秦明月:“娘,要不我给你两只鸡蛋,你让我出去玩?”

    他说完才发现眼前的是秦明月,不是大德,惊得立刻捂着自己的嘴,但已经太迟了。秦明月脸色蓦地沉下来,冷冷地道:

    “怎么,不稀罕娘给的鸡蛋是不是?”

    “娘,我不是……”

    “哼,长大了,连娘都不放在眼内了。”

    “娘,我没有!”和儿说好说歹,好不容易才平息了秦明月的怒气,他要背的书也上升到两本。

    本来这事也就此揭过了,但和儿千不该万不该,在虎头和狗子摸到他后院的时候,偷偷跟他们接头,还大吐苦水:

    “娘不让我出去玩。”

    “怎么你娘这么横,我娘随我爱怎么玩都可以啊!”虎头搔搔头,不解。

    “我也不知道,娘最近像疯了一样要我爹和我背书,连觉也不许睡,饭也不许吃,我快被逼死了。”

    “哇,你这个是后娘吗?我娘说后娘就是这样的,会虐待孩子,不给饭不让睡,甚至把孩子煮来吃!”狗子把他娘平日唬他的话翻出来,加油添醋说了一堆,唬得两个玩伴一愣一愣的,虎头甚至脱口而出道:“我看像!和儿不是说她想逼死他么?”

    和儿还没来得及搭话,后院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响,长长的黑影落在三人的头上,虎头跟狗子吓得马上落跑,可怜和儿无处可逃,只得抖颤着唤:

    “娘……”

    “原来我虐待你?不让睡不让吃?”秦明月压着胸膛大口喘着气,试图平息自己的怒火,但怎么都不成功。

    她带着和儿逃了六年,途中试过不眠不休照顾了他三天三夜,又试过以身为饵引开追兵,更试过以手化雪取水,甚至为了他的离家出走亲到蒙国追寻,为的不就是保他平安?现在他竟然说她要逼死他?秦明月真是心都碎了。

    她私自叛离宰相府,冒着五马分尸的大险把和儿带离京城,流离失所四处飘泊,为的难道不是他吗?他现在竟然这么说?!

    她难道就想逼他背书吗?!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母子,她宁愿他一辈子都不认识一个字,每天的烦恼只是该犁多大的田,该撒多少的种,而不是对着《孙子》《吴子》这些东西,但她该死的不可以啊!胡世昌已经来到了雁谷,要是他发现当年关家还有和儿这一血脉在,说不定就会把和儿献给荔帝以表忠心。

    她苦苦思索了几天,心中已想好该如何保住和儿,现在逼他背书也是为将来打算,可他如今竟然说她是想逼死他?

    “娘,你别生气,别生气……”和儿听见秦明月的喘息声愈来愈粗重,吓得慌了,扑上去想搂住她,她却一把甩开他,冷冷地道:

    “别过来,我会害死你的。”

    “不会的,娘对我最好了!真的!”和儿急得直跳,但秦明月却奔到屋子里抄起所有书,回到后院砰呯啪啪摔了一地,然后拿起烛台微笑着道:“你不爱背是吧,那就别背了,以后都别背了。”

    “娘,不要!”

    秦明月手一放,烛台掉到书上,炙热的火焰腾腾而起,转眼所有书都被焰红的烈焰吞噬。和儿见秦明月一直珍爱的书本瞬间化为乌有,硕大的泪珠不禁滚滚而下,秦明月却视而不见,反而温柔一笑,轻轻地对他说:

    “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逼你了,反正我只是个后娘,不是吗?”

    她的确,只是一个后娘。

    说罢,秦明月不再管犹在饮泣的和儿,独自往屋外的黑暗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和儿你很不乖啊,让你背书不背书。

    童鞋你们要乖啊,留言留言留言啊~

    ☆、四十 娘亲

    “娘!”

    和儿眼看着秦明月的身影被黑暗吞没,连忙急步追出去,但这么一缓已失去秦明月的身影。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远远瞧见大德朝这边走来,立刻跳起来大力挥手唤:“爹,快来!”

    “怎么了,想拉我一起背书?”大德面带促狭地问,这和儿经常连他这个爹都作弄,他学了几次乖,现在没那么容易上当了。

    “不是,我刚才不想背书,跟虎头他们说了些不该说的,娘生气了,把书烧了跑出去了!”

    “什么,烧书?”书是很贵重的物事,一点都不便宜,大德知道娘子省吃俭用就是为了多买几本书给和儿,现在怎么竟然烧书了?见和儿哭得凄惨,知道绝不是开玩笑,忙问:“往哪边去了?”

    “我没看见,不知道。”和儿说罢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那你好好待在家里,我去找。”说罢又不放心,回头严肃地叮嘱。“外面黑,你千万不要莽撞,知道不?”

    “我知道了,我绝对不出去。”经一事长一智,和儿哪敢再离家出走啊?

    大德沿着村里的大路走,却没能瞧见秦明月的踪迹。此时银月已冉冉升起,村子外都是树林野地,沙沙的树叶声经常响起,似有什么野兽在林子里穿梭来回。

    “娘子,娘子……”大德一遍又一遍地唤,回答他的只有偶尔响起的风声。寻了半个时辰寻不到人,他稍稍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果他是娘子,他会跑去哪儿呢?

    要是他没回来,屋子除了和儿就只有两个仆妇,娘子肯定不会放心的,因此她就算生气,应该也不会走远。

    想明白了,大德便折回去,一直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的和儿见他回来,兴奋地朝他身后看去,没看见人便掩不住的失望。“还没找到吗……”

    “没事,我再去找。”大德说完,开始以屋子为圆心向外搜索,果然这么有目标的一找,没多久就找到抱膝坐在草地上的秦明月。

    “娘子……”大德轻唤着走过去,秦明月没答话,仍是抬头看着天空上稀稀落落的星星。

    秦明月的脸在月色下更形苍白,大德安静地在她旁边坐着。夜风吹过,连他这壮硕的汉子都不禁一颤。娘子身体这么虚弱,哪能受得了这样的寒?但见她没有回去的意思,大德便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秦明月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幽幽的叹息:

    “我真的不是个好娘亲……”

    “娘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娘亲。”大德斩钉截铁地回道。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刚才想了想,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娘亲。”秦明月轻轻摇头,目光落入遥远的星空中。“像别人家的孩子摔倒了,当娘的肯定扑过去扶起他,再温言软语地问他疼不疼,好声好气地哄着。我呢?我却要和儿自己站起来,还会骂他自己不小心,摔倒是自找的。”

    “娘子……”

    “像刚才,和儿不想背书,别家的娘大概就算了,我却把书都烧了,还不管不顾地走了,丢下他一个在家里。”

    “你没走远,不是吗?”大德完全不觉得娘子有错,“而且你让他背书,也是希望他好。别家的娘放任孩子随便玩,教出来的孩子都没和儿聪明懂事。”

    “你总是向着我的。”秦明月终于转过头去看大德,给了他一抹微笑,“大概我就是杀了人,你也会说‘那人该死,娘子杀得好’。”

    “难道不是么?”大德摸了摸他的大头,“娘子你这么聪明,做的事肯定都是对的。”

    秦明月笑笑,不语,视线又回到星空之中。大德见她神色郁郁,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挣扎了下开口道:

    “娘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娘亲……若我娘有你一半好,我做梦都会笑醒。”

    “怎么了?”秦明月现在最是听不得大德受委屈,目光又转回来。“你娘不是给你带了好些土产么?”

    “是啊,我从小到大,都饿不着冷不着,爹娘就是疼弟弟,对我也不会打骂。旁人都说我这么个孤儿能认上这样的爹娘,已经是天大的福气。我小时候不懂,也觉得爹娘很宠我,直到我跟弟弟一起偷偷去捉鱼时,我一个没站稳,拉着弟弟摔河里去……”

    “怎么,你娘骂你害了弟弟?”

    “我倒宁愿她骂我。”大德一向开朗的笑脸,此刻也难免添上淡淡的苦涩,“我跟弟弟满身是伤的回家,娘一看到就抓起弟弟一顿好打,骂他不爱惜自己,不知道娘会心疼。我以为她打完弟弟,接下来就是我了,而且是我拉弟弟出门去玩的,只怕会打得更厉害。那时我的脚都抖了,心里做好躺床上一个月养伤的准备,可娘放下了弟弟回头过来时,什么都没说,只招来仆人领我回房。”

    “原来你是皮痒了,没捱揍就混身不自在。”秦明月觉得哀伤的表情不适合大德,故意开玩笑道。

    “也许是吧。”大德挠挠头,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跟弟弟是不同的。娘子你不是说过‘爱之深责之切’么?我那时没听过这句话,但心里也隐隐知道娘不骂我的原因。”

    秦明月只知道他不招爹娘疼,以为是他不懂承欢膝下,却没想到他还有个这么悲惨的过去。想到那个没爹娘疼的小小大德,胸口泛起一阵怜惜,秦明月的手不自觉就想握着他的,给他点温暖。可她忘了自己在这夜风中吹了很久,一碰着他的手才发现自己冰得不成样子,连忙想缩回去,可大德的手却敏捷地一翻一收,把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和着她。

    “你是想说,我对和儿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嗯。”大德点点头,“他现在可能会埋怨,但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长大后啊……”秦明月敏感地重覆着这几个字,她能看到和儿长大后的模样么?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

    若被胡世昌找到,轻则她被带回宰相府软禁,重则她跟和儿也要身首异处。想到此处,秦明月的眼光落在身旁的大德身上,若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寡妇,而是胡世昌的妻,和儿甚至是个钦犯,他会如何?

    是愤怒她的歉骗,还是愿意不计前嫌原谅她?无论是哪个,他们最后也只有分离一途。

    想到此,秦明月的眼眶微微发热,把头轻轻靠着大德的臂,喃喃低语:

    “如果我们能这样坐一辈子,那该多好……”

    大德没有察觉秦明月的心思,摸摸头答:

    “那可不好,你会冷着,和儿也会等得心焦的。”

    秦明月闻言,没为大德的不解风情生气,反而笑了。

    这就是她的大德啊,老实的,笨笨的,却永远记挂着她跟和儿。

    曾经有夫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看起来很像开虐的前奏,有人也这样觉得吗?

    啊啊啊,我挂在首页月榜榜尾,你不留言我就要掉下去了,快拯救可怜无助的三三啊!!!

    ☆、四十一 路上

    荔蒙议和之期将近,大德点齐了兵马装备,与胡世昌各骑一匹骏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是各自的兵马,还有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天子车辇。

    由于这次规模庞大,又有皇上的仪仗队,附近的百姓几乎空群而出来凑热闹,形成一个夹道欢送的景象。不少兵士面容虽然严肃,但眼睛偶尔偷偷在人群里瞄,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在里头,但大德并没如此,不是他不好奇,而是秦明月早就说了不会来。

    “世德兄,嫂子身体还没调养好?”

    “好很多了。”说起娘子,大德绷着的脸稍稍柔软了点,嘴角甚至带着点笑容。

    “那她不来送你?”

    “她不喜欢热闹,而且还要照顾儿子,不方便。”秦明月不来,大德倒没觉得是件什么大事,虽然不能多看娘子几眼,但娘子不用在人群中挤来撞去,更好。

    “你倒是疼她。”

    “当然,如果连我这当丈夫的都不疼她,谁疼她呢。”大德说得理所当然,毫不忸怩,倒是自有一番豪气。

    “士德兄好气魄。”

    胡世昌口里虽然夸称,但心底不甚认同他这态度。成大事者岂能所有心思都围绕着女人转?杨士德这种人胸无大志,弱点明显,要是被人拿着他的妻儿威胁,他大概立刻弃刀投降。

    不过这种人正是最好操控的,不是吗?

    胡世昌在马上摇摇晃晃地想着,没多久他们就出了雁谷,开始在高高低低的山脉里行走。胡世昌在行进途中,不时注意着皇帝处的动静,传讯兵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就为了问一句“皇上渴吗”或“皇上累吗”。这些举动看在有心人眼里,赞叹不已,顿觉自己真是蠢笨如猪,但大德却没有半点这样的觉悟,仍是该干吗干吗去。

    这么一大队人走走停停,花了两天才走完一半的路。这天队伍慢悠悠地走过一处半山山坡,大德忽然勒住了马,扬手止住了身后的队伍。

    “吁──”

    在行进途中突然被这么一停,队伍虽然有点哄动,但前进速度一直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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