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地写了《“一二?一”惨案与纪纲》一文,来揭露国民党的反动统治。文章尖锐地指出:“从11月25日到12月1日这一周,是中国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周”。吴晗以铁的事实揭露了违犯纪纲的正是国民党反动政府,正是蒋介石自己。吴晗这篇文章彻底地揭露了蒋介石的貌似公允的狰狞面目,有力地向蒋介石投放一枪。 在“一二?一”运动中,吴晗拿出全身的力气,激愤而紧张地投入各项工作。他天天到四烈士灵堂去吊唁,细细阅读每日增加的新的挽联和挽幛。他和肖松等筹办起来的地下印刷厂,承担了“罢委会”的全部铅印任务。有关“一二?一”惨案的小报、传单、通知、《罢委会通讯》等,从地下印刷厂源源不断地印刷出来。吴晗非常关心这些宣传品,当学生给他送宣传品时,他总爱说:“就只这些么?”还一再嘱咐:“你们印出来的,还有外地送来的,我都要的!”有一次,联大历史系的学生王子光给他送宣传品,吴晗对他说:“你知道,这就是将来研究中国近代革命史方面学生运动最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研究历史的人,搞社会科学的人,都得重视第一手材料啊!”“切不要小看粗糙的土纸啊!”吴晗作为一个历史学家,在紧张的战斗中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王子光按吴晗所说,写了《“一二?一”运动记》刊登在《时代评论》上,吴晗看了,给他打气,说很好,鼓励他继续写,大胆写。后来,罢课结束,地下印刷厂编印了《四烈士荣哀录》,把吊唁的祭文、挽联、挽诗、挽词等,编印成册。当肖松拿着一本送给吴晗时,吴晗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高兴地说:“你们工作得很好。这本《荣哀录》是全国人士的心声,是对反动派血的控诉,要好好发行,要设法寄到重庆和全国各地……”。 吴晗在“一二?一”运动中迅速成长。有人说,没有昆明的民主运动,就不会有闻一多、吴晗等人的进步和成长。这话十分确切。吴晗和闻一多迅速成长,对反动派是个威胁。一天,几个特务在昆明城南的近日楼前,贴出标语,造谣说吴晗、闻一多要准备暴动,声言对他俩要杀之而后快。这条反动标语上把吴晗的名字改成“吴晗诺夫”,把闻一多的名字改为“闻一多夫”。特务还无耻地到处散布吴晗、闻一多是“领了卢布的赤色危险分子”。联大的师生为此十分气愤,也为他俩的安全担心。但是,他俩心若明镜,毫不畏惧。有的朋友劝吴晗到外国领事馆避一避,他拒绝了。家里的人一见他出门,就为他担心,怕他有去无回。吴晗却全然不顾这些,说:“干革命就不能怕牺牲,我已做好准备了。”他继续和青年们一起开会、演讲、游行。 一个月之后,也就是1946年3月17日,昆明各界为“一二?一”惨案的四烈士举行隆重的殡葬仪式。这一天清晨,昆明中等以上的学校师生,以及各界人士三万多人,齐集在联大草坪。十一点钟,这支庄严而庞大的送葬队伍出发了。吴晗、闻一多等走在队伍前头的主席团行列里。他们和同学们一起唱着悲壮的挽歌: 天在哭,地在号,风唱着摧心的悲歌,英勇的烈士啊,你们被谁陷害了?…………让我们踏着你们的血迹,誓把反动的势力消灭! 殡仪队绕行了昆明市的主要街道,直到下午5点钟,才重新回到联大,在联大校舍东北角上的墓地前举行了公葬典礼。吴晗以陪祭人的身份,在典礼上讲演,他悲愤激昂地说:四烈士的墓地已经成了民主的圣地,四烈士的墓地上有“民主种子”四个字,我觉得这个种子应该迅速发芽成长,这个地方应该改为“民主圣地”……将来民主的、幸福的新中国来临的时候,我们永远不忘记在西南角落上也有一块“民主圣地”!
第九章北上途中
1946年5月4日,西南联大举行了结业式,宣告联大从此结束。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分别迁回北平和天津。 那时候,袁震的病又加重了,急需动手术。在地下党和朋友们的劝说下,吴晗决心离开昆明,先去上海给袁震治病。袁震的病体,只能坐飞机走,可是当时的飞机票非常难买,都被达官贵人垄断了。吴晗天天往航空公司跑,一连跑了二十天,还是买不到机票。他望着衣着华丽的摩登少妇,神气飞扬的大腹商人,只要向航空公司职员附耳嘁喳一下,飞机票就到手了。像他这样没有门路的人,只能在航空公司的角落坐冷板凳。 幸好,吴晗遇到了机会,他后来回忆说:“终于,由于一个朋友的到达,这朋友几年来听够了谎话,也学会无伤大雅的一套。他替我写了一封信,编了一套让人笑断了气的幽默故事,当天见了什么处长,第二天,5月7日中午,终于挨进一架运输机了”。他所说的这位朋友就是联大教授罗隆基。他见吴晗为买机票的事焦虑,就写了一封信给航空公司经理,说张学良要学明史,当时的国民参政会主席、与张学良关系密切的莫德惠,建议让吴晗去教他,因此吴晗必须立即离开昆明。这一着很灵,航空公司经理见了这封信,立即卖给吴晗两张机票。5月7日,吴晗陪着袁震告别了西仓坡的邻居和战友闻一多,告别了生活和战斗了九年的春城昆明,乘机飞往重庆。 到达重庆后,正逢中航公司职工罢工,吴晗和袁震暂住民盟总部所在地特园。吴晗在重庆先后见到了共产党人董必武、吴玉章、王维舟、张友渔等。张友渔代表中共四川省党去看他,听他讲了昆明民主运动的情况和民盟的主要活动。张友渔对他的印象是:“是一个勇敢的民主战士,但还多少沾染一些恃才傲物的文人习气”。经董必武介绍,吴晗每天都去出席重庆的反内战、争民主的集会,到各大学演讲,介绍昆明民主运动情况。在一次民主人士的集会上,有人说吴晗和闻一多领导了昆明的民主运动。吴晗连忙站起来声明:“大家问昆明青年运动的领导者是谁吗?那正是昆明千万青年自己!” 6月9日,吴晗穿着一身旧西装,提着一只旧黑皮箱,同袁震来到上海。他们住在弟弟吴春曦家。袁震仍是卧床不起。吴晗有时照顾不过来,就让七岁的侄儿吴昆为袁震送饭端水。袁震需要立即住院治疗,但当时住院要用金条作押金。他俩离昆明时为买飞机票,就借了一些钱,哪里去找金条呢?靠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介绍信,才把袁震送进了一家私人医院,顺利地做了手术。出院时卧床多年的袁震,穿着特制的钢背心,竟能下地走动了,吴晗无比兴奋。 吴晗在上海期间,仍然是紧张地工作着,民盟的一些领导人,经常来他的住所开会,一开就到深夜。一些民主人士,像史良、胡子婴、许广平、叶圣陶等,也常来找他,还在他这儿吃饭。他还经常去各大学、小学教师联合会等文教团体演讲。当时住中共上海工作委员会书记的华岗,也来看过吴晗。他俩是昆明时期的老朋友。吴晗成为坚强的民主战士,华岗是个重要的引路人。 吴晗在参加各种活动之余,就在弟弟家楼下客厅里的紫红色饭桌上埋头写文章。吴晗没有孩子,但他非常喜爱孩子。每当吃过晚饭,他常常把侄儿们抱在腿上坐着,给他们讲故事,同他们做游戏。有一次,吴晗外出回家,给他们带来了一只活乌龟,逗得孩子们放声大笑,吴晗也高兴得很。吴晗知道孩子们爱吃冰激凌,一拿到稿费,就为孩子们买一大块冰激凌,让全家高兴地吃着。他还给他们买课外书,像《十万个为什么》等,这些书成为后来吴宣、吴昆进一步学习的启蒙读物。吴晗在上海的活动引起特务的注意,为了打掩护,他出门时常带着侄儿们一起走。 由杭州开往诸暨的火车车厢里,吴晗坐在他那只旧黑皮箱上。这节车厢是一节铁篷车,没有窗户和座位,满地的牛马粪,臭气熏天。大约走了四个小时,总算来到了诸暨。 吴晗在诸暨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又爬上了 一辆大卡车。由于公路的不平,汽车开的连蹦带跳,有如醉汉在跳舞。他坐在卡车上,头晕眼花,四肢的骨头都像是给跳碎了。吴晗离开故乡十三年,来到距家乡较近的上海,怎能不回故土呢?何况故土还有他的老母。所以拼着命,他也要回去看看。乘袁震住院期间,吴晗回到故土义乌县。 吴晗十几年前离开家乡时,家乡人民处于苦难之中。而今,经过八年抗战之后,家乡人民更面临着灾难的深渊。他回到家乡的第三天,正逢大批军警清乡,搞肃清所谓的“j匪”,以强化治安。更令人气愤的是,抗日战争中,在家乡写下了可歌可泣的抗战史一页的游击队———第八大队,竟被诬为“j军”,加以捕捉。第八大队队长杨德鉴,是吴晗青年时代的同学,他被诬告为“j匪”,不得不避居金华。他家被勒索四十万元以后,案子仍未了结。吴晗了解到这些,气愤地说:“抗日有罪,呜呼!”吴晗回乡看到家乡人民的生活更是穷困,国民党的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吴晗在的时候,家乡的农民又遇上征购,有个朋友告诉他:“征购军米每一担的代价只够这担米挑进城的挑费的四之一。”吴晗离开家乡时,要借回上海的路费,全村凑不出五万元法币。日本入侵义乌时,许多爱国而天真的农民,把国民党发行的法币,一捆一扎的埋了起来。即使敌人用重刑威吓,也拼着性命保存法币。可是,抗战之后,一捆法币却只能买到一个烧饼或一个鸡蛋了。吴晗看到家乡人民在国民党反动统治的重压之下,“明白了他们所能看到的报纸上的话全是谎话”。吴晗深信,“这一股火,迟早是会爆发的,会燃烧起来的。” 在家乡的四天里,吴晗穿着一双家乡农村常见的蒲鞋,走东家串西家,了解了家乡的近况,收集子大量的素材,以后写成《还乡记事》等三篇散文。这三篇记事,倾注了吴晗对故土的爱,对亲人的眷恋,也倾注了他对反动派的仇恨。 1946年7月19日上午,吴晗翻开当天的报纸,一条震人心肺的消息映入他的眼帘:李公朴、闻一多在昆明被国民党特务暗杀了。读后,他顿时惊呆了,半晌才哭出声来。李公朴、闻一多是怎样被杀害的呢?事情是这样的:7月11日早晨,西南联大复员的最后一批学生离开了昆明。当晚,民盟的领导人 李公朴在归家的途中,遭到特务的美制无声手枪的射击,第二天清晨去世。三天之后,闻一多去《民主周报》社开记者招待会,呼吁新闻界应当伸张正义,把李公朴被害的真相向全国人民报道。回家的路上,他也遭到一群特务的枪杀,当场牺牲。传说吴晗是被列在暗杀的黑名单上的第三名,联大学生刘时平得到这个消息,忙从昆明赶往上海,告诉吴晗要注意保重。吴昆后来回忆说:“有一天来了一个生人,是找伯伯的,我开了门,叫来了伯伯,他们在天井里站着说话。来人说到闻一多之死,好像就是来给伯伯报告这个消息的。伯伯当时眼眶充满着泪水。后来他接连几天在那张紫红色饭桌上伏身疾书。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纸烟,神色比平时严肃多了。他顾不上看我的作业和我们说笑了。有几次写着写着眼泪就掉在纸上。我觉得伯伯心里难过,就不再和伯伯挤在一张桌上做功课。”吴昆所说的这个生人,就是刘时平。吴晗还接到联大学生写给他的信,信上写道:“吴先生,我们遇到了永远没法补偿的损失。”在上海的学生也去看他,并对他说:“这几天吴先生要注意一些。” 李公朴、闻一多都是吴晗所熟悉的,尤其是闻一多更是他多年的战友。他俩被害的噩耗,使吴晗悲愤填膺,也使他的眼前浮现出他俩活生生的形象。吴晗忆起5月13日,去重庆社会大学看李公朴。社大是教育家陶行知和李公朴一道创办的。李公朴看到吴晗,高兴极了,领他参观社大,指给他看哪间房子是邹韬奋住过的,哪间是他们当年的食堂。第二天,李公朴去看望吴晗,他俩谈得更投机了。吴晗感到李公朴“对中国前途有无比的信心”。第三天,他们在史良家又见面了。吴晗记得在座的还有田老大(田汉)、光未然等。他们还为一件事打了赌。李公朴提议说:“输的出一点钱买肉吃,我们家有多少天没有见过肉了。”李公朴说话时微笑着,一手还捋着胡子。这是他踌躇满意时的神态。 想到这些,吴晗的眼睛湿润了。紧跟着一个更为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5月7日,吴晗夫妇离别昆明之前,闻一多和他的一家人送他们到西仓坡宿舍的院门口,闻一多的心情很沉重,他真不愿同这个朝夕相处的忘年之交分手啊!不过,他还是勉强作笑地说:“两个月后北平见!”最后一句话是:“回到清华园时,先去看看我旧居的竹子。”吴晗笑着答应了。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手。而今,没想到那些话,竟然是两个人的永诀。吴晗想到这里,怎能不悲痛呢?他忆起和闻一多的友谊与日俱增的难忘岁月:1943年冬的一天, 闻一多、吴晗、罗隆基等几个人,在朋友家谈天。罗隆基笑着批闻一多说:“一多是善变的,变得快,也变得猛,现在是第三变了,将来第四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闻一多听了这话,大笑道:“变定了,我已经上了路,摸索了几十年才成型,定了心,再也不会变了!”深切了解闻一多的吴晗用历史的观点分析说:“从历史的看法来说,一多先生也可以说并没有变。”“他一生在追求美”,“早年搞新诗是为了美,中年弄文学也是为了美,晚年努力于民主运动也是为了美。追求的方式是有变化的,目标却从来没有变”。吴晗的话说出了闻一多在探索中前进的道路和他的高尚品格。 回忆往事,更激起吴晗无限悲愤。7月的上海热得像蒸笼,吴晗却顾不得这些,他左手拿着扇子,右手紧握笔杆飞一样地写。用笔来控诉刽子手暴行,用笔来悼念战友以寄托哀思。他一边写,一边哭,汗水、泪水和着墨水一起倾泻在纸上。他写李公朴死的伟大:生为民主斗士,死为国殇!他写闻一多追求真理的一生:一多先生的一生永远在追求真理,也永远在否定自己。到晚年他找到了,大喝一声,在这里了!锲而不舍,竟以身殉。这真理就是民主。 吴晗日以继夜奋笔疾书,写出《哭公朴》、《哭一多》等多篇诗文,刊登在上海的各大报刊上。吴晗的文章,表达了人民对烈士的悼念之情,也表达了人民继承烈士遗志而奋斗的决心:我们会跟着你们走的,你们已经替中国人民铺了道路,用你们的血。 7月17日、18日晚,吴晗在民盟张君劢的住处第一次见到了周恩来。中共代表团团长周恩来,为李、闻的被害,从南京梅园新村来到上海,他不顾反动派的恫吓,大义凛然地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在会上严厉谴责反动派。
第十章重返古城
清华园旧西院十二号,是一所中式的独门独院,院子比较宽敞,面对一片树林。北房一排正屋三间,东边一间是卧室,其余两间连在一起作为书房和客厅。旁边还有盥洗室和厨房,院子的西边有两间厢房。吴晗回到清华园就住在这里,在清华的教授住房中,这所房子并不算好,但同吴晗在昆明西仓坡的住房相比,真有天渊之别。吴晗夫妇在1946年8月中旬,回到阔别九年的北平。清华园的校舍由于日本军队占领,已经破坏得不成样子。经过一番修整,直到这年10月,吴晗才同师生一起返回清华园,住进了旧西院十二号。吴晗非常喜爱这所房子,不只是因为它宽敞,更重要的是这儿成了进步教师和革命青年聚会的地方。正像吴晗后来在文章里所写的:“尽管外面的天是黑的,这所房子里却经常有明朗的笑声,热烈的争论。”民盟、民青的同志,还有地下党的同志都常到他家聚会。吴晗以学者、教授的身份,掩护这些人的革命行动。清华、燕大、北大的学生也经常来他家。有时晚上来的人多了,没那么多椅子,青年们就坐在地板上。屋里坐不下,就坐在院子里。大家一起谈这谈那,十分热闹。不过,谈得最多的还是当前的形势。常到吴晗家里来的,还有清华、燕大团契的青年。团契是基督教会组织的,带有宗教性质。参加团契的青年,很愿同吴晗谈政治,常常谈到深夜。吴晗不仅是学生的教师,也是青年教员的导师。一批青年研究人员自愿结合,组织了一个研究中国社会结构的学习讨论会,每周在吴晗家聚会,由一人先发言或读论文,大家再围绕这个人提出的问题讨论,最后由吴晗和费孝通指点。他们讨论过皇权、神权、族权、帮权(指青红帮之类)。大家谈笑风生,各抒己见。老教授也愿到清华园旧西院十二号来。那时名教授张奚若住在清华新林院,离吴晗的家比较远,可是他常到吴晗家来,有时一星期来好几次。在同国民党反动派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来的次数更多,常常谈到深夜。张奚若是清华的元老,在老教授和学生中很有威信。后来吴晗回忆他和张奚若的关系说:“在这两年中,我们交换意见,讨论问题,共同战斗。有时还商量修改文件。”“通过他的影响,好些老年、中年教授也逐渐和我们接近了,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我的性格容易激动,奚老呢,老成持重,每一个问题都要反复推敲,我们合作得很好,在大问题上意见总是一致的。”在共同的战斗里,吴晗同张奚若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1948年7月的一天,吴晗陪着一位年长而瘦弱的学者在清华园北院向工字厅缓步走去。那位长者边走边对吴晗说:“你们是对的,道路走对了。不过,像我这样的人,还不大习惯,要教育我们,得慢慢来。这样就跟上你们了”。这位长者就是著名文学家朱自清。他本来不大参加政治活动,但富有正义感。反动派杀了闻一多激起他极大的愤慨,加之吴晗的帮助,他也参加到进步的行列里来了。1948年6年正当北平学生举行“反对美国扶植日本”大游行时,国民党政府为了笼络教师,破坏学生运动,给教师发了配购证,凭证可以用较低价格买到“美援的面粉”。吴晗及时团结一些进步教授,发表拒绝美国救济粮、一致退还配购证的声明。声明写好以后,要征集签名,吴晗拿着稿子找朱自清。那时朱自清已得了严重的胃病,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很困难。但他还是用颤抖的手在声明上一笔不苟地签上名字。两月之后,朱自清去世了。就在逝世的前一天,他还叮嘱家里人不要买美国救挤粮。毛泽东表彰他的气节说:“朱自清的进步同吴晗的帮助是分产不开的”。 吴晗一回到北平,就积极投入了北平的民主运动。由于敌人对他加强了注意,地下党让他主要从事民盟工作和写作,少出头露面演讲。但他在可能的情况下,仍然不放弃在讲坛上投枪。 1946年12月1日,为纪念“一二?一”学生运动一周年,清华大学举行纪念会,吴晗上台作了《种子撒下去了!》的讲演,要求以积极的态度来纪念四烈士,使他们撒下的种子,取得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收获。 1946年年底的一天,吴晗对闻一多的学生史靖说,希望他写本介绍烈士生平事迹的书,能赶上周年纪念就好了。吴晗满怀激|情地指出:“活着的人把烈士的事业进行到底,也要让更多的人了解烈士,让烈士永远活在人们心里”!史靖在吴晗的鼓励和帮助下,在闻一多逝世周年前夕,赶写出《闻一多的道路》一书。吴晗为它写了序言。吴晗拿到这本由生活书店出版的《闻一多的道路》时,泪珠扑簌落下来,他连声说:“一多,一多,你的朋友学生都想念你呀!”。吴晗自己写了《一多先生周年祭》,在清华大礼堂召开的“一多先生被害周年大会”上,慷慨陈词,读了这篇祭文。吴晗在祭文中告慰死者,鼓励生者说:“这一年,尽管是最黑暗、最残酷、最痛苦的一年,但是曾经受过你的教育的,曾经听过你讲话的,曾经读过你的著作的,曾经为你的泪、你的血所感发、所启示的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不论性别,不论职业都起来说话了,起来行动了,起来斗争了。” 闻一多被暗杀后的一年,的确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年。这年的12月24日夜晚,驻北平的一伙美军在东单广场强jian了北大女学生沈崇。消息传出来,清华学生会立即召开群众大会,吴晗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在会上登台演讲,痛斥美军的暴行,大声疾呼:“中华民族的尊严何在!”“中国人民的生命安全何在!”到会的人听了他的讲话更激发了斗志。12月30日,北平大学生举行了上万人的抗议美军暴行的示威游行。 1947年2、3月间,国民党政府一夜之间在北平非法逮捕了一千八百多名进步人士。吴晗和各民主党派一起,出面联络朱自清、向达、吴之椿、许德珩、张奚若、钱端升等十三位知名教授,发表《十三教授保障人权宣言》。紧接着,吴晗又和北平市民盟组织发动五所大学教师一百九十二人,签名发表《响应十三教授保障人权宣言》,抗议国民党反动派严重侵犯人权的罪行。社会上称这次行动为“新人权运动”。在强大舆论压力下,国民党政府被迫释放了非法逮捕的进步人士。 那时候,吴晗已是一位成熟的民主战士了。还有一件事也能说明吴晗在行动上更成熟了。 1947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两个北大学生事先和吴晗相约,同他秘密见面。这俩人是北大“孑民”图书室的负责人。他们得知有个同志从解放区带来一批书刊,要送给这个图书室,可不知道这个同志的下落,听说吴晗知道这件事,他俩就自告奋勇去清华园拜访吴晗。见面以后,吴晗说:“不知道解放区最近有什么人前来,也不知道解放区带来的书刊。”不过,吴晗的谈兴很浓,向他俩询问北大师生情况,询问“孑民”图书室的筹办经过。还称赞蔡孑民(蔡元培)是位杰出的爱国主义教育家。他答应给“孑民”图书室捐一批书籍。吴晗还向他们谈了时局和战争的前途,两人大受鼓舞,精神为之振奋。临别,吴晗送到门口,关切地嘱咐他们:“离开这里后,要小心,快点走,注意有没有人在盯梢。”其实,吴晗是知道解放区的来人和所带的书。但由于他俩直接去找吴晗,违反党的秘密工作规则,所以吴晗只能说不知道。十五年以后,其中的那个历史系学生,就是已经成长为中年历史学家的戴逸,在一次同吴晗的偶然闲谈中,谈起了这件事。吴晗端详了好久,认出戴逸就是那时找他的历史系学生,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着戴逸说:“想不到就是你啊!”“你们两个冒失鬼,怎么跑来直接找我要书呢?解放区来的人和带的书,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当时不能告诉你们呀!我当时是什么处境,国民党特务们密切注意着我的行为,你们俩敢从城里跑来找我要书,真是大胆,冒失!哈哈……”吴晗边说边纵情大笑起来。 清华园旧西院十二号的房里,常常传出打麻将牌的声音,常去打麻将牌的有王冶秋、马彦祥等地下党员。他们明为打牌,实则是在开会,也边打边谈,商议民主运动的开展。吴晗的教授身份掩护了地下党的活动。 随着蒋家王朝日益走向崩溃,反动派加紧迫害进步青年和进步人士。同时,随着人民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解放区也需要大量的知识分子。党的史学家范文澜给吴晗写信要他多多输送青年去解放区。吴晗就想方设法帮助进步青年学生和进步人士以及党的地下工作者,到解放区去。他和民盟的陈鼎文,在从解放区来的同志主持下,热心为去解放区的人筹集路费,准备化装衣物,联系接头人。有一次深夜,吴晗亲自送两个学生到校内临时联络点接头。还有一次,三个清华学生在去解放区途中,走到静海城,被国民党驻军扣押。消息传回校内,吴晗立即发起签名,呼吁校方营救。由于进步师生的努力,三个学生终于获释。1948年4月,文学家李何林从台湾大学逃回北平,也是通过吴晗联系,进入了华北解放区。李何林回忆说:“吴晗同志热情地接待了我,把我介绍给做具体输送工作的陈鼎文,使我到天津后在一位工人同志护送之下,通过杨柳青车站反动派封锁线的检查,平安地到达了华北解放区泊镇接待站。”有些人去解放区前躲在吴晗家里,有的躲在吴晗的小姨袁熙之家。袁熙之家在东四十条,院子里有前后门,吴晗常常通过她把要去解放区的人从前门带进,经过化装后,再从后门送走。 吴晗的地下活动引起了敌人的注意。1947年8月的一天,吴晗突然被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找去谈话。他来到校长办公室,见文学院的几位领导也在座。梅贻琦问他同余心清、王冶秋有什么关系,接着追问:“王冶秋是共产党员,你怎么放他回解放区?”吴晗反问:“谁说的?”梅贻琦答:“国民党市党部通知说,余心清供出王治秋是吴晗放走的。”吴晗一听,心里有了底。他理直气壮地说:“那才真怪,天下没有这个道理!你想想看,余心清先被捕,王冶秋后逃走,余心清已关在牢里,怎么知道王冶秋是我放走的呢?再说,王冶秋是共产党员,我呢,是民主同盟盟员。共产党员要回解放区,怎么会要得到我的帮助呢?你说有没有这个道理?”梅贻琦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提醒吴晗:“你要当心,千万别进城,一进去被他们逮住,就没有救了。在学校里,多少还有个照应。” 解放战争时期的一段时间,吴晗家房顶支起了天线,原来他有了一架收音机。四十年代的中国,收音机还是种奢侈品。吴晗的经济不宽裕,怎么会有收音机了呢?那是1947年初的事。一天下午三点多钟,在南池子南湾子十三号的住宅里,异常热闹。一位英俊的中年人正举杯祝朋友们保重健康。在餐桌前的三十多人也都举杯祝他一路平安,祝他早日再回北平。这是一次难忘的告别宴会。1946年底,国民党政府进攻解放区的军事布署已经完成,就撕下了“和谈”面纱,宣告国共和平谈判破裂,军事调处结束。第二年初,以叶剑英为首的军调部中共代表团被迫撤离北平。中共代表团撤离之前,同北平市各民主党派负责人、无党派各界民主人士举行告别宴会。前边所说的举杯情景,就是在这个宴会上的一幕。 那时候,国民党特务对叶剑英等中共代表团的行迹,总是盯梢跟踪。为了开好这次宴会,选地点就花了许多时间,最后选中了吴昱恒的家。这儿虽在市中心,但比较僻静。吴昱恒当时是北平地方法院院长,民盟成员身份也未公开。 徐冰问:“你要什么?”吴晗说:“收音机。”吴晗要收音机是因为当时国民党新闻封锁很严,军调部中共代表团在时,吴晗可以经常从他们那里听到解放区和全国的真实情况。他们走了,怎么继续听到解放区的声音?吴晗就想到了要收音机。徐冰同意了。就把军调部中共办事处的那台收音机留了下来。这架收音机起了很大的作用。每天晚上吴晗或袁震就收抄解放区的广播,然后再传抄或油印出来,第二天散发到城内外各个联络点,让更多的人了解解放战争的真实情况。 吴晗是个穷教授,家里竟有了收音机,自然引人注意。收抄几天以后,有人对吴晗说,提防着点,有消息说你们收抄解放区广播,替共产党宣传呢!吴晗急忙把收音机转移到别人家里,还曾放到北大物理系实验室里。转来转去收抄散发的工作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吴晗去解放区之前,把收音机转移到了张奚若家。解放以后,这台收音机辗转送到革命博物馆,作为革命文物保存下来。
第十一章来到广阔的自由天地
1948年8月,人民解放军即将进入战略决战阶段。反动派进行垂死挣扎,8月17日,发布了全国逮捕爱国学生和民主人士的命令。19日,平津各报以“危害国家”、“共产党嫌疑分子”等罪名登载了第一批黑名单。当天,反动当局发传票到北平各院校,限定20日以前交出黑名单上的学生,其中清华大学占三十二名。与此同时,反动军警包围了各院校。吴晗忙把家里保存的所有文件都烧毁了,然后坐在大门口台阶上,恭候他们光临。等了一天,却没见军警来。原来,清华大学党组织让学生自治会出面,列队到校长家“请愿”,要他力阻军警入校,同时将被列入黑名单的学生隐蔽起来。有的躲在教授家里,有的卧伏在园内的杂草丛中,有的化装越墙奔赴解放区。反动军警进校搜查一番,没有找到一个黑名单上的学生,灰溜溜地走了。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空气仍然十分紧张。同志们告诉吴晗,国民党“剿总”的黑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劝他非走不可。吴晗这才下决心到解放区去。在此之前,为安全起见,他将住在家里的小妹吴浦星,已送往解放区。 吴晗去解放区的另一个原因是响应党中央5月1日的号召。1948年5月1日,为了迎接胜利,党中央发出关于召开新政协的号召。那时在北平地下党组织工作的张文松,受命约请一些民主人士去解放区,共商国事。被约请的人之中就有吴晗。在地下党组织的催促下,吴晗才决定去解放区商谈筹备新政协的事。 那时候,北平通往解放区的条条道路已被国民党封锁了,特务拿着照片挨个检查行人,有的学生已被捕了。吴晗只好绕路而行。他原准备从上海到香港后,汇合民盟同志一同去解放区。然而他到上海那天,报纸上登出一条消息:飞香港的机票一律要凭照片购买。吴晗只好在上海逗留一段时间。当晚,郑振铎来看吴晗,嘱咐他行踪一定要保密,切不可在公开场合露面。有一天,郑振铎陪吴晗到街上买自来水笔。店员问他要不要刻名字,吴晗说要,随后提笔就写了一个“吴”字,郑振铎赶紧抢过笔来,写了“辰伯”两个字。往回走时,郑振铎责怪他粗心。为了让吴晗肯呆在家里,郑振铎把自己的一些书搬来让他看。郑振铎又怕吴晗总呆在家里心情不好,就又约叶圣陶等陪吴晗到苏州去玩了一趟。吴晗在上海住在弟弟家,很少外出,有事出门总要戴上墨镜,以免让特务盯梢。 一个月后,北平的同志来信说,去解放区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吴晗在9月初坐飞机回到北平,当天转道天津与袁震汇合。袁震已先到天津等他。他们在天津住在一位进步人士家中。这时,吴晗第一次见到地下党的崔月犁。崔月犁派交通员来送他们。吴晗夫妇化了装,动身时吴晗戴着一顶瓜皮帽,矮胖的身材穿一件大棉袍,委实像个商人。夫妇二人随交通员上路了。可是,吴晗忘记了身份,竟带着派克金笔。当他们在沧县过河时,引起了国民党士兵的怀疑,把吴晗扣留下来,最后还是花了钱才出来的。他们过了最后一条河进入解放区时,吴晗高兴极了,他庆幸自己终于“回到广阔的自由天地。”交通员把他们送到了冀中地区沧县泊镇华北局城工部,见到城工部长刘仁。 1948年11月的一个晚上,在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毛泽东的房间里,毛泽东正同吴晗侃侃而谈,中心是谈吴晗的《朱元璋传》。吴晗对抗日战争时期自己写的《由僧钵到皇权》和《明太祖》两本书,都不满意。从1947年起,吴晗利用工作间隙重写此书,篇幅扩大近一倍,书名改为《朱元璋传》。他把这部书稿带到解放区。毛泽东酷爱历史科学,很关心吴晗写的《朱元璋传》。他向吴晗要了原稿去看,又特地约吴晗谈了一个晚上。毛泽东在谈话时除对书稿说说自己的见解,特别指出彭和尚的问题。彭和尚是元末农民大起义中西系红巾军的领导人之一,斗争中十分坚强,1338年和徒弟周子旺一起发动起义,失败后,于1351年再次与徐寿辉等人聚众起义,建立了政权。他推徐寿辉为首领,自任军师。1352年在杭州战斗中彭和尚被元军擒获,英勇牺牲。而吴晗在《朱元璋传》里对彭和尚的结局却是这样写的:但是起义成功以后,就烟一样消失了,回到人民中间去了。 吴晗断定彭和尚是功成不居,不是为了作大官而革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反映了他自己具有知识分子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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