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阿琳,康总很看好你呢。我猜,他对你这么好,别人一定眼红得要命!”
“你还真说对了。不过,他也就是想把我做成摇钱树,哼!”
“你别误解他,他是准备对你大投资的。”
“康总说要你帮帮我,因为我没有什么特长。她们有的弹古筝,有的跳芭蕾,最差钢琴也过了六级。只有我……”
“那不是吧?都那么厉害?”
“咳,你不知道,还有不少女大学生啦,年青又漂亮,不上妆脸蛋儿也是红红的。”
“我帮不了你什么,真的帮不了。”
他说着,就往外走。
阿琳见拦不住他,赶快拨老康的手机。
五十四
老康在水上花餐厅门口拦住罗滋。
“咳,我说你,玩玩嘛,怎么就要走?”老康的嗓子有些沙。
“我犯悃呢。”
“就在这里休息嘛,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房间,阿琳也愿意陪你!”
“我受不了你们。”
老康又骂:“你他妈的不体验生活怎么创作?”
罗滋不理他,走到车道上,招的士。
坐进的士的时候,罗滋想起了什么,又出来。
“哎,shyly,她怎么样?”他对老康喊。
“shyly?”老康上前来,“有点印像,这妞似乎挺会来事儿。”
老康想了想,赶到罗滋面前:“有什么需要我关照,尽管说。”
罗滋突然不想再提她。“没有!”他说。
看罗滋肯定的样子,老康有些狐疑。
罗滋内心里折腾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对shyly放心不下。
他不爱她。
这不是因为爱。这或许是一种责任。
shyly代表了某种状况,如果这个状况没有在他眼前出现,那么它就是不存在的。即使他事后听说,也只会加以批判。
但是,他不仅知道,而且有感受。这样一来,他要做的,就不是批判而是拯救了。
他对老康摆摆手,坐了进去。
“到哪里?”司机问。
“就回海城吧,在哪停,等会儿再告诉你。”他想就在车里想想心事。
shyly和琼是不同的。
这两个令他内心极度不安的女人,完全不可比。
琼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精神里面,那多少是理想的世界。
而shyly就生活在当下,生活在今天。
琼是个优美但非常痛苦的女人,她可能会很脆弱,但本质却是无比的坚强。
shyly不是,她是和女人街的时髦物品一样的东西,可能很昂贵,也可能毫无价值——这就要看她会有个什么样的遭际,说白了,就是被个什么样的人购获。
因此,shyly更加令他不安。
当一个生命的价值等同于一个芭比娃娃的价值的时候,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而且他看到了阿琳,shyly的同类,另一个显然是幸运得多的芭比娃娃。
两个芭比娃娃要争一个橱窗,她们会不会互相齿咬呢?
他真的为shyly感到担心。
shyly的爪牙是很锋利的,既然游戏已经开始,就祈望这个芭比娃娃具有无穷的威力吧!
第十五章那光芒暗藏引诱
(那光芒暗藏引诱
它的华丽将青春渐渐焚毁
我看见你们
爱,或是真实,
正节节败退——西篱《一朵玫瑰》:《爱,或是真实》)
五十五
游戏是复杂的,并且有一个难熬的过程。
shyly更加消瘦了。她已经竭尽全力,但只是在开始有些小小的胜利,比方说,令那个培训助理对她想入非非。
她好像已经听到了别人的嘲笑:“这是没用的!”
这嘲笑肯定来自于那几个山东的舞蹈演员,她一开始就对她们看不顺眼:“不就是跳过舞,腿长些,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在海城,又不是在山东,这里吃的是海鲜,可不是窝窝头!”
她们不理她的咕哝和嘲讽,但常常在成群结队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故意撞她一下;排练的时候,又故意在后面踩住她的鞋带,让她摔跤。她开始时只能忍气吞声,后来黏上培训助理,局面大为改观,凡是她们给她设的陷阱,培训助理都会让她们自己进去。
shyly感到十分解恨。
但她明显地敏感到自己的对手所在:真正具有威胁力的,是那个行踪神秘的上海宝贝阿琳。谁都能够看出她与承办方关系特殊。
阿琳不是每天都来参加培训。按理,这是不允许的,她们每天上课,都是要打考勤的,凭什么她可以不来啊?她不参加培训,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会不会偷偷跑出去拍广告啊?
在模特们的眼里,阿琳十分傲慢,不屑于看她们一眼。她也不和她们住在一起,谁都无法了解她。
shyly早先以为,阿琳的傲慢,一定会让她自己被踢出局,这种教训,以往多了去了。
但是后来通过培训助理一打听,阿琳每次的缺课,都是组委会的安排,为大赛拍宣传广告去了。
这无形中就已经在暗示公众,阿琳就是“丝路花雨之星”的形像代表,这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是她啊?
以为阿琳,她和几个山东模特又走到一起了,共同商议对策。山东姑娘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非常谨慎。她们一致推选shyly去和组委会交涉,并给她出主意说,如果组委会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说法,就通知媒体,把事情闹大。
shyly没动。任何一个人要针对组委会(实际上就是公司,听说评委里面有半数人是公司派出的)提出异议,都是对自己不利的,不到最绝望的时刻,shyly不会去冒这个险,因此,她沉住气。
她已经听到一些议论,大概就是阿琳的年龄问题。
当阿琳出现的时候,有人悄悄观察她,并且作比较。
这多少令shyly有些开心。
但是,除了这个傲慢的上海马蚤货,她和她们,谁也无法估计自己的命运。
半决赛将要淘汰90的人,人人都有危机感。几天前有个女孩子,是湖南大学的学生,被美容教师讽刺了几句,就含着眼泪滚回她的大学课堂去了,再没有勇气来参加培训。
shyly还好,培训助理小e即使没有课也来探班,捎一点龙眼什么的,也使shyly在别人面前有了许多的优越感。
就算阿琳没有问题,shyly自我感觉也是亚军人选。
五十六
星期五的晚上,shyly和小e在毕打奥吃饭,小e又给了她一个惊喜:评委名单中,有罗滋。
“说说,你是怎么搞到的?”
shyly穿的是吊带裙,她用她的臂磨蹭着小e,小e被蹭得心痒痒的。
“这个……是在网上,他们不知道怎么泄露到网上去了。”
“不会吧?已经到了网上的东西,还有价值吗?”
shyly想要小e自己承认是为了讨好她,所以搞了个没价值的情报。但小e已经熊熊了,既不分辩,也不道歉。
“baby,”他咬着她的耳垂,“我们去新乐园吧,那里有我的房间呢!”
“新乐园?什么地方来着?”
“傻瓜,公司的别墅。”
“唔,等我打个电话先。把手机给我,这里太吵了。”
shyly抓了小e的手机,跑出毕打奥。
这是背对海南路的一条小街,虽然也有行人和摩托车的声音,但还是比餐厅里好多了。
她拨通了罗滋的电话。
“罗滋——”
shyly每次要想得到罗滋帮助的时候,就会用一种孩子气的声音呼唤他。她知道,即使在他最最厌恶她的时候,她仍然可以用这种呼唤来获得他的怜悯。
“shyly,怎么样?好吗?”如她所愿,罗滋的声音充满成熟男性的关怀。
“不好啊!”
“为什么?你说说看?”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我一直在参加原色公司的……”
他打断她:“我知道的。”
“好吧!”她直接进入目的诉求:“我知道你是决赛评委。你知道,我的表现不错,我……”
“shyly,我曾经很自私的不希望你去参加这样的活动,更不想你被选上。不过,我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你应该离开我,寻找你想要的生活。不过,我只是担心你……我是有些为你担心,如此而已。”
shyly才不想听他罗嗦。她心情迫切:“你既然担心我,就应该帮助我!”
“我有什么能力可以帮你?我不是老板……”
“你当然可以帮我,你不是评委吗?”
“就算……是吧。”
“那就是了。”shyly急急地问:“你肯定还知道其他的评委,你们开会吗?老康的意思是什么?”
shyly眼下的心情,恨不得她自己能够参加公司的董事会。
“shyly,你大概不知道,这种事情,是相当复杂的,谁投资最大,谁就有控制权……我做评委,并不代表我的意见可以起作用,或者说我可以决定你们的前途命运。我也希望你能够心想事成,如果是别的事情,我肯定一定帮你。”
“废话,你给我满分,然后,你要做别的评委的工作,要他们也给我高分!”
罗滋咬咬牙:“我不想让你太失望,但是,我已经宣布退出了。”
他打算,今晚和老康沟通一下,明天就把辞职信送去组委会。
“为什么?为什么我求你帮我,你却要辞职?”
“我实在没兴趣参加这种游戏。”
“就算帮我吧?”
“我不想卷到他们的这件事情里去,我有我的原则,希望你能够理解。”
shyly急得哭了起来:“罗滋,你不帮我你就不是人!”
电话那端一时无语。
小e等了一阵,从毕打奥跑出来找shyly。
“shyly,打电话这么久,跟什么人煲粥啊?”
他一边哇哇叫着,从后面紧紧的将shyly抱住,用下身顶她。
shyly扭转身体,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小e变了脸。
“你这马蚤货!”
他正待要还击的时候,shyly泪眼盈盈的抱紧了他:“你要为我做事!”
“做什么,你说!”小e立刻由狗熊转变为英雄。
“我受够了阿琳,这太傲慢了,一副已经傍上了大款的派头……”
小e瞪着两眼:“她可是康总的人啦!”
“你胡说!”shyly开始张开爪子抓挠他,“康总如果知道了她是哪路货,还会当她是自己人吗!傻比!”
“哎哟哎哟,饶命!你别嚷啊,大街上嚷什么?我做就是,你说怎么做啊?”
shyly立刻安静下来。
她恨恨地对小e说:“如果没有她在上面压着,我是谁都不怕的。康总想捧红她,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她的问题。我要你……”
五十七
shyly很快就会看到一种局面——那正是她的所想。
半决赛的结果没有马上宣布,就在大家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有人寄了封没有署名的信到报社,检举阿琳在报名的时候就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年龄。检举信中附有一份阿琳报名时所提供的个人简历的复印件。
此外,有人可以作证,她曾经在东莞的一家夜总会做妈眯。
一家报纸派了记者来采访,要求大赛组委会对此事进行调查。
另一家报纸要抢新闻,赶快把阿琳做妈咪的照片登了出来。
shyly知道自己已经入围,并且排名紧跟阿琳……
shyly得知这个喜讯,买了芝士蛋糕去慰劳小e。
在满足小e的欲望之前,她又给他派了新的任务——她掏出一小袋白粉,放进小e的衬衣口袋里:“亲爱的,接下来,康总会很为难,阿琳会很苦闷。你啊,就主动点,去安慰安慰她……”
“使不得!使不得,这个可是犯法的啊!你从哪里搞的这个东西,赶快扔马桶里吧!”
“搞什么搞?”她冲上去抓住小e,“这么一点点,可是花了我很多钱啊,你敢扔马桶?”
小e怕她,不敢扔。
不但不扔,他还得照她要求的去做。他已经被自己的情欲完全控制住了。
这段时间,除了上课,shyly哪里都不去,就待在小e的房间里,好像这已经是属于她自己的房间。不,还不够,公司应该给她一幢别墅才行。
那样的话,她要面对的就是老康而不是小e了。
这么想着,听到小e在冲凉房里唱歌,她就微微感到厌烦。尽管,他已经按照她的设计,搞掂了阿琳。
但她赏赐他也够多了。
而且,他张着嘴的睡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一到夜里,满房间都是他那张不刷牙的嘴里吐出来的气息——烟味,辣椒、食物的气味,以及从他胃里冒出来的食物发酵产生的气体,种种气味的混合,浑浊不堪。广东人都不吃辣,偏偏他每餐都要消耗一碟紫金辣椒酱。
他还在咿咿唔唔地唱,什么《分飞燕》!曾经包过shyly的那个矮胖小老板,一到卡拉ok厅就要点这个,还要那些诡诈如老鼠妖媚如蛇的小姐陪他唱。小e再唱下去她就想对他破口大骂了!嗓音不男不女,唱个没完没了,难听死了!
他以前肯定没怎么经历过女人。这些日子,他算是填饱了肚子,解决了饥荒,所以兴高采烈。
前几天,小e还给他在梅州的娘打电话,说要带shyly去看她。
shyly装着不知道。
她才不会去呢,听说那里是广东最穷的地方,和哈尔滨的乡下差不多,一样烧柴火!
小e冲完凉出来的时候给她说了什么,她不理,不回答,只问:“她,怎么样啦?”
“姑奶奶,她现在瘾可大啦!”
小e不敢汇报他趁阿琳犯毒瘾时占了阿琳便宜的事,就找别的话说。
shyly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不理他。
她要做一个顶级的好梦才行,很久没做好梦了……
第十七章你若心中存记,嘴上咬定,这便为美
(你须侧耳听智慧人的言语
留心领会我的知识
你若心中存记
嘴上咬定
这便为美
——《圣经》:箴言第二十二章)
六十一
罗滋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如困兽一般不得安宁。
他以为他是在寻找什么,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并且,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找到。
他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他为什么要独自在家徘徊?他是一个内心完整的男人啊。
或许,他需要把那个占据了他的床的女人,连同裹住她的毯子一起,扔到街口的垃圾箱里——她就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然后,用幻想来将自己涤清。
是的,shyly令人窒息。她总在失败之后回来。她对他的态度是十分霸道的,似乎正佐证了那句俗语:好人永远斗不过坏人,男人永远斗不过女人。即使他不希望再见到她,却无法阻止她回来——瞧,她嘴角的皱纹又绵长了几分,眼角眉梢残余着深深的怨恨,满脸阴沉,使得原本苍白的脸更加发青。她不理他,径直去厨房吃东西,然后冲进卧室……
此刻,她还倦缩在光线微弱的卧室里。
只要她在,巨大的卧室就不分白天黑夜地窗帘垂挂遮蔽,笼罩喘息和叹息,那景像,十分暧昧。
他在找什么,但是已经忘了要找什么了。
一种苦涩的隔宿的味道浸满了他的口腔。
他颓丧的坐在画室的地板上,埋着头,闭上了眼睛。
以前他很少会这样。
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呢?是他的g情消失了吗?是他的眼里不再有美?或许说,是他失去了对美的感受能力,他已经疲惫?
他站起来,伸手向一幅即将完成的画……理智在瞬间挡住了他,一旦撕碎,许多感觉和想法可能会在瞬间消失再不可得。
他因为对自己的恐慌而迅速离开画室,否则,烦乱的心绪会使他产生破坏的欲望。
他去拧了一下音响旋钮。
没有他想要的音乐。
一个通俗歌星,又哭了。她就以她哭一般的歌声,成为现代商业社会赚钱高手的典范。
她像是shyly的另一形体,她们天然亲近。
让shyly就在她的哭泣里永远的沉睡下去吧,他已经不想看到她,不想和她说话,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她如果是个琼那样的女子,就不会让自己的存在败坏别人的生活。他不经意犯下的一个错误,就是将她带进了自己的生活。一切他以为的美与关怀,结果变得像给自己的水池中放进了乌贼,它既喷出墨汁搅浑了水,还张开肢体使那些靠近她的东西难以逃脱。
可见,不是所有女人都像男人所热爱的艺术。像艺术的女人,弥足珍贵,琼那样的,硕果仅存。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找到值得他倾注一生的女人,罗滋也一样,但是,他却无法和他所爱的女人厮守一生。
“这正是我让女人们失望的地方,包括我深爱的人。”罗滋说。
女歌星在歌中倾诉只爱陌生人,这是不是也说出了男人在爱情上的某种处境?男人是幻想的动物,因为陌生而有幻想,因为幻想而有g情,因为g情而行动、牺牲。这就是男人,他们始终在思考,他们勇往直前。
曾经有些文化女人,在沙龙之中,在酒吧里,在男人之中,表达她们对生活的失望、对男人的失望。她们希望回到历史的某个大革命时期,可以有英雄,比如那些优雅、高贵又勇敢的俄罗斯十二月党人,她们就想嫁给这样的男人,跟他走……
罗滋笑了,不以为然。
“你不信吗?”她们问他。
他当然不信。越是稍微有点身份、有点钱的女人,越是对生活有更多的要求。她们更虚荣,更有粉饰自己的技巧,来掩盖自己对现实的、物质的更强烈的欲望。
只有那些一无所有的人,只有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才是真正的渴求光明,才会为崇高和理想牺牲。
但是他对她们微笑了,依然保持他对她们的好感和欣赏。
(是吗?是这样吗?你们不是聚在一起就玩麻将就谈性?出去旅游就和导游和小贩争吵?你们这些城市女人,天生受污染的,肉体有着塑料的味道,液体有着沐浴露的味道,头发和指甲则有着金属和化学纤维的味道。
(就连只喜欢混迹于女性文化人中的“情感作家”老汤也说:“这些女人,我不信任。”
(而老汤是一直在讨好她们的,他在这城市所获得的名望,是靠她们在支持的——这些另类贵妇,这些文化小女人,她们由工业材料做成,时髦的外壳里面包裹着现代工作造就的“心”,老汤喜欢她们,巴结她们,她们是他各种各样的门户和道路。她们喜欢他,因为他设置的舞台上主角永远是她们,他可以随时为她们杜撰出各种各样的情感故事:古典的、现代的、中产阶级的、小资的……而她们是多么的乐于参与讨论!)
这不是虚伪。罗滋很平静,他觉得他能够恰当的对待她们。她们或许有一点琼的传统和诗意,有两点shyly的欲望和战斗精神,有三点艾艾的文化偏激……
如果他是别人,是伟大如巴尔扎克等等,他就会用文字将他微笑的真实内涵表达出来。
对了,如果罗滋是以文字为生的,他肯定是个现实主义的作家。在他看来,中国的历史发展到今天,今天的生活、今天的人,是从未有过的丰富和复杂。我们勿需幻想和编造,今天的生活本身应有尽有,一切可能存在的都存在,一切可能发生的都在发生,一切!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过去罗滋交往的女人,都是来自内地、来自落后生活区域的;或者,就是来自欧洲的。两个极端的女性、东西方迥异的文化和文明,有着同样的价值:最传统的和最现代的,最原生态的和最理性的。
罗滋在书柜里找了很久,想找到莎拉o布莱曼的cd,是澳大利亚y电台的一个编辑寄给他的。sarahbrightan,她是真正的月光女神,她就是ne(月亮),她的每一首歌,她的声音,有如天籁,是医治罗滋心灵的佳品。特别是《史卡保罗市集》(scarboroughfiar),简单而优美的旋律,他百听不厌。它让他的心灵里出现无数的美好回忆,沐浴无限的温暖。
当然,她唱《我和你》多少令他有些失望,这是后话。
他没有找到莎拉的碟。
又是那个只爱陌生人的歌手,她胡言乱语。听,她继续用假嗓媚惑精神疲惫的人们,而shyly们,则用曾经手术的肉体媚惑那些寂寞而又无所适从的男人。
许多时候,这样的媚惑无边无际,使人无处逃遁。
六十二
罗滋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给他的吉普车喷漆,并去修车行订制一个新的蓬布。
他在车身绘上希腊诗人卡瓦菲斯的一些诗句——
“这个城市会永远追踪你。
你会走向同样的街道,衰老
在同样的住宅区,白发苍苍在这些同样的屋子里。
你会永远结束在这个城市。不要对
另外的事物抱什么希望
那里没有载你的船,那里也没有你的路。“
字体好像太小了些,在行驶当中,在两米外,没有谁会认得清都写的什么。
不过,如果是停放在街边,就会有无数新移民围观。他们在这个城市里奋斗着,他们各有自己的经历,但都会和诗人有着同样的感慨。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给每一个读到这些诗句的都市人以心灵的撞击。
在左边的车门上,他喷上了自己的中、英文名字。
他的英文名是kernel。
他喜欢“kernel”。
常常有人要求他做解释,他说那是“麦粒”和“谷粒”,是一切果实,他童年最热爱的东西。
不过那个加拿大画家,丹麦人罗尔夫o詹森,就总是呵呵笑着叫他“核!”。
他愿意是“核”。
他是他自己的“核”。
但是,他要去寻找“另外的核”。
无论是庸常人生,抑或由突发奇想的灵感、捉摸不定的色彩和形像、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情感所构成的波澜壮阔的艺术……
它也许仅仅就是“核”,是一个中心,是事物、思想的坚实所在,是形而上的明灯,是宇宙中最亮的一颗恒星。
当然,它还可能就是那威力无比的“核”!
他永远都在冥思之中,在寻找他的“核”的路途上。
六十三
他又到女人街旁边的一家仿军用品商店买了些小玩意:一个可以挂在背包上的军用水壶,一把有皮套的野外用刀,一只有骷髅头的银指套。
傍晚的时候,他悄悄地回家。
经过卧室,从半开的门,就可以看到shyly倦曲的睡姿。
即使是在熟睡,她也如同被情欲摔碎了骨头的雌兽,在休眠中准备再次疯狂的跳跃……
他轻手轻脚走进画室,在地板上睡下来,美美地入了梦乡。
在他睡得很沉的时候,shyly起来,离开已经被她的身体捂得发烫的皱巴巴的床单。
她知道他回来了,睡了。
她对他是无所不知的。
她不用动弹,不用睁开眼睛,就凭她超凡的嗅觉,也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和想了些什么。
她是那种能够找到男人的弱点、掌握他们的致命点的女人。
所以,面对任何男人,她都可以既疯狂又淡定。
她坚信自己永远是骑在他们头上、手握缰绳的人。
她在客厅的书柜上拿到他的钥匙串,取下他的车钥匙。
之后,她推开落地玻璃门,走到阳台上。
夜色刚刚来到城市,它似乎还有些羞涩和迟疑。
城市的声音轻柔而甜美。
她伸出手,钥匙从这十九层高楼上自由落体,连声音都没有。
她看着这个城市美丽的光芒,憎恨得心里发痛。这么美丽的天空,却给了她那么多失望和羞辱,这是不公平的。
她想,一个勇敢的shyly应该要发誓改变这一切。
既然这个城市已经将她由郑丽变成了shyly,她应该鼓起勇气,重新来过。
战斗是没完没了的。郑丽要大家重新对她欢呼,闪光灯把夜色照亮;要所有的男人都赶来献媚,争先恐后,将他们的财富拱手相送……
第十八章我要起来,游行城中
(我说,我要起来
游行城中
在街市上
在宽阔处
寻找我心所爱
——《圣经》:雅歌第二章)
六十四
罗滋在夜里醒来,又离开家。
他觉得自己就一只刚变成丨人的猫,只是在夜晚的时候得到了魔法的许可而变成了人。他多么的热爱和珍惜这作为人的每一秒钟啊!尽管它不知道自己是否就获得了人的灵魂,但它知道,此刻自己是人,在这夜晚的街头……
他吹响口哨,踩着猫步,轻捷地滑入电梯。电梯里真的有一股隔夜的动物的气息,温暖、臊,老鼠们,一定在里面逗留嬉戏了。但他是一只不捉老鼠的猫,他在自己哼出的音乐里手舞足蹈,直到大厦最底层。
电梯里的灯光太强了,他不喜欢,这灯光使他突然觉得自己近视了。电梯停止时发出一阵颤抖,门一开,罗滋就跳了出去。
在底层停车场里,他不用看就可以滑着猫步去到自己的吉普车跟前。好心的保安,用车上的伪装迷彩布将他的车盖得好好的,他费劲地把它掀开,摸摸裤兜,才发现没有带车钥匙。不可能啊,他从来都是这样,钥匙直接留在裤兜里的,因为只要不画画,他随时都会开车出去。
但他就是找不到自己的车钥匙。
罗滋觉得这个夜晚真有些怪异。
他不找了,笑笑,乘电梯回到1楼,来到大堂里,准备就这样走出家门,到夜里去。
今夜的感觉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同,今夜的城市灯光明亮,格外空旷。
城市的街道广阔地敞开,那些路灯在宁静之中,仿佛有了思想。街边的商厦全都紧门闭户,霓虹快乐而调皮地闪动出各种各样的颜色、图案。好像突然之间,人们都离开了这城市,他们的脚步,刚刚踏过这街道,留下的震颤正慢慢消失。他们是否正在某个港口列队上船,如同他梦见的那样?有谁看见了他们恐慌又木然的大理石一般的面孔?有谁阻止过他们?他曾经在山脊之上,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大声呼喊,求他们止步,可是,他们置若罔闻,又仿佛他们和他,其实是在不同的世界里,所以,纵然近在咫尺,也无法相见相视,更不用说听见对方的声音、了解对方的思想和行动。
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人们弃城而去,他们脚步僵硬,都有着灰色的大理石般的面孔,而他坐在高高的山口岩石上,看他们,呼唤他们,但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声音,他就像他们身边的一缕冰冷的空气。
这本是个不夜城,这个城市的夜也如同北欧的白夜,街头来往着幻想连绵的人们、劳作不息的人们、狂欢不止的人们。但是今夜的城市十分空虚,尘埃都要唱起歌来,连树叶也绿得耀眼,远远地在十字路口飞驶而过的车辆如同鬼魂一般。
轻漾而来的微风,似女人的发丝,令人怦然心动……
这是南方海城的冬天,最冷的时候,和内地的深秋差不多,是一年之中最舒服最幸福的日子。中国最重要的节日——春节,将游子召唤回家,打工的人们都放假了,这个移民城市空了。
罗滋忘掉了时间,也忘掉了岁月,他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近20年,早就不是候鸟了,也忘记了这个城市会在几天之内变得空荡荡。有一点冷,也有一点温暖。脸是冷的,额头是凉的,但身体很温暖,脚步很踏实,被外套的衣领捂住的脖子也很温暖。
在这夜里,他突然失去了方向感。他希望一上路就可以看到“子弹壳”酒吧这样的地方,在酒吧里,如果阿林在的话,他们可以从古希腊聊到三国,跨越那些启蒙的时代、信仰的时代、冒险的时代……一直聊到天亮。
但是所有24四小时营业的酒吧,在今夜也似乎都消失了,它们原先所在的那些街道,看起来像海底隧道一般了无痕迹、滴水不漏,连阴影都不曾留下。
他向灯光最明亮最宽敞的街面踱去,向有人影的路口踱去。
那徘徊的人影,实际上是个巡警。
他辨认出巡警的制服、强硬的身姿,转身离开。
这反而引起了巡警的注意。巡警看到罗滋慌张而去,立刻用对讲机召来自己的伙伴,跟住他。
他拉下外套的拉链,让冬夜的冷风都扑到自己的怀里来,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他大步在夜晚的街头滑翔……他又张开双臂,头仰向天空,冷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在这样的夜晚,他思念一个女人,一个唯一与他的生命相关的女人。这个女人知道他的梦和困惑,懂得他的忧伤。这个女人用她全部的本能和幻想,用她女性的所有温柔与含蓄,爱着他。
是的,此刻他不能自己。
他往她的方向而去——夜空中竟然低低的有一朵白色的云在飘动,他相信它就是她的方向,它就是她本身……
他向着那云朵奔跑而去,他要唤回他的女人。
他将要求她脱去她那个卧室的衣裳,抖掉那些气息,只换上夜的轻纱,带着夜露的湿润与芳香,张开她飞翔的翅膀,从世俗中逃逸,带着对她的孩子的爱,来到他的身边。然后,他们轻诵着卡瓦菲斯的诗歌,手牵着手,像音乐剧《猫》里的猫人一样,滑着舞步,灵魂中飞扬着《回忆》的歌声(听过萨克斯演奏的《回忆》吗?最好是范圣琦的bb调低音大萨克斯管演奏的),在夜晚的街头游走……
你说:”我要去另一个国家,另一片海岸,
找另一个比这里好的城市。
无论我做什么,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而我的心灵被埋没,好像一件死去的东西。
我枯竭的思想还能在这个地方维持多久?
无论我往哪里转,无论我往哪里瞧,
我看到的都是我的生命的黑色废墟,在这里,
我虚度了很多年时光,很多年完全被我毁掉了。”
你不会找到一个新的国家,不会找到另一片海岸。
这个城市会永远追踪你。
你会走向同样的街道,衰老
在同样的住宅区,白发苍苍在这些同样的屋子里。
你会永远结束在这个城市。不要对
另外的事物抱什么希望
那里没有载你的船,那里也没有你的路。
既然你已经在这里,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浪费了你的生命
你也就已经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毁掉了它。
“琼——”
他狂奔,渴望投入这个女人的怀抱。
是的,只有她,才能在他被现实困惑,在他与人生的局限对峙的时候,给他增添勇气和力量。在无尽的生之烦恼当中,她给他送来天外之风,清新之风,给他一片净土歇息,恢复他的童真性灵。
六十五
两个巡警也在他的身后奔跑。
显然,他们的速度不够快。
他们停下,用对讲机呼唤又一个同伴。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尖锐的声音劈响夜晚纯净的空气,驾摩托车的又一个巡警从天而降,截住了罗滋。
“站住!”年青凶猛的声音喝道。
他们将他带到位于一条小巷里的一间办公室,房前有深深的水沟,沟边有苍茫静寂的老榕树,它密密的垂条,似乎正是这植物年纪的像征。
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灯光有些发黄。角落里,一个人一边接电话,一边做记录,看见他们进来,回头说:“八卦岭发现女尸。”
三个人专注于罗滋,没有回答。
接电话的人又打了两个电话,拿上他的武器离开了。
这三个初次狩猎的年轻人,颇有收获。他们像面对一头“北方来的狼”般开始对罗滋讯问。
“身份证?”
“没有。”
“哪里人?”
“海城人。”
“那你的身份证呢?”
“大概在家里。”
他们围住他,兴致勃勃,脸上有同样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叫什么?住在哪里?”
“你们大概误会了,我就是想在街上走走而已。”
“不对吧?你看,满城的人都走空了……”
“什么?他们去了哪里?”他想到自己的梦,竟然是事实?人们都抛弃了这个城市,神秘转移到别的地方?
“白痴,过年啦,都回去过年啦!你说说,哪个海城人会深夜还在街上?”
“有规定晚上不能在街上?宵禁吗?”
“哈,看来你还是个有些文化的人。”其中较瘦、戴了眼镜的一个说,并转身拿来一张关于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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