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我为什么沉默?为什么悲哀?因为我时时窥见这种种的迹像,内心充满了忧虑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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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我曾经到过此地
(没有认清痛苦也没有学会爱情死亡对我们的陌生还不曾揭开面纱惟有大地上的歌声如风在颂扬,在欢呼——里尔克:《致奥尔夫斯的十四行诗》)九十八“有一个有两个有三个孩子,有四个有五个有六个孩子。有七个有八个有九个孩子,全都是印地安孩子……”
琼打开音响,是儿子留在里面的一张碟,放出些遥远可爱的游戏的儿歌,她关掉它。
沐浴之后,她穿着宽松的睡袍,在没有人气的家里走来走去。家里的一切,都有些陌生,好像这生活不是她的,她从来就没有过这生活。
李仁能的话如巫言在她耳畔回旋:“时光无情,终有一日,生活变得疲惫……”
家里唯一的她的秘密,就是镜子。这个家的各处都有镜子,大大小小的镜子在墙壁上、橱柜上,在所有她抬头俯首目光所及的地方。在为自己的美丽和魅力着迷方面,每一个女人都像埃及妖后一样的疯狂。
这个美丽的女人,在她无数独处的时光里,她靠看每一面镜子中的自己而幻想,而自足。不同的角度和光照,她的样子和表情都是不同的。那样的时候她幻想自己在任何地方——但都一样的是孤独,怀揣秘密、爱的思念和忧伤。
(雨中的脸孔,昨日的梦,抬起头时落叶纷纷而下,低下头时水滴将我淹没。
黑色的孤寂的秋天,从这条大街到那条大街,那些溅满泥点的鞋往来不绝。然而这个世界无情地戏谑,转过身,就将他们全部遗忘。
在紫色的伞下沉思,在湿润的内心驻足,有些忧伤,但必须忍住,像一只鸽子一样……)她再不能这样下去了。时光短暂,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她不能让自己在时光之流当中变为小小的忧伤的泡沫……
(说到泡沫,琼想起自己一直最爱的童话,就是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在遥远的大海的深处,海水那么蓝,如同矢车菊的花瓣,又如同蓝色的玻璃……”她一直愿意自己是她——那个小小的美人鱼。她愿意像她那样,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的幸福,宁愿失去300年的生命,化为泡沫,在阳光里上升,消失在透明的空气之中……
可见,对童话的热爱也是女人们的秘密,就如同艾艾会热爱《睡美人》,至今独身的她其实一直渴望有爱她的“王子”出现,可惜罗滋始终不愿“将她唤醒”。)在家里徘徊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一个决断使琼再次振作起来。
在装杂物的抽屉里,放着各种家用电器的购买发票、药品,她和张汉的结婚证、户口簿等,也都混杂其中。
她拿着这个红色的小本子,像被迫捧了一个怪物般心怀憎恶。打开来,她和张汉在民政局登记处照的合影,变形得厉害,肩靠肩的男女就像两个白痴。一定是命运作祟,命运的手拉了她走。
它是遥远的物证,如今,几乎被人忘却。
眼帘缓缓上升,窗帘已经褪色,一张绯红的脸孔渐渐远离,单纯的笑意四处飘散。错误,虚无……曾记得,在春天,一张床占据了整个房间……童贞,水,花朵,陶罐的碎片……女人步态羞怯,腆着肚子,在无人的黄昏穿过大街。
……孩子在黑夜里降生。
张汉整日在街头兜客,常常还会跑长途去到东莞、珠海。
没有任何人帮助,离开医院以后,她就夜复一夜独自听婴儿的啼哭。黎明很暗,很凉,婴儿的眼睛很亮。窗帘闭合着,满屋幽光,将白日布置成夜晚,梦幻连绵……光的过程,水的过程……女人的心房永远无人居住,她捧着她的婴儿,托着他粉色的双足,在她柔软的手心里,是唯一的安慰。
空旷房间的某个角落,夜来香们悄悄开放,它们花瓣爆裂时,有轻微的声音,淡黄铯的香烟飘然而出,融入女人的孤独和温暖的婴儿的ru香之中……
女人整夜捧着她的婴儿,在窗前,给他唱歌,唱所有她唱给自己听过的歌。婴儿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专注地听着,许久许久不曾睡眠……
(“在峡谷里有个山洞,有位矿工走过来,带上他心爱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克列门泰茵……克列门泰茵赶着鸭群,走向远远的海,从清晨到黄昏,心上人她才回家。克列门泰茵多么娇小,她像羽毛一样轻,再见不到她的踪影,心中充满悲伤……”)九十九房间里太静了,琼无法在这样的寂静中入眠。
她找出一个记有电话号码的黑皮小本,拨电话找那个从法律上仍然占据自己生活的男人。
“喂,找谁?”一个男人气呼呼的声音,一定是那种胡子拉碴的货车司机。
“这……不是张汉的手机吗?”
“不是,你打错了!”对方立刻掐断了电话。
琼只好把电话打到旅游公司。
“你是他太太?你不知道他的手机?有没有搞错!”值班的小姐咕哝着,给了她一个手机号。
“喂?”电话终于通了。
“你换了手机也不告诉我?”琼说。
“你又不找我。”张汉不紧不慢地。
“我现在找你。你在哪里?”
“在井冈山!明天就回海城了。这里来了好多次,腻了!老吃笋干,真受不了。我们这次带了一批香港客人。有什么事吗?”
“我想,”她第一次用平和的语气与他说话,“离婚。”
他沉默了半分钟。
“好。”他说,“你再不提,我也要提了!”他故作诙谐,还发出“嗨嗨”的干笑声。
不管怎么说,他这次让她意外地觉得轻松。
她更加客气和委婉:“经济上我没有什么意见,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不过,孩子要跟我。”
“哦……”看来他的确是早有考虑的了。“没问题,反正是我的儿子!再说,我还可以再找个女人给我生一个嘛!”
她笑了:“你想得美!我成全你了。”
刚才这一阵,她又出汗了,全身潮乎乎的。她重新往浴缸里放了热水,又倒了几毫升玫瑰香型的香水进去。
之后,女人像鱼一样滑进了清香的水中。
她躺好,用毛巾托着自己的头,开始给罗滋打电话。
这个时候,他也躺在床上,在敦煌阳关的一家招待所里,头发和耳朵里还留有无法清洗干净的鸣沙山的细沙。
“小姑娘,你终于给我电话了!”罗滋在电话那边叫嚷着。
“我……”她想告诉他她的决定,迟疑一下,作罢。
“我怕你手机没电。”她说,“我等你在方便的时候打给我。”
“是的,我在莫高窟的时候,手机没信号,真怕你打电话来我收不到。琼,我真是担心啊,我怕莫高窟会被风沙淹没了!在洞口站一会儿,我的头发里、肩上就有了很多沙。风一来,沙把那些路径都覆盖了。哦,对了,今天我和朋友们去爬鸣沙山,去月芽泉喝水。我们从山上滑到山下,差点被沙把我埋住了——那么干净的沙!那是黄昏,风越来越大,无法睁开眼睛,也看不清人。直到月亮升起来,风才停息。啊,多美的月亮啊,你没见过这里的天空,月亮刚升起来的时候,天空蓝得像瓷盘一样,让人心醉……”
“你醉倒了吗?”
“没有,我跑啊,大伙儿冲啊,我们穿过大片苜蓿地,向月芽泉奔去……到现在我的耳朵里都还有沙。月芽泉小多了,以前是很大的,水很多,很清,现在就那么一点点水,在芦苇丛中……”
琼说:“去过的地方,再去就会失望,对不?”
“我还是觉得很好!昨晚我给你写了信,今天托人寄出去了。现在,我忧虑的是,有一些洞窟关闭了,里面的壁画被取走了,说是拿到国外展览。莫高窟的辉煌被破坏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没法确定,我明天告诉你吧!”
明天,明天,多么美好的明天!一切都在改变,一切终于改变。
一oo在和张汉去民政局之前,琼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借了一辆车,在中午时间去学校探望儿子。
儿子又长高了,已经有了少年人的表情,举手投足显出一些从前没有过的独立、自信。
他们坐在海边的一棵棕榈树下。海面上的阳光金色闪烁,他们都眯着眼。
“儿子,我们的生活会有些变化……”琼小心地说。
“你要出国?”男孩子睁大眼睛看她。
“不是。而是,爸爸妈妈要分开。”
“你们要离婚?”
“儿子,你知道,爸爸妈妈即使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但如果他们彼此不再喜欢、没有了感情,再在一起他们就会觉得痛苦。”
男孩子不说话。
“当然,”她又说,“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孩子的爱。”
她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他的脸上有很多绒毛,鼻尖上也是。头发有些黄,又细又软,薄薄的皮肤下面,是细小的红色血管。
他是她生命中的生命。他将来,该会是多么的英俊、完美啊!
“没关系,妈妈,”他说,“但我要求你不要离开我——在我上大学之前。”
他的冷静让她吃惊,让她心痛。她伸手搂过他的肩,亲他的额头:“我不会离开你,儿子,我爱你!”
男孩子仰面躺在沙滩上,他母亲却坐着想心事。
“妈妈,你不休息一下吗?”
“我是在休息,儿子!”
“妈妈,我上次从家里回来,发现我的包里有个本子。”
“是吗?我的日记本掉了,原来是在你的行李里。真好,是掉在你这里,而不是别的地方。”
她随即又不安起来。因为,她再写日记,是从罗滋开始的。
“你没看吧?你都看了些什么?”
“我不明白。不过,我记得第一页上面的话——我曾经到过此地……”
我曾经到过此地却不知何时、何如:
我只知门外有草地,有馨香,有叹息,有阳光普照的海岸……
“不知道为什么,”男孩子说,“今天你来了,我就想到了这些话,好像是说今天我要来见你一样。”
琼笑了,再次搂紧她的孩子:“这些话没有什么意思,但它是诗,和幻想有关。”
男孩子眯缝着眼看天空,他好像看到空气中有丝丝发亮的小虫。他靠母亲更紧些,说:“我喜欢这样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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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它将临近午时
(……
不管它将临近午时还是它将到达夜半。
……
我们每人走向和到达我们所能到达的地方。
——荷尔多林哀歌:《面包和酒》)一o二时间不断地把一切存在变为回忆。对于罗滋来说,这些孤独的行旅,就像做了一场美妙的梦。如今,梦结束了,飞机就要起飞,将他送回现实的土地。飞机升空的瞬间,他感到自己轻如气体,那是多么难得的感觉,奇妙无比。很快,大西北寂寞的夜空、遥远的雪山、长满了骆驼刺的戈壁滩,又留在了身后,留在夜晚的另一边。
在这之前,罗滋还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重要决定——他拒绝了洛克菲勒基金会的邀请。因为这个基金会的诸多条件是他不能接受的,比如说要他放弃自己的国籍,不许他参加任何非基金会安排的任何活动,哪怕是和艺术无关的。此后他创作的所有作品,无论展览、出版、交易、捐赠,都必须是基金会全权处理。甚至,他的居住地和工作室的选择,也得由公司来选定、安排。
也就是说,按照基金会的种种条款要求,他将不过是他们的绘画工具。
毫无疑问,他们会对他进行更好的包装,给他足够多的钱,让他在国际上享有更高的荣誉和地位。但他们剥夺了他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剥夺了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自由,剥夺了他作为一个中国画家的尊严。这几个方面的任何一项,都是他无法忍受的。
在大西北游历期间,罗滋接受了甘肃电视台的采访,公布了他的这个决定。并通过甘肃电视台,将他的录像录音转给美国华盛顿电视台、加拿大国家电视台和澳大利亚y电视台。他莅临华盛顿接受洛克菲勒基金会荣誉证书的时间,也将无限期地推迟。
在飞机起飞之前,罗滋又给琼打电话。
这些天,她很兴奋,电话里总能听到她的笑声。她说她忙,又很顺利的完成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他了解她的工作,什么事都需要一丝不苟,但基本上保持一种恒定的状态。她的兴奋肯定不是来自工作上的。每一次通电话,她的声音都是那么轻快、欣喜。她变了。
这种变化让人喜欢。
“小姑娘,你真的会来接我吗?”
“当然啦!”
“你穿什么衣服?我猜,是蓝色的吗?”
“当然,是粉蓝的那件!”
那是他最喜欢的。
知道他喜欢那衣服之后,她曾经又买了同色不同款式的两件。
一o三罗滋到达海城市以后,一辆灰色的别克小车将他和琼接到海滨一座大别墅里。
这是李恩的别墅。李恩的太太明天就从加拿大归来,为了庆祝,他准备了一个小型的周末酒会。说“小型”,其实来了不少的人,许多人罗滋都不认识。
李恩给罗滋这样的礼遇,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罗滋放弃了洛克菲勒公司的邀请,他才得到机会,成为洛克菲勒公司艺术院的驻院画家。
别克车一直开到别墅主楼前,一身白色西服的李恩出来迎接他们。他抓着罗滋的臂:“好家伙,是不是我不叫你你不回来啊?”
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琼:“欢迎你,琼小姐!我几年前就知道你的,今日得见,十分荣幸。你这么美丽,难怪罗滋入迷啊!”
李恩想给琼来个西式拥抱,琼巧妙地回避了。
她知道他怎么看她、看她和罗滋的关系。为了小小地回敬他,她故意假装不知主人的身份,恭维道:“噢,罗滋能和您这样的大亨交朋友,才真是荣幸呢!”
李恩摊开两手又耸耸肩:“哪里,我们都是穷艺术家,但我比他还不如。他肯来,还带了你来,真是赏脸!至于这些,”他巨大的手臂在空中挥了一圈,“都是我太太的。搞艺术,可悲啊!来,我们去那边!”
李恩往前走的时候,罗滋对琼耳语:“李恩离婚了,娶了现在的太太,是加拿大籍华人,准备来海城市定居。”
草地上已经摆好了回旋型餐桌,雪白的桌布,鲜艳、硕大的红、黄、粉色玫瑰,据说是加拿大的品种。还有不少进口水晶器皿。
因为快近傍晚,桌上还摆了铁花烛台,各种颜色的蜡烛也已经插上。
草地另一边,坐在白色休闲椅里的客人们,女人占多数。她们装扮华丽,名牌罗列,五花八门。
他们看见罗滋就叫了起来。
琼凑近罗滋耳朵:“我不知道你要带我来这样的地方,我朴素得过分了!”
“很好的!”罗滋回答她:“中国没有贵族,所有的贵族都是扮出来的。”他指叽叽喳喳叫着的人们,“他们是有了钱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而不是生来就是这样,你用不着感到抱歉的!”
罗滋扶着她的腰,走入人群中。有些女人上前打招呼时,搂住他,琼不得不让开些,心里十分不快。
等大家稍平息之后,罗滋把琼介绍给他们。
一个年近五十黑皮肤黑眼圈的短发女人笑容可掬,嗓音轻得像小女孩一般说:“琼小姐,好漂亮!”联想到主人介绍罗滋是刚下飞机,这位故作关怀的女士别有用心地说:“你是空姐吗?”
“不,我不是。”琼对她笑笑。海城真小,琼认得这个专栏作家,而她的邻居又刚好是琼的同事。那位同事曾经在上班时间一边甩动着报纸,一边对大家说:“她那么老滑、市侩,却一写文章就是‘星星对月亮说’之类,真肉麻!”
“那么,你是哪里人?皮肤那么白,真难得!做什么工作的啊?”“老星星”说。
“我重庆人。”琼回答。
罗滋接口:“她没工作的,我家乡的村姑,我刚去接来的。”
“好!好!”
另一个笑眯眯的胖女人真诚热情地拉琼坐在自己身边。
一o四暮色已经升起,天空变得幽蓝。
隆重的晚宴,在浓重的黄昏里铺排开来。今天的鸡尾酒,是子弹壳酒吧的调酒师调制的,阿林和他的女友安澜,就坐在罗滋的旁边。菜式则是中西结合,中菜好吃,西菜好看,既满足肚腹,又满足了虚荣,更兼顾了有钱、时尚男女的格调。
举杯之后,大家一边吃一边聊。
琼注意到艾艾一直在打量自己,便也打量一下她。
立刻,她已经感到自己很不喜欢这个女“文学家”,不喜欢她那爆炸式的发型、过于坦露的丰满的胸部和紧身的花衣服。还有她的大耳环、棕色眼影。
但她还是对女“文学家”点点头。
艾艾不再看她,转而注意男人们的谈话。
“听说《思想者》老早就已经被本地的美术馆复制了。”
“多少钱?”
“十万。”
“谁看过《罗丹的情人》?”招延伸问。
“电影吗?”有人问。
阿林说:“我有这个碟,谁要看可以借。”
“借我吧。”一个手臂细长的瘦女孩说。她是个服装模特,双肩平直,平坦的胸部,是薄型女人中的“太平公主”。她伸手递名片给阿林,手指也瘦长如飞禽。未等阿林接过,他旁边的安澜已伸出两个手指夹走它,说:“你找我会更好些!”
沈仁亢不断地切他盘子里的牛排,说:“我读过安娜?德贝尔的《一个女人》,是这样描写卡弥儿的:轩昂的额头,灿烂的眼睛,骄傲、果敢、爽朗、优越和快活。实在想不到这样美丽而富于才华、充满灵性的女人,会变成一个毫无用处的老女人,那么孤独地死去!”
“是的!”艾艾好像要站起来,她语音洪亮,情绪激昂:“无论卡弥儿是多么的独立、多么的有才华,她都没法证明她是谁,她终究只是‘罗丹的情人’而已。这类女人的悲剧,实在是不少。”她大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又好像波伏娃,她就是她,但她的名字似乎只有和萨特在一起才存在,她的作品,也被认为是存在主义的……女人再有才华,也要因为和某一个名人的关系才被承认,这是我们女人的不幸和悲哀!”
大家一时不语,也停止了咀嚼。
“当然……”
大家抬起头来,看见是罗滋的“村姑”在说话:“波伏娃写过一部电影:《人总有一死》。女主人公是个著名的演员,男主人公却几乎是个幻想的人物:他自十三世纪以来就一直活在世上。我想,这部电影似乎表达了波伏娃自己的觉悟吧。”
“是吗?”
琼看大家都有兴趣,就将电影故事作简单介绍: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想借助他、借助这爱情而获得自己的永生。但是当她和他终于约定在大桥上见面的时候,这个男人却永远地消失了,女人也不得不从大桥上一跃而下……
她继续说:“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全部的目的就是爱一个男人,一个永远活着的男人,他是永远的存在。她要得到他的爱,要活在他的心中。这样,她就能够永远,爱就能够永远。不然,她的生命和存在,以及她的创造,都是无意义的。但是,她失败了。那个与她一同堕入情网的男人,在某天的清晨,在桥上消失了。她再不可能因为他的不朽而不朽……”
这个故事带来一丝悲凉的气氛。
李恩的脸色尤其难看,这样的话题多少令他尴尬。他就是常常被女人们寄托了美好幻想的那类男人,而他高大英俊的外型,也俨然是理想的银幕形像。
有人明白为什么这个酒会在今天举行。
这是李恩进入新的婚姻生活之前的最后一次狂欢。
罗滋看看大家,想改变气氛。他一只手在底下捏紧了琼的手,对众人说:“不管男人的结果是什么、女人的结果是什么,‘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投身于爱,因为这依然还是尘世间最美的事情。’这也是法国的一个女作家说的。”
“是玛格丽特?杜拉丝说的。”阿林插话。
“对,就是写《情人》的杜拉丝。”罗滋将琼的手放在唇上亲一下,对众人说:“怎么都不动了?来,喝酒,上上网吧!”
众人将酒杯脚在玻璃转盘上磕着,砸出一片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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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听屋顶的忏悔
(客人们走了马车也在黑夜之前离去一只手回到壁前摸索旧日的琴键直到它略为喑哑似眼睛睁开我开始听屋顶的忏悔孩子们丢下的玩物正从忧伤中醒来)一o五晚餐之后,众人回到主楼大厅跳舞。
乐队中独奏的萨克斯手,模样像极凯丽金,他吹中音萨克斯管。等到他吹高音直管萨克斯的时候,就更像了:他的头发、身型、模样,以及那种“竖笛横吹”的姿势,都是凯丽金的翻版。
只是,他的脸上没有凯丽金那样迷人的天使般的微笑,有的是异乡人的忧郁。
琼感到一阵剧烈的震惊:她曾经不止一次,在梦中见过这个乐手。
有一段时间,她刚离开罗滋的时期,她的梦境混乱极了。她常常在梦中看见群群的军队,或者是集会的人们,或者是茫然的学生们。她不明白这都是什么样的寓意。
一次,她梦见自己在车站前的人群中,那么多的人,就像春运时电视里的镜头展示的那样。她想出去,摆脱这人群,但无法做到,人太多了,给她带来窒息的感觉。她一急,就看见了人群之中一张英俊而苍白的面孔,是那个多次出现在她梦中的男人。他隔着无数人头,伸手过来给她,拉住了她。在他的帮助下,她从人群中飞起来了,飞过他们的头顶,越了人群……
又有一次,在梦中,有男人戴了罗滋的面罩来看她。她是罗滋,但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她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他抚摩她,然后和她,在这个过程中,她知道错了,他并不是罗滋。但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揭穿,也没有恼怒,相反,她接受并且配合,感到愉快极了,很快到达了高嘲。事后,他自己拿掉了面罩,原来,是她梦中常常出现的年轻男人。她问他:“我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请告诉我,你是谁?打哪里来?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他告诉她:“我是那山顶上的笛手。”就这么一句,说完之后他就消失了。
此后,她再没有在梦中见过他。
大厅里的四周,摆满了新鲜的玫瑰花,乐队所在的小舞台上也摆满了玫瑰花。
那乐手一直是半闭着眼睛,沉浸在他音乐的旋律和气息之中。但是,直觉告诉她,从罗滋挽着她随大家涌进大厅时,他就已经知道她来了。音乐已经等了大家很久,他也等了她很久了。
此刻,她也明白,他知道她就在眼前。
他吹完了《回家》和《春风》,接着是乐队演奏华尔兹舞曲,众人翩翩起舞。舞曲之后,众人稍歇息,返回各自的小餐桌吃点心,他出现在舞池中央。追光灯打在他头上,他用庞大的低音萨克斯管吹奏《哈雷姆夜曲》。音乐缓缓停下来之后,众人鼓起掌来。琼感觉到他的吹奏当中,有许多乐段是他的即兴,似乎是在表达他因为见到他而产生的秘密的兴奋。
然后,他又换了中音萨克斯管。接下来的这个曲子,也是琼熟悉的:《今夜你孤独吗》。偶尔,他会抬起头,睁开眼睛,往她所处的位置轻轻一瞥。
没有人会注意到,包括罗滋。但是琼知道,他那如梦如醉的目光,蓦然掠过,立刻将她带入他们曾经相会的梦中。
她感到自己来到一片不可探寻的空寂之中,晚宴的客人们都不知去向,就她在那房间中央,头手低垂,宛如梦中。她向他靠近,抚摩他的音乐,如同抚摩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在她手指之间,发出纯洁的声音,叫她想起秋天的稻草,那甜蜜的黄金……而他的气息,在喃喃耳语:“今夜,今夜你孤独吗?今夜是美妙的独白,梦与祈求,是否还在秋天里跋涉?”
罗滋将几乎滑倒在地的琼扶住:“亲爱的?”
“嗯?”
“你,喝过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没,没……”
琼费力地,将自己从幻觉中唤回。
大厅里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他们翩翩起舞。人群在她的眼前晃动着,因此,那乐手在她眼前忽而出现,又忽而消失。她看到他时常闭上眼睛。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的仿佛是他的音乐,而非迷茫夜晚的众人,但琼知道,惊鸿一瞥,他的目光总会闪电一样照向自己。
接下来的这支曲子,是《夕阳西沉》。
音乐响起,灯光中更显华丽的男女,搂抱着在舞池专用的木地板上按照慢华尔兹的节奏滑行。
琼没有跳舞,她走到小舞台近前,看那乐手。
他轻轻对她说:“夕阳西沉……”
她知道这曲子是《夕阳西沉》,所有人都知道,司仪报幕了的。但他为什么给她说?难道,他在给她暗示?这个梦里的不速之客来到眼前,他要暗示什么?
345|1——|35123|21-|61216|5——|345|1——|3-56|7——|6712-|671-|65-|512|3——|321|3——|623|4——|32-|345|1——|在琼的眼睛里,萨克斯风,他吹奏的音乐,像荒野的灯火,像她幻视的瞬间出现的鸟,它精致优美,又略显嬴弱。它有些怯意和茫然,却是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明,是无可挽回的灾难之前远方的亮点……
音乐非常优美,众人沉醉。
但这音乐令琼感到痛苦。
不知为什么,这音乐好像是灾难的前奏,是恐怖情景之前那令人眩惑的刹那,是生命和灵魂告别人世间时的甜蜜的呻吟……
一曲终了,紧接一曲。
琼立刻回头,迈步去找罗滋。
罗滋在外面,在小喷泉旁边,和几个男人在说话。
她又回到小舞台前。腿有些僵硬,大概今天整天没休息,累了。
这时,刚完成一段lo的乐手突然放下手中的萨克斯管,将舞台上一张暂时没人坐的椅子端到她身边,请她坐下。
她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已经转过身,继续演奏。
谁都知道她不是乐队的人,但她就那么突兀地,有些尴尬地,坐在他旁边,坐在乐队的旁边。她想离开,回到客人的群体里去,但着了魔似的,她挪不动自己的身体。
这一曲是《海边的陌生人》。这首曲子,乐队的伴奏非常突出。电贝司的滑音效果,还有合成器,构成神秘的背景。她听见孤寂的风声,看见深不可测的夜的水,看见有人正在别人的梦境里飞行……
然后是《回忆》,音乐剧《猫》里的咏唱。这音乐众人熟悉,所以许多人都不再跳舞,而驻足聆听。
琼看那乐手,他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听他自己的音乐。
琼想,他闭上眼睛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图景?是谁在深夜驾车缓缓而行,灯光掠过夜景。她的幻想和回忆在暗暗滋长,她的灵魂在给音乐伴唱……这音乐,这神秘的伴唱,已经打开她的心扉,使她轻盈如羽,缓缓飞升……
一o六直到罗滋的双手放到琼的肩上,她才缓缓落地,睁开眼睛。
大厅里早就曲终人散,乐队的位置只剩下架子鼓和乐谱架、麦克风架,乐队的人,以及那萨克斯风乐手,已经渺无踪迹。
她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如果不是罗滋的手那么温暖地握着她的肩,如果不是几个工人正在搬舞台上的大音箱,琼会以为是自己又做了梦。
“亲爱的,我必须和你在一起。”罗滋低头在她耳边说。
他好像离开太久了,所以,他的再次回来令她激动,她转过身来。
他的气息令她心跳,那是爱人的气息,那种松树的气息。
“当然,罗滋。”她拉住他的手,借他的力使自己站起来,扑到了他的怀里。
“听我说,小姑娘,暂时我不想回家,我要找几个工人将那儿重新打理打理。你今天也不回家,和我在一起,可以吗?”
“当然!”
她那么爽快,令他吃惊。对于骨子里完全是传统的琼来说,在以往,这样的提议是个令她为难并且深感烦恼的事情。
她没有把和张汉离婚的事情告诉他。
“那么,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可以吗?我已经接受了李恩的邀请……”他进一步说。
“你这家伙,什么都安排好了,假装问我意见。”她无论高兴、撒娇,都要伸手拧一下他的大耳朵。
“好的,”他拉住她,“我们到楼上去吧,李恩在等我们。”
他们到了二楼的一间巨大的漂亮会客室。
今晚的客人,部分在舞会之后告辞了,多半留在这里。
众人的嘻嘻哈哈打闹结束,来自海城话剧院的男女两个演员给大家表演小品:不同地域的男人。
首先是北京男人:北京男人和女孩子在饭店里吃饭,他就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了,之后他就要登上国际航班。第一个小时,他和她聊国际形势,第二个小时聊国内形势,第三个小时先聊北京形势,然后聊自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以及自己对人生的看法。还剩最后一分钟,他说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然后是上海男人。上海女人和她的女朋友们在玩麻将,男人不停地从厨房里端出给她们做的小食,满头大汗。最后,他在围裙上擦着手诚惶诚恐道:“看看还要什么,吩咐啊!”
东北男人:男人接女友下夜班回家的路上,路过公园旁,几个持刀歹徒上来威逼女孩子。他奋勇拼搏,打跑了坏人,也倒在在血泊之中。他拉着女友的手,露出艰难的微笑:“别哭,谁叫我是男人呢?”
重庆男人:重庆男人要南下打工,和女友在车站泪水涟涟地告别。女友说:“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同时流下泪来。火车开动了,女孩子跟着跑了一段。男人从窗口伸出上半身,喊:“我挣到钱,就来接你!”
最后是海城男人。海城男人开着靓车,驾驶座的旁边是一个时髦的女人。他们不时的互望一眼,心领神会的样子。女人拧了一下车里的音响,问男人:“想听什么?”男人微笑着说:“随便啦。”女人就放蔡琴的《读你》。女人又问:“冷气够吗?”难人微笑着说:“还可以啦。”
演出结束,一致掌声通过,由众人评议,分别给予五个小品金鸭奖、百草奖、大酷奖、小酷奖和诺贝尔煽情奖。
在评奖的时段,罗滋和琼看完了一部厚厚的加拿大风光画册。
琼感到疲惫,歪靠着罗滋,很快就睡着了。
客人们吃着水果。
吃完水果之后,维多利亚风格的落地大钟愉快地敲响了零点。
好像有所期待,众人很快安静下来。
会客室的一个侧门无声地打开,一个有洁白羽翼大翅膀的美丽小天使提着藤编篮子走出来,是阿林的女朋友安澜扮的。
篮子里放了很多串着可爱饰物的钥匙牌,那些饰物,包括面包、、女性。
小天使挨个走到每人的面前,男男女女无声地微笑着,各自取了一串。
罗滋注意到,当篮子来到那个做模特的瘦女孩面前的时候,她犹豫一下,抬头看李恩,李恩令人不易觉察地给她打了个暗号。
篮子到了罗滋面前,他拒绝了。
琼已经进入了她的梦乡。
“这不行!”一位女士说。
“是的,得遵守规则。”艾艾说,她看着罗滋,表情微妙。
罗滋明白了这个游戏:一人一只钥匙,每两只钥匙进同一个房间。
他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样吧,”艾艾幸灾乐祸地,“你还可以替你的女朋友拿,既然她已经睡了。”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看他。
站立在场外的李恩举着他的巴西木大烟斗,说:“没什么,罗滋,遵守游戏规则嘛,别扫大家的兴!”
琼动了一下。她被李恩的声音惊醒。
“什么呀,罗滋?”
罗滋怕她看见那个盛钥匙的篮子,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没什么,丫头,继续睡吧!”
他想挑两只相同的钥匙,无奈里面全是磁卡钥匙牌,无法挑选。
众人看着他,都露出了和艾艾一样幸灾乐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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