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半颜·倾城

第27章 醉红妆

    第27章醉红妆

    几天后的中午,我在院里铺开长长的雪浪纸,提笔忝墨,抬头看见谢夫人在远处望着我,她今天不穿战甲,只着蓝色曳地长裙,绾着简单的堕马髻,发髻上只插着一支珍珠钗,看上去不胜娇怯,如深山中一株幽兰。

    “谢夫人。”我含笑示意。她走过来,看着空无一物的雪浪纸对我道:“没想到,你有如此雅好。”

    “夫人是不是觉得,我只会魅惑男人。”

    “的确如此,”她直言不讳,“我原以为你只是会跳舞的舞姬而已,未想到你竟是前朝公主。”

    “我和夫人不同,夫人出生显赫,江山更替也抹不去谢家的声名,夫人可以冠以谢姓行遍天下,而我,江山更迭,我就不得不隐姓埋名。”我笑着说,“夫人比我幸运多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说到底,看着别人都觉得比自己好,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听说夫人擅描丹青,请夫人画一幅。”

    她有些犹豫,凝望着纸张许久,提起笔来在画上挥毫,一笔滞涩,她手微微发抖,第二笔时,只拿着笔看着纸,不肯下笔。

    我见她犹豫不决,径自走到一旁,令乐师弹奏,他拨动琵琶,弹奏了一首江南春,乐声切切,如潺潺流水,百转千回,寸寸纠缠。谢夫人听了,不觉泪下,掷笔转身离去。

    待谢夫人走后,我对程守印道:“如你所愿。”

    程守印收了笑意,对我说:“玉门关大捷,公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到?”我站起身来,放下谢夫人只画了两笔的画。“刚才先锋来报,已经快到甘州了。”我旋身,直奔城楼而去。

    半月征战,他血染长衣,满身尘埃,却意气风发。快马轻骑,从玉门关出发,一路急奔回甘州。见我站在城楼上,大步流星,直奔而来,用力抱紧我:“漪儿,你在这等我?”

    我闻到阵阵血腥气透衣而出:“你受伤了?”

    “嗯,小事,”他的左肩上有血丝渗出,脸色苍白,心情却极佳,“我亲自带人冲锋,才打开玉门关的大门,霍开疆那厮倒有几分能耐,我原先倒看错他了。能守着玉门关这么多日,直至弹尽粮绝,也着实让人佩服。”

    “他死了?”我心里一惊。

    “不错,站着死的,面东而立,死后身体屹立不倒。”少卿生出几分敬意,“是条汉子。”

    玉门关一战打了半月有余,这场仗打得极其惨烈,据说几十里外就可以闻到血腥味,几尺黄沙下,都渗透着血色,白骨随处可见。

    玉门关大门打开那天,霍开疆战死在城楼上,他死前用力敲击城楼上的战鼓,鼓声如惊雷,响绝玉门关,他大喝一声,万箭穿心而亡。他死后,身体面东而立,一直屹立不倒。

    少卿说得平淡,我却听得心惊肉跳,少卿见我不语,对我道:“被吓到了吧?怪我不好,不该和你说这些。”

    “公子神武,玉门关大战威名赫赫,西域怕是都知道公子的威名了。玉门关已经在公子囊中了,想来阳关也不久了。”

    “阳关的守将平庸无奇,拿下倒也容易,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凝视着我,温柔地笑道,“这么久不见,你只关心战事,一点也不惦念我吗?”

    我妩媚一笑:“怎么会?”

    他看着我,收起笑意,眉宇之间凝着淡淡的愁,指尖拂过我的脸,许久方道:“你脸上的伤好了许多。”

    “这要多谢谢夫人,她的珍珠全给我了,”我把谢夫人心爱的珍珠全部研磨成粉涂抹在脸上,伤疤越来越小了。

    “珍珠?这倒好办,上次萧统查没的霍开疆宝库里,倒有不少南海珍珠,守印,你一会去找谢夫人要来给漪儿。”

    程守印唱喏退了下去。少卿牵着我的手穿行在欢庆的人群中,大量的战利品跟着大军押进了甘州,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很多人相信,一个新的朝代即将诞生,而少卿就是他们的王。

    盛大的庆功宴就摆在甘州城中,每个将士面前都摆放着大坛从远处运来的好酒,少卿站在高台上,手持酒碗对将士们说道:“今天我们在这里饮庆功酒!以后我们在邺城共饮庆功酒!干!”

    “干!”满场将士举杯痛饮,齐声高歌,豪气冲天,没有音乐,没有舞姬,只有战鼓如雷,和着几万将士的歌声,穿云裂帛,将黑夜撕破,直上九霄云外。

    谢夫人在几万将士中显得格外惹眼,她穿着戎装,站在少卿旁边,与将士们同歌同饮,英姿飒爽。

    我站在城楼上俯瞰这一切,遥望着远处,星辰漫天,却找不到那一颗为我指路的天狼星。

    “漪儿,你在这干吗?”少卿从暗处走出来,一身酒气。

    “在看星星。”我随口答道,问他,“伤口好点了吗?”

    “你不说我倒忘了,一直忙到现在,都无暇整治。”他摸着自己的伤口,忽笑道,“上次伤的也是这里,还是你帮我包扎的。这次你也帮我包扎吧。”

    我默然点头:“回府吧。”

    轻轻拆开胡乱裹在肩膀上的绷带,用水清洗掉上面的血痂,再敷上草药,一层层裹起来。少卿咬着牙,一言不发,豆大的汗水不停落下。

    待我包扎好,他轻轻抚摸着肩膀上的伤口,笑道:“我一直都记得我在阳关被袭后,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有些诧异,不知是何意,他淡淡一笑:“那时你也帮我包扎口,只是眼神不同,那时你的眼里满是关切,不像现在。”

    我放下手里的绷带,低头收拾那些草药,口里说道:“公子也不是那时的公子。”

    “我知道,你现在强颜欢笑是为了什么。只要你肯装,我就假装你是真的。”他满脸笑意,却看得心酸,“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再也不能回头。我会一直等,等你的眼神看着我时,和那时一样。”

    我只觉得眼里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如我这无常的命运。

    谢夫人亲自送来珍珠,一颗颗拇指大小圆润的珍珠放在小匣子内,旁边还有一颗夜明珠,并几对精致的钗环,此外,还送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和着色用的朱砂、宝石等。

    “这些珠子,姑娘拿去研成粉末敷脸,这些钗环我用不上,夜明珠夜里发光,给姑娘照亮,这套纸笔和颜料请姑娘随便画着玩吧。”她说得随意,却又极具心思。

    我一并谢了收下。“多谢谢夫人,我这里倒没什么可赏玩的,要不夫人您自己看,有什么上眼的,自己拿去。”

    “姑娘送我那幅画,谢某已经感愿和你一样,只需歌舞吟唱,专心做个小女人。”无论多强的女子,也会希望有个肩膀可以依靠。

    我轻笑不语,只吩咐丫鬟上茶。

    “一个女子,在这乱世中生存,真累。”她凄婉一笑,喃喃低语,“想要如兰高洁,谈何容易?”

    “身不由己,”我端起茶杯递给她,“我明白。李公子对夫人一往情深,夫人觉得如何?”

    她脸上飞起一抹娇羞,口里道:“李公子是为了大业。”

    “怕不是吧,听说李公子见到夫人后,当机立断留在夫人身边效劳,几番出生入死,为夫人力保甘州,若不为夫人,谁也不信。”我浅笑道。“说到底,人生无常,谁知道能活到几时,若夫人愿意,我愿意为夫人保这个大媒。”

    她似有所动,接过茶杯,又放下,低头不语。

    “你们居然在这里,”少卿和李谢琰一起走了进来。

    “公子,你来得正好,我正和谢夫人说,要给夫人和李公子保媒。”我笑着迎了过去,李谢琰喜不自禁,竟有些羞赧,望向谢夫人。

    谢夫人未料到我会此时说起,羞得忙拉紧我的手,又偷眼望向李谢琰,两人目光相撞,又羞涩地低下头。

    “是吗?如此甚好。正好,李公子过几天要去攻打瓜州,去之前把婚礼办了。”少卿笑着牵起李谢琰的手,对着谢夫人说道:“谢夫人,你要是没意见,明天晚上就举行婚礼吧。”

    谢夫人含羞默然点头,李谢琰大喜过望,上前一步,握紧谢夫人的手:“喜梦……我这不是在做梦?”

    谢夫人忙抽回手,慌乱地点头,又觉得不妥,忙摇头。

    李谢琰令他忘记了仇恨和防备。

    谢夫人要与李谢琰成婚的消息飞遍甘州城,这场姗姗来迟的婚礼令甘州沉醉在幸福的气氛里。

    刺史府里张灯结彩,为他们的刺史大婚准备。蒙尘已久的精美器皿擦洗干净,盛放着丰美食物,红红的羊绒地毯从府里一直铺到府外,大红灯笼挂满院落,到处都可以闻到香粉的味道,整个刺史府焕然一新。

    谢夫人从凌晨就开始打扮,她绾了一个发髻,插上珍珠钗环,简单的梳妆后,问我:“这样可以吗?”

    我取下她头上的珍珠钗,笑道:“你今天怎么可以这么素?翠儿,你帮夫人重新梳头,要戴上凤冠,鬓上插金花,还有这个玉簪子一并插上。”

    翠儿应声,忙帮她重新打理,待她打理完,我取笔帮她上妆,施粉黛,打腮红,淡扫娥眉,贴一对鸳鸯花钿,画个樱桃檀口,换喜服,佩玉环,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弄好。

    谢夫人站在镜前,不敢抬眼,许久方才抬眼细看,满脸惊诧:“这,这镜中的人是我吗?”

    “是啊,夫人,夫人真漂亮。”翠儿含笑,蹲在地上给她挂上同心玉珏。

    谢夫人满面娇羞,对镜子含笑,宛如初嫁的小女儿。此刻她只是个待嫁的女子,侯门深闺娇养的女子,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爱情。

    “翠儿,你手里的玉珏是哪里来的?”那块玉珏看上去非同一般。

    “这个啊?这个玉珏原是没有的,可巧昨天来了几个于阗商人带了不少玉器,听说夫人要成婚,特意献上,以示恭贺。”

    于阗商人?我心里一惊,宁利不会到这里了吧?

    “夫人,怎么了?”翠儿见我神色慌张,觉得奇怪。

    “没事,你帮夫人继续梳妆,我先出去。”我推开门,外面张灯结彩,很多人在忙碌着,我看着他们,心里有些茫然,我在害怕什么?

    少卿指挥仆从打点一切,他身着青色锦服,负手而立,烛光下,他的身影有与慕容白有几分相似,我凝视着他的身影,慢慢向他走去。

    “漪儿,谢夫人梳妆好了吗?”他笑着问道。

    我点点头,他低头轻声说道:“以后我们也会有一场婚礼,比这个盛大。”

    心头微酸,“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等到那个时候。”

    “怎么了?”他觉得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

    “宁利的人,可能进城了。”

    我将担忧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少卿沉默了一会,对我说道:“别怕,有我在,他们既然敢进甘州,就别想出去。”

    “我担心的是他城外会不会有伏兵,趁谢夫人婚礼时偷袭甘州。宁利这个人生性狡诈,而且行事异于常人,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伏兵?”少卿一愣,旋即笑道,“甘州城外数百里都有岗哨,这倒不必担忧,即便真是有伏兵,也是在百里之外,难道他能飞过来不成?”

    “城外祁连山草木丰茂,地形复杂,易藏难找。”

    “祁连山的确难以防备,但是我亦并不是没有准备。这些你都不必忧心,我这就派人搜查,若他真有胆子进城,那倒好办了。”少卿拉紧我,正色道,“今天人多眼杂,为了安全,你就在我身边待着。”

    我答应了,站在少卿身旁,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只觉得手足无措。一时恍惚,竟觉得每个人都像是宁利派来的。

    “漪儿,漪儿,”少卿连声唤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太累了,去休息一会吧。”

    我用力摇头,他柔声问我,“你是不是害怕?”“没事。”我摇摇头,手心渗出一层汗,心跳得厉害。

    少卿用力抱起我,大步往房间走去,我慌忙说:“我没事,放我下来。”

    “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的眼神温柔若水,让人心安。

    一直在做戏,假假真真,指望能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却不经意间仍然被这眼神触动心底的痛。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李谢琰小心翼翼,紧紧地牵着红绸,不时含情脉脉地望着红绸那端的谢夫人。

    交拜完毕时,李谢琰按捺不住,掀起谢夫人头上的红盖头,确定红盖头下的女子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

    谢夫人娇媚地低下头,嗔道:“你干什么呀?”李谢琰忙将红盖头放下,引起哄堂大笑。我轻笑不语,再坚强成熟的男人,也有慌张无措的时刻,只因心头的宝。

    转眼望去,却见程守印神色诡异地盯着谢夫人,在这满场欢笑的喜堂内,显得格外诡异。我走了过去,对他道:“你怎么了?”

    “没事。”他勉强一笑,比哭还难看。

    “跟我出去。”我对他道,他微微一愣,笑道,“姑娘,你不是担忧于阗人吗?”

    “所以更要出去。”我示意他,“这里人多眼杂,反而不安全。”

    他望着我,笑道:“放心,小人不会在这里闹事的。小人这就跟姑娘出去。”

    今夜的甘州灯火通明,街上满是醉酒的人。我们走在醉醺醺的街头,我问道:“你究竟对谢夫人有何居心?”

    他低头不语,我接着道:“我原以为你和李谢琰一样,对她一往情深,刚才看你的眼神好像不是如此。你究竟是谁,有何用意?”

    他抬头问道:“姑娘如何知道小人对她不是一往情深?”

    我愣了愣:“你看她的样子,神色绝非爱意。”

    他的神色古怪之极,“我和她是同乡,很早便知道她。姑娘不是一直问我为何甘做亲兵吗?我就是为了她来的。”

    我默然,许久方道:“若真如此,是我错了,总疑心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原来是这样。”

    “姑娘,”他神色哀伤,“世间之事复杂多变,岂能桩桩件件都可以看穿?”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想不到他用心如此之深。是啊,我如何妄断别人的感情?

    “姑娘还是回府吧,虽然于阗商人都抓起来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他警惕地看着四周,“若你有什么闪失,小人担待不起。”

    我点点头,忽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男子。千里迢迢,甘居人下,只为了接近自己喜欢的人,然而却亲眼看着他喜欢的人嫁给他人。

    刺史府中摆满了酒筵,各式精致菜蔬摆满桌面,美酒如水,放满院落,任人饮用。席中,几个舞姬踏乐而舞,席间人人喝得酒热耳酣。

    李谢琰举杯狂饮,喝得酩酊大醉,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少卿旁,举杯道:“来,公子,我李某人敬你一杯。”

    “今天是你好日子,少喝点。”少卿笑道。

    “今天高兴,你让我喝个够。”李谢琰拿着酒碗,一饮而尽,“我一生对名利看得很淡,差点跟着师傅出家了,可是没想到会遇见喜梦,人生在世,不过是云烟浮梦一场,名利更是虚妄,唯有情字才是真正的安慰。能有今天,我值了!他日我要是战死在战场上,也绝不遗憾!来,陪我干了这杯!”

    少卿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有些发怔。我走过去笑道:“是不是后悔让李谢琰去打瓜州了?”

    他眼神黯淡,我倒了一杯酒,递给他道:“对于李谢琰来说,谢夫人的理想就是他的目标,能为谢夫人效力就是幸福。”

    少卿淡淡一笑:“他的情感简单得让人羡慕。”

    这时从洞房传来惊叫声,翠儿的喊声撕心裂肺,少卿脸色微变:“不好,出事了!”

    话音刚落,醉醺醺的李谢琰第一个冲了过去,紧随其后的是大队卫兵。我和少卿也跟着跑了过去。

    洞房内,一片狼藉,谢夫人坐在床边,满脸惊惧,翠儿吓得瑟瑟发抖,蹲在地上抱着头。而程守印正在和人搏杀,刀光剑影,烛火摇晃,只杀得浑天暗地。

    李谢琰大喝一声,冲了进去也加入了搏杀,不一会工夫,那个人终于被抓住了。取灯火一照,这个胆大包天的匪徒竟然是宁利!

    我全身一凛,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谢夫人的洞房里。他虽然被俘,倒不慌张,在人群中看到我,略略吃惊,旋即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少卿冷冷问道。

    “本王没想到啊,鄢青漪,你真是好深的算计,我输了。”他大笑道,“本王输得口服心服!”

    “把他带下去!”少卿冷声令道。

    李谢琰抱紧花容失色的谢夫人,少卿令人严加守卫,便拉着我离开。少卿一路问道:“漪儿,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也觉得蹊跷。程守印出现在谢夫人洞房尚可解释,宁利是怎么会在那里的?

    几天后,我们终于知道了真相,原来宁利在甘州埋伏了数日,一直暗自观察我们的动向,准备伺机动手,只是未料到会忽然抓捕所有于阗人。他幸运地脱逃了,却不甘心,于是在大婚之夜,趁人多,伪装成仆佣混入了府里。

    因他一直都知道程守印是跟在我身边的,在看到程守印走到洞房时,以为我也在其中,就悄悄跟过去,却未想到惊动了翠儿,才有了这出大闹洞房的闹剧。

    “漪儿,你为何让程守印到谢夫人洞房去?”少卿觉得纳闷,“你难道真的知道宁利跟着你?”

    “我是让他去看看谢夫人有没有什么需要。”我答道,程守印又拿我做幌子,“我要是知道宁利跟在后面,怎么会让他去谢夫人的洞房?”

    少卿微微点头,又道:“这个宁利果然是个疯子,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只身留在甘州,只为了行刺你。”

    “宁利向来行事不循常理,此前他还在阳关被押三年,我倒不觉得奇怪。公子打算如何处置他?”我想起千里之外的梅雪,心里暗叹一声。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少卿拨弄着碗中的白兰瓜,取了一瓣递给我。我接过瓜果道:“依我之见,公子且不要杀他,只将他关押在这里便好。”

    “哦?”他有些意外,“却是为何?”

    “于阗与玉门关最近,若玉门关仍然在霍开疆手里,倒是形成了一道好屏障,如果于阗王死了,于阗举国攻打玉门关,则公子你腹背受敌,不是说周冬明的大军不日即到吗?把他关押在这里,即便于阗人真的知道了他们的国王在此,投鼠忌器,未必会攻打。多个敌人,不若多个朋友。”我淡淡说道,“即便公子真想踏平于阗,此刻亦不是最佳时机。”

    少卿久久凝望着我,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我说得不对吗?”“对,我只是没想到你肯为我考虑。”他笑了,暖暖的笑容如三月清风拂面而过。“漪儿,”他握住我的手,柔声说道,“我真的很高兴。”

    心里忽然觉得愧疚,说不出的感伤。他以为我变了,而我只是想为梅雪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

    李谢琰亲自率领大军奔赴瓜州,谢夫人送行。她穿着家常妇人的衣服,亲自送李谢琰到城门口,忽然对所有人道:“从今后,叫我李夫人,我不再是谢夫人。”

    李谢琰,她讪笑道,“没什么,只觉得有些面熟。”

    “我听说他是夫人你的同乡。而且据说他早就知道夫人。”

    “是吗?”她微有些吃惊,“难怪那天他去见我时,神色古怪。不论怎么说,他救了我一命,改天我要专程谢他。”

    我笑道:“也好。他若知道,定然会很高兴。”

    正说着,只见远处一支商队通过了岗哨盘查,往城门走来。长长的马队满载着货物缓慢地在戒备森严的官道上行驶,领头的商人牵着马,边走边吆喝:“江南的新茶到嘞——”

    却是康世德回来了,远远地就向我们招手道:“上好的新货到了——”

    李夫人皱眉道:“这个胡商真张扬。我在凉州时,胡商也多,但不如此般张扬。”

    “去看看他都贩了什么货。”我笑道。

    今年的春茶被小心地放在瓷坛子里,开封时就闻到阵阵清香。一包包精致的点心蜜饯果品分门别类一层层整齐地码在竹篓里。泥娃娃、竹马、拨浪鼓,各种玩具应有尽有。女人喜欢的绸料缎子整匹都架在马背上,更有大盒胭脂水粉,都放在精致的瓷罐里,各式时新的珠钗、首饰、鞋样、绣坊花样,还有各种珍贵的药材、笔墨纸砚等,一一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康世德取出其中最好的几盒脂粉、点心蜜饯、茶叶、钗环亲自送给我:“这些是孝敬姑娘和夫人的。”

    我接过一包蜜饯,对他道:“你这趟倒满载而归呀,都去了哪里?”

    “走了趟江南,去了不少地方呢。”康世德满脸笑意,“瞧瞧我这些货色,百里挑一,都是我亲自去收的。”

    “江南不是在打仗么?情况如何?”我急切地问道。

    “江南乱着呢,要不是公子给我令牌,我只怕今天还没办法回来呢。”康世德忙令人取出几坛酒并几块腊肉,对我道,“公子呢?这是上好的竹叶青和几件腊肉,孝敬公子的,还有些……”

    “淮阳怎么样了?”

    “淮阳?我离开时还好,不过听说皇上要亲征,带着大军围剿淮阳了。现在不清楚怎么样了。”康世德道,“不过姑娘你放心,段王爷英明神武,打战是非常厉害的,而且江南地势复杂,丘陵丛生,据说淮阳城附近的山里藏着段王爷不少的军队,我看皇上是打不过的,如果他运气不好,搞不好很快就要改朝换代了呢……”

    我不再理他,只身离开,他在我身后连声唤道:“姑娘?姑娘,这些东西你怎么都没拿?”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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