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侯门娇
江南能够通行少卿的令牌,说明江南不少地方都在淮阳王手中。慕容白竟然亲自率兵去打淮阳王,难道朝中已无大将?西域边陲落在少卿之手,中原腹地的富庶之地也落在段家手中,难道真要换天?
慕容白,不知你此刻身在何处?周冬明既已赶往西域,你身边还有谁?
“漪儿,你怎么在这里?”少卿叫住了我,我有些发怔,转头望去,原来已经过他的指挥营帐。
“康世德回来了。”我愣了愣神,对他说道。
“哦?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正在街市上叫卖呢。”我顺手一指。
“这家伙,就知道赚钱,也不先来我这里。”少卿摇头笑道,“程守印跑哪里去了?”
“他早上和我说有事情要处理,我就准他假了。”我歪着头笑道,“怎么?还是不放心?”
“甘州现在实行开放政策,迎来送往的人较多,难免鱼龙混杂,怎么会不担心?”他爱怜地抚弄我的头发,“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我笑道:“只怕没有比我更命大的人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康世德到底搞了些什么。”他牵起我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暖暖的熨帖着每个冰凉的指尖,一直流到心里。
阳光很柔软,如薄薄的软毯轻柔地裹着身体,我们穿梭在人流如织的甘州城街头,忽然有种错觉,仿佛我们真是一对行商,游走在每个城池之间。
“康世德,你回来了,不先向本公子报道,倒在这里卖货了。”少卿装出怒色。
康世德忙堆起笑脸:“公子,小人正要向您汇报呢,小人为您预备了厚礼。”他的神色诡秘。
“哦?情况如何?”少卿的手心一紧,不自觉地握紧了我的手。
“小人按公子吩咐,在洛阳一带派很多人在酒馆、茶舍说了公子的军队就快打到了,第二天,洛阳就乱了,好多人拖家带口撤离了洛阳。”康世德面有得色,“小人趁夜又派人在洛阳放了一把火,到了今天,估计洛阳早就没人了。”
少卿听完大笑道:“好,干得不错!本公子要重重赏赐你!”
“多谢公子!”康世德笑得谄媚,跪倒在地,“公子,康世德愿为公子肝脑涂地!”
少卿扶起他:“待到大业已成,本公子不会亏待你的!”
康世德令人搬去许多货物送到刺史府,又令人扛出一只大木箱,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箱金银。“这点钱虽然不多,但是是小人的全部家当,小人愿意为公子略尽绵薄之力。”
少卿略感意外:“康世德,你这是做什么?”
“眼下公子宏图大展,眼见江山指日可待,虽然公子不缺军资,但是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康世德说得婉转,事实上,随着军队的扩张,战利品远远不够开支,所以少卿才采取了开放政策,引入商旅,以筹措资金。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康世德这么生性胆小的人,竟然敢去散播谣言,放火烧城,舍得全部家当,只为搏一个前程。
“康先生,既然如此慷慨,本公子就收下了,来人,把这些一起搬回府里。”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忽然觉得陌生,究竟是什么让我们面目全非?
站在城楼上,向东凝望。天空蓝得扎眼,闭上眼就看见那时的自己和慕容白走在大漠里,他拉紧我的手,阳光那么烫,烫得手心都像烙铁一样,可他一刻不肯松手。藏在心底的疼慢慢扩大,润湿眼底,思念像这西域的风,炙热浓烈,让人无处可藏。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程守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轻声吟道,“姑娘面东而立,是在想念谁?”
“你怎么在这里?”我敛了心神,冷声问道。
“小人刚办完事情,路过这里,看到姑娘在这里,就上来了。”他站直了身,神色之间有些与言语不同的倨傲。
我见他神色有些哀痛,便道:“对了,谢夫人说要亲自谢你。”
“是吗?”他猛然回过头来,急切问道,“什么时候?”
我暗自好笑:“你倒真是变得快,这我倒没问,总是近期吧。”
“太好了!”他喃喃低语,喜不自禁,“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你一直都等着?你知道一定会有今天?”我狐疑地问道。
“这是我活着的唯一希望,”他笑得开怀,“我每天做梦都在等着这天。”
我暗自吃惊,没想到他对谢夫人竟然用情到如此地步!犹豫了一会,还是对他说道:“她现在是李夫人了,你还是不要惦记的好。”
“对我来说,不管她是谢夫人还是李夫人,都是她。”
回到刺史府里,就听到宴乐声,少卿、李夫人和康世德在府中推杯换盏,互诉衷肠,桌上摆满康世德从江南带回来美酒佳肴,席间舞姬舞得风流。
康世德醉意朦胧地斜靠在椅背上,脱了鞋子,松了腰带,一只脚高高地架起,笑眯眯地看着舞姬,对少卿道:“这个舞姬跳得还不错,不过比起爱丽珠儿还是差远了。当初敦煌伎乐馆主把她卖给我时,说实话,我看她那张脸就不想要了。要不是她自己说,保证我能赚到比任何舞姬更多的钱,我打死都不肯要她,哪里会想到她会有今日呢,万千宠爱,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皇后。”
李夫人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如此说来,她是你贩卖的舞姬?”
少卿脸色微变,对他道:“康世德,你喝多了。”
“是啊,我没喝多,公子,我这么多年贩卖舞姬,就只见过她怎么一个……”他话说了一半,改用胡语,含混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趴在桌上大笑不止。
少卿放下杯盏,对人道:“他喝多了,让他醒醒酒。”
我推门进来,康世德被人扛在肩膀上,正在死命挣扎,见到我进来,喊我:“爱丽珠儿,爱丽珠儿!”
我拿起一杯水泼到他脸上:“他酒醒了,把他送回去!”
康世德被我泼水后,清醒过来,追悔莫及,慌忙道:“小人刚才黄汤多灌了几口,喝多了,请饶恕小人!”
“送走!”我下令道,士兵唱喏扛着他出门,康世德远远地依然大声喊道:“小人喝多了,喝多了……”
李夫人盈盈站起,施然行礼道:“下官先行告退了。”
她嘴角含着笑意,耐人寻味地瞟我一眼,跨出门外。
“你何必维护他?”少卿依然坐在原位,远远地问我,烛火通明,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冷笑道:“怎么?公子害怕别人知道我只是个舞姬吗?还是个被人贩卖过的舞姬。”
“我是不喜欢别人提及此事。”他斟了一杯酒。
“你想怎么对付你的功臣?”我鞠身到他面前,凝视他的眼,浮出一丝笑意,“鞭挞?烙铁?还是让他永远都开不了口?”
他抬起头看着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帝王的路,不都是这样铺就的吗?”我冷笑道。
“我不是慕容白,永远不会用女人换江山。”他站起身,抓紧我的手腕,逼过来。
“他没有!”我脱口而出,“是你逼我的!”
他捏得我手腕生疼,眼神可怕锐利,如冰冷的刀,直刺心里。第一次,他对我动怒。
我们僵立着,忽然他松开我的手,大踏步地走出了厅堂。我的手腕上只留下五个指印,生疼。
李夫人兑现自己的承诺,要在刺史府的花厅内宴请程守印,以表达谢意。这是对一个亲兵的最高礼遇。
程守印很兴奋,一向沉稳的他,竟然坐卧不安。我笑他,“要见心上人了,这么兴奋?”
他嘿嘿一笑。我懒懒得端起茶盏道:“程守印,你这人倒真是个古怪,高兴时看起来不像是高兴,若不是你救过谢夫人,我还以为你一直恨她呢。”
“小人自小就这样,”他看了我一眼,略有些拘谨,“所以别人总是误会小人。”
“是吗?这倒真是有趣。”我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走吧,别迟了。”
程守印握紧手中的长剑,像个赴死的战士,跟在我身后,迈出了大门。
刚出门,就远远看见小九和少卿在不远处说话。小九一身素衣,似乎十分哀伤。
少卿似乎十分震惊,失魂落魄地呆呆地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莫非又有什么变化?我暗自想到,小九这身打扮倒似替谁戴孝,是她父亲过世了吗?未及细想就到了花厅,李夫人早已摆宴在此。
她做的是谢门私房菜,比当初我们在凉州所吃过的更加精致。每一道菜都精致万分,盛放在桌子上,如同一桌瑰宝,令人赏心悦目。
李夫人见我们来了,忙站起身来迎客。她今天格外细心梳妆,穿上了少见的百花穿蝶曳地裙,高高绾起的头发上也有几朵鲜艳的璎珞红宝珠钗,腰间佩上金线玉脂环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她妖娆地走过来,对程守印道:“程将军请上座。”
程守印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夫人,不记得我了?”
李夫人定了脚步,“敢问你是?”
“小人是金陵人士,夫人你的故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你应该明白。谁让姑娘你,不幸是淮阳世子的最爱呢?”他笑得邪恶,“他很快就会尝到痛苦了。”
我大笑起来,程守印道:“你笑什么?”
“我笑谢夫人说得对,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男人!”我冷笑道,“你不及她一根手指!”
程守印面色狰狞:“你一个女人懂什么?”
“谢家百年家训,教出来的就是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令人齿冷!”我不屑地笑道,“江南谢家也不过如此!”
“闭嘴!”他怒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妄言谢家!”
“谢家有你这样的子孙,又有什么可骄傲的!”我话音刚落,他用剑指着我,双目血红,剑尖尤有血,血珠一滴滴落在我身上,染得胸口一片血色。
“你以为,你栽赃给我,你就可以逃得掉了?”我大笑,“即便我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
“我不会逃,”他笑得诡异,跪在我面前,把剑柄塞进我手里,又握紧我的手,用力横向自己的脖子。
我紧紧闭上眼,温热的血从他的脖子里喷涌而出,溅了我一身。
门嘎吱一声开了,侍女手里端着的盘子落在了地上,尖锐的叫声划破刺史府的上空:“杀人了……”
我手里的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甜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竟然自杀了,用他的生命来栽赃陷害我。
闻讯而来的少卿惊得站在门口,半晌才踏步进来,急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屋外群情绪,”少卿凄然道,“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重要的人了,倘若你死了,我还不如和你一起死。”
他的眼神无比坚毅,指尖拂过我的脸,忽而笑道:“还是喜欢你这样,干干净净,素雅别致。”
我默然无语。也好,对于慕容白来说,淮阳王死了,江南之乱定已平定。李夫人暴毙,甘州的军士群情激愤,分崩离析的甘州只是纸老虎而已。
少卿试图平息众怒,将士们却并不买账,程守印是我的亲兵,是我们从淮阳带过来的,这笔账总要算在我的头上。
“公子!前线急报!”校尉一路直闯刺史府,气喘吁吁,“大事不妙,大将军李谢琰听说了李夫人被刺死的消息,立刻放弃快要攻打下的瓜州,率军反回甘州!不日即可抵达!”
李谢琰临阵倒戈,甘州之危更甚。
少卿对校尉道:“快!关闭城门!传我的命令,让刘将军和马将军速速来我府里!”
少卿面色凝重,独自坐在桌前。他已几天没有睡觉,不眠不休地思虑着如何应对。
“公子想在李谢琰回来前控制甘州的军权,”我给他倒了杯茶,“以公子在甘州的军队来说,很容易。可是人心岂是容易控制的?何况现在大燕的军队即将逼近,李谢琰长年在边关打战,熟悉边关,此刻与他对阵没有益处。”
“漪儿,你不用再多说了,我意已决。”他接过茶盏,忽然对我道,“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斟茶。”
我心头微酸,脸色一冷对他道:“我是故意的,为了让甘州到今天这个地步,让你们在大燕军队未来之前就自乱阵脚。这一切都是我的目的所在。”
少卿未动,只是看着手里的茶杯,过了许久,抬头望我,满眼哀伤,无限伤痛,“漪儿,你不必……”
“我不是为了救你,我一直都恨你,你把我逼死,从宫里弄出来后,我每时每刻想的就是如何报仇。”我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甘州有今天,我比谁都高兴。”
少卿久久不说话,只是凝视我的眼神如针般扎在身上,痛不可当。
“报——刘将军和马将军到……”校尉在屋外通报。
我瞥了一眼屋外,转身离去。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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