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龙族三上全

7

    ()他们就敢拉你陪葬!”

    “本部的犀利,我已经领会。先前轻看本部首席团队的想法,早已不复存在。诸位都是舍身的武士,对此我不存怀疑”风魔小太郎缓缓的跪坐在积水中,解开和服,“我们想给诸位看的觉悟,并非武力,而是这个!”他从腰带中抽出黑色的短刀,缓缓地放在自己面前,刀柄用一根精巧的红绳和刀鞘捆在一起,打着繁复的花结。那边樱井七海,龙马弦一郎和宫本志雄也都跪坐在暴风雨中,从腰间抽出了差不多长短的古刀,神情凝重肃穆。

    “这这……这是要切腹?”路明非被这帮日本人给搞懵了。蛇岐八家四位家主拿出的刀,毫无疑问是一种被称为“怀剑”的武器,它的形制简洁到了极致,刀身平直,刃薄如纸,黑色木鞘,黑木柄上打了一个金色铆钉。最初这是一种“书刀”,用于在竹木上刻画,后来演化成为贵族佩戴的装饰品,完全不适合用来打斗,唯一的用途就是切腹。无法想像生活在现代日本的黑帮首领们会日夜携带着怀剑,除非他们已经有了死的觉悟。

    “拜托了诸君!此事关系的不仅是蛇岐八家的未来!还是日本的未来!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不能平安渡过这场危机,就以身殉!”蛇岐八家的四位家主一齐俯身拜倒在大雨中,“为了大义!请诸君跟我们走吧!”

    一片死寂,只闻漫天风雨声,围堵在四面八方每一处路口的黑帮帮众们跟随老大一起跪拜。

    楚子航看着恺撒,恺撒摊摊手耸耸肩,大概意思是“干我鸟事,我也没搞清楚状况”。

    路明非紧张地用眼神询问零,零根本就懒得理他,靠在那辆凯迪拉克上,撕下裙子的衬里包扎膝盖处的伤口。

    这件事显然也超出了帕西的预料,他警觉地四顾,“无尘之地”正无声地展开。眼下的局面很清楚,风魔小太郎用这四柄怀剑,说明了蛇岐八家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退让,如果以武力压迫不成,他们甚至能低下骄傲的头颅牺牲尊严来恳求恺撒他们的协助,他们甚至不惜自己的命……那么随便控制几个家主也没用,你如何能以生命要挟已经准备好去死的人呢?

    “老先生请起老先生请起,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既然你们不是非要跟我们玩命,我们也都窃是以德服人的人,大家有什么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呢?”芬格尔抢取上一步,双手扶起风魔小太郎,为他拍打可和服,以那种耻古代英雄“求贤若渴”的标准拍打着风魔小太郎的双肩……

    风魔小太郎愣愣地看着这个德国二百五,有点懵。

    他在风魔家家主的位置上已经坐足了一百年,从未当着无数帮众的面弯曲膝盖折损威严。作为忍者组织的领袖,绝大多数时候他根本不露面,当他必须接见一位得力下属的时候,他就约在某个停车场。下属会收到一个车位的号码,然后把自己的车停在那个指定的车位上,默默等候。风魔小太郎的驾临是忽然的,一瞬间停车场就被切到“关闭”的状态,风魔小太郎的黑色坐车无声地驶来,滑入旁边的车位。车窗玻璃降下,风魔小太郎坐在车中和下属和蔼地说几句,下属就会感戏路线,表示蛇岐八家跟本部决裂有着不得已的苦衷,一方面占住一点“大义”的名分,一方面是步步威逼,作为本部特派员,恺撒必须给出答复。当然,如果答复不如风魔的意,那么下面只有上演全武行了。

    问题是原本日本这趟任务就不该这么复杂,恺撒根本没有收到校长关于“如果日本分部背叛本部应该铁腕打击还是怀柔”的秘密指示。他只能跟楚子航干瞪眼,可你跟一个杀胚干瞪眼能得到什么结论呢?恺撒不用想就知道楚子航能够给出的回答,“什么是怀柔?”是啊,杀胚懂怀柔么?懂怀柔他还是杀胚么?

    而芬格尔邀请风魔“进屋谈”,瞬间化解了全部矛盾。

    如果风魔小太郎不跟他们进屋直接开打,他就会在上千小弟面前失去了大义的名分。在日本黑帮中“大义”是个至关重要玩意儿,按照本尼迪卡特女士写的那本研究日本社会伦理的《菊与刀》(噗。。。),在日本传统观念里没有“义”这种东西是寸步难行的效忠天皇是大义,效忠幕府也是大义,背叛君主是为了“结束战争”的大义,投奔高枝是为了“仰慕强者”的大义……总之老大就是正义的化身,失去正义立场的老大连一坨狗屎都不如。

    而假如风魔小太郎跟他们进入高天原……不知道为何楚子航心里忽然回荡起一首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歌,“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悠扬得很

    “我……我已经多年不踏入风月场所!请诸君在这里把我们想要的答案告诉我们吧!”风魔小太郎也想清了这个关节,果断准备顽抗,想从芬格尔的拖拖拉拉中解脱出来。

    “我们绝不是风月场所!我们是给高级职场女性减压放松的新型健康会所!”芬格尔抓死了不放。

    “高天原不是从来不接待男宾么?”风魔无奈了。

    “我们又不给您提供什么陪伴服务,喝一杯总是没问题的!”芬格尔眼神示意路明非搭一把手。

    “诸君……我们真的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诸君坚持,那么我们之间难免流血。”风魔压低了声音。

    “屁!跟我们玩心眼儿?知道我是谁么?没混过本部也该问问你那些混过本部的后辈,芬格尔?冯?弗林斯在本部是什么级别的存在,在本部想跟我们新闻部刷心眼的,谁不是给我们新闻部废了?看见那边那个加图索家凶神恶煞了么?当年带团来本部踢馆,灰溜溜回意大利了,屁都不敢放!”芬格尔也压低了声音淫笑,“老先生,你我算是棋逢对手,不能不好好玩玩。”

    “我们在这里把你们全数灭口,本部也不会知道!”风魔恶狠狠地说。

    “别扯淡了!你以为带着柄怀剑我就真相信你会切腹?”芬格尔哼哼,“不过是展示给部下看,提升一下士气的道具而已!主将携带怀剑全军士气加12点什么的,小伎俩!你敢下令动手,我就敢保证‘黑帮领袖因械斗惨死在新宿某红牌牛郎俱乐部门前’的欣慰在明天上首页!”

    风魔的脸色变了变,“因械斗惨死”不算什么,“在新宿某红牌牛郎俱乐部前”真正击中了她心中软肋。

    “他能做到,而且芬格尔师兄说话素来很认真。”零面无表情地说。

    风魔心底一片彻寒。对于芬格尔的话他还是将信将疑的,但是零的话分量不同,他体验过零对他时的压倒性优势。这种血统具备压倒性优势、说话却吝惜每一字的人,他的话重量是一般人的百倍。

    没有人愿意让步,双方看起来勾肩勾背,其实仍旧是刀剑相格。

    |2|老板娘

    这时高天原会所坚硬的楠木雕花大门从里向外被人推开了,明媚的灯光极有亲和力,穿着和服的老板娘穿着木屐踢踢踏踏地跑到门口,看见风魔的时候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喜:“唉呀!您来啦!没有想到刚刚买下一间女性减压放松会所,就有这样有身份的客人驾临!”

    根本就是牛郎店好么?只是因为芬格尔说了一嘴,瞬间定位就变成“女性减压放松会所”了么?反应太快了吧?路明非满脸黑线。

    而且他在此地执业也有两周了,从没有见过老板或老板娘真面目,一直以来管理店中生意的只是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光头大叔,比黑社会还黑社会,却会说出“诸君现在还不是因为业绩而骄傲的时候,二十年前我还没有任店长的时候也是新宿街头最红的少年”之类的奇怪对话,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打工仔。

    老板娘有着一张森女系的清秀脸蛋,一头自然下垂的长发,穿着月白色的和服,大袖上晕染着华美的八重樱。她根本不像是开牛郎店的,没有半点风尘气息,开书店的还差不多。

    “跟店里的生意没什么关系只是寻常江湖斗殴啦!”路明非用眼神示意,“老板娘你回去看书睡觉我们这里很快就完事儿!”

    老板娘刚从和服袖子里摸出了眼镜盒,看起来是准备戴眼镜。这种看起来在学校里读书读傻了的姑娘出来经营什么牛郎店啊!等她戴上了眼镜看清了街面上几百条枪指着她的店门她会吓得尖叫起来吧?就好像自己当年一脚踏进卡塞尔学院就看见炮火连天,凯撒和楚子航指挥者队伍抢占制高点,机枪扫射出扇形弹幕,那种世界颠倒的惊悚感真是要人命。

    路明非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如今面对这种无知少女,他居然会生出“不要让无辜的圈外人卷进来”的想法。好像他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圈内人了,应该像个男人似的保护不相干的弱小女性。“小樱花你说什么啊?我们开夜店,就是要在夜间保持活力哦!现在可不是看书睡觉的时间!”少女老板娘微笑着戴上了眼镜。

    那是一付厚重的框架眼镜,黑胶材质,平淡无奇。但是戴在这个女孩的脸上,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变了!她原本姣好的肤质因为黑胶的反衬仿佛软玉一样熠熠生辉

    ,温和漂亮的眼睛在镜框中缓缓睁开,忽然带上了隐隐的威仪。她站在台阶只上俯瞰左右两侧黑洞洞的枪口,日本刀的反光照亮了她的笑容,而她别说惊叫,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穿着和服,可没有半点“大和抚子”的逆来顺受,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笔,她咬着笔头冲风魔小太郎笑笑:“想要为您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美少年呀?”

    风魔小太郎忽然从芬格尔的拉拉扯扯中挣脱出来。

    “苏桑,这是您的店么?没有想到,我们太莽撞了!”他恭恭敬敬地鞠躬。

    “是呀,正是这样。始终做金融业,觉得每天都是跟虚无缥缈的数字打交道,也很想有间属于自己的店经营着,每天看到它的成长,觉得生活更加真实。”老板娘微笑,搂着路明非的脖子,“而且还有这些美少年陪伴,一个女人的人生还能更美满么?”

    “不知道他们是苏桑您庇护的人。”风魔小太郎说,“如果早些知道,我们之间走下来商量就好了。”

    “哪里谈得上什么庇护不庇护,只是店里最有潜力的新人,我要好好照顾他们,”老板娘捂着嘴微笑,“风魔君,就要来了,为了减少麻烦,不如我们之间达成一个协议。24小时之内,我确保这些人不会离开高天原,明晚本店会照旧开张,我们期待您的光临。

    那时候我们在和平的气氛中坐下来谈判,好不好呢?

    “如果苏桑的意愿是这样,我们就遵从。”风魔小太郎再次鞠躬,“我们相信苏桑说到的一定会做到,苏桑的信用在蛇岐八家中的信用是最高的。”

    “唉呀唉呀。”老板娘捂着脸,“被风魔君这么夸奖我都害羞啦。”

    “晚安,今夜打搅了,心里真是抱歉。”封魔小太郎缓步退后,双手高举个顶击掌。

    所有的枪口垂下,所有的刀都收回鞘内。所有事情的解决,只以为老板娘说了句话。

    空中盘旋的直升机降下,蛇岐八家的精锐们以极高的效率回收武器,收进直升飞机的机舱。目睹上千名黑帮分子排着队缴还武器的场面,凯撒不得不承认这委实是一支军队般的力量,被强大的纪律约束着。这些真正的黑帮精锐的年纪都不算小,至少也有24、25岁,有写看起来是事业有成的中年人,表面上看不到纹身,想来这些人平时就在东京的各大公司中为蛇歧八家工作,是社会的中坚,但在接到家住命令的瞬间他们就会显露黑帮分子的真实身份,聚集到这里领取武器,风魔小太郎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锋陷阵。赤备少年再嚣张也难以和黑帮的真正中坚力量相比,他们在暴涨的荷尔蒙中怒吼,前辈们只会嘲笑他们的幼稚。

    正是拥有这样的组织,风魔小太郎他们才敢背叛学院本部。

    “警车已经把这个去完全包围了,只是还没摸清情况不敢进来。”凯撒用心聆听。“他们已经无法撤离了。”

    “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又不是黑帮,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良民,而且已经打烊了!还等什么,立刻关门!”老板娘一声令下,拖着路明非就往店里闪。

    紫檀大门禁闭,把蛇岐八家的家主们扔在外面的暴风雨中。

    3欢迎来到日本

    “看起来他们甚至没有把你看作他们的一员。”龙马弦一郎盯着帕西的背影。

    “我确实不是他们的一员,我也不属于卡塞尔学院。”帕西抓住樱井七海白皙的手腕,缓缓地从她的和服袖子中拔出了一柄黑色的猎刀。

    那柄名为“奥古斯都”的刀,和凯撒的“狄克推多”就像孪生兄弟。

    虽然不情愿,樱井七海也只得转向帕西,解开和服下褪,露出了白皙的后辈,还有黏在后背上的、形制完全不同的刀。帕西从她身上一一回收这些武器,武器消失在帕西的风衣中,就像是被黑洞吞噬似的,不留下一点踪迹。那些刀有些像是手术用的柳叶刀,从外形上判断可以瞬间切断人的肌腱,有些则有着锯齿一样的刃口,显得极其凶残,有些后背厚实,可以用作砍刀……每一柄都有着极好的平衡,出自名匠之手,能令世界上每个武器大师惊叹。

    风魔小太郎看着帕西这一系列精密的动作,面色肃然地点点头。他现在明白帕西并不是在虚张声势。帕西一直拉着樱井七海的手,看起来双手都没有持握武器,但是如果宫本志雄或者龙马弦一郎贸然进攻,帕西能够瞬间抽出各种武器还击。

    在蛇岐八家中,风魔家以善于培养顶尖忍者而成名,忍者在刺探情报之余也是刺客。帕西的作法就像忍者,在忍者眼里,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可以用作暗杀的武器,比如他们站在竹林中,眼中每一株竹子的可以是杀人之剑。帕西把自己的武器埋藏在樱井七海的和服中,因为常人的思维模式下,女人的身体和“武器”这两个概念的区别太大,一个是温柔的,一个是嗜血的凶器,无论是龙马弦一郎或者宫本雄志都会猜测帕西把武器藏在了自己身上,这时候会导致巨大的误判,帕西忽然从自己挟持的人质身上拔出武器的时候,就会玩自己赢得宝贵的时间。

    而且他势必在挟持樱井七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樱井七海身上埋设武器,要这么做他就得把樱井七海的和服脱下来逼迫对方只穿内衣面对自己,而对方是个妙龄少女。虽然这对于龙马弦一郎或者宫本雄志来说都是把帕西碎尸万段的理由,但是风魔小太郎万般送我么?”帕西挑了挑眉,“我觉得您应该考虑的是自己该如何从这里离开。”

    “我从这里离开有什么问题么?”风魔小太郎摊开手。

    “已经封锁了每一处可供进出的通道。”

    “有什么理由来管一个老人雨夜出来散步这样的事呢?不要忘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武器剩下了,没有武器就意味着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雨夜出来散步的普通人。”风魔小太郎轻轻击掌。街道两侧那些本该早就打烊的店铺纷纷打开了灯,已经熄灭的霓虹灯招牌跳闪着亮了起来,在暴雨中,这条寂静的长街瞬息间恢复了喧嚣,夜店摆出了啤酒和香槟促销的牌子。拉面师傅在灯火通明的橱窗中熬骨汤,卡拉ok店里鬼哭狼嚎。黑帮分子们三三两两嫡走进不同的店铺,空荡荡的馆子瞬息间坐满了,卡拉ok店门口居然有人拿着号排队,有人高速地飚着车,把用于拦路的所有车辆都送进了附近的停车楼,摆的整整齐齐。

    这是几分钟的功夫,这条街上不再是黑帮分子械斗的场所,只剩下路中间撞毁的凯迪拉克和大蛇,和赤备少年们丢弃的摩托车残骸被雨水冲刷这。凯迪拉克和大蛇车里的枪手们也被拖了出来拖进了旁边的某家夜总会,那家夜总会门前站着穿着护士装白丝袜搔首弄姿的少女,看起来玩的是什么“制服诱惑”的主题,不知道能不能给那几个受伤的枪手打一针麻醉针输个血什么的。

    帕西明白风魔小太郎的意思了,新宿是蛇岐八家的新宿,在这里他们的势力交错生长,也不敢轻易踏入这个区域,因为在这个区里他们得不到任何来自市民的帮助,没有目击者也没有证人。这里没有法律,黑帮的规律就是法律。人们在黑帮制订的规矩下相安无事发财赚钱。

    “我们就搭乘樱井女士的车一起离开吧。”风魔小太郎说。

    在场只有三辆劳斯莱斯,选用樱井七海的显然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因为如果不尽快带着樱井七海离开这里,鬼知道宫本家和龙马家会不会又械斗起来。

    警车首尾相连着驶入新宿街区,没有拉响警笛,只是亮着警灯,警视厅全军出动,车窗里们紧张地举着上趟的手枪,车队里还混着装甲运兵车。只有一辆车逆着警车的车流行驶,就是有着樱井家凤凰徽记的黑色劳斯莱斯,樱井七海坐在前排,风魔小太郎陪着帕西坐在后排。

    一名黑衣敲了敲车窗,劳斯莱斯缓缓停下,樱井七海降下车窗。

    “今晚没出大事吧?”冷冷地发问。“街上有一家很红的牛郎店,来看看热闹,能有什么大事?街上的大家不在好好地享受下班后的闲暇么?”樱井七海微笑,“不过那边好像有两辆车撞在了一起发生了事故,你们应该派交通警过来。”

    “凌晨三点,街上热闹得像晚上十点,大家下班得好像很晚啊。”

    “也许是跟有些印度人做生意的公司现在刚刚下班吧,先生您知道印度时间比这里晚了几个小时,和印度做生意的人都得按照印度的时间生活啊。”樱井七海的笑容灿烂,短短的几分钟里她已经补好了妆容。全然看不出几分钟前她还是个随时会被处决的人质。不愧是当年爆红的青春玉女,演技一流。

    “打搅了,樱井女士,很高兴今晚没事。”后面一名穿着警服的过来跟樱井七海打了个招呼,在同事肩膀上拍了拍。

    樱井七海升起车窗玻璃的时候还听见外面那名的怒吼说“黑帮要玩到多大才开心?”而他的同事安慰他说,“在新宿就是这样,没事就很好了。与其自寻烦恼,不如一起去吃宵夜庆祝。”

    劳斯莱斯无声地加速,后视镜里可以看见们把警车停在路边,三三两两地走进那些灯火通明的店里,和黑帮分子混杂在一起,点了啤酒和拉面,甚至见面还打个招呼。黑帮分子们恭敬地让出自己的座位优先给。

    随时会擦枪走火的危机无形间消弭了。对于掌握权力的人而言,无所谓真相,一切都可以翻云覆雨。

    “欢迎来到日本。”风魔小太郎淡淡地说。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帕西问。

    “虽然您已经来到日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我相信您还未看到真正的日本。”风魔小太郎说,“我也不敢说您现在看到的是真正的日本,但是比起您之前所见的日本,更接近真实一些。”

    “你是说蛇岐八家统治的日本么?”

    “不不,蛇岐八家并没有统治日本,我可不敢说那样的狂言。但在日本,蛇岐八家有着自己制定的一套规则。法律是白色的规则,我们制定的是黑色的规则,两种规则无缝地合在一起,就像太极中的阴阳转换。我们并不总是打打杀杀,我们是黑色规则的维护者。”风魔小太郎说,“我们从不伤害那些遵从我们制度的人,我们爱他们,视他们为我们治下的臣民。千百年来,混血种就是这样无声地生活在这个岛国中,虽然仍旧不免流血,但是远比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混血种生活得更加平静。”

    “你是想说日本是这个世界上混血种仅存的乐园?”

    “是的,如果说世界由阴阳两面组成,那么人类是日本的阳面,混血种是日本的阴面。千百年来我们谨守着祖先留下的律条,压抑着野心,从不过度地入侵世界的阳面。我们和人类共同经营着这片土地,曾经看着它饱受经站乱,也看着它如枯死的藤树般重新生出新的枝条。”街边路灯的光在风魔小太郎的眼中流过,这一刻这位蛇岐八家中地位崇高的领袖眼中泛着孩子眺望摩天轮般的幸福神采。

    帕西沉默了片刻:“历史上风魔家曾经数次介入战争,但是混血种从未在战争结束后掌握国家的权利,是因为你们不大愿意太多地介入世界的阳面么?”

    “是的,只有在日本已经经受不起的战争的摧残时蛇岐八家才会动用隐藏的力量介入战争。但是祖先的律条要求我们必须在恢复和平之后就从世界的阳面撤出。”风魔小太郎轻声说,“历史上,最著名的风魔家领袖是第五代风魔小太郎。他曾经以家臣的身份侍奉北条氏,建立可赫赫的威名,是战场上;令任何敌人心惊大战的恶魔,《北条五代记》中记叙过他的形貌,‘身高二公尺以上,手足铜筋铁骨,周身肉瘤累累,努晴突眼,黑琵下口似血盆,有四根獠牙。貌如南极仙翁,鼻如悬胆。音声似钟,可传达至五公里方圆之外;压低声音时,低哑裂帛。’”

    “他的血统已经精纯到压抑不住出现龙化的外观了么?”帕西说。

    “是的,一度他沉溺于那无与伦比的力量和世人对他的敬畏。但是当家族的长老们意识到他的继续在世界的敬畏。但是当家族的长老们意识到他继续在世界的阳面征伐只会侵扰这片土地,破坏天下的平衡时,他被勒令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必须是在当着世人的面,于是他被家族的人告发,被德川家捕获,用滚烫的油烧死。”风魔小太郎凝视着帕西的眼睛,“第五代风魔小太郎没有拒绝家族的审判,从容地赴死,对于号称风魔众从此灭绝。这就是蛇岐八家延续千百年的残酷法条,但真是靠着这样的法条,我们维护了日本的平衡,得以安居乐业。”

    “你们把这个岛国看作自己的家园,是这个意思么?”帕西问。

    “是啊,”风魔小太郎叹息,“家园。这时混血种在世界其他地方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不是么?”

    帕西沉默了。风魔小太郎说的是事实,比起自始自终隐藏在日本社会阴影中的蛇岐八家而言,世界上其他地方的混血种更像是被正常世界抛弃的族类,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同类很少,有些人毕生都难以找到同伴,被“血之哀”困扰终老。混血种的家族曾在漫长的古代一度又一度被人类君主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人类因为他们难以解释的力量视他们为恶魔,即使是镇守世界命运的密党也不曾真正融入人类的世界,他们兴起与黑暗的中世纪,有些被尊为圣徒,有些却被作为异端烧死在火刑架上。

    他们从不曾拥有家,他们在人类的世界中就像一队吉普赛人,永远不停息地赶着大车流浪。家园这种东西对于他们而言是太过奢华的东西。欧洲曾是混血种家族集中的地区,但数百年后他们纷纷逃亡到美洲,小心地把自己藏起在大都市的角落里,也许再过百年他们又得迁往新的地方。

    永无止境的流浪对于混血种而言像是溶解在血中的某种诅咒。

    “从平安时代到撩仓时代到幕府时代到如今的东京遍地竖起西方人的高楼,”风魔小太郎说,“日本内在的某些东西从未改变,就像家里无论添加了什么新的电器或新的家具,可它依旧是你的家,空气中透着你熟悉的气息。”

    他降下车窗玻璃,外面的雨居然已经停了,空气湿润而清新。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露出淡淡的笑容:“真好。”

    “你跟我说了那么多,到底想说明什么?”帕西冷冷地看着风魔小太郎的侧脸。

    “没什么,只是交换一下心里的感受,”风魔微笑,“在见到您之前,我非常好奇所谓加图索家的战争机器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你身上有很多东西跟我们是相通的,我相信将来我们之间会有更多交流。”

    “停车。”他忽然说。

    劳斯莱斯在路边停下,风魔小太郎居然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他在人行道上向帕西挥手,“这么好的雨后夜晚,我想自己在街上散步,就拜托樱井女士安顿您的住处吧。”

    “我只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个女孩是谁?≈ot;帕西问,“那个高天原会所的老板娘”

    风魔小太郎沉吟了片刻:“原本这是一个秘密,我们之间的关系目前为止还是敌人,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不过……也许敌人之间比表面上的朋友之间其实利益更加一致。”他顿了顿,“我叫他老板娘,并不是因为他是高天原会所的老板娘,“老板娘”是我们一直以来对他的称呼。她是蛇岐八家的债主。“

    “债主?”帕西有些疑惑。

    风魔笑笑:“在经济好的时候,全世界都相信日本的地价能再创新高,蛇岐八家从全世界各国银行大量贷款在东京置业。经济危机忽然出现,我们立刻就陷入了困境。说起来也可笑,经历过无数战争和动乱都不曾动摇的蛇岐八家居然在经济危机中动摇了,几乎要被高额的负债压垮。这时候一个来自中国香港的机构向我们伸出了援手,他们向我们借贷了数额惊人的资金,慷慨地购买我们积压在手中的物业和土地,帮助蛇岐八家度过了难关。之后,这家机构就成了蛇岐八家最大的债主,至于机构的名字,就恕我不能奉告了。”

    “那个女孩就是那家机构的代理人?’帕西说,“他显得太年轻了≈ot;

    “是的,很奇怪的,12年前她看起来是18岁,12年后她看起来也只有25岁,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几乎看不出来≈ot;风魔意味深长地说、

    “混血种。”帕西说。

    “这些就留待您去猜测和揣摩吧,总之蛇岐八家对于救我们于危难关头的债主,是心存感恩的。”风魔小太郎转过身,沿着雨后湿漉漉的人行道走远了,街边的樱树上飘落的花瓣落在他的肩背上。

    4影子天皇

    “都别灌我酒!我老实交代!”老板娘高举双手

    她坐在高天原会所最奢华的包厢中,桌上摆满了香滨王和xo级干邑,左左右右坐满了如今歌舞伎町最红的新人牛郎。这幸福程度好比一个男人穿越回风气开放的盛唐时代,坐在唐玄宗的后宫中被娇艳的妃子们围绕,换了其他女人大概会幸福的晕过去……

    而老板娘选择了投降

    因为她旗下的牛郎们显然脸色不善,凯撒把沙漠之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楚子航正面无表情的用长刀把干邑的软木塞削成蝴蝶般翻飞的薄片,路明非和芬格尔则辛勤的从冰箱里抗出更多的烈酒来

    “不是准备把你灌趴下,是我们自己喝的。”凯撒冷冷地说,“你只要老实交代就好。”

    “各位壮士真能喝。”老板娘扭捏又谄媚。

    “跑题了!”路明非猛拍桌子,仰头灌下满满一杯香槟。

    ≈ot;师弟几个月不见你真是脱胎换骨,现在要是拼酒量我就觉得逊你半筹!”芬格尔赞叹

    “我是给吓得……这一辈子就没想过会给几百支枪指着。”路明非据需给自己倒酒,“你们逼供,我先喝点给自己压压惊。”

    凯撒摇晃着一杯加冰的干邑:“一直以来我就不相信一家牛郎俱乐部能给我们提供庇护。在新宿地区,一家俱乐部实力再雄厚也不敢违背蛇岐八家的意思吧?毕竟这是,而蛇岐八家简直是一支军队。”

    “不过结果看起来恰恰相反,风魔小太郎看到你就立刻撤走。”楚子航说,“原来在日本境内他不用畏惧任何人。”

    “其实我的本业呢……只是个财务人员。≈ot;老板娘低头玩着手指,“他们害怕我,主要是因为他们欠我钱。”

    “看起来他们欠你很多钱。”凯撒说。

    老板娘竖起三根手指:“三百多亿……欧元。”

    路明非一口香槟吐在芬格尔身上。

    凯撒倒还镇静:“要想令风魔小太郎畏惧你,这个数字差不多够了。那么来说说,为什么蛇岐八家的债主要秘密的为我们提供庇护呢?别告诉我你只是出于好心,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们是谁。≈ot;

    “这件事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洗洗睡了明天再说?”老板娘一缩脑袋

    “可以,”凯撒挑了挑眉,“把桌面上的酒都清了,我们就去睡觉。”

    “真没人性,欺负人家一个弱女子。”老板娘瘪瘪嘴,“那我要一袋薯片下酒……”

    “有”路明非屁颠屁颠跑到吧台边,抱了好几包薯片回来。

    老板娘倒了一杯香槟,小口地咬着薯片:“这件事得从日本混血种的传承说起,日本的混血种不像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混血种,一直以来他们的势力都很强大。他们作为黑帮,但和当权者协作,有时候甚至自己出面掌握权力。从这个角度来说,蛇岐八家其实跟天皇一样,是日本历史上一直延续的统治者。只不过蛇岐八家很少把自己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

    恺撒点点头:”在世界上其他地区,混血种不曾在人类世界中获得这么高的地位。“

    ”而蛇岐八家中隐藏着一位特别尊贵的人物,通常他被称之为‘影子天皇’。”

    “这么牛逼?”路明非觉得这个名号相当威武。

    “但是二战以后影子天皇就不复存在了。”老板娘把杯中香槟喝尽,“原因很简单,因为在二战中影子天皇是主战派的最强后援,蛇岐八家这种组织会比较亲近军国主义者,这比较好理解对吧?但是这帮家伙输掉了战争,连天皇的权利都被大幅地消减了,何况影子天皇呢?之前围绕在天皇身边的蛇岐八家也分崩离析,就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希尔伯特·让·昂热出现在东京,趁着蛇岐八家群龙无首的时候,完全压制了蛇岐八家。美军用了十个航母编队拿下了日本的公开政府,昂热只用了一把折刀就攻陷了日本的影子政府。”

    “老家伙真是一个锋将。”以恺撒的骄傲,也不能不赞叹一声。

    ”倒酒!“老板娘把香槟推到路明非面前,”之后蛇岐八家就作为卡塞尔学院的附属,这个关系维持了60多年。不过不难想明白,蛇岐八家对于这种境遇是很不满的,之前他们在日本是影子皇帝,现在是一个北美学院下面跑腿的。所以这60年里蛇岐八家实际上也在努力地恢复元气,争取有朝一日回到谈判桌上,重新把日本变成他们的领地。当然,他们始终忌惮的就是昂热,他们其实一直在等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昂热的死期。“

    路明非把斟满的香槟杯递了过去。

    ”但他实在活得太久了,久到风魔小太郎觉得自己会在昂热之前死掉的地步。所以他决心寻找合适的机会从卡塞尔学院的系统中脱离出去。“老板娘有一饮而尽,”确切地说,你们应该把蛇岐八家的这次背叛视作一种‘独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蛇岐八家虽然背叛却不愿从根本上总得有个主脑。”老板娘说,“你们也知道蛇岐八家彼此之间并不那么和睦,他们是混血种,继承了龙类好战的天行,彼此之间冲突不断。风魔也没有能力统一樱井、龙马和宫本三家,只是他资历最老,得到了表面尊重更多而已。要把他们这盘散沙收拾起来需要一个领袖,就是一位重新登记的&39;影子天皇&39;!≈ot;

    ≈ot;这个影子天皇到底是什么东西?“恺撒问。

    老板娘诡秘地一笑:”一个禁忌的东西。“

    ”禁忌?“

    ”那是一个能够接近纯血龙类的混血种,混血种中原本不可能出现的东西,他的存在就是对血统规则的挑战!“老板娘挥手,”别愣着!继续倒酒“

    ”是是是是!“路明非赶紧去抓香槟瓶子。老板娘双颊开始泛起晚霞般的红晕,眼睛熠熠生辉,气场也随之暴涨。她不喝酒的时候看起来又狡猾又矜贵,喝了酒之后陡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好像完全忘记自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看举手投足的风范俨然是来逛牛郎店的熟客。路明非习惯性地进入了”工作模式“,连楚子航也整了整衣领,身体前倾,保持关注的神情听她讲蛇岐八家的秘辛。

    ”就是说,在有影子天皇的时代,蛇岐八家代代都由一个突破极限的混血种统率?“恺撒问。

    ”就是这个意思!“

    ”从血统规则来说这不太可能。“楚子航说,”他总能保持接近纯血龙族的状态?“

    老板娘讲述的东西确实和卡塞尔学院的教科书冲突。所谓混血种,就是同时具备人类和龙类血统的东西。虽然未必绝对,但是通常是随着血统比例上升的。但是人类的血统必须压倒龙类的血统,混血种才能保持自己的意识,一旦龙类血统压过了人类血统,混血种的人基因便不可逆转地被龙类基因吞噬,最后他们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堕落为名为”死侍“的东西。而死侍虽然龙类血统的比例很高,但因为失去了绝大部分意识,通常只是拥有可怕体魄的傀儡,无法驾驭”言灵“的力量。

    按照这个理论没有混血种真正能够独立挑战纯血龙族的初代种或者次代种,因为他们最多只能拥有纯血龙类一半的力量,他们偶尔可以战胜三代种之后的龙类,这是因为从三代种往后,龙族自己的基因也出现了所谓“退化”的问题。

    目前所知的技术中唯有狮心会的“暴血”或者说“精炼血统”技术可以瞬间提升血统,然后再恢复到原先的血统。楚子航曾经经过“四度暴血”让体魄能够和龙华的耶梦加得面对面战斗。但是这种技术也有极高的风险,过度使用同样会制造出死侍。

    “始终保持,就像你黄金色的瞳孔一样。”老板娘幽幽地说。

    恺撒和楚子航的神色都凝重起来,如果“影子天皇”真的存在,学院的教授们必须重新研究“血统进化”这个课题,这意味着世界上可能存在某种方法能够持久地越过“极限”提高龙族血统的比例,这套方法一旦被泛用在更多混血种的身上,将会组织起一支何等可怕的军队!

    “但是影子天皇这个东西不是每一代都能出现的,而且看起来寿命也并不很长。这么看来影子天皇的出现具有一些偶然性,而且应该不是由一个家族代代继承的。根据我们的情报进行推论,每隔若干代,蛇岐八家中有可能涌现出血统天赋超越极限的后裔。这个人就会被称作‘影子天皇’,他靠着血统优势瞬间就会统治蛇岐八家。在没有影子天皇的时候,蛇岐八家只是黑社会,一旦影子天皇出现,蛇岐八家就有了究极的领袖,会异常地团结,达到极盛,扩张地盘,甚至对海外发动战争。”

    老板娘说。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想到了那个穿着巫女裙像极了诺诺的女孩。他没有给恺撒或者楚子航说起这件事,因为那一刻他已经接近窒息,不敢说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毕竟隔着海水要去断言一个女孩的容貌还是很困难的。

    但是很显然,当时把成群的龙类僵尸绞杀殆尽的就是一个女孩,她那种显然超越了人类的力量如果和老板娘关于影子天皇的说法放在一起思索,确实蛇岐八家中能够诞生超越极限的混血种。

    或者……那个女孩就是所谓的影子天皇?一个……女天皇?

    “从各种方面消息来看,蛇岐八家忽然从卡塞尔学院中脱离,应该是他们找到了影子天皇,自信可以和学院正面对抗了。但是很糟糕的,好像他们又把影子天皇给弄丢了!”老板娘打开一瓶新的香槟,把软木瓶塞像是发射炮弹那样射中屋顶的镭射灯球,扭动腰肢挥舞手臂发出胜利的欢呼,看起来这女孩酒品着实是个问题。

    “弄丢了?”恺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听错,蛇岐八家期待了几十年的影子天皇被他们自己给弄丢了。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也许是离家出走追求自由了,也许是跟女同学私奔了,也许是偷渡去美国叛逃了……总之他就是不见了!”老板娘说,“蛇岐八家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策划由你们下潜勘察日本海沟底部的高天原,然后忽然叛离。”

    “你还知道我们的下潜任务?”恺撒盯着老边娘的眼睛,“你对我们了解得真多啊。”

    “你们都是我手下的牛郎,我要是不深入了解你们,有违我作为老板娘的责任心啦!”老板娘开始对香槟瓶子吹,靠着楚子航撒娇打滚。

    “我还知道你们在海沟深处找到了沉没的列宁号!哦耶!”老板娘眯着眼睛,她的眼波因为喝了酒变得妩媚动人。

    “关灯!看电影!”他牛气地从屁股下面摸出一盒录像带拍在吧台上。

    “喂喂喂喂!”路明非一眼瞥到录像带上面波涛汹涌的贴纸,赶紧拍了一本杂志上去遮住,“矜持!矜持!还有女同学在!”

    “我也是女同学,我能看,小姑娘也能看!”老板娘扭着肩膀。

    “是av么?”零面无表情,“没什么兴趣,不过也不会介意。”

    “不!是究极恐怖的小电影!会吧小姑娘吓得哇哇大哭!”老板娘对着零张牙舞爪,“比《电锯惊魂》还可怕十倍!啊不,一百倍!”

    零冷冷地盯着老板娘:“你脸上起了个包。”

    “唉哟?日本的东西我果然吃不惯,来了就上火。”老板娘赶快从随身的坤包里摸镜子。

    这时候恺撒已经熄灭了大厅中所有的灯,楚子航把录像带放进了录像机中。老式录像机转动发出嘶嘶声,列宁号最后的航海记录再次重现。

    “喂,师兄你不要靠得我那么近!”路明非推着芬格尔,“你身上散发着一股过期方便面的味道。”

    ”借我靠一下又不会死!“芬格尔在黑暗里哆嗦,“比《电锯惊魂》还可怕一百倍的片子我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陪你们看?”

    “来来!喝一杯!喝一杯就看什么都不怕了!”老板娘热情地给芬格尔斟满一杯干邑,“我第一遍看的时侯吓得冷汗直流,可就算是屏幕里的恶心东西要爬出来,我也不在乎!狠狠一高跟鞋踹破他的脑门把他踹回去!”她豪迈的一脚踩在沙发上,一仰头喝干一杯香槟,露出和服裙下的金色绑带高跟鞋,神奇的有种“美少女战士”的气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这两个大口喝啤酒的家伙不时惊叫,扑过来紧紧攥住路明非的左右手,把路明非的手腕攥得青紫。

    大厅的灯光重新亮起,除了老板娘和芬格尔还在大口和啤酒压惊,其他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但路明非很难拍判断零是不是也被录像中的东西震骇了,因为她的常态就是凝重,永远凝重。

    这就好比战争电影中的政委们永远处在情怀极度膨爆的高状态,所以即使面临枪林弹雨他也不会显得更加严肃正义,因为他一直都是严肃正义的化身。

    “我们也不知道列宁号上运输的货物是什么,但那显然是一件活的东西,他最终吞噬了列宁号上的所有船员,并导致这艘古舰沉入了日本沟海。”凯撒说。

    “那东西的血能够达到污染正常人类的地步,最合理的推测是条古龙。”楚子航说。

    “一条藏着古龙的船沉入了日本神话时代高天原的遗迹。”凯撒说,“这虽然是件大事,但是只是为了确认这一点就策划由我们下潜勘探,并且之后立刻切断和本部的联系,这说不通。”

    “如果我们是从深海里把那条古龙捞了出来还差不多,”路明非摊摊手,“可我们什么都没干!大场面一个接一个,怪物扎堆,全程没有尿点,所谓的勘探基本就是一直在跟怪物玩捉迷藏吧?”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线索有这些,俄罗斯破冰船、高天原遗迹、影子天皇的失踪,但是无论怎么想我都很难把这些线索拼凑起来。”楚子航说。

    “虽然我说不上喜欢那个叫风魔的日本人,但是我觉得他有些话是合乎逻辑的,”凯撒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蛇岐八家不必这样和学院为敌。如果只是想要从学院中独立出去,他们大可以跟学院公开谈判。这些线索中必然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最终令蛇岐八家被逼到背水一战的地步。”

    “为了保住他们的遗产。”零低声说。

    “遗产?”凯撒盯着零的眼睛,在学院里需要学生会主席如此慎重对待的人不多,零是其中之一。

    因为她跟楚子航一样,很少说废话。说话对她而言似乎是件奢侈的事。

    “自古以来蛇岐八家就知道高天原的废墟位于日本海沟深处,但他们从未对外公布这个秘密,而是严密的监视着那片海域。”零说,“高天原是一直保存的最完整的龙类聚集地,它的价值不仅仅是考古学上的,如果高天原不是在海沟中而是在陆地上,蛇岐八家可以通过研究分析它而重获龙族鼎盛时期的技术。”

    “但在古代他们是不能下潜到那么深的,”凯撒说,“所以蛇岐八家守护的其实是一项他们无法动用的遗产。

    “难怪日本黑帮在码头工人和渔民中有着很大的势力。”楚子航说,“他们需要掌控日本海海面上的一切动静。”

    零微微点头:“但是一艘来自俄罗斯的破冰船在高天原的下方笔直的下坠,刺入了高天原。在蛇岐八家眼里,这是一种对他们财产的侵犯。”

    “就像是有个贼用锋利的匕首刺穿了你装钱的箱子,”凯撒点头,“虽然你自己丢了钥匙打不开箱子无法动用里面的钱,但是你可不想别人把钱拿走。”

    “是的。所以从1992年开始,蛇岐八家就加强了沉船海域的监控。”零把一份名单放在桌上,“这是这些年来蛇岐八家购买的渔船,这些渔船无一例外地在沉船海域进行捕鱼作业。”

    凯撒审视着那份名单,疑惑的看着零:“你怎么会有这样一份名单?”

    “去造船厂查看订购渔船的记录。”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去整理这份名单?”

    “因为这就是我来日本的目的。”

    “你来日本的目的是调查蛇岐八家?”

    零点头:“这是我的情报科实习计划。”

    “你的实习计划是调查蛇岐八家在渔业中的势力分布?”

    “不,我说了,我的目的是调查蛇岐八家。”零面无表情地说,“我还有蛇岐八家全部成员的名单,他们在帮派中的职阶,以及他们公开的假身份。蛇岐八家的全部财务状况,比如那个正在给自己灌酒的女人是蛇岐八家背后真正的金主,但是她其实是个香港人,公开的名字是苏恩曦。她并不属于蛇岐八家。还有蛇岐八家之间历年来的冲突,他们选派到学院进修的所有族裔的状况,以及樱井七海和龙马弦一郎还有宫本智雄的隐秘关系。总之蛇岐八家的情报你都可以问我。”

    “听起来蛇岐八家在你的眼里差不多赤身。”凯撒说。

    凯撒惊叹:“你确实不是克格勃出身吗?这只是一个大二学员的情报课实习吗?”

    “不,他们还穿着一条兜裆布。”零淡淡的说“我没有查到跟影子天皇有关的任何情报,看起来影子天皇的存在仅有少数核心成员知道。”

    “你到底是怎么查到这些情报的”,楚子航问:“按照你所说,想获得有些情报可不是云造船厂查一下订购记录那么简单。”

    “蛇崎八大家外五家家住的住址我都潜入过,有时候我也采用威胁和收买的手段,有个大叔是个萝莉控,我略微用了些美色的手段。。。。。。”

    “连我都很想吐个槽”,凯撒嘟哝。

    “再然后就是窃听和安装跟踪器,樱井七海和富本志雄的隐秘关系就是从某个酒店内部的闭路电视中确认的。”

    “床。。。。。。床戏吗?”路明非呲牙。

    “不止床戏这么简单,场面华美,只能说劲爆到了人类的极致”零冷冷的说。

    除了还在给自己灌酒的两个人,剩下三个集体扶额。

    “好吧,我现在又一种感觉就是每个俄罗斯人都是克格勃。”凯撒耸耸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实习计划是校长亲自批准的吧。”

    “是的,还被邀请喝了下午茶。”

    “校长这个老狐狸显然也意识到了日本分部的不可控。”凯撒说:“他打破原本只有日本人能担任专员的规矩,不断地派本部的人,零,兰斯洛特,芬格尔。。。。。。利用这些人来瓦解日本分部铁板一块的状态。”

    “零和兰斯洛特我同意,但是派废柴师兄来日本真的有助于瓦解日本分部吗?他是那种只要一部就可以收买,完全没有立场的品种啊!”路明非说。

    凯撒想了想:“他可以用自己堕落无能废柴的灵魂来污染这些自命精英的日本人,给全日本分部套上”士气低落“的诅咒光环。”

    如果要悄无声息的瓦解日本分部,显然不能只安排精锐来,也要释放一些烟幕。“楚子航说:”表面上各种人都被派来日本实习,但事实上其中的精锐成员负担着特殊的使命。”

    “废物也是可以被利用的”路明非赞同。

    那边正端着一杯干邑的芬格尔忽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茫然地左顾右盼:“什么人骂我。”

    “幻觉啦,一定是幻觉!”老板娘抱着香宾瓶子:“继续继续,你会不会玩骰子”

    这两个人看起来喝到了一定的程度,不仅克服了看恐怖小电影带来的心理阴影,而且到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地步,一边大口的给自己灌酒,一边拍打对方的肩胖,用半通不通的日语交谈,有时会突然大笑着击掌,就着满桌薯片大喊“佐西”或者“密西”。老板娘成功地进入了来夜总把帅哥的角色。而芬格尔显然是天赋牛郎,日语虽然只是可以在饭店端盘子的水准,但靠着手舞足蹈肢体语言就能把老板娘逗得花枝乱颤。

    ”没心肝真开心啊“。路明非叹气。

    他们现在的局面不容乐观,虽然暂时地靠着这位”老板娘“镇退了蛇岐八家,但他们已经毫无掩体的暴漏在整个日本黑社会的视野中,如此外面整条街灯火通明,数百个黑帮成员分布在酒店和夜总会里,看起来是一群下班后来消遣的醉鬼,其实几百个眼睛把高天原的每个出入口都盯得死死的。

    无路可逃。

    他们只剩下大约12个小时,风魔小太郎不可能就此放弃,今夜他必将重临高天原会所,如果他仍旧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就算是债主也会被他浇铸成水泥柱子投入东京湾吧?

    但他们无法做出任何决断,手中掌握的线索如一盘散沙,这场乱局的背后隐约藏着什么巨大的危机,但此时此刻路明非忽然怀念起昂热来,要是,现在能联系上本部的话,跟校长谈谈,一切问题都能引刃而解,要战要和,校长说了算,兄弟们跟在后面冲锋就好了,要是真被流弹打到了胸口倒下的话,只怪自己点背,丝毫不怨政府,说起来真正能决定人类命运的就该是昂热那种男人,强大到会把折刀插到会议桌上跟对手谈判,这一刻举杯交欢,下一刻拔刀砍人,中间甚至不需要过渡一下,犹豫对他而言是个古怪的单词。

    ”犹豫只是留给对手更多的时间去准备“这是昂热的名言。

    他本人就像是那柄锋利的折刀,能把一切都斩断,无论是灾难,悲伤,因果,甚至命运。

    但很奇怪的是,昂热从不怀疑某一条虚无缥缈的命运,这条命运的名字就是路明非。

    ”我选中的人。。。。。。将亲手结束我们和龙族千万年来的纠缠。“某一次的下午茶会中,昂热仰着头,透过天窗看着高树上片片坠落的枯叶,轻声说。他好像只是自言自语,但所有人中只有路明非愣住了,意识到昂热在跟自己说话。昂热并不解释,只是举起红茶,示意送客。

    |5|久别重逢

    “时隔将近70年,再吃你这碗拉面,好像还是当初的味道。”衣着优雅的客人坐在拉面摊子的布帘子后,熟练地用筷子搅动碗中的豚骨汤。

    这是东京大学后面的一条小街,自习到深夜的学生会三三两两地出来吃一碗拉面当作夜宵。但现在夜色已经太深了,街上只有最后一个客人吃完。附近只有这个街区一直没有做大规模的商业开发,街上还有二战前修的老旧式木屋,街两侧交错着种植梧桐和樱树,幽静中透着一丝破败。

    “当然啦,因为即使在日本也很难找到能拉70年面的拉面师傅咯。”老板笑呵呵地说。

    “这里的环境跟那时候相比变化不大嘛?”客人还在慢悠悠地喝着面汤和温过的劣质清酒。

    “是啊。好像有什么魔法把这里笼罩了似的,时间在这里变慢了,你从这里往外走几十步就是高楼大厦灯火通明。70年里外面的变化天翻地覆,高楼大厦就像如竹子拔节那样接二连三地立起,让人想起杜甫说,‘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而在这里,一切的东西都像石头上留下的刻痕啊,昂热。“老板笑咪咪地,”我是被时代抛弃的人了,可不像你,你还风流倜傥。“

    ”八嘎,“昂热淡淡地说,”取笑我?“

    ”不不,这是恭维啊。“老板堆着笑脸,”看见你从街那边慢悠悠地晃过来吃一碗面的时候我觉得时间好像在倒流,你这种身份的人如今应该去吃最好的怀石料理,而你选择了这种方式跟穷朋友重逢。“

    ”别装穷老板了。“昂热捞着汤里的豆芽,”这个街区之所以到如今还不被开发成高楼,是因为你是这个街区的土地持有人。你有享受在价值12亿美金的地皮上摆拉面摊的生活,但因此而伪装成一个穷老板就有点太装了吧?“

    ”倒也不能这么说啦,其实我手中之前的东西就剩这块地了。“老板还是微笑,”但我舍不得出售它,所以它价值多少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银行账户里可没多少钱,每月都得靠卖拉面的收入养活自己呐。“

    ”你自找的。“

    ”我有个不错的故事,要不要听?“

    ”好啊。“昂热说,”再给我续一壶清酒。“

    老板把盛清酒的小壶放在桌上:”去年有个来吃拉面的客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是一位访问学者,他来日本之前听说日本温泉是男女共浴的,他想在温泉中和美妙的少女一起相对,饮酒吃温泉蛋,是多么难忘的记忆啊。于是他就问接待他的教授说,东京有男女共浴么?教授说,唉呀,我也只是听父辈说起以前男女共浴这回事,现在东京已经没有了,但我听说在北海道还有,我有个当作家的朋友隐居在北海道,我们去找他。于是他们去了北海道,作家听了他们的来意惋惜地说,您来晚了,我都没有泡过这样的温泉,现在大概只有在极冷的山中才有了,这样吧,我带您去山里问问。他们就步行进入雪山,晚上歇息在一户山民的家中,出去探访的作家在午夜的时候跑了回来说,有的有的!这里有共浴的温泉哦!但是在那里沐浴的女性都是些老太太啦!“

    昂热无声的笑了。

    老板却没有笑:”这时访问学者和教授都赶紧披上衣服说,那我们赶快出发吧!“

    ”为什么?“昂热挑挑眉毛。

    ”因为如果再等下去,那些曾经是青春少女的老太太会变得更老啊。“老板轻声说,”等到她们过世了,日本也再找不到共浴的温泉啦。“

    昂热沉默了很久:”那么留恋过去么?“

    老板摇摇头:”不是因为留恋过去,是因为新的时代没给我这种人留地方。“

    ”新的时代是不需要影子天皇的,对吧?“昂热直视老板那双低垂的眼睛。老板抬起眼帘,眸子中一缕刺目的金色一闪而逝,”是啊,我应该选择死在1945年!“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新宿街头剑拔弩张,日本分部秘密逐步浮出水面。与此同时,昂热遇上了传说中的前任影子天皇,全面解开日本混血种最大的秘闻。而另一个谈话者薯片女饮酒过量,在关键时刻居然醉倒。高天原里立刻迎来了全新的客人——源稚生、风魔小太郎、英武郎光临。而当少年们推开门的时候,街头竟然已经进入妖魔世界!

    第十四幕蛇歧秘录

    |1|蛇岐往事

    “老板,两碗豆浆拉面,还有芝麻海苔和酱蒜头。”夹着厚重课本的东大学生缩着脖子钻进帘子里。

    “唉呀哎呀!这么晚还在刻苦攻读啊!坐下喝口酒暖暖!两碗豆浆拉面即刻就来。”老板收敛了眼神,笑呵呵地鞠躬。

    日式拉面摊就是一辆上面有屋檐耳朵推车,推车里有汤锅,推车下面的橱柜里有小菜和清酒,推车支稳之后在前面摆上一条长凳,客人就坐在长凳上吃,屋檐上的帘子半挡住他们的后背,在夜风萧瑟的街头形成一个略微私密些的空间。

    两个学生坐下之后,昂热的位置立刻就捉襟见肘了。

    “哟!是昂热教授,昂热教授也喜欢日本的食物么?”学生认出了昂热。

    昂热入境时劫持东京大学的邀请信,邀请他来做一段时间的访问学者。他也确实在东大连续开了三场讲座,三场讲座分别以医学、数学和神学为题,很受学生们欢迎。

    “它的豆浆拉面是从北海道学的野路子,”昂热用英文说,“建议你们换鲍鱼海胆拉面,那是它的保留菜目。”

    “教授居然是拉面的行家!”学生们惊叹,“可怎么从来没有在老板的菜单上看到鲍鱼海胆拉面?”

    “这个嘛……”老板挠着斑白的头发,“那个拉面要磨一个活鲍鱼进去,很费手工,一般只是有老客人来点的时候才做。不过既然被你们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就做来给大家品尝一下。”

    “真是期待啊!那么请先来芝麻海苔和清酒吧!”学生坐着鞠躬。

    清酒和芝麻海苔很快就摆在了桌上,血红色呢个把其中一壶推到昂热面前,“这是我们感谢昂热教授的谢礼,谢谢昂热教授推荐老板的密藏拉面给我们。”

    昂热笑笑就收下了,举杯和学生们相碰。学生互相讨论起课业的时候,老板手脚麻利的磨着鲍鱼,昂热抿着清酒,帘子外的风声冷清,汤锅沸腾起来,加上饮了酒身体微微发热,有种熏熏(原文)然的快意。

    “其实你可以说已经打烊了,让他们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填肚子嘛。”昂热换用法语说,“这样我们说话会很不方便。”

    “他们是我的常客,我还要靠老顾客的支持生活的。”

    “我可以把你的拉面摊包场,买你一整月的拉面。”昂热耸耸肩,“哥有钱。”

    “我知道你经常在巴黎包场,给当晚的所有人买酒,酒吧女郎们争相坐你的大腿,可在我这里没有包场的规矩。你这样有钱的豪客来了总会走,”老板说,“而我这70年来只靠学生们惠顾我的拉面生活。”

    “如果年轻人知道是蛇岐八家的影子天皇在给他们拉面,他们是会找你签名留念呢还是会吓得跪在地上谢罪?”

    “前任影子天皇而已,现在只是个拉面师傅,他们付我钱,我拉面给他们吃,他们不需要谢罪。”

    “厉害呀!”学生们又说。

    “哪里哪里!瑞典语什么的不算什么,吃了我的拉面觉得满意是对我最大的鼓励!”老板点头哈腰。

    “你跟70年前一样撒谎起来面不改色。”他砖头又对昂热说,又是地道的法语。“如果这两个学生是法语系的,你不是会露馅?”

    “可能么?日本人的语言天赋几乎是零啊,擅长把任何语言说成日语。”昂热耸耸肩,“而且他们在讨论机械相关的课程,即使是东大的学生,一个学机械的也绝对不能听到你和我的法语。”

    “当然,你例外,”昂热说,“可你只能算半个日本人。不是么,上杉越?”

    “很多年没有人叫我真名了,再次听到倒觉得你是在说一个死了很多年的陌生人。”老板摇摇头,“你都知道的,我是中国、日本和法国的混血。”

    “你还在法国里昂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昂热微笑。“你是日本历史上学历最高的影子天皇。”

    “不,我是博士肄业,那阵子我的主要精力都在和法国女孩约会了。”

    “可恶!每次顶到你炫耀法国女人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有点懊恼,自己读的是一所英国大学,英国女人适合娶来当老婆,但是论起风骚她们骑着快马也追不上法国姑娘。”昂热咧嘴笑。

    “好了昂热,你千里迢迢从美国飞来,肯定不是为了跟我讨论英国和法国女人的优劣对不对?”上杉越搅着锅中细长的拉面,“你心里是清楚的,我们两个最好不要再解除。如今的蛇岐八家并不希望以前的影子天皇还蠢蠢欲动,他们希望我安分守己,最好当一个私人。你是秘党领袖,全世界混血种都在关注你的动静,你随时可以发动一场战争。而你来看望前任影子天皇,吃他拉的面,有人会认为这是老友聚会么?不,这无疑会被借读为某种密谋,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我得说你现在真的像个老头似的思考问题了。”昂热说。

    “听着昂热,我再说一遍,”老板轻声说,“影子天皇是一个应该被埋进土里的词了,世界上再不会有影子天皇!我当然像个老头一样思考问题,我就是一个老头,我已经等死等了70年了!”

    昂热挠了挠耳朵:“但问题是,你的继任者又出现了。“

    老板拿着长筷子搅面的手忽然停下了,微微颤抖。

    “你没听错,是的,蛇岐八家找到了新的影子天皇。”昂热盯着上杉越的眼睛,一字一顿,“他们已经叛离了卡塞尔学院,我这次来动静不是专程找你的,我就是来发起一场战争的。如果蛇岐八家坚持效忠那位新的影子天皇来对抗我们,那么我就继续做完70年前我该做的事,清扫蛇岐八家!”

    “不可能!”上杉越低声说。

    “你认为我做不到?”昂热冷笑、

    “不可能出现新的影子天皇!这违背了血统规则!”上杉越的声音颤抖。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已经打破了血统规则、”昂热耸耸肩,“如果你安逸你可以瞬间扫平这个街区,想一个纯血龙类那样。”

    “不,你不明白,”上杉越摇头,“影子天皇必须靠血统进行缺人,而想要拥有那样的血统……必须是我的后代!因为我是最后一个纯粹的白王血裔!”

    “这就是我想要知道的,到底影子天皇是什么东西?”昂热说,“还有白王血裔和日本海沟里那座龙族古城,到底有什么样耳朵关系?你是唯一一个能回答我这些问题的人,这影响到学院要不要对蛇岐八家开战,如果你还在乎蛇岐八家的未来,就把7年前你没有告诉我的都说出来!”

    “你用蛇岐八家的未来来威胁我?”

    “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威胁前任影子天皇呢,我只是让你做一道选择题,要么你告诉我影子天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么我就扫平蛇岐八家,二选一,粉容易!”

    “两位是在……吵架么?”旁边喝着清酒的学生紧张的问。

    昂热和上杉越这才意识到彼此都身体前倾,像是猛兽扑向猎物之前摆出的进攻姿势,四目相对谁都不愿先移开目光,神色咄咄逼人。他们的血管里都流淌着暴躁不安的龙族血液,表面上在平和淡定心中都如持着刀剑,而大约70年前,他们是作为敌人彼此认识的!

    “哦,”昂热放松的身体,“我们在争论酱油拉面到底要不要放芝麻。”

    “在浓重的酱油拉面里面只该加猪软骨或者叉烧,调入芝麻的酱油拉面是酱油拉面中的异端!”上杉越义正严词。

    “可笑!我看你的拉面之魂中隐藏着一个暴君!只有暴君才会轻易地把人审判为异端!”昂热杨眉立目。

    “唉呀,打架都是有拉面之魂的人才会这么认真的评论对不对?老板和昂热教授都不要着急,大家的观点都有道理。”学生赶快劝慰“不过我的想法呢,要是酱油拉面加芝麻都算是异端了……那我经常吃的韩国辛拉面岂不是恶魔了么……”

    “在拉面之神的眼里……它就是!”老板把两大碗鲍鱼海胆拉面重重的放在学生们面前,“低头吃面!感受一下拉面之神的福音!”

    “是是!”学生们埋头大口吃面。

    “你胡说八道也不赖嘛。”昂热略略松了口气,又换回了法语,“我以后可以尊称你为拉面之神了。”

    “还是酱蒜头和酱鲫鱼之神,”上杉越叹口气,把两碟凉菜放在昂热面前,“算了,别怀着敌意说话。虽然我们曾今敌对,可现在我看着你,真有和老朋友重逢的开心。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吃过我拉面的人如今都死了,只剩下你这个宿敌还会在来东京开战的时候特意跑到我这里来吃一碗拉面,跟我说什么‘这弯面汤和1946年春天的那碗拉面汤的味道一样动人’的鬼话。其实根本就不一样好么?当年我给你做拉面的时候用的是牡蛎熬汤而这碗是豚骨汤你这个骗子!“

    昂热默默的挠头。

    “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影子天皇,以及影子天皇的传承方式。但是你不要刨根问底,有些秘密我不能说,我不能孙爱蛇岐八家的利益,那是我的家族。虽然如今他们都盼着我去死。”上杉越叹了口气,“作为回报,如果有战争出现,请你尽可能保全蛇岐八家,不要使用极端手段。”

    “成交。”昂热点头。

    上杉越给自己斟了一小杯清酒,慢慢地喝下,思索了许久:“这个故事必须从太古时代那场战争说起,黑色的皇帝战胜了白色的皇帝,并捕获了她,把她捆在通天的铜柱上,把铜柱置于咆哮的冰海深处。黑皇帝命令世界上一切冰冷的洋流改变方向汇聚到那片冰海。这些洋流来的时候是冰寒的海水,离开的是很有是暴沸的盐汤,经过那片海域的时候它们把一切热量都抽走,在那片冰海中留下的是极致的寒冷。”

    昂热缓缓地坐直了,双手交叠,像是一个好学生在听课时的神色肃然,满怀敬意。

    这份敬意不是给上杉越的,而是给神话时代的皇帝们,尽管他们都已死去,但他们的名字在千万年以后重新被说起时,仍旧如熊熊燃烧的火炬般,辉煌不可一世。

    “那片冰海被封冻了足足60年,位置据推测在如今的冰岛以北。黑王在冰封的海面上下了长达一百公里的两道裂痕,裂痕纵横交错,形成巨大的十字,是为‘处刑之地’。一切生物被禁止进入处刑之地,黑王设下的领域笼罩着那个地方。60年间连鱼群的洄游都要改道,世界北方的大洋中好像插入了一根永不融化的冰锥,那里永远不见天日,之后咆哮的暴风雪不断地加固着这个封禁白王的冰囚笼。”

    “虽然挺起来真震撼,不过这么做有点行为艺术的感觉。”昂热说。

    “是行为艺术,为了向所有龙类显示背叛者的下场,也是彻底毁灭白王的准备工作。白王是历史上唯一能够接近黑王的龙类,甚至黑王自己都不确信自己能永远地杀死她。甚至把她切断再焚烧,都无法阻止她的复苏。因此黑王用了足足60年准备这场处刑,他把白王囚禁在极寒的冰牢笼中,用寒冷不断的侵蚀她的全身组织,令她痛苦和衰弱到极致。然后真正的处刑才会开始。”

    “你第二次用‘她’来称呼白王,这就是说白王是个雌性的?”昂热说。

    “这个倒是不一定,但因为蛇崎八家事实上都是白王的血裔,我们认为她是所有蛇岐八家的母亲,尊称她为‘净琉璃母’,所以通常都是用女性的‘她’来称呼。”上杉越说,“在60年的封冻后,黑王将白王和铜柱一起沉入海底的火山之中,在极致的寒冷之后,再用极致的高温灼烧她,把她化为灰烬。之后再吞噬了那些灰烬,取回了他赐予白王的力量。黑王相信自己彻底杀死了白王,而且彻底抹掉了白王这一支血脉。”

    “那么世界上本不该有白王的血裔存在。”昂热说。

    “是的,原本不该,但在那60年之间,有人类曾险潜入‘处刑之地’!”

    “人类?”昂热一愣。

    上杉越缓缓点头:“黑王在处刑之地设下的领域,是为了防止龙类的侵入。如果有强大的龙类侵入处刑之地,从冰的囚笼中就出了白王,那么无疑战争会重开。但那个禁制并不能限制弱小的人类,它只对强大的龙族血统有反应。”

    “就像城墙可以挡住攻城锤,但是挡不住老鼠。”昂热说。

    “如今我们已经无从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类要冒着被黑王粉碎的危险潜入那片禁忌之地,以及他如何抵挡那里极致的严寒。但他最终还是做到了,他与白王达成了契约,取得了‘圣果’。这是个神秘的指代,就像基督教中所谓的‘圣杯’很可能是指代‘基督之血’,我们认为他得到的是白王的‘古龙之血’。”上杉越说,“这个人类,就是蛇歧八家的祖先,他也是第一代的‘影子天皇’,只是当时还没有这个称谓。日本跟中国接触之后,蛇歧八家的后代相信‘皇’这个上白下王的字可以说明我们的血统传承,因此自称‘皇’,并不是要统治日本的意思。影子天皇的说法,只是个误传。”

    “就是说蛇歧八家的祖先加持了古龙之血,用这种方式成为混血种,甚至能够接近纯血龙类?”

    上杉越微微点头:”虽然我们身上都同时具备人类和龙类的基因,但是追根溯源,我们开始的方式不同。欧洲的混血种家族源于黑暗的年代人类奉献人类女性和雄性龙类交媾生育,而日本的混血种家族来自龙血对基因的强行修改,我们可以称之为‘进化’,也可以称之为‘污染’。”

    “难怪我们找了这么多年的白王血裔,最后发现几乎所有的白王血裔都源于日本。”昂热说。

    “所有的白王血统都是从蛇歧八家流出的,主要分布在日本,唐朝是曾有部分流入中国,除此之外就很少了。像我这样出身在巴黎的白王血裔,后来还觉醒为‘皇’的,历史上只有这一例。”

    “你的意思是影子天皇的人选,是看后代中水的血统觉醒了?”

    “你说对了,‘皇’的人选上只考虑一件事,血统!”上杉越说,“一个聪明绝顶,被家族精心培养准备确立为继承人的孩子,和一个没人看得上眼的智障孩子,只要后者觉醒了‘皇’的血统,家族立刻会放弃前者,跪在后者的面前效忠他。因为‘皇’的血统是无与伦比的,力量也是无与伦比的,欧洲混血种人数有优势,但是品质很差,只有少数变态如你这样的才能和历代‘皇’抗衡。”

    昂热举手:“请勿夹叙夹议,貌似在谈正事,暗地里打冷枪。你骂我变态,我听得出来。”

    “先代的长老们其实很不喜欢我。因为我出声在法国,母语是法语,爱好是玩萨克斯,一闻到纳夏的味道就想吐……总之我被发现觉醒了‘皇’的血统时根本不像个日本人。但他们还是认可了我,把我千里迢迢从法国迎回日本,在供奉蛇歧八家历代英灵的神社中为我加冕,跪在我的脚下称呼我为陛下。而我的反应糟糕透顶,他们给我穿上白色的影皇法衣,那是由七层绫罗构成的历史上最豪华的和服,这时我问了一个令他们绝望的问题,”上杉越叹气,“我说穿这么累赘的和服在加冕仪式中我想去撒尿的话可怎么办呢?”

    “嗯,我可以想象他们的绝望,千辛万苦盼来一个法国二百五。”昂热点头。

    “但他们仍旧费尽心机地要把我变回一个日本人。他们教我剑道、茶道、弓道、书法和和歌,安排国宝级的能剧和狂言大师为我单独表演,我跟高僧见面妆模作样的谈论禅学,我还拥有了七位日本籍的妻子,委实说他们长得并不太美,长着俗话说的大饼子脸,梳着沉重的发髻,满脸抹着白粉,长老们说他们是日本标准的美人,真正的大和抚子,会给一个掌握权力的男人带来幸福的家庭。但我总是担心她们的细脖子会被沉重的大脑袋压折……”

    “喂,这是评论自己妻子的方式么?”昂热说。

    “其实我从未认可她们是我的妻子啊,如今我记不得她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了。”上杉越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新鲜好玩,我撺掇她们把长发接下来甚至剪断,学法国女人的样子烫成大卷,教她们裁剪露大腿的裙子,还从巴黎买来高跟鞋……现在想起来我那是沉溺在‘拥有’这些女人的快感中,她们就像是我的玩偶,我让他们怎么样她们就得怎么样,我甚至要求他们穿得像是巴黎红磨坊里的舞女一样,排成一排演练康康舞,然后嘲笑她们。因为日本姑娘的腿委实并不好看,康康舞主要就是卖弄大腿。”

    “长老们没有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暴怒么?”

    上杉越摇头:“没有。我本来以为自己这么折腾他们好呆会像臣子劝谏昏君那样进谏我,但结果是我没有听到任何反对意见,他们看我实在不喜欢住在神社里,居然主动为我建造了欧式的‘皇宫’,里面有罗马式的浴室,大到我能带着我的七个妻子一起洗温泉浴。

    我本来还觉得自己是个法国人,但是享受过这至高无上的礼遇之后渐渐地我开始认可自己也是半个日本人。决定开始履行我作为‘皇’的责任,这时候长老们为我安排了大量的会面,来觐见我的都是在历史上声名赫赫的人物,他们的姓氏是东条、松井、山本、近卫、土肥原……”“听起来二战的甲级战犯们那时争先恐后地在你面前献上自己的忠诚啊。”昂热叹气。“是的,”上杉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那时我受到的教育是历史走到了最重要的时刻,强国们都在试图重新瓜分资源,日本需要打破岛国的束缚走出去,为此我们可能要牺牲生命,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日本就没有未来。每个来觐见我的人都对我痛陈日本在历史上所受的欺凌,日本人民的辛苦和坚强,这些感染了我,我赐予他们祝福。许多年后我回过头思考这个问题,发现那时候的我已经养成了皇帝心态,但不是黑王白王那种掌握权能和暴力的皇帝,而是那种被藏在深宫中的傻(龙族三黑月之潮手打)逼,跟外界交流的方式仅限于‘觐见’,来到你面前的每个人都慷慨陈词,而转身回到你的‘后宫’你想推倒谁就推到谁,有时候你还没想推呢那女人自己就躺下了……而这样养出来的家伙居然大言不惭地展望世界的未来,这(龙族三黑月之潮手打)的太搞笑了!”“我同意。”昂热点头。“二战中蛇岐八家全线支持主战派,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源自马耶克勋爵的来访,蛇岐八家在日本岛内蛰伏了太久,第一次发现在欧洲游如此大量的混血种,还有秘党遮阳精英混血种的联盟。那一次的结盟没有彻底谈成,因为蛇岐八家看出了马耶克勋爵想把蛇岐八家纳入秘党的管辖之下,这对于日本人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上杉越说,“从此欧洲的混血种被蛇岐八家看作心腹之患,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掌握龙族秘密的组织,但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人跟他们是同等强大的。”“他们准备借助战争把我们这些潜在的竞争对手抹掉?”昂热挑了挑眉。

    “你们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不是么?”上杉越说,“表面上看起来蛇岐八家的后裔们在战场上高度活跃,他们是神枪手、王牌飞行员和英雄坦克手,凭借血统优势创造各种战争史上的记录。可看起来低调的欧洲混血种们是幕后参谋、左派议员、劝说美国参战的政治说客,还有帮人忙活着从美国贩卖武器去支持英国。最夸张的一伙人则在橡树的帮美国人造原子弹,这帮人根本没有考虑在战场上正面决胜,而是考虑干脆做出一种超越时代的bug武器,把日本从地图上抹掉算了!这帮号称已经死了的科学狂徒如今不还躲在卡塞尔学院地窖里么?事实上二战中日德所以败得那么快,是欧洲的混血种全马力地开动了。”“嗯,说起来太平洋战争爆发的那天我正在珍珠刚跟汉高谈判,那时候他们和学院之间剑拔弩张。这时候日本人的炸弹忽然砸破我们的天花板掉进屋里来,我们靠着言灵之力才逃了一条命。后来我在美国海军参谋部担任高级情报员,他则参加了第34装甲师,参加了诺曼底登陆。汉高也算是我的宿敌,要不是你们,我和韩高大概不会联手。”昂热说,“战争你们打不赢我们的,虽然我承认蛇岐八家的混血种很精锐,但我们人多。”“而且我们一旦下了决心就可以不要脸,”他又补充,“而你们还想保持武士精神。”“当时政(龙族3黑月之潮手打)府的口号是‘一亿玉碎’,如果战败,就要以全国国民为战争殉葬。主战派的集会简直就是神经病院,他们每个人都像是点着的木炭,聚集在一起华为熊熊烈焰,去点燃更多的人。”昂热点头:“把一个正常人送进神经病院,他会觉得神经病人的逻辑听起来也很有道理。”“是啊,在那种情况下要保持冷静是很难的,连我都觉得我该做些什么。”上杉越说,“蛇岐八家刚把我从法国赢回来的时候我还自命为一个法国人,坚持穿西装打领结戴着礼帽,而到了1944年底,我已经认为自己是个该为国家尽忠的日本人了。我仇恨那些在战场上击败我们的美国人和欧洲人,发誓报复。”“所以你试图刺杀我?”上杉越点头:“听说秘党领袖孤身抵达日本,我觉得这是大好机会。那时候天皇已经宣布投降,日本已经无法改变在正面战场上的失败结果了。但我作为阴影中的天皇,我可以发起另一场圣战,在暗面取得胜利。但你的血统确实强大,‘时间零’的效果全开时,我甚至看不见你。”他苦笑:“委实说如果我们像是武士那样决战,就我的能力可以轻易地杀你一百次。但‘时间零’这种极其罕见的言灵简直是个bug,你告诉行动的时候,就像光影变化,无法捕捉。你的战术更像是忍者,忍者和武士对战,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反正我赢了。”昂热耸肩。“但你并不知道你从内心上是如何击溃我的,边上杉越盯着昂热的眼睛。

    昂热一愣,“只有学生跟我才心灵对话,打倒敌人在我的概念中只需要打到其就好了。”

    “击溃还是可以复苏的,内心建筑的危墙一旦崩塌才无可逆转。”上杉越低着头看着沸腾的面汤,那双小老板般谄媚喜人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悲意。如果说为那场沉重的战争忏悔悲伤一下,以他的身份没什么不可以,可此刻他流露出的悲伤倒像是一个孤独的孩子。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把一本书仍在我脸上要我回去好好读书?”上杉越说,“一份关于日本军队在南京屠杀平民的调查报告。”

    “记得,我是情报官,这种深度调查报告我很容易拿到。”昂热说,“你当时对我咆哮说你们的战争是为了国家和生存的圣战,在这场战争中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我们并不神圣,你们也不后悔。我当时很想猛啐你的脸表示对你这个蠢材的鄙夷,但看你年少无知,觉得还是给你本书回家看看好。怎么,南京的屠杀对你影响这么大?”

    “不,只是其中某个人,他的名字叫夏洛特·陈。”上杉越抬起头,“她是一个修女,她还是我妈妈。”

    昂热目瞪口呆:”喂,朋友,这件事是不能开玩笑的!名义上说修女是跟上帝结婚,你不要告诉我你父亲是上帝。“

    ”我父亲是个日本人,上杉秀夫,他出身于蛇岐八家中的上杉家,是日本围棋史上最显赫的家族&39;本因坊‘世家的学生,年纪轻轻就获得了’棋圣的乘号。如今想来他学习围棋和投入本因坊世家都是为了逃避他自己的家庭出身,他极度厌弃自己黑帮后代的身份。我的母亲夏洛特·陈则是一个中国和法国的混血儿,她和我父亲其实没有结过婚,在作为法国天主会访问日本人的时候和我父亲相识,她的围棋水准也极高。父亲用布蒙眼,和母亲下了一局快棋,父亲赢了。”

    “他是棋圣嘛”。昂热说。

    “不,没那么简单。快棋落字前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而下盲棋则要默背棋面,因此必须下得极慢。这两种下法是冲突的,但是父亲还是赢了。这并非棋圣就能做到的。”上杉越说,“母亲问他为什么作为一个有眼睛的人,可是记盘面比盲眼棋手更强,父亲说这是因为他从小就有一种奇怪的病,只要他一闭上眼,他就有&39;盲视&39;的感觉,看见自己坐在黑夜中的街上,周围恶鬼们来来往往。恶鬼们并不伤害他,但父亲恐惧不安,那时唯有围棋能让他安静下来。黑暗中没有棋盘,他就在脑海中自己跟自己对弈,他所以能成为棋圣不光是本因坊教得好,而且他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恐惧。如果他不沉溺在围棋的世界中,他会疯掉的。“

    ”恶鬼?“昂热皱眉,”世界上有这种怪异的东西么?“

    上杉越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是这样,母亲爱上了父亲。那时候母亲已经是个见习修女了,作为见习修女,她每年都需要发一次’一年愿‘,发誓在一年中对神虔诚,发过六次’一年愿‘后,她就会发’永愿‘,成为终生修女。但是母亲在一年愿结束的那一条和父亲在一起了,她准备放弃当修女和他结婚。他们乘船逃往里昂。“

    ”逃往?“

    ”父亲是上杉家最后的继承人,上杉家的家主,他要离开日本,其他各家的长老都不会允许。按照家规,他就算手脚折断是个废人,也要留在日本。风魔家立刻派忍者去法国,他们潜行到父母租住的小屋外,等待她分娩。“

    ”他们派出忍者,坐着轮船去了欧洲,为了等你出生?“

    ”他们带着利刃,原本计划是直接杀死我母亲,把叛逃的父亲带回日本。但他们忽然发现我母亲怀了孕,计划瞬间就改变了。因为内三家的直系血裔其实只有一个存在的意义,就是生育未来的’皇‘。“上杉越说,”蛇歧八家中,只有内三家,源氏、橘氏和上杉氏能生下带有皇血的后代。“

    ”停!“昂热忽然皱眉,”我忽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我见过外五家的家主,但是内三家的家主我只见过你,源氏和橘氏的当家从未露过面。“

    ”你说对了,“上杉越缓缓地说,”因为所谓的内三家,早已名存实亡!真正的内三家血裔,我是最后一人!“

    昂热愣住了。

    ”所以你说你之后绝不会再出现新的影子天皇。“沉默了很久,昂热说。

    “是的,所谓蛇歧八家,在我死之后就只剩下外五家。真正遗传了白王珍贵血统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死绝了,剩下的,”上杉越的眼中闪过冰冷的鄙夷,“只是血统不纯的臣仆!”

    这一刻这个拉面摊老板身上笼罩着凛然威仪,仿佛再度君临天下。

    “你确定自己没有后代?”昂热盯着上杉越的眼睛。

    “我不想要后代,‘皇’的血统是至高无上的能力也是诅咒,”上杉越垂下眼帘,“我不想我的后代跟我一样背着这种诅咒活一辈子。”

    “什么诅咒?”

    “这个我不能说。”

    “我确实得到情报,蛇岐八家中出现了新的影子天皇。”昂热说,“那么看起来要么我的情报错误,要么就是他们拥戴的目标是假的。”

    “是的。事实上你还能在蛇岐八家中找到姓源、橘和上杉的人,但那些并不是真正的内三家后裔。天赋了皇血的人很难生育后代,因此内三家会从外五家中收养一些优秀的孩子作为‘嗣子’。从表面上看,你是无法把这些人和真正的内三家血裔区分开的,但是有一本名为《皇流》的族谱,记录了从古至今所有内三家的血裔。”

    “从龙类时代保存至今的族谱?”昂热问,“那得有几万年!”

    “日本人能做到这一点,某些方面来说他们非常传统。他们有本名叫《古事记》的书,能从创世神‘天御中主尊’开始记录神谱,开始代代都是神明,繁衍到神武天皇之后代代都是天皇,这说明天皇的血统是直接从创世神而来。那本书就是根据《皇流》改写的。《皇流》是真正的日本神谱,记录了历代携带皇血的所有人。他的前半部分使用神代语言,而且写在一面鼓上,已经无法解读,后半部分则用唐代汉语,清楚的记载着我是最后一位皇血继承者。”

    “明白了,”昂热微微点头,“那我们接着说完你父母的事吧,”

    上杉越沉默了几秒钟:“其实关于影子天皇,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剩下的只是我自己的一些往事,刚才没留意说多了,你还想听下去吗?”

    “作为情报而言,没什么必要听下去了。但是作为故事而言,在这么一个安静的晚上,老朋友相见,坐在梧桐和樱花的树荫下,往事比情报有意思多了。”昂热说,“再来一壶清酒,要你最贵的那只‘小鼓路上有花’。学生们也走了,别守着那口汤锅了,出来和我一起喝一杯吧。”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晚自习的学生已经吃完拉面离开了,拉面钱放在白松木台子上,大约是看他们聊得太热络不想打搅。

    “小鼓路上有花没有了,那是个空瓶子,用来装装样子,来拉面摊的有几个客人会喝那么贵的酒?”上杉越叹口气,“你始终改不掉这个毛病,永远要享受最好的东西,凑合着喝一瓶中国‘烧酹’吧,这瓶算我买单。”

    他打开一瓶来自中国的白酒,倒进大碗里掺上冰矿泉水,“这是如今年轻人流行的喝法。”

    “我这样随时可能去死的人,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昂热端起碗喝了一口,皱眉,“这酒这么喝起来真薄。”

    “如果用酒来举例的话,你的人生始终是一杯热烈的干邑,散发着葡萄酒的浓郁香味,而我的前半截人生,就像是纯粹的烧酹,灼热有力,后半截却只剩下凉水啦。”上杉越走出来和昂热并排坐下,细细的品着掺了水的薄酒,“如果你剩下的人生已经和我一样寡淡如水,那你喝这掺水的烧酹便会觉得它清香。”

    “到底是什么让你选择过这样寡淡的人生呢?”昂热端着酒碗,“其实你大可以继续统御蛇岐八家,我们当时也并未想要否认你黑道至尊的地位。”

    上杉越看着碗中清澈的酒液,“继续从我父母那里说起吧……”

    “我父亲其实根本不喜欢我。”上杉越轻声说。

    昂热一愣:“为什么,你是他亲生儿子,是他跟他心爱的女人生下的,你虽然有时候二百五但是乍看起来还算英俊,他似乎没有不喜欢你的理由。”

    “因为我是携带者‘皇血’的人,而他的怪病也是拜血统所赐,他其实一辈子都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流着异类的血。他丝毫不觉的皇血高贵圣洁,反而觉得它肮脏。携带皇血的人很难生育后代,因为胎儿可能会异化,十个孩子中有九个都是死胎,甚至会有胎儿危及到母亲生命的情况。他爱我的母亲和想把我生下来是两回事,他知道母亲怀孕的第一个念头是要去做流产手术,以免危及到我母亲的健康。”上杉越苦笑,“是我母亲坚持要生下我的。”

    “可你平安的生了下来,他就没有讨厌你的理由了。”

    “不,他很快就意识到我可能是能够觉醒为‘皇’的人。非常可笑的是,蛇岐八家一代代追求的珍稀血统居然出现在一个日本、法国和中国的混血儿身上,而不是一个纯正的日本人,这只能解释为我的母亲是一个没有觉醒的混血种。”

    “他讨厌皇血,连带着连可能觉醒为‘皇’的儿子也讨厌?”

    “是的,但我对他非常有用。确认我母亲顺利地生下男孩之后,家族的长者们欣喜若狂。他们准备把我和我父母都接回日本,让他们住在大宅子里天天事也不做专心生孩子。因为能顺利地产下一个孩子,就说明我母亲有着足以和我父亲匹配的血统,那么再接再厉生下更多带皇血的孩子也是有可能的。”

    “这份工作副校长一定会很乐意。”

    “但是我父亲不愿意,因为即使曾经顺利地生过一个男孩,并不代表我母亲就能顺利地生第二胎。长老们的眼中,我母亲就是一个能够生育“皇”的子宫而已。如果她因为生育“皇”而死,他们就会为我父亲寻找新的,更适合的子宫。纵观内三家历史上所有怀孕的女性,没有人能活过35岁。”上杉越幽幽地说。

    “难产而死?”

    上杉越点点头,“每一个都是因为难产,有的在生第一胎的时候就死了,有的成功生育第一胎之后被看成珍宝,居住在神社中华美的房子里,被几十个侍女服侍着,食物是最好的牛肉和最好的金枪鱼腩,用朝鲜老山人参给她进补,她要是发怒,侍女就会被拉出去杀掉。这最尊崇的待遇背后,她的工作就是白天锻炼身体,晚上服下催情的药物和男人缠绵,以期能怀上质量优秀的孩子。”

    “但是鬼知道什么时候就难产死了。”

    “因为她们怀的可能是魔物那样的东西啊。”上杉越低声说,“我们身体里比例过高的龙类基因很容易失控,可以说每个皇系血统的健康婴儿背后,都站着一群死去的怪物哥哥和怪物姐姐。”

    “在黑暗时代,人类出于贪婪而制造混血种的初期,也有类似的问题。”昂热点头,“经过很多代的筛选,欧洲混血种的基因才稳定下来,但是至今仍有少数的意外。秘党内部有一份《亚伯拉罕血统契》,用来清除危险的血裔。”

    “我父亲当然不希望我母亲成为那些可怜女人中的一员,所以他一生中第一次的药物当种马用,不死也难。”

    “我对此毫不在意,我完成了登基的仪式,成为影子天皇。我那时候只有二十五岁,过着堕落的生活,把我的日本籍妻子们当做人偶来玩,每晚都喝醉,放肆地嘲笑那些对我跪拜的长老,把妈妈的叮嘱完全抛在脑后。直到1940年那个叫希特勒的德国人忽然进攻法国,马奇诺防线全线崩溃,八天后法国投降。接到电报的时候我简直疯掉了,我妈妈还在里昂呢,暴怒中我把我的‘臣子’们都召集来,鞭打他们,怒斥他们没有提前告诉我希特勒将进攻法国,否则我至少能提前把妈妈接到日本来。臣子们向我保证他们会通过外交要求德国人无论如何要保护里昂当地天主会里一个叫夏洛特?陈的嬷嬷,而作为盟国,德方也立刻回复并且以陆军总参谋长的名誉保证。但经过一个月的调查他们回复说夏洛特嬷嬷早在五年之前已经离开里昂去开设新的育婴堂,他们无法查到我母亲的下落。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五年没有妈妈的消息了,五年里我每天在我的‘皇宫’里接受觐见,鼓舞那些在中国战场上推进的少壮派军官。”

    他低下头:“但我一直都相信妈妈还活着,她在世界上某个平静的地方穿着黑色的修女服,在灯下给一群孤儿讲圣经故事。当大日本的率队攻克整个亚洲之后,我就不是日本的王,我是整个亚洲的王,想找个人还不容易?直到我读完你扔在我脸上的那份调查报告……1937年12月,中国南京被攻克,之后的六个星期中,城里大约30万平民被屠杀。南京城中西方侨民的证词是审判战犯的关键,其中来自一位法国天主堂的修女的证词是,日本军队确实在南京屠杀平民,他们甚至冲进西方教会开设的育婴堂强暴在那里藏身的中国女孩,老嬷嬷为了救助那些中国人,以送弃婴出城为名,让中国女孩穿着修女的衣服。她们在江边被日本军队拦截,藤原胜少校发现那些是假修女之后纵容手下强暴了她们,育婴堂的老嬷嬷目睹了残酷事件的全程之后开枪自杀,死前诅咒说神会惩罚罪人,用雷电用火焰。”

    “老嬷嬷名叫夏洛特陈。”上杉越一字一顿。

    昂热端着酒碗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他看见了上杉越眼底蕴藏的雷霆和风暴,虽然他的脸如同冰封。

    “老嬷嬷死后藤原胜少校还用她的尸体试刀,他把那些中国女孩的尸体堆起来,把老嬷嬷的尸体放在最上面,然后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一道斩断了七具尸体。这说明他的佩刀是堪称‘七胴切’的名刀。”上杉越说,“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我惊恐地尖叫,觉得那些纸张里有我妈妈干涸的血,作为证言。我居然一直相信她还在某处灯下江浙圣经故事,怎么会这样?”他摇头,“怎么会这样?”

    “我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出藤原胜杀了他,如果他有一百条命我就杀他一百次,有一千条命就杀一千次!一个小小的军官,一个卑贱之极的蝼蚁,居然敢把刀锋用在我母亲的身上!他的上司在觐见我的时候都得双膝跪地不敢直视我的脸……他怎么敢?怎么敢?”上杉越嘶声咆哮。

    时隔七十年,在说起这件往事的时候他依旧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无论这些年如何修炼内心收敛锋芒,但他毕竟是前任的影子天皇,流着尊贵暴戾的皇血,至今仍然具有碾杀一切对手的威能。

    有人说龙的颈下有一尺逆鳞,触之则怒杀人。

    上杉越就是一直蛰伏的龙,他已经老到没有弱点了,除了那个老嬷嬷。

    “但我查到的结果是,在天皇宣布投降的当天,南京战场上的英雄藤原胜中校切腹。他的牌位被供奉在神社的高出,因为他证明了自己的武士道!可笑!可笑!”上杉越的额角青筋暴跳,“卑贱的逆臣!何能以英雄之名供奉在神社里?”

    此刻他已经完全忘记不久以前还淡然地说自己已经不再是影子天皇只是一个拉面摊的小老板了,暴露出压抑在心底的真实面目,瞳孔中涌动着慑人的怒气和杀机。

    他猛地抓住一双筷子,就像武士拔刀般,手背上蛇一样的青筋凸起。

    “啧啧,啧啧,”昂热把他的首按住,“被坏了你的修行啊。”

    上杉越愣住了,沉默了很久,他攥紧的首松动了。昂热从他的手中抽走了筷子,递上酒碗。

    上杉越喝了一口掺水的烧酹,缓缓地呼吸,眼中汹涌的杀机渐渐消散。他重又变成了那个见人三分笑的拉面老板。

    “曾经握紧过权力的手就很难再变得柔软啊,”昂热叹气,“虽然你在努力变成一个普通人,但是遇到你真正在意的事情时,你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动用杀气。”

    上杉越沉沉地点头:“看我现在的怒火,你可以想见我当时简直是一头发疯的野兽。我冲入神社在神官们面前砍断了藤原胜的灵位,踢翻了为他欺负的长明灯,把他的骨灰从神龛里抽出来洒得到处都是……可我还能怎么报复呢?我没办法报复一个死人。我转而开始忿恨长老们,就是这些老东西把我从我母亲的身边带走,把我推进了一场战争中,把我变成了主战派的精神领袖。可我也不能向他们复仇,因为他们也都死了,他们已经太老了,在战争结束前一个一个去见了菩萨。在最后守卫本土的战争中,蛇歧八家的年轻人们纷纷上了战场,连我的弟弟都驾机冲向了美国人的航空母舰,但他还没撞上去就被高射机枪打得空中解体。”

    “最后我把怨恨发泄在我那些日本籍的‘妻子’身上。我觉得她们是长老们的共犯,她们纵容着我,同时想方设法地诱惑我,想跟我剩下孩子。我在她们眼里其实就是个法国来的,一个好欺骗好利用的工具。她们表面上对我逆来顺受,背后一定聚在一起讽刺我。她们根本不能算是我的妻子,只是长老们安放在我身边的女谍。我假装没有事的样子回到我的‘皇宫’中,说要和她们一起洗罗马浴,鼓励她们说我们还要努力生下优秀的孩子,那时候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煤了,她们就用木柴烧热了足够灌满罗马浴池的水,我看着的他们一个个走进浴池,觉得她们丑陋得就像是母蜘蛛,我忽然拔出刀一个接一个切开了她们的喉咙。”上杉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们的血把满池的热水都染红了。”

    昂热幽幽地叹了口气。

    “最后一个被我杀死的女人哭泣着说,她们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她们只有一项秘密的任务,就是在我的酒里掺入催情的药。我的‘临幸’若是令她们怀孕,她们的家里就会得到一百亩水田和十万日元。”上杉的声音嘶哑,“我坐在浴池边看着她们的尸体变叠着浮在水中,长发在白皙的后背上洒开,世上再无那样狰狞的画面。那是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天主教是反对自杀的,作为虔诚的修女,妈妈却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为什么呢?她是个法国人,一个真正的修女,日本兵不敢对她怎么样,她原本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到育婴堂,难道是因为不堪忍受女孩们受欺凌的场面?不,她是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折磨,因为她知道她的儿子就是阴影中的天皇,战争狂信徒的精神领袖!她最后的诅咒的根本不是藤原胜!而是我!该被天雷和火焰杀死的人不是那些用身体侍奉我的可怜女人,而是我!”

    他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把头缓缓地扣在桌面上。

    有些事足以把人的一生都钉死在十字架上,你可以忏悔,但无法解脱。

    “这就是我的人生,我毁掉了一切、我对不起我的‘臣子’们,许诺了他们我自己都不懂的东西,把他们送上战场;我对不起我的‘人民’们,令他们遍尝苦难我对不起我的‘妻子’们,我把她们当作人偶玩弄,还用她们的生命发泄愤怒,连我的种马老爹都不如;我对不起我的妈妈,我不配听她讲那些圣经故事。”上杉越从领口中摸出银十字架攥在掌心,默念“你当懊悔你这罪恶,祈求主,或者你心里的意念可得赦免。”

    “《使徒行传》第8章第22节。”昂热说。他并不信神,但是毕竟实在剑桥圣三一学院混过,对于《圣经》再熟悉不过,上杉越的最后一句出自《圣经?使徒行传》。

    “多年之后,我终于信了神,明白我的母亲何以放弃和我父亲的重逢,何以去南京那样战乱苦难的地方开设育婴堂,还有多年前她在等下给我讲的那些故事。我现在还是社区教堂的兼职牧师,有时候我整个下午都坐在教堂里,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好像回到了我小时候,里昂郊外那座不大的教堂。我期待着有人忽然在我耳边说起夏洛特嬷嬷如何如何夏洛特嬷嬷如何如何……”上杉越轻声说。

    “所以你不愿留下后代,因为你觉得自己的血统导致了一切的错误?”

    “是的,‘皇’根本就不该留存在这个世界上。那种力量超越了人类所能掌控的极限,它会点燃野心,会被滥用来毁灭美好的东西,拥有皇血的人同时承担着诅咒,他们永无幸福,无论是我父亲,我,还是我那可怜的弟弟。他所以要驾机冲向美国的航母,是为了证明他的武士道精神比我更纯粹。那个被长老们抛弃的男孩始终都在寻找机会证明自己。”上杉越说:“蛇歧八家很希望我能够留下后代,但我告诉他们别想。他们不敢强迫我。”

    “那是,你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这么些年来给他们应该对我已经死心了。但他们又迫切地需要精神领袖,所以他们弄出来傀儡,号称那是新一代的影子天皇。如果你见到我的继任者,请随便地抽打他在他的脸上踩鞋印猛踢他的裆部,都跟我没关系。”上杉越说。

    “官方授权打脸?好!”昂热把碗中的酒饮尽,“最后一杯酒敬夏洛特嬷嬷,她真是一个天使,能把你这种魔鬼的灵魂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小街尽头,外面就是灯火通明的大都市。

    “喂!”上杉越在他背后说。

    “怎么?你觉得我应该跟你来一场正式的道别?”昂热扭头。

    “不,盛惠6800日元”上杉越面部瘫痪似的,伸出手。

    “你这坐拥十亿美元地皮的阔佬真的好意思特意问我要6800日元的拉面钱?”昂热嘟囔着在自己浑身上下摸索钱包。

    “我都请你喝了酒了,你不要不知足。”上杉越理直气壮,“我这种低调的小老板,每月就靠卖拉面赚点钱维持贫寒的生活,连买包烟都得掂量着来,你抽的雪茄一支也得值6800日元吧?你好意思站起来不付钱就走?”

    “一万日元不用找了!”昂热把一张大钞拍在桌上。

    “对了,蛇歧八家里,有被称作‘刺青师’的人么?”他忽然问。

    上杉越摇了摇头,“蛇歧八家确实有文身的传统,但是只要出门找个刺青店就好。至于你悲伤那种代表帮内地位的特殊文身,都由家主用笔在背上绘画后,由助手刺青。你那个文身不是我画的么?所以应该说我就是刺青师。”

    “明白了。”昂热点点头。

    “没事少来找我,我死的时候会把今天没说的事情写信告诉你的。”上杉越帮着擦桌子,“现在我是低调的小民,你是高高在上的秘党领袖,我们身份有别,不适合促膝谈心。”

    “见鬼你这招牌也叫低调?”昂热气哼哼地指着上方的幌子

    墨意淋漓的四个大字,天皇拉面

    [2]冰山女王

    “基本上大家把情况都说清楚了,很快天就要亮了。最后我来谈谈你是谁?你代表谁?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卷进这件事里来?”凯撒盯着老板娘的眼睛,“可别告诉我你们只是普通的投资者,借钱给蛇岐八家只是为了获利。”

    “你讨厌!”老板娘用纤长的手指点点凯撒的鼻子,然后软绵绵地趴在凯撒的肩上。

    尽管凯撒努力用最森严的语气和最凌厉的眼神,以加强压迫感。但是他在老板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只看到一句古诗词,“一江春水向东流。”

    老板娘的芬格尔对吹了三瓶啤酒之后,把卡塞尔学院第二英豪芬格尔放倒了,此刻芬格尔正坐在地下,拖着楚子航的大腿喊咪咪。

    “见鬼!咪咪是什么?一只猫?一个姑娘?还是他在表示想摸你的胸部?”路明非捂住自己的眼睛。

    而老板娘虽然已经喝到自己觉得能御风飞翔的地步,却还屹立不动。只是变得妩媚万端,胡言狼语。跟那些来店里消费的女人没什么区别。酒气蒸发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她香喷喷地搔首弄姿。

    凯撒只能扶住她,冷笑:“还有量么?我说过今晚我们清空台面的酒。”

    “啪”地一声。老板娘狠狠地抽在吧台上:“有量自然要喝!没有量难道就不喝吗?”

    她一个趔趄靠在凯撒胸前:“不向你们这些员工展现姐姐我的神勇,我怎么服众?在这高田原我还能立足么?”

    在凯撒惊讶的目光中,她撑起自己和服裙下摆,以一种“江湖豪雄”的姿态,把穿着黑筒皮靴的脚踩在扶椅上。用力一抬自己裹着黑色丝袜的大腿,冲路明非下令,“把桌上剩下的酒给我开了!”

    桌上还有三瓶啤酒和一瓶威士忌,半瓶香槟。路明非被这位女王的气场震慑。二话不敢说。老老实实地把啤酒和威士忌都打开。

    “给我把金鱼缸拿来!”

    路明非从吧台上搬来那个中国产的青花瓷鱼缸。缸内还有半缸水,游着几条小锦鲤。

    老板娘举起一个香槟瓶子,在桌角把瓶颈敲掉,把小锦鲤连同缸里的水一起倒进酒瓶的下半截,然后她像个魔术师似的举起鱼缸冲大家展示一了圈,把剩下的所有酒都倒进了鱼缸里,再挤进一个柠檬。

    “让你们知道,无论是酷刑,酒精还是美女蛇,都不要想从坚贞的者嘴里套出任何情报!干杯!”说完这句完全没逻辑性的豪言壮语之后,老板娘高举鱼缸,仿佛长鲸吸海,把半缸酒一口气饮尽。

    他把鱼缸郑重地放在桌面上,四下顾盼,睥睨群雄。

    “呀!干杯干得好爽!”下一刻,他妩媚一笑,直挺挺地后仰,倒在凯撒的怀里。

    所以人都目瞪口呆。现在他们无法再逼问老板娘任何事了,他在凯撒的怀里咪咪眼,笑得花一般灿烂,打着酒嗝和轻鼾,而且他照着凯撒说的做到了,清光了台面上所有的酒。

    其实凯撒并没有把她灌倒的想法,他拿出这些酒来,只是表示他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这些酒足够灌醉两个副校长或者一头牛了。

    “算了吧”楚子航说,“毕竟是看起来跟我们立场一致的人,为我们解了围,如果她真的不想说,我们也不能逼问到底。”

    “她处心积虑地在新宿买下这个牛郎店,显然是想在蛇岐八家的地盘中间埋下一根刺,而对我们的帮助,大概也说不上什么好意吧?”凯撒低声说。

    “至少目前也没什么恶意。”楚子航说,“今晚风魔小太郎会来谈判,外面还是大兵压境的局面。这个时候,还是该优先解决我们和蛇崎八家的矛盾吧。”

    凯撒把老板娘抱起来,在沙发上放平了,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

    外面街道上热闹的人群都已经散去了,天边依稀露出了曙光,路灯边和巷子口有人竖起衣领挡风,抽着烟,烟头的红光一明一暗,蛇崎八家留下了足够多的监视眼线,他们别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不知道蛇岐八家的目的是什么,不过看起来日本已经掀起了一场暴风雨,我们此刻的平静,是因为我们就在暴风眼里。”零低声说,“这可能是最后的宁静了。”

    “你的膝盖没事么?”路明非看着零用绷带缠紧的膝盖,血把绷带都染红了。

    “大概是骨折,我需要一个大夫上门,能打电话帮我叫么?”零看着路明非的眼睛。

    “哦哦!”路明非赶紧点头。

    “你的房间在哪里?”

    “一楼走道尽头那件,门上有绯樱牌子的。”

    “我去你房间睡一会儿,大夫来了叫我。”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后面走。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一个骨折的人居然撑到现在?说起来零是以狂风突进般的势头制住了风魔家的部长们,实力是压倒性的,但从膝盖受那么严重的伤来看。她也没留余地,这是她的极限。以受伤为代价迅速制服对手,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而在路明非拼凑这件事的线索时,她就默默地坐在旁边,把一瓶烈性伏特加淋在纱布上,把受伤的膝盖缝紧,再用竹筷子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夹板,来固定受伤的膝骨。她甚至没有流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但她显然不是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在做这一切之前首先喝了小半瓶伏特加,这是用烈酒来镇痛。

    她看外表只是个16岁的少女,但这作风未免太——纯爷们了。

    “冰山女王殿下对你好像很不一般啊。”凯撒搭着路明非的肩膀,一起看着零的背影,小声说。

    “开。。。开什么玩笑?”路明非脸上抽搐。

    “她膝盖受伤,指定要你去接她,她现在要找张床,又指定了你的床哦。”凯撒斜眼看着路明非。

    “她很讨厌肢体解除。”楚子航突然说。

    “什么意思?”凯撒一愣。

    “从苏茜那里听说的,在那一届的新生里她被称作冰山女王,除了她没有笑容对人冷淡,主要是她拒绝和人有任何皮肤接触,”楚子航说“就像有洁癖的人觉得其他的东西都是脏的,她甚至会在图书馆的公共座椅旁都会铺上垫子,翻完架上的图书过后会立即洗手。凯撒你没见过她跟人握手对不对?”

    凯撒想了想,击掌:“所以我说女王殿下对路明非有好感!你看她讨厌任何人,除了路明非以外!”

    “啧啧,这是栽赃陷害吧?”路明非说。

    可楚子航也微微点头,投来了“你认了吧这就是宿命啊”的眼神。

    路明非当场石化。委实说他并不是觉得零有什么不好,零的漂亮甚至比诺诺还诱人,虽然她和人在一起总是保持沉默,置身在谈话之外,但是没有人敢忽略她,因为她的身上仿佛有一层隐约的压迫,就像是冰川被太阳照射的反光。她是那种各科全优的学生,有事甚至你会觉得她其实完全不用思考就可以轻易过关,她来上课不过是走一下形式给成绩后进的同学比如路明非一点面子。她的血统评级和凯撒、楚子航一样,虽然从没有人知道她的言灵是什么,但是从制服风魔小太郎看来,她在a级中也是绝对一流的。

    但她也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女孩,她很少会对人露出哪怕一丁点笑,甚至不愿与人眼神相对,别人不知道她在意或者不在意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什么,她那种冷漠好像对全世界都失去了兴趣。

    绝大多数时候她就是一具漂亮的木偶,但是匹诺曹都比她活泼可爱,甚至匹诺曹会说谎,说谎鼻子还会变长。。。。。。颇有些萌度。

    “是因为他不脏而已。”原本已经消失在门口的零突然重新出现,淡淡地说。

    三个人同时噤声,凯撒和楚子航都把脸扭向一边,显然他们刚才说的零都听见了,在背后说人八卦被揭穿对于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而言。。。。。。比较丢脸。

    “钥匙。”零冷冷地看着路明非。

    “哦哦。”路明非跟小狗腿似的,赶紧掏出房门钥匙献上。

    女王殿下冷冷地收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脏?”凯撒和楚子航相互审视。

    在暴雨中一场恶战后他们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弄干净,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抹的粉底被雨水花开,看起来委实有点狼狈。难道这就是零不愿意接触他们俩的原因?

    “可别看我,我绝对不比你们好。”路明非拉开自己的露背款性感西装,衬衫前襟上被吐得一塌糊涂,从食物的残迹来看,从炸虾天妇罗到拉面,混合着浓烈的酒味。那是刚才被老板娘放倒的芬格尔的呕吐物,如果说凯撒和楚子航像两只涂抹脂粉的泥猴子,那路明非好像刚被一头消化不良的蓝鲸吐出来。

    怎么想也想不通零这种洁癖少女对于“脏和不脏”的界定标准。预告:

    牛郎四人组醉酒高天原,但新宿街头已然发生变化。神秘力量来袭,街头突现日本神话魔兽。当路明非推开大门时,眼前的爬行生物让他大吃一惊。四人严阵以待,战争一触即发,混战之时,天神一样的校长突然出现,骑着小自行车拉风加入战团。日本街头究竟被何种言灵控制?而那些爬行生物是否为传说中的龙?敬请期待下期《龙族》。

    第十五幕白王苏醒

    凌晨五点,天色微明,卡塞尔重工的钛黑色大厦矗立在阴霾的天空下。这座大厦位于新宿区的繁华地段,白日里来往的都是衣着时尚的上班族,空气中弥漫着或浓或淡的香水味,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主导了这里的节奏。但此刻上班潮还未到来,大厦门前只有一名清洁工用水枪清扫昨夜被暴雨打落的樱花。“踏踏”的木屐声由远及近,人行道上走来了穿着黑色和服的老人,白发整齐地梳向脑后,和服腰带上插着怀剑。风魔家的主人风魔小太郎,他站住了,隔得很远向着那名清洁工鞠躬。清洁工并没有回礼,而是自顾自地工作着,用水流把满地落花赶向一边:“他在发脾气。”‘“是我们没能控制住局面,深感羞愧!”风魔小太郎再次鞠躬,不可一世的风魔家主人在这个清洁工面前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不用跟我解释,”清洁工淡淡地说,“上去自己跟他说吧。你来之前我已经花了点时间劝解他,跟他好好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清洁工拍了拍风魔小太郎的肩膀。他也是个老人,满头白发,看外表年纪和风魔小太郎差不多,但跟古板严肃的风魔小太郎不同,他身上透着一股亲切随和之气,丝毫没有那种“权势者”的威严。“您辛苦了!”风魔小太郎第三次对清洁老人深鞠躬。风魔小太郎走向卡塞尔大厦的玻璃旋转门,听见清洁工在背后轻声说:“他还年轻,对于属下的要求或许严苛一些,我们要体谅他,毕竟他是我们期待了那么多年的皇啊……”风魔小太郎把密码卡插入卡槽,随着“滴”的一声验证通过,绿灯亮起,这台位于隐蔽通道尽头的电梯开始上升。风魔小太郎无需按楼层按钮,因为这台电梯根本不通往其他任何楼层。通常他们把这部秘密电梯称为“神道”,神道的终点只能是神的居所。

    电梯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香料焚烧的气息,风魔小太郎面对着幽静深远的黑色空间,两排红色烛光勾勒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隐约点着一盏长明灯。这里是卡塞尔大厦的顶层,没有到过这一层的人绝不可能想到这座时尚男女出入的办公大厦里会有这么一处空间,这一整层都被打通,挑高足有米,仰望穹顶让入觉得自己并非身在今时今日的东京,而是穿越了时光,站在奈良时代的高旷佛寺中。.

    风魔小太郎整理和服的衣襟,沿着那条烛光引出的路缓步前行,穿越层层纱幕之后,那盏琉璃长明灯的光渐渐清晰起来。一幅高达七八米的木雕壁画贴在墙上,长明灯就放置在这幅木雕巨画前。木雕的内容并不是佛寺中常见的菩萨或者金刚,而是下半身是蛇尾的巨人们彼此拥抱,长尾缠绕在一起,一男一女,男性面目威武狰狞,女性端庄慈柔,看起来大约是某种古代神明。这对蛇身古神的周围是日本神话中的诸种妖魔,古神们背后生出无数的手臂,持着不同的武器和这些妖魔战斗。长明灯前端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白色的和服,戴着神官一样的高帽,面前摆着一具紫檀木的刀架。

    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联络员,源稚生。此时此刻他的装束便如一位古代皇子,身上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凛然威严。风魔小太郎在台阶下跪坐,低头不敢直视源稚生的脸。

    源稚生伸手,从刀架上缓缓抓起一柄太刀。这柄太刀简约素雅到了“极致”的地步,白木刀鞘自木刀柄,没有任何装饰,入鞘的时候刀鞘和刀柄相合,木纹都严丝缝合,看起来便如一柄木刀。但随着源稚生拔刀,这层楼的每个角落里都流淌着它的寒光,源稚生用素白的衣袖擦拭它,看起来洁净无瑕的刀身却留下了淡淡的绯红色痕迹,便如洗过太多次的血迹。

    风魔家的主人如此恭敬地前来拜谒源稚生这样的后辈,可源稚生看起来根本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擦刀,风魔小太郎也不说话,寂静中只听见那柄刀仿佛活物般不甘地咆哮着,但再一听又好像只是风声。

    源稚生一直擦到刀身不再溢出那种诡异的绯红色液体,才满意地点点头,迎着长明灯的光检查刃口。他忽然挥刀纵劈,那一刀的影子连风魔小太郎这种级别的混血种都看不清,当刀静止下来的时候,灯油上漂浮的细细灯芯被从正中央分为了两半,长明灯的火苗被分作了两朵,左右漂浮开去。这种高速的斩击已经接近犬山贺的“刹那”了,而精准的程度足以把飞蚊从中间一斩为二。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源稚生轻声吟诵。

    风魔小太郎心中一寒,理解了清洁工所谓“他在发脾气”的意思。

    源稚生反手收回太刀,用手指试着太刀的刀口。

    “听过这柄刀的故事么?”他并不看风魔小太郎。

    “童子切安纲,这是平安时代伯奢国名匠安纲的作品.用炼金术缔造的神圣武器。您的祖先源赖光曾经用这柄刀砍下酒吞童子的头颅,酒吞童子的血渗入刀身,千年来都没有干涸。”风魔小太郎恭恭敬敬地说。

    童子切是日本“天下五剑”之一,它的故事在日本人尽皆知。它和日本历史上另一柄名刀“鬼切”是一对,

    它们被日本历史上的著名将领源满仲持有,源满仲双持这对武器的时候,总以鬼切撩击敌人的面部,同时以童子切偷袭敌人的膝盖。但它得到“童子切”这个威震刀史的名字,却是因为在源满仲的儿子源赖光手中,它被用来斩下鬼神“酒吞童子”的头颅。

    源赖光欺骗酒吞童子喝了很多酒之后,采用偷袭的方式杀死了这个当时曾令天皇都头痛的鬼神。现代的日本人已经不会相信这种关于鬼神和斩魔的故事了,他们生活在现代化的大都市里,穿西式服装,开着丰田或者本田的轿车,传统的神社和茶道花道还存在但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在工业机械缔造的现代城市里,夜里也灯火通明,鬼神们没有藏身之所。这样的故事听起来更像是多年以前愚昧的先人在黑夜中的胡思乱想。

    只有极少数人依旧相信这些故事,把它们作为历史来看待,譬如蛇歧八家。

    在蛇歧八家的历史中清楚地记述了酒吞童子的身份,这个所谓的鬼神其实和英雄源赖光是亲生兄弟,他的名字是源赖经,源满仲最宠爱的幼子。正史上不曾记载源赖经的名字,但他曾是源氏全家看中的天才少年。作为东方炼金术的绝顶匠师,源满仲能够指导名匠安纲打造出稀世的名刃,自己却没有能力运使它们。直到源赖经的出生,源满仲相信这个无与伦比的儿子将成为新的影皇,当源满仲从侍女手中接过刚刚诞生还在哇哇大哭的源赖经时,婴儿忽然止住哭泣睁开了眼睛,伸出稚嫩的手,死死抓住了源满仲腰间佩刀的刀柄,死死地盯着它。便是如今捧在源稚生手中的童子切。

    “这柄刀其实是为赖经而生的啊!”源满仲对此深信不疑。但被作为未来家主来培养的源赖经最终却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超过警戒值的龙族血统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精神,日复一日,他的性格越来越偏离人类。他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会极度暴戾,贪恋酒、色和杀戮。他曾是那样翩翩风度的英俊少年,但在凌辱女子的时候他会控制不住显露出龙类的外貌,狰狞如恶鬼。

    不止如此,失控的龙族血统令他每每凌辱了女孩、舌又将她们杀死。他甚至在京都附近修建了铁铸的宫殿,诱惑家族中的其他少年加入他的阵营。他们放纵

    自己的,把铸铁宫营造为他们享乐的天国。却是美丽女孩们的森罗地狱。

    在出家之前,把原本预计传给源赖经的一对名刀传给了原本不被看好的长子源赖光。源懒光接受了家族的任务,踏入了弟弟居住的铸铁宫殿。源赖经并没有怀疑哥哥的来意,在他看来哥哥是来投奔他的,这个骄傲的少年从小就被父亲和哥哥姐姐们宠溺,在他看来当蛇歧八家看到他压倒性的实力之后,他最终仍旧会被奉为影子天皇,掌握日本的命脉。那时他已经在铸铁宫殿中自称为“皇”了,哥哥怎么会伤害自己呢?哥哥不是从小最照顾自己的人么?

    源赖经设下酒宴,向哥哥展示他捕获的最美的女人们,他还未享用这些女人,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享用了她们就会杀死她们。他把最美的女人留下来作为给哥哥的礼物。

    酒宴上,当源赖经已经喝得快要不醒人事的时候,源赖光说我有一首和歌吟唱给我们的“皇”听。那首和歌是这样的:

    “忆患兮人世,羞辱兮人世。

    恨非凌空鸟,欲飞缺双翅。”

    歌声落定,源赖光忽然拔出双刀袭杀了弟弟,源赖经临死的时候才醒悟过来说,原来哥哥你是讨厌我的啊1源赖光说是啊,在你如日中天的时候,我无一日不想让你消失在人间,如今终于我成了源氏的继承人,我得到了飞天的双翼,便是这对本该属于你的刀。

    砍下源赖经头颅的刀后来被称为“童子切”,有人说婴儿时的源赖经看到这柄刀就睁开眼睛,其实不是想得到这柄刀,而是已经意识到这柄刀会砍下自己头颅的宿命。

    源赖光血洗铸铁宫殿,杀死了弟弟所有的追随者,把一切证据毁去,其他知道源赖经真实身份的人也都被抹杀,从那以后,源赖经的名字从家谱中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乱世的妖魔“酒吞童子”。蛇歧八家向全日本派出善讲故事的僧侣,把这件事美化为英雄斩魔

    的传说。‘这是蛇歧八家一直竭力隐瞒的黑历史。在数千年中,蛇歧八家主要的敌人并非苏醒的龙类,而是自己的血亲。他们的起源跟欧洲的混血种家族不同,源于被白王之血直接侵蚀。他们的后代中虽然有影子天皇这样龙类血统极度超标仍能自我控制的典范,却频频出现完全失控的例子。日本神话中诸多的妖魔都是源自那些形体已经龙化的混血种,而最后的结果不外是蛇歧八家支付了巨大的代价,流血牺牲把这个龙化的后代抹杀。千年来血统的诅咒一直笼罩着蛇歧八家。血统最优秀的族人,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潜在敌人。如果控制不住自己血统的是源赖光,那么被冠以“酒吞童子”之名被杀的就是源赖光,弟弟源赖经则会被后世传诵的英雄。源稚生起身,捧着童子切,拖着和服的长尾,缓步行走在这间神社般宏伟的顶层大宅中。他那身白色的和服看起来素净,但随着他走动,光从不同角度照上去,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隐纹。有诸种神代文字,也有日、月、天狗的象形字,长尾上则是一幅巨画,海波翻腾,巨龙从大海的裂缝中升腾起来。影皇法衣。多年前上杉越叛出蛇歧八家的时候曾把一件一模一样的影皇法衣挂在神社的门楣上烧毁,以表示自己和家族的彻底决裂。上杉越相信世界上不再需要这种极耗手工的古式和服了,因为只要他不留下子女,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新的影子天皇,自然也就不需要影皇法衣。但几十年后,蛇歧八家再次织就了这件代表无上尊严的法衣,穿上它的人与其说是阴影中的天皇,不如说是日本这片土地上的神之后裔!“我最近常常想,我的祖先源赖光能够成为载入史册的英雄,”源稚生凝视着童子切,轻声叹息,“不光是靠他自己的血统和勇气,也因为他手下有“赖光四天王’那样忠勇的家臣。”“是!”风魔小太郎猛地躬身。据传源赖光的手下有碓井贞光、渡边纲、卜部季武和坂田金时四位勇士,都曾在源赖光退治妖魔的功业中建立功勋。在真实的历史中,这些人是侍奉源赖光的混血种,在“妖魔”横生的平安时代,他们在战场上背靠背互为守护,在蛇歧八家名下的神社中,他们的塑像现在还站在源赖光的铜像旁。“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您就是我的赖光四天王。”源稚生忽然扭头,直视风魔小太郎的眼睛。风魔小太郎俯身叩首,不敢动弹。“犬山、樱井、龙马和宫本四家的主人,都不具备您这样的勇毅和忠诚。”源稚生轻轻叹了口气,“但这一次在学院本部的精锐面前,您让我出丑了。”他挥手把那柄太刀掷出,直插在风魔小太郎的面前,刀身震颤:“谢罪吧。”风魔小太郎没有一句辩驳的话。他从怀中取出白色的手帕,将自己的左手小指紧紧裹住,而后拔起童子切。他把手按在地上,把童子切的刀刃压在小指上、缓缓切下。虽然是混血种,有着精钢般的骨骼,但在童子切下仍旧是脆弱的,这柄古代炼金技术打造的名刃切下酒吞童子的头颅时也是丝毫不费力气。风魔小太郎的眼角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但他丝毫没有快速了断的意思,握刀的手很慢很稳,感受着骨骼分离的每一分痛楚。裹着小指的手帕留在了地上,被血染得透红,风魔小太郎用另一张白色手帕把伤口襄好,躬身说:“抱歉让您失望了。”这是日本黑道的规矩,也是蛇歧八家的家规,做错事的人需要切下自己的一截手指来谢罪。这有三个用意,一则用痛苦来赔罪,二则就算混血种的再生能力也没法长出新的手指来,这会成为永恒的耻辱印记,最后就是失去手指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曾是黑道中的人”,世俗社会会拒绝接纳他,他只有更多地依赖家族。源稚生点了点头:“您的谢罪我收下了。”风魔小太郎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其实这份惩罚已经比他想的要轻许多了。他怀揣着两块手帕来,本来也没准备全身而退。大概是清洁工对源稚生的劝解确实起了作用。有人在纱幕后轻轻鼓掌:?家臣有谢罪的勇气,家主有宽容的仁慈,这不是很好么?事情这样解决,让人欣慰啊。”清洁工老人掀开纱幕走到风魔小太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仍是那身清洁工制服,脚上还套着胶靴,脖子上拴着擦汗的毛巾。就这么一个连前台接待女孩都不愿与之同坐的清洁工,却很坦然地登上台阶,坐在源稚生座位旁,和源稚生的座位并列。“感谢您的美言,政宗先生。”风魔小太郎向着清洁工躬身行礼。“对我就用不着那么拘谨了,”清洁工老人笑,“我和您一样,是侍奉影皇的家臣而已。”“可您是内三家中‘橘’家的主人。”风魔小太郎还是用着谦卑的语气。蛇歧八家内三家,“橘”家的家主橘政宗。如果上杉越在场他会被震惊,在他的概念里真正的内三家早已就没有后代留下了,如今姓橘、源和上杉的人都是从外五家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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