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为历史流泪:亲历战后伊拉克

为历史流泪:亲历战后伊拉克第2部分阅读

    年幼的狼狗就会吓得远远躲开,呜鸣不已。这可怜的家伙一定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发动这轰然巨响的东西,对这个在它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不停吼叫的黑乎乎的家伙,它深怀恐惧。  小发电机的蓄电池已经彻底地失效了,任凭我们怎么摆弄,它都反应全无。那条已经远远躲开的小狗看到它的死对头已经不再肆无忌惮地吼叫,竟然也大着胆子凑了过来,围着机器嗅着,对这个已经不再神气活现的黑家伙,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太阳出来了,彩霞满天。  由于工厂大都还处于停工状态,巴格达早晨的空气洁净清新,令人备感神清气爽。分社的院子其实是很漂亮的,两层别墅式的小楼,屋外有块约一亩地大小的方方正正的草坪,院墙下,三棵高大漂亮的椰枣树一字排开,还有几棵依然挂着满树鲜艳果实的橘子树。朝阳映照下,这个巴格达西部富人区的小院,在电力供应暂时停止和我们自己的发电机出现故障的时候,竟然是如此富有田园般的旖旎情调。  没有电的清晨,我能够做什么呢?  我一边在院里的草坪边踱步,欣赏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欣赏过的小院风光,一边拿出美英联军配发的小手机,给国内的亲友打电话。  战后伊拉克通信条件极差,联军就特制了这种小手机,限量发放给战后立即返回伊拉克的各国使团。中国使馆复馆小组在2003年短暂地重返伊拉克的时候得到了几部,后来在重新撤到约旦待命时给了留在巴格达的新华社一部。这个手机所拨打的所有电话,都是先经过美国,然后再连接所拨的号码,所以我们怀疑通话内容都是受到美军监控的。尽管这个手机的通话质量并不稳定,而且经常会被切断,但是好在所有通话均免费。  这时候,国内的时间正好是中午(巴格达和北京有5个小时的时差)。电话那边的朋友问我,你现在忙什么?我回答:我在晒太阳。那边的人都很惊讶。我于是解释说,停电了,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电话那边的朋友于是做羡慕状,但是在要挂机说再见的时候,仍然忘不了叮嘱一句:要小心,注意安全。  这时候小李又出来了,说是已经回忆起分社技术员修理发电机的细节,可以再试一试。我担心地看着他,一再叮嘱说如果没有把握就停下来,千万别因小失大,导致什么安全问题。小李做事仔细谨慎,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人。果然,他鼓捣了一阵子,发电机又开始工作了,我晒太阳的片刻悠闲也同时被宣告结束。  黑市油比加油站贵4倍  那天是星期五,伊拉克人的周末,但是分社的技术员阿德南和负责阿文报道的贾迈勒依然会来上班。我和小李商量,准备出去找网吧上上网,再到处转一转,继续熟悉一下巴格达的情况,顺便也给分社购买一些东西。我拿上联军给的手机,小李拿了铱星电话,想了想还不放心,又拿上我们的步话机,以便留守的贾迈勒在有事时可以方便地和我们联系。  阿德南负责给我们开车。分社本来有两辆车,除了现在的奔驰230外,还有一部从约旦购买的尼桑,但是在战前撤走时为了保险,我们将两部车分开放,奔驰放在分社的车库里,尼桑开到了中国使馆,但是偏偏后来使馆遭到抢劫,那部崭新的尼桑就不见了踪迹,只留下这部有些老旧的奔驰,依然忠实地为分社奔驰着。  汽车一发动就滴滴地叫起来,原来快没油了。目前在盛产石油的伊拉克,加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于生产能力不足和战争的严重破坏,石油大国伊拉克正在经历着比战前制裁期间更为严重的油荒。市区的各个加油站不但限量加油(每车每次30升,但是据说如果肯塞小费的话,加60升也可以),而且要花很长的时间排队。我有一次问当地的司机,加一次油要等多长时间?司机说:“如果你一大早去加油,加完油就该吃午饭了。”

    初涉巴格达黑市(2)

    看到我有些担心的神情,阿德南安慰我说,不用着急,我们可以在路边找到油贩子,在黑市买汽油很方便。转了很长一段路,阿德南开始嘀咕起来:“奇怪,这些油贩子都到哪里去了……”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然眼睛一亮,用手指着前方,说是前面“终于有了一个油贩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只看到一个衣服胡乱裹在身上的年轻人站在路边,冲着过往的车辆挥舞着手里拎着的一个用废旧的可乐瓶子剪成的漏斗。我问:油在哪里?阿德南说,现在打击黑市石油很厉害,这些人都不敢公然把油摆在路边,所以就把油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自己在街上招揽生意。  在那个年轻人的引导下,我们拐进了一个狭小的街道。一个在街口晃悠的小孩看到年轻人,立即迎上来说了几句话,还警觉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推开一扇门挤了进去。很快他就拎了一小桶油出来了。我问阿德南黑市汽油什么价钱,他说要给我们的车加20升油,4000个伊拉克第纳尔,约合美元。如果在加油站,20升汽油只要800个伊拉克第纳尔。我算了一下,黑市的油比加油站贵4倍,利润如此丰厚,怪不得现在的油贩子如此猖獗。  但是即使是黑市价格,这里的汽油也比北京便宜得多。我请阿德南给汽车再加20升,但是阿德南用阿拉伯语问了油贩子几句后对我一摊手说,这个油贩子最多只有15升的存货了,他每天排队或者自己通过关系去加油站搞油,但是每次量都不大。我笑笑,说那就只加15升吧。那个小孩转身又进了门,很快拎出多半桶油,年轻人用可乐瓶子做的漏斗灌进汽车油箱。  拿到钱后,年轻人还兴奋地冲我眨眨眼睛:一天的收入有了,他可以过一个愉快的周末了。  在他们加油的时候,我拿出相机,他们略微惊恐了一下,但是并没有阻止我的拍摄。也许他们认为我这个外国人只是好奇而已,并不会对他们的黑市生意造成威胁。通常情况下,伊拉克人对照相的热衷是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过的。  在巴格达开车  战后的伊拉克百废待兴,原来的警察和政府机构都解散了,新的还不能立即有效地运转起来,所以不但目前到伊拉克不用签证,没有关税,就连水电费也没有人收,开车更是不用驾照,所以如果要开车上路的话,我的中国和以色列驾照也无须更换。我问小李如果出了事故怎么处理,他回答说,当然绝大部分都是私了,谁厉害谁就占些便宜。不过伊拉克人开车虽然粗鲁,处理事故时却也还讲些道理,基本的行车秩序还能勉强维持。  既然这样,我顿时有个念头,想尝尝在巴格达街头开车的滋味。但是一上路,这辆老爷车的左后视镜就被颠得挪了位置,行车变道的时候很不方便。另外当地人开车基本上没有交通规则可言,明明我先进的环岛,但是别的直行车就是不让,我每过一个路口都要小心翼翼地费半天劲。幸亏在几个主要路口有一些警察在指挥交通,要不然我怀疑所有的车像行人那样挤来挤去,整个城市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看到我一上车就找安全带的样子,阿德南笑着说:“你这样开车别人会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这里人开车很少有人用这个玩意。”我想起摄影记者黄敬文告诉我的一件事:昨天他和夏南去采访联军释放囚犯。在开车猛追运载囚犯的卡车时,前面一辆全速行驶的汽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下来,正在一边开车一边抽烟的夏南吓了一跳,幸亏他训练有素,两辆车擦肩而过。后来一看,原来前面车急刹车的原因是在路边看到了熟人,要停车和熟人说两句话。  我们都不禁连连摇头。  阿德南说,他刚学开车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告诉他,在巴格达开车就像玩过关斩将的电子游戏,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埋伏着什么样的危险。正说着,前面出现了一个大坑,我急忙绕行,但汽车还是重重地颠簸了一下。阿德南对我开玩笑说,如果是在玩电子游戏,你的“一条命”已经没有了。我笑笑,欣赏地望着这个看起来粗粗的伊拉克汉子,他对电子游戏的玩法竟然也如此熟谙!  在一个车少的地方,我赶紧靠边停下来对阿德南说:“还是你来吧,我还真玩不了这个游戏。”  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已经变成美军军营的萨达姆的宫殿,被美军炸得如同地震废墟一般的电视塔附属建筑,以及路边用水泥墩子树立起来的被铲刮得面目全非、依然留有点点弹痕的萨达姆画像。看到我从车里拍照,阿德南说,以前在巴格达市区所有地方私自拍照都是非法的,现在只要没有美军在,你干什么也不会有人管。  我想,对于像阿德南这样的伊拉克人来说,世界在顷刻间发生了巨变,战争已经清扫了一个旧的政权和社会,但战争能给他们带来怎样的一个新政权和新社会呢?作为被占领者,又有谁能够为他们的前途做出保证呢?  尽管是周末,是穆斯林的礼拜日和每周惟一的例行假期,但今天并不平静。当地时间清晨6点钟左右,位于巴格达闹市区的一座宾馆遭到伊拉克抵抗势力武装分子火箭袭击,有两枚火箭击中了酒店大楼,所幸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遭到袭击的“生活塔”酒店位于巴格达繁华的商业街,靠近德国使馆,在那里居住的大都是在战后巴格达承包工程的西方商人和企业家。2003年12月18日和25日,该酒店也曾先后遭遇枪击和火箭袭击,但是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初涉巴格达黑市(3)

    当天下午2点左右,距离巴格达仅60公里的伊拉克小镇巴古拜再次传来爆炸声,爆炸造成至少6人死亡、近40人受伤。伊拉克警方的消息说,爆炸发生在一个清真寺外面,当时一群人刚刚完成祈祷正在陆续离开清真寺,清真寺附近一辆自行车上装满炸药的汽油桶突然爆炸,强烈的爆炸波震碎了附近几家商店的玻璃窗,就连停在清真寺外的几辆汽车也惨遭波及。

    中国使馆,伊拉克穷人的家(1)

    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的门房里住着一家伊拉克难民。他家的儿媳妇在这里成亲、怀孕,并打算把孩子也生在那里……如果不是战争,即使最富于想像力的人,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伊南部城市阿马拉2004年1月10日又发生了一起示威者与当地警察的暴力冲突事件,警察在受到袭击后向示威人群开火,造成至少1人死亡、11人受伤。来自当地医院的消息说,至少有6名示威者在冲突中被打死。  阿马拉位于巴格达以南约365公里处,目前处于英国军队的控制之下。据当地目击者介绍,参加10日示威的人约有数百人,他们示威的原因是为了抗议联军当局没有兑现在2004年1月前解决他们失业问题的承诺。  伊娜斯的战争奇缘  失业、贫穷,这些无疑都是战争的后遗症。但是给我最大震撼的,是我刚刚在中国驻伊拉克使馆看到的景象。  几天没有上网,生活中似乎少了一个重要的内容,觉得心里很不踏实。朋友们远在各处,但上了网大家仿佛就没有了距离。一个电子邮件,一个朋友的留言,感觉真的是天涯若比邻。熟悉的朋友都在网上。没有了网,我在巴格达会备感荒远。  吃过早饭我就拉着开车和英文都不错的夏南去网吧。放了一张在巴格达街头拍的照片在“雨窗在线”的主页,以维系这个新主页还不错的人气,让朋友们看到我最新的样子。我的这个个人主页开通才一个多月,我在心里已经不把它当做一个主页,而是当做我的网上客厅了。  夏南告诉我说中国使馆离网吧不远,我于是决定上完网后到已经惨遭毁坏的中国使馆看看。在安曼的时候,在那里等候随时重返巴格达的中国驻伊拉克使馆复馆小组组长孙必干大使还嘱我有时间到使馆看看那里的最新情况。使馆在战后的抢劫狂潮中已经被洗掠一空,即使重返巴格达,复馆小组也不得不重新寻找其他的临时栖身和办公之处,原来的馆舍只能等修复后才能使用。  出了闹市区,街上的汽车少起来,马路也变得宽阔了,一栋栋独立的院落式建筑在绿树青草的衬托下显得很大气,但是四周越来越寂静,在阳光下散发出些许萧条的气氛。这是一个专门划拨建设的使馆区,一些非洲阿拉伯国家和中国在内的使馆都在这里,但是现在除了部分馆舍有人之外,许多都已经人去楼空了。枯黄的杂草和垃圾散落路边,昔日巴格达郊外的田园风光,如今已是一派败落的景象。  接近中国使馆的时候,我远远地先看到一个戴着章的伊拉克警察,拎着一把破旧的步枪。看到我们的汽车向他的方向开去,他略微显出一些紧张,拿枪的手换了好几个姿势,但终于没有用枪对准我们,也没有要求我们停车与他保持距离。  我下了车,看到警察的章上写着dps几个字,夏南告诉我是“外交服务警察”的意思。我说我是中国记者,受中国大使委托来查看一下使馆的情况。夏南把我的来意翻译给他听后,这名叫穆哈默德的警察的脸上,立刻有了热情友好的笑容,伸手表示欢迎。我端起相机要给这个看守中国使馆废墟的警察拍照,他还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枪等待我拍照。  从散发着异味的便门走进使馆,我迎面碰到一个衣着破旧但面容很年轻的当地伊拉克姑娘。我问这是什么人,他们告诉我是住在中国使馆的一家人中的儿媳妇。我吃惊地问:这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怎么竟然能居住在中国使馆?穆哈默德告诉我说,他们是无家可归的人,听人说这里有个使馆的房子空着,就在混乱中强行占领了使馆的门房,把这里当做他们临时的家。  这户人家姓哈穆森,有10口人,除了父母外,还有4个男孩、3个女孩和一个儿媳妇。我看到除了一个10多岁的男孩和他的嫂子外,其他人都外出打工或者溜达去了。除了父亲晚上要给别人值夜守更外,一家9口晚上都住在中国使馆的门房里抵御寒风。他们在2003年4月美军刚刚占领巴格达后就搬进来了。那个叫伊娜斯的姑娘说,和惨遭洗掠的中国使馆一样,他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她丈夫一家过去租住别人的住房,后来战争打响,房东就把房子卖了跑到了国外,他们无处可去,就搬进了已经人去楼空的中国大使馆。  已经为新华社工作多年的夏南告诉我,伊拉克战后房租上涨,加上萨达姆倒台后前警察机构和军队被全部解散,失业率超过了50,成千上万名像哈穆森一家一样住不起房子的人于是就在战争造成的权力真空和混乱中,占领了从伊拉克前部委大楼到前伊拉克军队营房等所有暂时没有人管理的房子,清理这些住户已经成为新政府最为头疼的难题之一。  他说,就在上周我抵达之前,巴格达市区还有约50个伊拉克家庭抗议环境部将他们驱逐出临时占领的原国家机构大楼。战争虽然使一部分成为新政府和各国际机构雇员的人收入增加,但是也使很多人失业,令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很多伊拉克人雪上加霜。  伊娜斯介绍说,他们一对夫妇住在一个狭小的储物间里,其他人住在门房的另外一个小屋,门房的过道就成了一家人的厨房。我看到在储物间里堆满了破旧的棉被和毯子,他们就靠这些东西铺在地上过夜。厨房里有一口小锅和一堆油乎乎的厨具,另外一个小屋里摆着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破沙发,点了一盏碗口大小的煤油炉取暖,屋里烟气熏人。

    中国使馆,伊拉克穷人的家(2)

    令我吃惊的是,那家临时居民的儿媳妇伊娜斯竟然就是在中国使馆成的亲,而且现在已经身怀六甲,如果到夏天还没有其他合适的住处,她就打算把孩子也生在中国使馆。战争让很多奇怪的事情见怪不怪,在一个外国使馆结婚并打算把孩子也生在那里,如果不是战争,即使最富于想像力的人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夏南详细询问了情况后告诉我说,2003年7月,因为家里太穷,伊娜斯的父亲为了减少吃饭的人口,就威胁女儿说,如果不马上结婚,就把22岁的她嫁给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于是伊娜斯就和现在的丈夫、23岁的史哈夫匆匆结婚了。他们的婚礼是2003年7月15日在中国使馆内的空地上举行的。婚礼进行时,负责保卫这里的警察鸣枪表示祝贺。  我们决定继续采访这户家庭。  几经周折,我们找到了史哈夫的母亲。这位7个孩子的母亲说,在中国使馆临时住处举行婚礼也是史哈夫父亲的愿望。因为他的父亲当时已经老病缠身,很担心他可能再也看不到儿子的婚礼了,于是就在中国使馆的废墟上操办了简单的婚礼。史哈夫的母亲说,他们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中国外交官一回来,只要中国人要求他们搬走,他们会立即腾出房子,不会让中国朋友为难。  此后很久,我依然能够记起伊娜斯在采访中说过的一些话并反复品味,觉得她的经历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战争反面教材。她说:“我可能是世界上惟一在外国使馆成亲的女孩。如果没有战争,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中国使馆的房子给了我们暂时的庇护,中国人允许我们暂时在这里安身,我很感激中国人,感觉好像欠了中国人一笔债。”  她多次说:我一直梦想能够有一个体面的婚礼,但是战争夺走了我的梦。我是在被临时废弃的中国使馆结的婚,尽管婚礼很简单,但是也很特别,所以我还是很高兴。  她母亲的话也令我难忘,她说:“我们只是因为没有地方可去才住进来的,中国人一回来我们马上就搬走,也许我们再去找一个暂时还空着的地方,过一天算一天。”  和我一起去采访的夏南对伊娜斯的故事也很感慨。他后来把这一经历精辟地总结为“三次惊讶”:  我和聂晓阳一起去探访中国使馆的时候,很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住着一户人家。在后来的采访中,我们又惊讶地知道那个姑娘竟然是在使馆临时之家里成的亲。后来我们第三次惊讶地发现,那个姑娘已经怀孕了。如果局势在即将来临的夏天还不能改善的话,也许我们还会第四次惊讶地发现:一个伊拉克孩子在中国使馆诞生了。  洗劫使馆的强盗甚至揭走了墙上的瓷砖  中国使馆被毁坏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像。使馆紧锁的大门内侧本来是一片面积不小的空地,现在成了一个垃圾场,堆着包括这家人生活垃圾在内的足够装一卡车的各种垃圾。主楼所有的空调,甚至连所有的门窗都不见了。仔细观察,我发现劫匪甚至连墙上的瓷砖都揭了下来。这种洗掠真的闻所未闻。如果不是连续13年的制裁,如果不是物资匮乏到了极点,本来受教育程度很高的伊拉克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主楼内的情况更惨。我很难想像他们用什么样的工具,能够把钢筋水泥的楼房的所有角落都翻检得如同震后废墟。劫匪们似乎要在一堆钢筋水泥中挖地三尺。走过主楼,是一个很大的中国古典园林式水池,中间是一个黄|色琉璃瓦的亭子。可以想像在夏季巴格达的月夜,在有着荷花和金鱼的池塘边漫步,是何等令人心旷神怡的事情。但是现在,这荷塘月色的美景已经由光彩照人的美女变成蓬头垢面的弃妇,水面漂浮着垃圾,钢筋从水泥中露出丑陋的黑骨。  使馆的大部分车都已经在战前撤退时开到了约旦,但是留下来的车就无一幸免。留在车场上的只有一部依稀能够辨认出丰田字样的残骸。所有的汽车部件,包括轮胎和座椅都被洗掠了,只剩下伤痕累累的、被掏空了内脏的躯壳。  紧挨车场的使馆商务处建筑,和我在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城市拉姆安拉看到的被以军导弹摧毁的预警部队司令部大楼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所有的门窗都被卸走了,有的地方墙体还被砸出大洞。楼梯上,不少地方钢筋露了出来,一不小心就会刮破人的腿。地上全部是水泥的碎块和蒙着厚厚灰尘的书籍文件。我随便翻了翻,有的厚厚的手写体的文件上,还写着“内部资料,注意保存”或者“秘密文件,妥为保管”的字样,但是年代都比较久远,最早的文件是1990年,最近的是2000年的,估计最新的文档已经在撤离前处理了。  在文件散落满地的废墟中,穆哈默德顺手拿起一页纸,那是一份《人民日报》,上面刊登的报道很多都是我熟悉的新华社记者写的。这张在中国印刷的报纸,无意中见证了使馆的劫难。  穆哈默德说,在战后,这里的使馆区也有伊拉克警察巡逻,但是美国占领军不给警察配备子弹,拿着空枪的警察在荷枪实弹的劫匪面前只能束手就范。他说,劫匪们威胁说如果不让他们进去就打死警察,所以没有人敢拦阻他们。  在商务处建筑残破的楼梯入口,我惊讶地看到一句歪歪扭扭但清清楚楚的英文标语:美国人该死。穆哈默德告诉我说,当初美国军人看到劫匪涂抹的这一标语后很生气,以为是看守使馆的警察写的,声言要把他们抓去审问,但幸亏后来美军碰到的麻烦太多,才没有继续深究这里的反美标语事件。

    中国使馆,伊拉克穷人的家(3)

    “你想到大使官邸看看吗?”穆哈默德问我。  我并不知道大使官邸和使馆在同一个院子。既然这样,当然要看看大使官邸的损害情况。实际上这里和别的楼舍的命运完全一样,除了水泥地板,什么也没有剩下来。在大使的洗手间,劫匪们甚至连马桶和浴缸都撬下来搬走了。  穆哈默德通过夏南的翻译告诉我说,不久前还有一家人试图强行搬进已成废墟的大使官邸,但是后来还是被这里的外交服务警察劝走了。  就要离开使馆的时候,负责看护使馆的当地警察穆哈默德告诉我说,占领巴格达的美军巡逻队经常晚上把军车开到中国使馆墙外的林荫道边稍事休息,因为当地抵抗武装不会把这里当做袭击的目标。另外这里是使馆区,有很多伊拉克警察在外围警戒,美国士兵都认为在这里过夜很安全。

    一张萨达姆的照片(1)

    在巴格达繁华商业街地段向过往行人兜售报纸的小贩阿卜杜拉对我们说,每次有萨达姆的新照片公布,他的报纸就会卖得很快。  安装卫星上网的人在1月12日终于还是没有如约而来。早就有人告诉我,不要相信伊拉克人定的时间,但是我想做生意的人也许会例外,没想到也是一样。为了保证能在12日星期一前上网,我还曾专门去催过,回答说是最早10日下午就能来,最晚不超过12日上午。我们不停地催,他们却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过。  13日中午他们终于来了。这两个安装网络系统的商人看起来都很精明。我没有想到在经受制裁如此长久之后,一个普通的商人如何还能对电脑、网络和卫星如此精通。网络对伊拉克人来说还是新东西,我办公室一个资深的新闻报道员就从来没有上过网。但是一旦国门打开了,新东西进来了,就如春风吹绿原野,好雨浇醒嫩笋,成长的速度挡都挡不住。  突然宵禁让卖菜农民回不了家  负责安装网络系统的人一个叫穆哈默德,一个叫阿里,是兄弟俩。哥哥的英文很好,流利程度远远超过我对一个久经封闭的反美国家的人的想像。他们还带了一个助手,满脸大胡子,眼神却很忠厚。  他们在整个安装过程前后都没有和我确认钱的事情。安装和调试整整持续了5个多小时,直到临走他们也没有提钱。我很奇怪,就问穆哈默德是不是现在就付安装费,以后就从今天算起支付每月的服务费。穆哈默德对我一挥手,说今天他头很疼,是抱病来工作的,既然网络已经安装好了,他得赶紧回去休息了,钱的事情不用着急,反正他们相信我不会拖欠。  我微笑,深感伊拉克人的淳朴和厚道。在这个战后法律和权力几乎都处于真空的国家,人们还是习惯于依靠相互的信任来办事,这和犹太人干什么事情都要依靠契约的做法很不一样。  夏南由于家比较远,平时住在分社,但是我们允许他每周回家两次。那天早上他从家乘坐小公共汽车来到分社办公室后对我说,美军最近在他家乡一带宣布了部分戒严的命令,每天都有十几个小时是戒严时间,但是居民不得外出。他一打听,原来是美军最近正在大规模换防,为了保证过往美军的安全,就只好委屈当地居民了。  美军士兵雇用当地人用高音喇叭向居民喊话,通知宵禁的消息。当地居民意见很大,那些早出晚归卖菜的农民更是由于回不了家而怨声载道,但是谁也没有办法。我告诉他可以根据这些见闻加一些简单的背景发一篇稿子。这虽然不是什么重大消息,却是在战后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人民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作为记者,我们应该忠实而勤奋地记录历史的一鳞半爪。  爆炸—警察局长的车刚刚开出100米  贾迈勒早上来到办公室时也带来了一条新闻,说是路过一个警察局,正好碰到很多人围在那里。挤过去一问,原来是这个警察局的头儿一个小时前刚刚在自己的汽车里被炸死。袭击者显然早已瞄上了这个警察局长,在他的汽车里安装了炸弹,他开车刚刚离开警察局不到100米,炸弹就爆炸了。  贾迈勒很快写了一条带有现场描写和采访的阿文消息,稍后翻译为英文发出,我还特意嘱咐阿、英文报道都请署上贾迈勒的名字。我们的外文报道通常很少署名,只有那些特别独家、特别重要的大稿子才署名。我嘱咐在稿子上署名,实际上就是表示对稿子的肯定和鼓励。一个新闻办公室里很重要的东西,就是新闻的触觉和热情。目前新华社能够给当地报道员的东西并不多,但是作为总社在这里的代表,我起码可以给他们一些鼓励。  几天来发的新闻稿,也从一个个细小的角度反映战后伊拉克的社会和生活。12日,隶属于美国第一装甲师的一队士兵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遭遇炸弹伏击,伊拉克抵抗武装事先设置在路边的炸弹导致一名美国士兵死亡、另外两名美国士兵受伤。13日,美军一架“阿帕奇”直升机在巴格达以西的哈巴尼亚镇附近被击落,机上两名飞行员侥幸逃生,这是2004年以来美国在伊拉克损失的第三架军用直升机。14日早间,伊拉克中部城镇巴古拜的一个警察局附近发生一起自杀性汽车炸弹袭击事件,强烈的爆炸导致至少两人死亡、20多人受伤。  在另外一个暴力事件中,驻伊拉克美军发言人14日还宣布说,美军13日在伊拉克中部城镇萨迈拉与伊拉克反美武装人员发生交火,打死8名伊反美武装人员、打伤一人并逮捕了其余26名同伙。同样在14日,驻伊拉克美军发言人马克·金米特准将宣布,美军已经抓获扑克牌通缉令55名前伊拉克政权高官中的第54号人物哈米斯·萨尔汗·穆罕默德。哈米斯战前任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卡尔巴拉地区指挥官,他在美军公布的扑克牌通缉令中排名第54位。他也是第43名被美军抓获或打死的前伊政权高官。  “不喜欢萨达姆,也不愿看到他受辱”  1月14日实际上对于我们这些在巴格达的记者来说,是一个异常繁忙的日子。一大早,浏览当地阿文报纸的夏南就告诉我说,一家报纸公布了一张此前从未公布的萨达姆被捕后的照片,我立即要求他仔细观察这张照片,并对比以前的照片,看能不能从最新的照片上看出监禁中这位前伊拉克总统的现状。照片上这位目前处于美军监禁下的前伊拉克总统穿着白色的传统阿拉伯长袍,披着一件黑色外衣,长长的须发仍很凌乱,双手戴着手铐,正在被美军士兵带出一个房间。

    一张萨达姆的照片(2)

    在巴格达繁华商业街地段向过往行人兜售报纸的小贩阿卜杜拉对我们说,每次有萨达姆的新照片公布,他的报纸就会卖得很快。他说,他从这张占据了头版四分之一版面的照片上看到了萨达姆愤怒和“不服气”的神情,“通常被带出房间的时候,囚犯的头都是低着的,但是萨达姆的头却抬得很高,眼睛瞪着镜头”。  在巴格达开出租车的阿布穆哈说,伊拉克人对萨达姆感情复杂。一方面萨达姆在执政期间发动战争,使伊拉克人民生活水平一落千丈,伊拉克人并不喜欢萨达姆,但是另一方面,很多伊拉克人也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前领导人遭受美军羞辱。  几天前,当地伊拉克主要报纸还刊登了一张引起广泛关注的萨达姆的照片。照片上,萨达姆被美军士兵按在地上,嘴角流着血,样子非常狼狈。  当地著名的时政评论员萨阿德在战后新兴的《反方向周报》上发表评论中说,联军占领当局显然希望通过公布类似的照片来降低萨达姆在支持者中的威信,事实上很多伊拉克人也并不喜欢萨达姆,但是从这些照片上看,萨达姆显然“受到了不人道的对待,并没有享受到应有的战俘待遇”。  萨达姆于2003年12月13日在家乡提克里特附近的一个地洞中落网被俘。2004年1月10日,美国正式宣布萨达姆为战俘,享有日内瓦公约所规定的所有的战俘权利和待遇。

    爆炸发生在联军总部(1)

    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可爆炸中受伤的人大多是为了早起到联军总部打工挣几个钱贴补家用的穷苦百姓。  我到巴格达后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主要是心里憋着股劲儿,想把什么事情都做好,所以睡眠自然就少了。1月18日早上8点,几个习惯晚睡晚起的同事还在卧室里酣睡,发电机的噪音也暂时安静下来—因为此时正是我们这个区短暂的供电时间。我正在这难得的寂静中浏览新闻,忽然一声沉闷的声音破窗而入,我的心猛地一紧。从耶路撒冷来的我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我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是爆炸。  被弹孔“雕琢”的美丽  紧张的发稿开始了。先是用英文发出传来巨大爆炸声的快讯,接着就从联军发言人处得到证实,的确是爆炸,而且爆炸袭击的地点就在联军的家门口—由萨达姆总统府“共和宫殿”改造成的联军总部。我赶紧上楼叫醒摄影记者,他和夏南很快就去了现场,其他人也陆续来到办公室。  在这个阳光明媚、春意盎然的巴格达春天的早晨,我甚至无暇扫一眼窗外亮丽的阳光和翠绿的青草。  爆炸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很多家庭的噩耗,意味着很多人的终生悲剧,意味着我们在这个战后失去控制的国家里,又开始了忙乱紧张的一天。  这是我到达巴格达后最严重的袭击事件,我决定在处理完急稿并把后续报道交给同事李骥志后,也到现场看一看。但是平时负责开车、翻译和协助采访的夏南刚刚从现场回来,正在紧张地口述见闻,贾迈勒要负责发阿文稿,我能带出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学刚毕业在我们这里当新闻助理的安萨姆,一个是分社的技术员阿德南。安萨姆开车不错,但是英语实在太差,明明没有听明白,他也一个劲地说“yes”。阿德南尽管只是技校毕业,但是分社的电路、通信和网络几乎全靠他,英文水平足够与人交流,所以我决定带他去。  下午再去爆炸现场的时候,美军依然在200米外拉着警戒线,约50名美军士兵穿着防弹背心,手扣在枪的扳机上,在警戒区内面向外侧值守。从警戒区外面看,爆炸现场的汽车残骸依然没有清理完毕,到处都是一片焦黑,硝烟的味道还依稀可辨。在200米外,马路上也到处可见已经破碎成珠状的玻璃。几个当地人推着一辆被爆炸掀起的物件砸扁了的汽车走出来,立刻被依然聚在这里的记者围住拍照,一个走在旁边显然是车主的人一脸沮丧。  我准备绕到警戒区的另外一侧,好距离爆炸现场近些,另外也拍摄几张在马路车流中持枪维护交通秩序的美军士兵的照片。我贴着警戒区边缘走着,忽然听到身边美军士兵的呵斥,要求我从马路另一侧走,与他们保持几米的距离,我只好照办。在暴力冲突不断的巴格达,全副武装的美国军人连我这个拿着一台小数码相机的人都百倍警惕,占领军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马路的另外一侧站满了看热闹的当地人,其中大多数是年轻人和小孩。战后的巴格达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赋闲在家失业的年轻人。几个小贩趁机在人群中推销一些小东西,但是生意并不好。维持交通秩序的美军士兵工作很认真,他们手里有枪,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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