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回来是三日后。
陈宁正在榻上倚着翻父亲给她留下的几本书,凝眉看着里面的批注,李氏房中突然遣人来回,说是已经到城外,李氏让她收拾齐整随自己去府前迎人。
陈宁起身,由着青璇给自己收拾,有侍女捧着衣服进来,“这是夫人让奴婢送过来的。”
她侧头看了一眼,不由失笑,锦红色的布料上纹样繁复,层层叠叠的放在一起,看起来像是要把家底都穿在身上。
青璇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下她的神情,忙摆手让人下去。
“不用麻烦,就家常衣服就可以,”陈宁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丝毫没有将要见到亲人的喜意。
“可是……”还没等青璇说完就被打断了,“快些,听我的就是。”
少女蹙着眉,明明是娇媚的脸上偏偏带着些冷意,慑的别人不敢再说些什么。
身边的人忙碌着,陈宁却垂头不做声,不停的再回想为何这二房会突然回京,而且算着时间,明显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那陈徽为人,父亲对着自己曾说过,“为父这个胞弟,手段阴狠,贪婪成性,他日你若碰之,谈孝则亏,不要与之接触。”
跟长辈谈利益,本身就是大逆。
前世这个时候,陈徽无论如何都不肯帮一把自己和母亲,这一次不过换成了荣王替王程求正妻之位,这二房一行竟回来的这么快。
陈宁不知怎么,有些怒意隐隐的涌在心底,此时也顾不上别人想些什么,把手里的玉如意狠狠一掷,猛的起身快步往外走。
“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干些什么!”
等她到府前的时候,李氏已经等在这里了,看她出来,脸上多了丝笑意,但是又好像不满她不肯穿自己送去的衣服。
“我让人给你送去的东西怎的又不碰,你……”
突然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传了过来,李氏匆忙回身,看着一众华盖马车从街角驶来,竟还有随行的侍卫,好不威风,一旁的百姓都止不住的打量。
陈宁眯了下眼。
李氏满脸的笑意,之前为了同二房递了多少封信都没有动静,眼下突然回来怕就是为了自己丈夫的事。
想到陈家有了指望,女儿可以找一个好婚事,李氏的神色愈发激动了,赶紧向前走了几步。
一直到了府前,马车里的人都没有丝毫动静,倒是为首有一个骑马的青年,模样周正,在马上遥遥作揖,“长房伯母,奉父命来接宁妹妹入宫面上的。”
入宫?
李氏认得他,是二房长子陈仲俞,闻言顿了下,面色有些不好看,“你是自己来的?”
“父亲急于入宫诉职,我本和母亲妹妹等在宫外,但刚刚从宫中有内官来问,带了母亲和妹妹进去,又特意嘱咐要见陈焯之女,我特来迎。”
李氏面色僵住了,一时有些慌乱,以为是女儿又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要被丈夫的事情牵连,当下也顾不上陈仲俞,回身拉着陈宁就要回府,“万不能去,你赶紧回房中,告病不出,我去找郎中……”
“伯母,”陈仲俞端坐马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看不出什么情绪,“告病此举除了会让太医来府中诊治,过几日病好了,妹妹还是要面圣的。”
陈宁冷冷的瞥了一眼那人,怕不是和他父亲一样的性情,表面温和恭谨,实际笑里纳刀,刀刀取人性命。
她回身拉住李氏的手,温声安抚,“无事,朝臣一个个耳清目明,皇上忌讳让大臣心凉,不会为难我的……”
陈仲俞此刻才注意到这个一直没有动作的妹妹,多年未见,他才发现这真的是个美人胚子,虽然身段还未完全长开,可眼角眉梢隐隐可见风华。
特别是那腰……陈仲俞的眼神暗了暗,真是尤物。
陈宁对这个表哥毫无好感,见他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更多了几分厌恶,声音也不由得掺了寒意,“表哥慎行。”
她的眼神寒意太刺人,男人见状唇间又勾起抹笑意,“宫里可等不得,妹妹既要去,且快些吧。”
陈宁也不看他,青璇过来给她披上外袍,她顺势把自己的玉佩放到她手中,压低声音,“去找李常翎。”
青璇一愣,迅速退下。
今日宫中有高位嫔妃册封,宫门前有不少诰命夫人出入。
所以等陈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引了不少人看过来,目光各异。
“她竟然也来了?这种罪臣之女,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前几日尚书家李长陶生辰,她可是去好一场搅局,我家老爷回来只后嘱咐我近日不许再与尚书家来往,也不知道她攀上了什么人……”
有穿着宫装的嬷嬷很快上前,把陈宁的手一扶,声音平静无波,“小姐且随我来。”
陈宁福了下身,“麻烦嬷嬷。”
往前走了几步,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下,陈仲俞还是那副笑意,眼底隐隐有些……兴奋。
陈宁回过头,心头微沉。
眼前朱红色的宫墙,沉寂无声,嘈杂的人声也被一点点隔离开。
那个嬷嬷步子很急,带着陈宁七绕八绕,拐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宫门处,对着她草草福身,“姑娘在这里暂等,过一会会有人来接您。”
陈宁刚要说什么,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了几个侍卫,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动作很强硬,半强迫的把她带进了里面的房间,然后一言不发的关上门。
陈宁也不挣扎,略扫了一眼周围,便在房间坐下。
御书房。
陈徽正跪在皇上面前,荣王在一旁垂手站着,身后几个大臣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皇上脸上看不出喜怒,翻着手里的奏折,上面写着陈徽这几年在外的所为,有功有过,但无论如何,都是替皇上办事,无论见不见的人,都是忠心。
看完手里的东西,皇上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声音飘忽不定,“爱卿做的很好。”
陈徽暗中松一口气,“臣都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做事,绝不敢有二心。”
荣万见状,眼底划过一分轻松,上前一步,“父皇,儿子听说这次陈大人回京诉职,还另有所求。”
“哦?”皇上语气带着些兴味,饶有兴致的看着陈徽,“你倒是说说,要求些什么?”
陈徽对着皇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臣膝下一儿一女,都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臣此次回京,原是想求皇上的恩典。”
儿女婚事,人之常情。
皇上也乐得做好人,刚要挥手说什么,荣王却在此时顺势开口,“我记得陈大人亲眷中,还有宁阳侯的女儿,眼下也是到了婚嫁的年纪吧。”
陈徽听此一脸赞叹,连连摇头,“我这个侄女,深受其父疼爱,一字一书都是我长兄亲自教授,心胸谋略都不是寻常女儿家可以比拟,我那女儿更是不及其分毫,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可惜她是个女儿家,还是可惜不是自己的女儿。
这句话内容太多,听的皇上脸上的那一丝笑意也渐无,“那女孩儿,今年多少岁了?”
荣王眸光一动,抬眼对上皇上,“回父皇,已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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