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等了快半个时辰,毫无动静,整个宫殿安静的像是没有一个人。
侧殿是个书房,陈宁顿了下走进去,走到檀木书架前,信手抽了本书,翻开。
朱明肖到的时候,她正微皱眉,站在书桌旁凝神写着什么,连他推门进来都没发觉。
男人一步步走近,陈宁恍然不知,只低头写着手里的东西,朱明肖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倒是字迹让他分神了一瞬。
不是平日闺阁少女惯写的娟秀小楷,她写的是行草,遒劲中带着些潇洒,寥寥几笔,十分不羁。
“你倒是闲情逸致……”
低沉的男声吓得陈宁指尖一松,笔尖砸在纸上晕开一圈圈浓黑的墨痕,一张字就这么废了。
陈宁有些恼,抬眼却看到是他,一下子把脸上的表情敛去,温顺的后退几步,朝他福了福身,“见过慎王。”
她极力忽视掉自己心底的一丝惧怕。
朱明肖把她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邪气的勾了勾唇角,“等急了?”
陈宁有些惊,怎么是他叫人带自己来这里的,“你……”
“自然不是我,我若是找你又怎么会这么麻烦,”朱明肖向前一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脸上掠过一丝慌乱,狭长的眸透着些邪肆,“倒是你,总惹麻烦上门。”
陈宁看他上前,下意识的又朝后退了一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身上的伤本就还没有好利索,动作大了就会疼,如此一下便下意识的去拽自己身前的东西。
朱明肖一时不注意就被她拽着衣领就朝前倒去。
他愣了一下,反应迅速的一把勾住她的腰,扣在自己怀里,然后猛的折身,后背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胸前传来一声闷哼,朱明肖单手撑起身,却看着陈宁的脸色有些白。
那些伤还没好。
朱明肖眼底的笑意淡了下来,看着她慌忙从自己怀里起身,却又失手把绣帕掉到他身上,正好盖住他的脖子。
陈宁简直想掐死自己。
朱明肖懒散的单手撑头看着她,也不动作,眼底有些笑意,稍稍抬了下头,把修长的脖颈仰给她,上面喉结分明。
她停了又停,抖着手把自己的东西往回拿。
谁知这人一把攥住她往回抽的指尖,顺势起身几步把她逼到书桌前,眯眼看着她,“知道让你进宫何事吗?”
陈宁左右躲闪不得,眼前这人离自己又太近,睁开眼就是他幽深漆黑的眸,实在是摄人,就干脆闭上眼。
“不知。”
朱明肖看着她闭眼睫毛颤着,红唇紧抿,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娇嫩的耳垂透着红。
嘶。
陈宁只只觉着身前的人一下子退开了,忙松了一口气。
“无论何事,总归不是好事,你害不害怕?”
“不怕。”陈宁彻底镇静下来了,再次看向朱明肖的眼神满是疏离,“怕也无用,不劳烦王爷关心了。”
她最怕的这个人,已经利用自己不知干过多少事了。
门突然被推开,有脚步声逐渐传来,接着一侍女走进来,“请随我来。”
陈宁有些警惕,下意识的反问,“见谁?”
那侍女并不回答,只侧身站在门前,便是让她走的模样,而从始至终,这侍女都像没有看见房中的慎王。
陈宁回身看了朱明肖一眼,他正负手看着自己,面色无波。
不知怎么她的心定了几分。
最坏还能到什么地步,总归他欠自己这条命,会救自己一次的吧。
等她跟着侍女离开,朱明肖走到书桌前,纸上写着几行字。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男人本来冷清的脸上,渐渐漫开笑意。
“到了,姑娘进去吧。”
陈宁抬头,匾额上赫然三个大字,溧阳宫。
内官看她过来,把门打开,她低着头走了进去,殿里面站了不少人,陈宁目不斜视,径直进去,朝上位那一身明黄色的人跪下,“民女见过皇上。”
民女。
身边一片安静,没有人接话,直到她跪到膝盖有些酸,上面突然传来一个恍然的声音,“这便是陈焯之女,何时来的。”
陈宁只感觉芒刺在背,身子伏的更低了,“是民女扰了皇上。”
“你二叔刚才川南回来,便一直念叨你,我看他实在想你想的紧,又说你正在皇后宫中,朕干脆让你们叔侄相见叙旧。”
陈宁面上马上涌出一抹喜意,一转头就看见陈徽在看着自己,那张肖似自己父亲的脸上,此刻是昭然若揭的疼爱神色。
“宁儿……”
陈宁慌忙起身,对他遥遥行了个礼,“侄女谢叔叔那日援手,日后定当好好孝敬。”
一句话说的陈徽脸上的神色僵到不能再僵,他何时对她有过援手!
皇上不动声色,“看来这一家的感情是真的好啊,这样我也放心了……”
陈徽神色急了几分,忙上前跪下,“臣此次回京,要紧只是就是惦记我这个侄女,臣长兄犯错乃是大逆不道,可罪不及子女,宁儿的婚事还是不能耽误。”
“真是十分巧,”荣王恰到好处的突然想起来,“前几日礼部侍郎还跟儿臣提过此事,说是他儿子一直心悦这位姑娘,几日前去府中提亲,也是无果而终。”
陈宁看着这些人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心中冷笑,还真是不把宁阳侯府的退路断到不能再断,这些人怕是不会停手了。
她上一世怎么就没发现,这些人的狼子野心呢,还一昧的相信只要自己嫁给王程,就能让母亲和弟弟安此一声。
怕是从一开始,王程这一众人,就没准备放过陈家,而自己,只是恰好是谋权路上的锦上添花。
皇上盯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此时跟这么多大臣在一起,虽然面上有些慌乱,可她眼底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心性了得。
可越是心性了得,就越容不下她。
“你觉着如何?”
陈宁抬头,皇上正盯着她,嘴角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总归是替你赐婚,朕也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让她自己选,这是莫大的荣宠了。
可陈宁细想不过一瞬,突然一身冷汗,后背尽湿。
她若点头,那这桩婚事便是铁上钉钉,日后无论是谁再想悔婚,都是抗旨的大不敬之罪。
她若摇头,皇上就会笃定她令有图谋,陈焯不忠,他这女儿又不肯安分守己,难保皇上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
可她不想再嫁给王程,她更不想让母亲和弟弟再再遭浩劫。
她让青璇去找李常翎,眼下也毫无动静。
是她病急乱投医,素不相识之人,谁会愿意为她去涉险,而且还是这么一趟浑水。
她狠狠的闭了下眼,抿去眼底隐隐的泪光,再睁开眼就只剩狠戾的笃定,“民女……”
“父皇,儿臣可是来晚了……”
声音突然被打断,一个懒散的男声传来,由远及近,一字字砸在陈宁心上,砸的她刚刚硬起来的心一阵软。
她回身看过去,一身黑袍的男人信步从前殿走过来,眼神在她脸上停了一瞬,若无其事的移开,接着朝皇上请安,“父皇。”
“不过晚了几步,这又是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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