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看着他进来,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也不做声,站在一旁。
陈宁突然懂了什么,在众人沉默之际,突然一声闷哼,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引的一众人看过来。
朱明肖看过去,面上沉思了几秒,突然挑了挑眉,轻笑出声,“这不是那日替元嫦遇刺的姑娘,父皇近日叫她来,这是要赏?”
替元嫦遇刺。
皇上只觉着自己额角跳了跳,耐着性子开口,“这就是太后前两日跟我说的那人?”
他本来暗中安排下去,想的不过是让元嫦遇事,借此事向太后发难,让她把手里的兵权交出来,更让她和明远将军离心,可万没想到,隐卫办事不力,竟杀错了人。
等到皇上知道的时候,元嫦已经完好无损的回到宫里,反倒一番哭诉皇上下令抄家时候大理寺抓错了人把自己抓进去了,受了好一番委屈,幸好慎王发现的早,将人早早带出去了。
明远将军知道了,反倒是几日上朝的时候默不作声,惹的皇上心里隐隐有火。
陈宁可是承了太后的情,本来今日叫她入宫,也是太后让她来领赏,谁知让人给拦下了。
她眼下本就体弱,身上还带着伤,跪了这半晌,脸色更白了,此刻泪眼朦胧的,一时间竟没人说些什么,陈徽也退到了一旁。
朱明肖眼底划过一丝讽刺,神色淡淡的,没什么感情,“还是先请太医吧。”
话音未落,溧阳宫外内官尖细的嗓子兀的响起,“太后驾到”
陈宁清晰的看到皇上的眼底,闪过一丝厌烦。
这一对半路母子,果真是像她想的那样,面和心不和,彼此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等太医来过,请了脉,便让一个女医官进来替她宽衣看身上的伤口,衣服脱下来,身边的几个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其实陈宁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模样吓人,大片的淤青旁边晕开了血迹,映着如玉般的皮肤显得分外狰狞,太后见状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连连摇头。
陈宁温和的笑,也不说委屈,任侍女替自己穿戴好衣物,冲着太后跪下,“民女不碍事的,元嫦郡主无事便好。”
陈宁看着太后虽然容貌姣好,但妆容厚重,仿佛要挡住脸上的衰老和暗淡,不由得有些震动。
太后本是先皇的皇贵妃,皇上亲生的母亲是太后的亲姐姐,后来病逝后,皇上可怜她们姐妹深情,就干脆把皇上寄养到了当时的皇贵妃膝下。
这样算下来,太后和皇上不过相差八岁,太后不肯放权,皇上不愿意做傀儡也是情理之中,可这样一直夺权,难免朝中震荡。
可外戚干政本就是大忌。
陈宁跟着太后重新回到殿前,皇上皮笑肉不笑,看着太后神色不愉的坐下,语气有些重,“这姑娘本就可怜,父亲不争气出了那样的事,不知做了什么孽,出门都要被人刺杀。”
一语双关,说的别人竟一时不知道太后到底是说的陈宁还是元嫦。
朱明肖侧身看了眼陈宁,脸色白的毫无血色。
“你过来。”太后朝着陈宁伸出手,陈宁恭顺的上前,半跪在她身前。
“我在这里替她向皇上求个恩典,你们那些心思哀家不是不知道,明着是赐婚,暗地里还不知道是因为哪家的儿子又不听话了,或者是朝中哪家大臣的权力重了,需要一门亲事以表忠心。”
“哀家从来都不信这些!”说到最后,太后的语气分外重,眉眼中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
“皇上要是真准备赏赐这个丫头,便听我的,给她一个女官的公职,送进宗学跟着一起学些东西,总比那些深宫妇人要好的多。”
陈宁面上不动声色,心底一阵震动,那宗学是朝中三品往上官职的大臣子女和皇子王爷郡主公主读书的地方,太后竟做到此步。
果然,皇上有些不高兴,但是依旧不愿当着大臣的面跟太后起争执,只好勉强笑着,试图劝说太后,“儿臣还是觉着不妥,毕竟这陈焯不忠在前,朕不好大肆给他的女儿恩典。”
“皇上若是不愿意,便让她跟元嫦一起住到哀家宫中,这陈宁也是也极和我眼缘,就当替皇上在哀家身边尽孝了。”
陈徽的脸色难看了许多,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荣王,可后者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只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地。
皇上定是不愿的,先不说陈焯只是流放并非诛杀,但陈徽眼下他正用的得心应手,若是让陈宁进了宫成了第二个元嫦,皇上日后有的麻烦要收拾了。
“太后糊涂了,”果然,皇上的脸色不由的难看了许多,“到底是罪臣之女,多少双眼看着,就算替元嫦受了一次难,儿子也不能不顾及祖训,让她进宫在您身边。”
陈宁心里明白,太后并不是帮她,而只是想当着荣王、慎王和几个大臣的面,给皇上脸色看,让皇上知道,许多事他现在并不能过早的干涉。
否则只能是自食恶果。
眼下皇上再怎么不愿意,两日后,陈宁在府中跪迎了圣旨。
“……加封六品女史,特许进朝中宗学,钦此。”
“臣女接旨。”
三房一行人看着陈宁的眼神都不对了,等到来传旨的内官拿着李氏封的银子都走掉,才一窝蜂涌了进来,语气不善,陈宁也懒得同她们周旋,尽数打发走了。
那日从宫中出来,陈宁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缓过来。
二房并没有回陈家,甚至连来看一眼都未曾,命人传了话后便直接住在了荣王府上。
接着这几日,陈宁要去宗学的消息传遍了朝中大臣家眷的耳中,京城一时众人惊动。
所以当陈宁这日出现在宗学府门前的时候,周围被堵的水泄不通。
陈宁今日穿的是宗学府里派人送来的衣服,青色的水袖牡丹纹罗裙,衣带飘飘,她因为生病,又清减了不少,衣服穿在身上,才是真的纤腰盈盈一握。
她一下马车,便引来了一群男学子的一片惊呼,甚至有大胆的就要往前冲。
所幸她刚下马车,突然人群外又响起一阵马蹄声,片刻后两侧的人突然分开,一声声“皇兄好”此起彼伏。
陈宁有些奇怪,回身看,却间朱明肖一身黑衣,冷着脸从外走来,狭长的眸没什么感情,偏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
陈宁遥遥对他福了下身,转身便朝宗学府中走去。
她对于这慎王,前世今生唯觉着他让人琢磨不清,以至于此时此刻无论何事,她都想退避三舍,最好与他毫无关系。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人一旦有了什么心思,就会变得不择手段。
更没想到,他来宗学竟然是来讲学的。
所以当陈宁进内室交策论的功课时,一开门看见是那个熟悉的瘦削修长背影,下意识的就要关门走人。
可还没来得及动作,低沉悦耳的男声传来。
“进来,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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