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妾身

13.第十三章

    “臣女参见慎王。”

    陈宁跪伏在他身前,语气恭敬。

    “去外面,把棋盘拿来。”朱明肖侧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把你的策论放过来。”

    “是。”

    陈宁起身出去,当着一众学子的面,冷着脸把棋盘和棋笥拿进去,看的外面的一群人瞠目结舌。

    朱明肖让陈宁跟他手谈一局。

    可陈宁是真的不想,外面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三皇子如此长时间在里面没有动静,像什么样子。

    可朱明肖哪是在乎别人眼光的。

    “是,臣女定当竭尽全力。”陈宁有意抬高声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朱明肖坐在她对面似笑非笑。

    “周围有侍卫,其余人等已经被带出院子了,没人听的到你的声音。”

    陈宁觉着这个人真的是很恶劣,骨子里透着那种。

    棋局结束的很快,陈宁几乎是溃不成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输局已定。

    “臣女技艺浅薄,实在不是殿下的对手。”陈宁眼含愧疚,状似自觉棋艺拙劣,“臣女一定回去多加揣摩,日后再来请教。”

    语罢她把自己的策论举过头顶递过去,“劳烦殿下过目。”

    朱明肖看着自己手底的残局,不置可否,开口唤人将棋盘拿了下去,高昆顺势进来。

    “王爷,季明回来了,说要见您。”

    陈宁不动声色的瞥一眼,男人的眼神分明多了几分灼热。

    “让他进来。”

    陈宁马上起身,对着他作揖,“学生就先出去了。”

    “等等,”朱明肖摆摆手,把她的策论拿过来翻开,“在一旁候着。”

    高昆转身的脚步顿了下,接着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很快把一个灰麻布衣衫的中年男子带进来,那人相貌平平,像是哪个府中的下人,可一双眼亮的很,就像刀子一样,来回刮了陈宁好几遍。

    他把一个信封递过来,“人已经都带回来了,另外该查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殿下过目。”

    朱明肖接过来,并不打开,倒是执笔在陈宁的策论上圈了几下,将其推到在一旁跪坐的陈宁身前,语气不满,“措辞幼稚,只知利而轻益,一叶障目!”

    “重写,明日再交上来,你在这看明白为何如此思虑不周。”

    然后才把季明带回来的信封打开,略扫了几眼,“东西呢?”

    “在城外,已经安置好了。”

    陈宁默不作声的听着,知道朱明肖对自己半信半疑,故意试探自己到底会不会去打探他说的这些东西。

    正想着,男人抬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言简意赅,“茶。”

    陈宁赶紧起身,将一旁的茶具端过来,命人拿了煮沸的山泉水进来,浣手后将头两遍水滤去,将第三遍茶水上少量的浮末刮掉,最后倒入茶壶,起身将其放到朱明肖的左手边。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就像是干过无数次一样,周围鸦雀无声。

    陈宁的心咯噔一下。

    果然,男人低沉的声音下一刻响起,“你们都出去,”接着看向有些匆忙要起身出去的陈宁,神色冷漠,“你留下。”

    高昆一脸警惕的看了陈宁好几眼,直盯的陈宁的心一沉再沉。

    那两人很快离开。

    上一世,她不止一次的看过朱明肖身边的内官替他这样冲茶,看了几年看多了,心底自然就记住了,闲的无事还在心中试过无数次,万没想到今天就这么自然的做了出来。

    等到只剩他两人,陈宁垂首不语,片刻后听见他偏冷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从何处得知?”

    对他的喜好了若指掌,就像是已经在他身边多年,熟悉的像是……枕边人。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绝不承认,才能留住一条命。

    陈宁从来没觉着他救过自己一次是因为什么情义,更不会是因为美色。

    在陈宁死后的那几年,她亲眼看过不知多少各地外藩进献的贡女,颜色各异,更不乏容色极佳者,朱明肖无一例外,从不专宠,权衡后宫。

    他救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是皇上和太后中间的一个砝码,只要那两人互不相让,自己就会是其中争斗的最大战利品。

    他救的是权利,不是陈宁。

    “从上次,我便知道你不简单,倒是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多,”朱明肖的声音霍然响起,带着些狠戾,“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身后何人。”

    他没想到陈宁对自己隐藏的极好的东西,都如此了解,无论是不该看的信还是只有亲信才知道的习惯,她全都知道。

    这太不正常。

    “你最好独善其身,否则,杀无赦!”

    “是,臣女定当谨记。”

    陈宁一下子变得无比清醒,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下意识的对他放松警惕,甚至有一种信任的感觉。

    明明自己上一世无数次的看到他布局谋划,杀人不见血刃中。

    想到这里,她逐渐变得冷静下来,迅速克制自己的感情,“臣女多谢殿下那日救命之恩。”

    “跪安吧。”陈宁的策论被他扔到她身前,陈宁恭敬行行礼后捡起起身朝外走。

    她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出来关上门的那一刻,才猛的长舒了一口气,几乎站不稳。

    她要尽快找退路了,这人一旦起疑,自己便时刻在危险之中。

    要快。

    宗学中除了朝中大臣的子女,再就是受宠的公主郡主,所以又被人称作“小前朝”。

    这其中又明令禁止学子在里面凭借身份压人,各凭本事,所以宗学里的勾心斗角毫不比朝廷差,甚至愈演愈烈,京中很多皇家密辛便是从这里面传出。

    这几日,京城中有东西越传越离谱。

    “说王爷您在外有私兵,每隔几个月就会私自离京,回来的时候带着侍卫就会全数换掉,重新带回来的人在一个月内就会陆续出现在大臣和皇宫里。

    “这谣言有模有样,属下去查了之后发现就是从宗学中传出来的。”

    高昆说到这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身前负手站在窗前的男人,咬了咬牙,“但是宗学里的人实在是人多口杂,有些人身份特殊不好惹,所以并没有查出来是谁说的。”

    “哼”,朱明肖一声冷笑,“你的差事真的是越干越好了。”

    高昆心中一紧,赶紧跪下,“属下知罪。”

    朱明肖沉着脸,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片刻后戛然而止,左手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

    “去查,斩草除根。”

    无论是谁,都留不得了。

    高昆看着自家王爷明显动了杀心,不敢多语,领命退下。

    自从那日从宫中回来后,陈府每隔几日就会收到宫中的赏赐,皇上、太后、皇后和一些从未见过面的高位妃子,赏赐的东西源源不绝送到陈府中,一俩次便罢了,一个月数十次下来,陈府的处境逐渐变得飘忽不定。

    圣眷优渥。

    这半个月里,陈宁在府中不知收到多少世家小姐递来的名帖,甚至有媒人上门,同李氏说起陈宁的婚事,一时沸沸扬扬,一个被废弃的宁阳侯府家的小姐,骤然变得炙手可热。

    李氏欣喜若狂,竟也将遣媒人上门来的几家公子的身家打听清楚,来陈宁房中跟她商量。

    “你眼下好不容易因为受伤的事被皇上和太后娘娘另眼相看,就干脆借此机会把婚事定了,你也是有封位在身,不怕日后嫁过去受欺负。”

    陈宁看着母亲殷切的神色,只觉着心里压的慌,“母亲,这些都不行。”

    “弟弟未出学,父亲也没有消息递回来,女儿实在是无心自己的婚事,再过些日子吧,您就别管这些了。”

    李氏看着女儿面色难看,也不忍心逼她,无奈只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准备暗地再看几家有出息的男子,只不让女儿知道就是。

    陈宁送母亲回房后,神色越来越难看。

    皇家恩宠可不一定是恩宠,更可能是捧杀,皇上大肆行赏,京城人尽皆知,陈府又不知成了哪些人的眼中钉。

    她翻了这几日上门的人家,朝中有威望的大臣家根本就没有任何动作,甚至礼部侍郎家前来将前几日送来的彩礼尽数收回,草草道歉后了事。

    避之不及。

    那些来求娶的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实在看不上眼。

    青璇看着自家小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几日都是愁眉紧锁,“小姐……”

    “你去府后门,找几个讨饭的,把屋里的点心,饭菜给他们分一分,别的什么都别说,只当时你好心,让他们明日这个时候也在这里等着。”陈宁打断她,低声吩咐。

    “是。”

    青璇也不多问,知道自家小姐自家里出事之后就有自己的主意,她只听命令行事。

    陈府势大的传言没几日,慎王养私兵的消息一下子传的沸沸扬扬,连茶楼里的说书人都写进了话本里,一下子盖过了前几日陈府要复宠,陈焯被赦免的流言。

    最后难免传进了皇上耳朵里,听闻皇上在朝中大发雷霆,斥责有大臣办事不力,竟让这种惑乱视听的流言在京城中肆意传播,甚至革了两个大臣的职,令其禁足思过。

    从始至终没有问过慎王是否有此事,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

    有大臣不禁啧啧称奇,皇上对自己的儿子果真是十分信任,如此大的事也不责问。

    谁知这日下午,皇上就传召慎王进了宫,整整三个时辰后才出来。

    “奴婢听那几个乞丐说,慎王回府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不过半个时辰后宫里就来人下了圣旨,夺了慎王的封号,依旧称为三皇子,责令在府中禁足一月。”

    “理由呢?”陈宁凝神在写着什么,青璇递过去一盏茶,继续说。

    “理由那些人没打听出来,毕竟是王府,说是守卫森严,他们也就在外面听点能听的,而且还是府中膳房中的人出来嘴碎的时候让那乞丐打听到的。”

    陈宁手间动作顿了顿,觉着有些不对劲,“那些去宗学附近说话的乞丐眼下在哪里?”

    “奴婢给了他们一笔钱,嘱咐回乡的回乡,只要不再出现在京城就是了。”

    也罢。

    只要陈府不再是众矢之的,她收手便是。

    “你去禀明母亲,就说我明日要赴席,且出去一日。”她把手里的信纸叠起,放进信封,“准备两身男人衣服,随我出去。”

    那李常翎,终于来消息了。

    慎王府,私狱。

    朱明肖站在几个衣衫破败的人身前,盯着他们一身的血痕,神色阴沉。

    高昆扔下手里的鞭子,上前禀明,“这几人该说的都说了,是一个丫头让他们去宗学外说的那些话,昨日那人又来给了些钱,让这几个人离开京城,不要再回来。”

    “这几个人如何处置,王爷被禁足,还是低调些好。”

    朱明肖手一抬,“留一个,其余的都杀了。”

    到底还是幼稚。

    朱明肖眸子一暗,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周身逐渐有些杀气涌动。

    她难道不知道,只有死人的嘴,才最安全吗?

    这个女人,真的是很有意思啊。

    用他来转移皇上和太后的眼吗?

    “你让李常翎,放出消息给她。”

    “是。”高昆迅速退下,只剩男人独自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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