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前,谢小姐知晓未婚夫还要回去帮别人,就在城门口大吵大闹,陆夜黎实在无法,不得已一通哄劝。
只是几句好话哪能浇熄女孩家的醋意,谢小姐把画像的事抛出来,质问他“你书房的画像是怎么回事,为何都是他的模样先前我只当你不擅长画我的脸,没跟你计较,现如今你必须给我个解释”
陆夜黎淡淡道“只说是巧合,别多想。”
这种理由谁信谁蠢,谢小姐不依不饶“巧合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平时跟我在一起矜持得很,偏偏对他另眼相看,还亲他”
陆夜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以被敌人陷害为由搪塞。
谢小姐听罢一阵冷笑,追问他是何缘由,陆夜黎隐去阿楚的名字,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谢小姐虽然心疼他逼出毒血的过程,但更在意另一个关键问题。
“你被迫吃下的催情药有致幻功效,能让人将眼前的活物想象成心爱的人,那么,你当时脑海里心心念念的人,是不是白悦棠”
陆夜黎沉默了。
直觉告诉谢小姐,他心中已有答案:“他有什么好乡野村夫一个,连字都不识得,又粗俗又无礼,他怎么配得上你”
她每列出白悦棠的一条不是,陆夜黎的脸就黑上一分。然而谢小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哪里比不上他你说啊”
陆夜黎眉头深锁:“你和他不一样。”
“你说我不如他若是个女子我还可以理解,但他是男人啊,你们不可能有结果的而且观其言行,他根本就是把你当朋友对待,不可能喜欢你的”
“我知道。”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在监牢里,看白悦棠抗拒的反应,他就全明白了。
“那你还”
“没有他,我三年前就死了。”
“你去江南那次”
“嗯。”
谢小姐咬了咬嘴唇“那,我爹还把你养大了呢,这份恩情你怎么说”
陆夜黎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如果没有义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威胁白悦棠生命的换成另外一个人,他会毫不犹豫除掉后患
谢小姐要不到答案,掐住陆夜黎的肩膀用力摇晃“你说话呀”
“二位都都冷静些,要理论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在这个节骨眼上。”百灵见他二人话不投机,上来打圆场。
谢小姐却不领情“我看人家早都不记得当年的事了,只有你傻乎乎放在心里”
陆夜黎笑了,那笑中流露的尽是无可奈何,怅然若失“我记得就够了。”
三年前,身负重伤的他被人从街上捡回一处民居,躺在陌生的床上,耳边依稀听见周围的争执声,有个男人不停嚷着“带走”,带自己回来的男孩在求他“帮忙”。
接着有人上前扒掉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还不住地发出惊呼。
他本想反抗,可伤情太重又失血过多,他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意识越来越模糊,到后来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身上缠满了纱布,屋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不知道是谁给自己疗的伤。
他撑着床板,慢腾腾坐起身来,只要一动,浑身的伤口都在抗议,简直通到无法呼吸。但他必须离开,义父交予的任务走漏风声,被仇敌盯上,若那些人再寻上门来,他必死无疑。
“你醒了”有个束着马尾辫的男孩走进来,手中还端着碗。
听声音,他应该就是先前背自己回来的人。这孩子长了张讨喜的脸,一双凤眼笑意盈盈,很难不让人新生亲近。
“我还发愁怎么把你叫起来呢,正好,快把药喝了。”男孩大咧咧坐到床头,将碗凑到陆夜黎嘴边,见对方偏开头,他自己就着碗喝了一口,“你看,没下毒。”
为了刺探情报,虚与委蛇、口蜜腹剑的事陆夜黎没少做过,自然不会相信别人无缘无故的善心“你是谁,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我叫白悦棠,在家里行三,你叫我白三就行。”
他们还未说完话,李陶匆匆跑进屋子合上门:“阿悦,外面来了好多不认识的人”
“是来找我的,我马上走。”陆夜黎强撑着下了床,无论如何,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白悦棠去扶他:“你伤成这样,想去哪”
“总会有办法。”
“听你口音是建康来的吧,江南话学的还不到家。”
陆夜黎警惕起来,生怕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那又怎样”
“带你跑路啊。”白悦棠不等他同意,转身拉他胳膊,再勾膝弯,直接把人背起来。
“喂,你”陆夜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苦于身体不听使唤,不然怎肯任人摆布。
“我什么我,你人生地不熟,没有我你逃不掉的。”
陆夜黎虚弱地扭动起身子,想要下来“你到底是谁的人”
白悦棠很配合地把手收得更紧“爹生娘养的人呗,你戒心真够重的。”
李陶颇为担忧“阿悦,你打算去哪,郊外的破庙兴许安全些。”
“就听嫂子的,对了,把血衣和纱布藏好,别被那些人发现,实在不行就全推我身上。”
李陶把刚煎好的药汁倒入皮囊里,交给他“你自己多加小心”
“放心,阎王都不愿意收我,我走了。”白悦棠蹬着书案,推窗溜了出去。
眼下已经入秋,傍晚天暗得早了,路上人也少,白悦棠像溜边的黄花鱼似的,专挑鸟不拉屎的地方走,直到抵达目的地,都没引起注意。
破庙年久失修,灰尘不少,白悦棠把陆夜黎放在门口,独自清扫出一块干净地方,又找来些蒲团和布料垫在地上,让他坐下休息“你歇会儿吧。”
陆夜黎靠着墙大口呼气,方才一路颠簸,身体快要散架了,不过他咬紧牙关硬是没吭一声。
“冷不冷”白悦棠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你那件衣服挺好看的,只不过血迹洗不干净,不能要了,先凑合凑合吧。”
“我不冷。”从前有人在他衣服里藏过刀片,害他生生被剐掉一块皮,自此之后,陆夜黎再不让别人碰自己的随身之物。
“你在发抖,怎么会不冷,别嘴硬了。”白悦棠自来熟,不由分说便给他披上,“你是国都来的,别嫌弃我们小地方的东西。”
陆夜黎刚想说些什么,蓦地被他挑起下巴。
白悦棠拨开他凌乱的碎发,自说自话道“诶,一个大男人居然还长泪痣,哈哈哈。”
陆夜黎以为他在戏弄自己,用尽力气去推他的手,没想到这个无赖变本加厉,改用两只手捧住自己的脸“别生气,我是说你真好看,比郁露坊最美的花魁都好看。”
“胡闹,放开我。”
白悦棠笑嘻嘻退开一步“好吧我不闹了,今天忍一晚上,明天我再给你找吃的。”
“不必。”
“你就别管了,好好听话。”
白悦棠去外面拾了些树枝,在屋中生起火堆,让陆夜黎取暖,顺便把皮囊悬在火上加热。
看他一阵忙活,陆夜黎越发疑惑:“为何救我”
“为何不为什么啊。”
“你说谎。”怎么可能有人?浑水不求回报。即便是收留自己的义父,也要自己替他卖命作为回报,此人非亲非故,一定别有所图。
白悦棠搔了搔头:“说谎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你为什么冒险”
“如果你救个小猫小狗什么的,难道希望它们回报”
陆夜黎愣了愣,对他来说,自己等同于小动物
白悦棠怕他误会,连连摆手:“我不是说你跟畜生一样,就是觉得你跟我差不多大,死了怪可怜的。”
“”
“乖啊,快喝了吧,再烤皮囊都快熟了。”白悦棠把塞子,递到他面前。
陆夜黎这次没再犹豫,反正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药里未下毒,他也无力脱身。
看着他喝完药,白悦棠松了口气:“我买不起人参,便宜的药效果不会太好,接下来的几天就靠你自己恢复了。”
陆夜黎很镇静,出乎白悦棠意料的坦然:“你走吧,他们要杀的是我,你没必要掺和进来。”
“你叫什么”白悦棠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凑得更近。
“陆夜黎。”
“真名”
“算是吧。”他是骆林渊的儿子,若是暴露身份,人人得而诛之。
“夜尽黎明,你这化名还挺有意思,自己取的”
“嗯。”陆夜黎往旁边的蒲团挪了挪,示意白悦棠坐在旁边。
“这算是相信我没歹意了”
“把火熄了吧,免得被人发现。”
“不会,我在屋外布了结界,放心吧。”
“你会术法”
“当然了,追你的那群人若是碰上我,谁挂彩还不一定呢。”
“最好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看来是不得了的人物。”
“趁他们尚未发现,你”陆夜黎还要劝他抽身,白悦棠索性捂住他的嘴。
“哎呀你好??拢?衷谔於己诹耍?闳梦乙桓鋈俗咭孤罚?蛞挥錾喜苫ㄔ艨扇绾问呛谩!
他说话的样子贱兮兮的,可手上做的却是另一码事,他将陆夜黎抱起来放平身子,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休息一晚,明天就会好些了。”
陆夜黎活这么大未曾枕过别人的腿,又好气又好笑:“你不用这样。”
“睡吧睡吧。”他背靠墙壁,闭上眼睛,还故意夸张地打起呼噜。
这是陆夜黎伤得最重的一次,如果没有白悦棠出现,自己的尸体现在多半凉透了。对他,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然而,就在天边微微放亮时,这个救命恩人悄悄走了,他似乎有意放轻动作,不想吵醒身边人。
可惜陆夜黎一夜无眠,伤口无时无刻不在疼痛,他始终保持清醒。
算了,离开就离开吧,至少他能安全。
陆夜黎依旧难以活动身体,他静静躺着,数着房梁上发霉的块数,也罢,又剩下一个人了,难得清静,挺好。
过了不知多久,破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合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看样子催命鬼寻到地方了,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不就是一条没人在乎的命吗,给他们就是。
只不过预想中的场景迟迟没有实现,陆夜黎再度睁开眼睛,近前还是那个束着马尾辫的孩子,他半蹲在自己身畔“快醒醒,大懒虫。”
一瞬间,陆夜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你,没走”
“是又回来了,想不想我。”
“你去做什么了”
“嘿嘿。”白悦棠从怀里摸出个厚厚的纸包,展开来,里面是几块金黄酥脆的稻饼,“晚上听你肚子叫了两回,饿坏了吧,赶紧吃。”
陆夜黎看看食物,又看看白悦棠,他的笑容无比灿烂,比艳阳还耀眼。
平生所见之人甚多,这般怪脾性的真真是第一次遇见,亦或者说,对自己无条件地好,他也是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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