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理说出差这档子事儿一开始是和方聿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坏就坏在原本要被派去出差的那位最近被家里勒令相亲，愁眉苦脸了一个多星期后，方聿他们老板终于网开一面，给她把出国换成了到隔壁市开会，那小姑娘知道后差点感动得掉眼泪，傻呵呵地忽略了老板后半句的“不过要开四五场”。而国外那边又不能没人去，再加上方聿请了好几天的假，这事儿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他头上。
方聿倒是无所谓，秦婉那边没什么大事，自己在s市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好磨叽的，便爽快答应了。
直到蒋鸣涛给他打电话，他才如梦初醒地算了算自己出差要花的时间。
得，这下子估计回来就得过年了。
蒋鸣涛也意识到这点似的，沉默了一会儿问他：“那你到时候是不是不回这里了，直接飞你家那边？”
“怎么了？”方聿莫名其妙。
“没什么，”蒋鸣涛清清喉咙，“就是想过年之前请你喝一杯。”
方聿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什么事，怎么，过完年就不算数了？你可不能跟我耍赖啊蒋老板。”
“今年事今年毕嘛。过时不候懂不懂。”
蒋鸣涛盯着天花板，听到电话那头方聿轻轻笑了。
“行，那我尽量早点回来，等着我啊。”
说完这人就挂了电话。
蒋老板回味着那句在他看来意味深长的“等着我啊”，有点飘。
吴秘书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蒋鸣涛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老板，刚才华老爷子让人打电话过来，问您晚上有没有空去吃个便饭。”
蒋鸣涛的神经在听到“华老爷子”四个字的时候忽然绷紧了，“吃饭？”
“对，”吴秘书深呼吸了一口，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华小姐前两天回国了。”
“……”蒋鸣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骂了句娘，自暴自弃地一下子靠在沙发背上，“可饶了我吧，老爷子还想着这事儿呢。”
吴秘书识相地选择不说话。
“华璐没跟她爷爷说什么吧？”
“没有，刚才华小姐也打了电话来，说是让您做好准备。”
“……”蒋鸣涛此刻只想魂穿到方聿的背包身上和他一起去出差。
“去吗？”吴秘书小心翼翼地问。
蒋鸣涛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去，我一大男人怂什么。”
“好，马上帮您安排。”
华老爷子本名华野，因其人在s市地位很高，华爷长华爷短的叫多了，也就没人再去在乎他到底叫什么。
华野大半辈子都花在打拼事业上，按理说这种事业有成的人应该有很多孩子才对，但不知为何，他直到四十好几才有了个女儿华璐，华太太当年还因为难产去世了，华野便更对这孩子疼爱有加，当真是抱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能一颗心都挂在这孩子身上，只求她平安快乐地长大。
华璐从小在锦衣玉食里长大，却没有养成大小姐脾气。她和蒋鸣涛初中就是同学，一路称兄道弟同班到大学毕业，性格直爽开朗，是少有的不会让蒋鸣涛头疼的女性生物。
而至于两个人为什么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良好关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恋爱可以分手，兄弟地久天长。
可华老爷子不是这么想的。
在华老爷子眼里，蒋鸣涛简直就是老天给他送来的完美女婿。自打华璐向他介绍了一下蒋鸣涛之后，华老爷子对他的好感就没下来过。
后来蒋鸣涛无数次向华璐求证当年她到底是怎么跟老爷子介绍自己的，华大小姐努力回忆了半晌，叼着根吸管漫不经心地答道：“就‘爸，我有一朋友叫蒋鸣涛，可仗义了’这种。”
“那你爸为什么就那么想撮合咱俩呢？”蒋鸣涛的太阳穴又开始微微抽痛。
华璐吸干净最后一口奶茶：“可能觉得别的男生不是看上我就是看上我爸的钱，你啥也不图看着特别清纯不做作吧。”
蒋鸣涛：“……”
他不是笨蛋，老爷子三番五次让华璐喊他去家里吃便饭，他这么一个精于人情世故的人，轻易就猜出了老爷子的心思。于是他能推就推，退不了就硬着头皮去，毕竟不能拂了老爷子的面子。
华璐倒是每次都幸灾乐祸地看他在老爷子面前如坐针毡，不时还打趣一句“涛哥你别紧张啊”，每当这时，老爷子都笑得特别慈祥且意味深长，而蒋鸣涛则会毫不留情地甩给她一记眼刀。
所幸老爷子从来没把这事儿明着说过，蒋鸣涛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能混一天是一天。
蒋老板下了班刚出办公楼，就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是方聿。
他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想要跑过去的心情，一边提醒自己“稳重稳重旁边都是下属”一边快步朝方聿走去。
“你在干什么？”他问。
方聿蓦地抬起头，看清来人之后笑了，“下班了，到处晃晃，就走到这里来了。”
蒋鸣涛挑了挑眉，“怎么，随便逛就走到这里来了？”他顺手把领带松了松，“我还以为是来找我的呢。”
方聿瞥了一眼他的领口，又做贼心虚地迅速收回目光。蒋鸣涛身上的香水味道霸道地钻进鼻子里，他皱皱眉头，“你换了香水？”
“嗯，”蒋鸣涛下意识点点头，“你这个都闻得出来？我觉着这味道挺淡的。”
“我对气味比较敏感，”方聿笑笑，“这款闻起来没之前那款……嗯……”他斟酌了一下形容词，“没那么尖锐，比较温和，怎么，你晚上有约会吗？”
虽然没搞明白方聿是怎么循着香水的味道推理出他今晚有约的，蒋老板还是无比诚实地点了点头，“嗯。要去一个朋友家吃个饭。”
“喔。”方聿眼底划过稍纵即逝的失落，“那你快去吧。”
蒋鸣涛看了眼手表，“不急。”
说完，他鬼使神差地嗅了嗅自己的袖口：“区别真有那么明显吗？我怎么闻不出来。”
方聿看着他不顾形象嗅自己衣服的样子，心头一软。
怎么看都有点傻傻的，但落在他眼里就变成了独一份的可爱与柔软。
“不明显，只有我能闻出来。”他脱口而出。
“……”
蒋鸣涛真的停下了动作，定定地看着他。
“只有我能闻出来”，这句话可以有很多个意思。
方聿原本想表达的是一种意思，可话一说出口，就变成了另一种带了暧昧色彩的意思。
蒋鸣涛所理解的意思，大概和这话最开始的意思不大一样。
他定定地看着方聿，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睛里却有秘密河流在涌动。
“我的意思是……”方聿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始解释，就听到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喊蒋鸣涛，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了华璐在向蒋鸣涛挥手的身影。
“蒋鸣涛！我在这儿！”华大小姐站在车旁，几乎要跳起来喊他。
莫名被打扰的蒋老板：“……”
“你朋友？”方聿问。
“嗯。”
“接你去吃饭的？”
“……嗯。”
方聿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挂上了个程序化的微笑，“那你快去吧。”
“……”
蒋鸣涛心里悄悄把方聿这个反应划归到“吃醋”里，一边暗爽一边解释：“我们不是那种朋友。”
“我说你俩是哪种朋友了吗？”
自己挖坑自己跳的蒋老板：“……”
反正不是我和你这种朋友。他腹诽。
“好了你快去吧，”方聿推了推他，“别让人家等急了。”
“那我走了啊。”
方聿挥了挥手。
蒋鸣涛往那头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对了。”
“嗯？”
“你喜欢什么味道的香水？”
“啊？”方聿愣住了，显然没预料到对方折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或者你闻着什么味道的感觉最舒服？”
方聿看了看眼前目光闪烁的人，依旧是一丝不苟的造型，依旧是翩翩的风度，可那目光偏偏暴露出了主人的一丝慌乱。
到底为什么慌乱呢？
又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呢？
方聿嘴角程序化的弧度卸下来，又柔软地笑了。
“让人喜欢的不是香水的味道，”他注视着蒋鸣涛的眼睛，徐徐说道，“是喷香水的人。如果这个人我不喜欢，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今天的香水是什么味道。如果这个人我喜欢，哪怕他今天香水什么都没喷，我也能闻出让我喜欢的味道来。”
“快去吧，人家真等急了。”
没等蒋老板回过神，方聿就半推半劝地把人送到了华璐那边。
华璐对他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谢谢帅哥。”
蒋鸣涛一路上都一反常态地沉默。
华璐补完了妆，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问：“刚才那个小帅哥谁呀？”
“朋友。”
“朋友哦~”华璐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是我们俩这种朋友，还是那种朋友？”
蒋鸣涛：“……”
华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就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什么眼神？”
“你爸看你妈的眼神。”
“……”蒋鸣涛语塞。
“有这么明显吗？”
华璐：“呵呵。”
过了一会儿，华大小姐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又凑上来，“你这是单相思呢？”
蒋鸣涛郁闷地闭目养神：“不知道啊。”
“不知道？”
蒋老板于是把办公楼前的事情大致重复了一遍。
华璐听完就“哎哟我去”了一声。
“怎么了？”
“没……没啥。不是，这样了你心里还没谱？”
蒋鸣涛：“我觉得他大概是对我有好感的吧，应该是有吧，你觉得呢？”
不然呢，华璐心想，都这么跟你讲了你还想咋地。
“你就没想过表白吗？”
“目前没有，”蒋鸣涛顿了顿，“我觉得他这个人吧，比较敏感，什么界限都划得很清，就像是牢牢把自己保护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算很好很幸运了，”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方聿家乡那几天的事情，目光一下子变得温柔，“再等等吧，慢慢喜欢他，等他习惯我喜欢他了，我再告诉他，我怕忽然表白会吓着他。”
华璐还是第一次看到蒋鸣涛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原来他们说的对，一个人提起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眼睛真的会发光。
“行吧，”华大小姐撇撇嘴，心里又是酸溜溜又是欣慰，有种‘养了很多年的那啥终于去拱白菜了’的感觉，“我也没谈过恋爱，你加油吧，用得着我帮忙尽管提。”
“行。谢了。”蒋鸣涛笑笑。
方聿之前去蒋鸣涛公司那里，完全是心血来潮。
他下了班，不想回家，四处乱逛时想起来蒋老板公司好像就在附近。
不想不要紧，一想起来，他就十分想见这个人。
而且是想要立刻见到他的那种想。
于是他就“顺路”逛到了蒋鸣涛公司楼下。
方聿抬头望望眼前的办公楼，太高了，完全不知道蒋鸣涛在哪里。喜欢的人就在这栋楼里，而他却见不到。
方聿心里酸酸的，又舍不得离开，只觉得在楼外面站着，看着这一栋蒋鸣涛每天都会来工作的楼，也算是一种无言的陪伴。
蒋老板会在哪里呢，方聿忍不住猜测，他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准备下班，是不是还在开会，是不是又让他那个秘书忙前忙后自己躲在办公室里偷懒。
……
蒋鸣涛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在楼下傻站了十几分钟。
后来蒋鸣涛知道了这件事，又好气又好笑：“你下次直接上来就行了，别傻乎乎地在楼下等，被风吹感冒了怎么办。”
“没有风的，”方聿狡辩，“我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你在哪一层哪个办公室。”
“现在知道了么？”蒋老板伸手把他捞到自己怀里，恶劣地冲着这个人的耳朵吹了口气。
“……”方聿挣脱未果，“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办公室是公共场合影响不好。”
“门关着的，他们又看不到。”蒋鸣涛把他箍得更紧了，“我和我对象在我私人办公室里搂搂抱抱怎么了。”
方聿：“……”
“你刚才不是说以前还在猜我在干什么吗？”蒋鸣涛转移了话题。
“嗯？”
“在工作。”蒋老板义正言辞地答。
做好了听甜言蜜语的准备结果收到这么三个字的方聿：“……你给我放开。”
蒋鸣涛在他耳边笑了两声，“不然的话就是在想你，想你又看不到你，只能工作，这样就可以暂时不想你了。不过就算这样的话也还是有八成的时间花在了想你上面。这个回答满不满意？”
方聿的耳朵尖更红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你这张嘴是不是以前跟别人说这种话说多了练出来的。”
蒋鸣涛笑得更开心了，“哪儿能啊，”他放开方聿，示意他面向自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我每次看到你，都在心里练习一遍。”
每次看到你，都在心里练习一遍。
练习想对你说的话，练习对你做的表情，练习叫你名字时唇形的变换，练习想和你一起做的每一件事。
练习牵你的手，摸你的发。练习与你拥抱和亲吻。
练习心疼，练习照顾，练习与你分享每一件小事。
练习和你一起，走向无限的朝朝和暮暮。
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