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一看了容青一眼,若有所思,也不再多问,只把一张新的传音符并着那张旧的一同递还给了容青,而后转身:“跟我来。”
“对了,师尊他老人家可还好我听说”容青眉眼间染上几缕忧色。
“师尊尚在养伤调息。你此次归来,便不用去叨扰他了。师尊说了不会怪罪。先去我那儿吧,我近日,发现了一些东西。”
是不便,还是不想见千里迢迢归来,师尊如此做派,真令人伤心啊。容青挑了挑眉,唇角微勾。
“好。”
穿过林寒涧肃,幽谷丛林。此后却是一路无话。
容青觉得他这位二师兄,卸下女装竟也若换了个人似的,和从前大不相同,性情迥异。此时竟沉默寡言得和毕飞沉那大冰块有得一拼。
哪里似从前那亲亲热热喊他三儿、青儿的劲儿虽然容青对此种亲热表示敬谢不敏。不管是三儿还是青儿说来大概都是无霄那老道开得好头
话说回来,不论如何,这沈卿一总有几分古怪违和。
不过再联想到此番灵山派遭遇大变,沈卿一行二,为无霄山首座二弟子,必是首当其冲。而他这位二师兄和那大逆不道叛出师门的大师兄之间的纠葛,也颇令人玩味,怕是剪不断理还乱,必是伤心事在。沈卿一多方压力之下,性情改变算是情理之中,倒也说得通。思及此,容青便也释然明了不少。
林间水声潺潺,间或可闻鹊鸟相鸣,犹自出神间,容青眼前掠过一片七彩光影,却是一尾羽翎,如截了半段绚烂彩霞,光彩烨丽。
容青眼眸微亮,湛湛若有光。
这熟悉的曼妙风姿,脱颖而出的绝世容颜,闪瞎眼的七彩尾翎,可不就是那七彩凤凰
系统:劳驾,收一收涎水。人设啊不能崩
容青:讨厌。
“二师兄啊不二师姐,这是”
紫衣青年微微侧首,稍一顿足,那七彩凤凰径自就停驻在了他的肩上,日光下,青年本就?i丽的眉眼衬上那烨然的尾翎,更是宛然如画。
容青都看得微微一怔。
却见那紫衣青年伸手轻轻抚过七彩凤凰的头,宠溺一笑,唤了声:“二牛。”
容青脚底一打滑,差点没直直跌下去。
他颤颤巍巍一指:“二、二牛”
无霄殿内,闭目打坐的老道骤然睁开眼,大惊失色:“本尊的七彩凤凰,怎么跑出去了一只”
居然还好死不死,恰恰撞上那回来的祸害,真是羊入虎口。老道额头上霎时布上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养了好几百年啊又要给他人做嫁衣这可怎么办哟
无霄揪着自己的胡须,下手一时失了轻重,直直拽下了一根,又是好一阵心疼,可谓着急得快要口内生疮。
却说那头,沈卿一煞有其事,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师尊这人有个癖好,养灵宠,还尽是些华而不实,没大作用的”
七彩凤凰歪着头,张开自己的尾巴,昂着下巴,一脸骄傲,黑豆眼里尽是天真无邪神色。
居然还有点蠢萌。
系统对它不由生出了些许怜惜。
容青若有所思:华而不实。它肉好吃啊
又听那沈卿一道:“自我上山时,便有这凤凰了。漫山遍野的到处窜,如今,没有上千只,也有好几百只了。师尊喜欢得紧,但数量太多照应不过来,便统一取了个昵称,叫二牛,说是贱名,像人间乡村的小孩子一样,好养活。”
可以说是很真情实感了,感人至深。
脑海中具象化地浮现那老头一脸慈祥地抚摸七彩凤凰,深情呼唤“二牛”的场景,容青打了个寒颤。
容青:不是,你说,他咋不叫狗蛋呢
系统:你可真行。
容青:翠花也不错。
系统正无语凝噎间,却见那沈卿一摸着下巴,又道了句:“其实我一直觉得,二牛太俗了,还是翠花好听。”
系统:你们难怪都是无霄山的。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容青:嘻嘻嘻。
正当时,“二牛”摇曳着婀娜灵动的尾翎,忽尔清脆鸣叫了一声,婉转欢欣,然后跳到了容青的肩上,竟是一点也不怕生,自来熟得紧,还用头蹭了蹭容青的衣襟。
容青微微一愣,而后喜笑颜开,温柔地抚摸上“二牛”鸟头。
此刻,无霄殿内,用水镜实时观测的无霄真人捶胸顿足,长吁短叹,见此情状,更是目眦欲裂,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灵宠果然不能养得太娇了,自己送上门去的口粮,这智商随谁啊乖乖哟,完咧。
果不其然,下一瞬,容青神色就黯淡了下去,几许惆怅上眉梢:“飞沉从前,最喜欢吃的,便是这七彩凤凰而今,地府寒冷,也不知他可否能讨上一口吃食。”
这是戏来了。
系统:世界欠你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容青:谢谢谢谢。
沈卿一深深看了容青一眼,叹了口气:“正邪两立,你所作为,无可指摘,切莫成了心结。既然二牛自己送上来,想必也是愿意的,不如咳,反正后山那么多,少一只,师尊也应该不会发现。”
真上道
容青眸中山岚渺渺,雾气氤氲,他抿唇,竭力压下微翘唇角:“多谢师姐成全。”
说罢他对上“二牛”懵懂的黑豆眼,和煦一笑,就兜头把它塞进了乾坤袋中。
至于无霄殿内,那揪了好几根胡须,咬破手帕,仪态尽失的人间至尊世外高人,便暂且不论。
绕过湖泊丛林,便到了一处幽径,幽径尽头,是一处洞府,不用解释,容青便自发明白,此处必是沈卿一的清修之所。
待得到洞府门前,身前的紫衣青年的身影却渐渐缥缈起来,一点点变得透明,而后化为流光逸散,只留下一张轻飘飘的小人状的纸片符。
和自己一路相伴的大活人忽然变成了这么个玩意儿。
这场景着实虚幻,容青愣了愣,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闪过三个字:“傀儡符”
竟连化神期的容青,都能因一时不察轻易骗过。而此先觉着的种种古怪,似乎也都有了解释。
洞府开启,那落在地上的小纸片人的身子呈现九十度曲折,慢慢站了起来,然后迈着小短腿,颇为绅士地向容青伸手弯腰,以示欢迎。
容青心情微妙,又有些好笑,向纸片人点头致谢后,拂了拂衣上灰尘,迈步进去。
一道慵懒微哑的沁凉嗓音响起:“三儿。”
多熟悉亲切的称呼,多熟悉得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不才正是他那位神奇的二师兄本尊。
黑黝黝的石洞里,壁上凹槽处燃着一盏烛灯,昏黄微光映照,打下斜斜的影子。
洞府内,半个人那么高的书籍随意堆积,这里一摞那里一摞,却乱得错落有致,仿佛什么五行八卦阵一般,处处玄机。其间,淡淡的书墨香气,混着些许醇美酒香,韵味悠长。
还有黄色的符纸废纸,半成品或是失败品,随意丢弃在角落。地上些许殷红,在那昏黄灯影映照下,犹若夕阳染血,几许苍凉凄美,竟让人一时分不清是血,还是制符用的朱砂。
绕过重重“八卦阵”,容青才看到一方石桌,案上伏着一人,紫袍墨发,和方才为他引路的那青年如出一辙的?i丽面庞,却多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风流。
沈卿一眯着眸笑,斜斜支着下颌看向容青,一手握着笔,一手虚虚握着酒壶,脸颊上染上淡淡酌红,竟自几分迷离微醺模样。
“我这模样,你看见了,着实不便出去见人。便使了个小伎俩,还望三儿莫要怪罪。”
容青施施然席地而坐,温润一笑:“半月不见,二师姐符术又精进不少,当真佩服。”
沈卿一摆了摆手,虽素来自负,但此刻也没了多少心情去欢喜,只悠悠一叹:“不过是随意捣鼓的小玩意儿。你若喜欢,我改进后,给你一沓拿去便是。倒是你,此番辛苦,欢迎回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谢过师姐。”容青眸光微亮。
“谢什么,当真是出去了一趟,和自己人都打起官腔来。”
沈卿一仰头喝了一口酒,才又道:“其实,此次秘府之行,是你和毕飞沉的劫数。师尊早有预言。”
容青抬起头。
“相生相克之局,非死即伤。一人或凤凰涅??得道升天,一人或落入死劫万劫不复,皆看造化。”
容青攥紧了手:“别无他路”
“纵是告诉你,也无破解之法。既为宿敌,天命使然,既是一人生局,一人死局,便绝无双双携手保全的路。”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容青,恭喜你。”沈卿一睁开了半眯的眸,冷玉般剔透的墨色,竟清冷若深泉,浑然无半分醉态。
恭喜,至此,一路坦途大道,登上峰顶。
容青未曾答话,只心底微寒。
那秘府蛊局,究竟为谁而设是他自己所设,还是另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搅动风云
那又是谁,成全了谁
既为两人之局,一死即可破解。
“毕飞沉,知道么”容青忽然问。
沈卿一眯着眼,又饮下一口酒:“或许吧,师尊那么喜欢他,也不一定就告诉他了。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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