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失踪专案组》
这是个下雨天,秋意渐浓的傍晚,詹少与熠岚驱车来到了墓园。
黑长的伞下,詹少眉头轻蹙,注视着墓碑上的两个女人。早在一周前,他双手捧着朱红色的盒子,来过这里。盒子里,放着的是安心和安琳的骨灰,它们经过了局里的种种审批,最后被决定安葬在这里。
墓碑是詹少为安氏母女俩挑选的,碑面上,两个女人荣光换发,笑意盈盈,好似此刻还站在他面前一样。
可黑白的照片,淅沥的雨声,还有身旁人沉重的呼吸,还是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关熠岚拎着一束百合花,轻放在墓碑前。她见詹少沉默许久,目视着墓碑,也不说话。两个人对着墓,深深地鞠了三躬,方才朝后走去。
这座墓园,在乌市历史悠久。地理位置偏僻,可恰是因为僻静,倒成了不少安放亡魂的地方。这里面当然有不少怨魂,詹净仁便是其一。
时今,詹少带熠岚来拜见亡故的父母,两人跪在墓碑前,同样是沉默,可他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熠岚第一次见他哭,也不宽慰他,就这么静静地陪着他,她知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当口,去宣泄13年以来所有的情绪,也眼下,正是好时机。
占据他心魔的乔治,尸身还在法医组的冷冻室里,但熠岚所知,想要解开乔治这个“死而复生”的谜题,就像要他短时间内,忘掉安琳与安心的死,那样的难。
“她最终还是走了。”两人返回安氏母女之墓时,见墓碑前站了个人。同样黑长的伞,伞下的人有一头干净的短发,神情肃穆,詹少与熠岚都认出了她尤冰除了安心之外,“星星之家”的另一个创始人。
“上一周,你打过电话来。想必梁警官,已经和你说过,安心遇害的部分细节吧。”熠岚先开的口,她挣脱开詹少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走到尤冰面前来。
“拧断竹签,她从前就喜欢和我们玩这样的游戏。”这是事关安心之死,失踪组无法从管娜口中推理出的结论,遗落在死亡现场的半根竹签,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创立星星之家时,是在我17岁那年,我一直很感谢安心,在我最失去希望的时候,拉了我一把。以至于1年后,我父母复婚了,离开了星星之家。离开的第一年,我还经常去看他们。后来有了缪亮、张雨欣、金晓芸、丁盈、康玲玲、仲杰与常飞以及易嘉。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出现,会让他们不快乐。”
“什么意思”尤冰走地并不快,已然与她肩并肩的熠岚这样问道。细细雨丝,垂打在熠岚的发丝,詹少走上前,将雨伞的大半,都倾斜在她的身上。
“我是那个幸运儿,父母复婚之后,他们给了我双倍的爱。我从前脆弱敏感,而张雨欣他们又何尝不是呢我曾经以为,父母离开后,我的天便榻了。所以,我想过自杀,是安心救了我。我不想让安心为难,星星之家,有它存在的必要,所以1年过后,我就没有再回去过。”
詹少尤冰的没有再回到星星之家去看他们,是因为“星星”之间产生了嫉妒而这个嫉妒之源,是张雨欣好像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熠岚“那竹签呢”
“他们一开始很胆怯,也不喜欢说话。安心就会拿一大摞竹签来,然后让大家一块抽,谁若能抽到最短的那一根,谁就表演一个才艺。这很幼稚吧可在当时,却是我们所有人的快乐源泉。”
听到这里,詹、关两人对了个眼,尤冰接下来的话,他们也猜的几分了两个月前,安心在发现管娜也有救康玲玲之意时,便按断了她递到自己面前的竹签。细长的竹签,在安心的手里被按成了两半。长的那半根落在了地上,短的那半根交到了管娜手里。
悠长的地下通道,安心成了代替康玲玲走向了死亡深渊。管娜知道,“安心”不是“老板”要找的人,可一旦踏上这条路,即使不死,也不会完完整整地回来,那样活着,本来就是一种痛苦。
管娜说过,她是让安心体面地死去。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只有一颗小小的药丸。可任她没想到,即使安心已经死去,“老板”他们还是没有放过她。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管娜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幻灭人性的一幕尸奸。
“活得体面,活得潇洒,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理想,我想她做到了。”尤冰收起伞,临上车她这样对熠岚与詹少说,“竹签,是她心中的弦。她按断了它,终究还是没入了黑暗。”
“尤冰,你还去看他们吗”尤冰既要发动引擎,熠岚拦住了她。
“不去了,他们不想看到我。”尤冰回话时,眉心揪起。
黑色的车身,在雨中远去,詹少凝视良久,说“对于星星们来说,她终究还是那个幸运儿,他们现在,情况最好的康玲玲还在程磊那里治疗。其他的,都免不了要面临检察机关的调查,这样不堪的他们,怎么愿意让曾经熟悉的她看到呢”
诊疗所,诊疗室。
康玲玲情况有所好转,程磊到底是欣慰的。将近半个月时间的心理疏导与治疗,女孩的话也越来越多了。常常主动和他聊起安心。
康玲玲能够加入“星星之家”,是因为丁盈。说来也奇怪,她们一个来自莲花村,另一个出生自乌市的中产阶级家庭,原本属于平行线的两个人,因为安心有了交集。
康玲玲告诉程磊,来自农村的她,家境一般,是因为成绩好而被特招进育英高中的。她从前去食堂吃饭,也是餐餐去吃土豆丝或者白煮菜,任文彦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竟然能和丁盈,这个吃的起鸡腿,会打王者荣耀的城市女孩,成为好友。
两年前,丁盈父母健在,而她也刚升上育英高中,长相好、学习佳的她很快便成为了学校里的“人气女神。”
关于康玲玲的“校园暴力”,在某一天,是丁盈在食堂里向康玲玲的饭盒,递上一只鸡腿后,便开始了。
沈华“哟,野鸡村里来的人,也想变凤凰啊”
“我,我没有。”
左卿“没有康玲玲,文彦说了,只要你下次考试,答应给我们抄,那上一次的不愉快,就可以一笔勾销”
“不可能”康玲玲回绝地斩钉截铁。
“丁盈给的鸡腿是不是比你的白煮菜要好吃啊哎,文彦你知道是谁吗他可以买的起的,不止是鸡腿”沈华的这番话,康玲玲在当时并没有完全听懂。在她愣神间,左卿接话道“你语文不错吧毕竟是特招进来的尖子生,文彦不是买鸡腿的人,而是造鸡场的人。”
康玲玲一直无屑文彦的为人,她有自己的傲气,本不想和小团体扯上任何关系的,自然是不会给他们抄袭考试的答案。而文彦呢,过惯了公子哥的生活,平时就说一不二的,一遇到康玲玲的“倔劲”,一骂二打是常有的事。
在育英高中,没有敢和文彦说不。因为文强,是这所高中最大的股东。而一开始,敢于和他们作对的,康玲玲是第一个,丁盈是第二个。
文彦他们没想到,丁盈有一天会站出来,公然反抗他们对康玲玲的暴力。但纵然没有想到,对于文彦来说,再多收拾一个丁盈,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她又长得漂亮,每准以后还可以培培养,成为自己的“小女友”什么的。
丁盈是在无意的一次上网时,发现“星星之家”论坛的。她尝试着发了一条帖子,不过多久,就得到了安心的回复。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些制定规则的人,无法无天。我们若尝试去阻止,难道就一定要生活的败者吗”
安心之岛“败者什么是败者我们没有办法去改变别人,但是我们可以努力做到,不被别人改变。”
“这个聚集着和我一样,渴望勇敢、渴望与不堪生活说再见的群体,我是心之神往的。后来我知道了星星之家,也和丁盈一起,上论坛聊天,,没想第一天,安心姐姐会来学校找我们,邀请我们加入那个大家庭。那时,家已经很大了。还记得,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第一次来到“鲜花大道”时,康玲玲与丁盈,看见了一个扎着高高的马尾,在阳光下,笑地甜甜的女孩。
她们与尤冰没有碰上面,“星星之家”成立的第二年,尤冰已经离开了。几个孩子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脸上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这样的他们,是康、丁从来都没见过的。而那样的安心,也是康、丁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
康玲玲一直记得,那日夕阳西下,她和丁盈与其他“星星”们一道围在餐桌上。桌上,火锅里荡起层层热气,香气四溢。安心捧着一摞竹签,缕缕夕阳透过窗,照在她身上。
竹签洒下,一条一条地散在桌上。锅里,鱼丸、粉条、土豆、牛肉,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清脆的玻璃杯碰到一起,橙汁摇晃地映出安心的笑脸。
他们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唱歌,有人在伏笔作画,还有人谈笑风生间望向安心笑,安心就坐在他们中间,她按下了快门,把这些美好的时光,都定格在相机里。
也定格在她永恒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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